[文] [TF/OK]清平杂记之玉珠串 1-10 by van

这篇清平杂记曾经是信誓旦旦要写系列的——不怕你笑,其实我刚进POT时还想专写古风,泪,真是脸红
——最后完文的,只有这篇《玉珠串》,还有篇单讲冢不二相遇的《软红罗》,从故事逻辑上,软红罗应该还在这篇之前,但结尾没写完。
另外有文案的,还有乾海以及河村出场的《和气汤》以及桃越的《莫托孤》,正好青学的刚出场完,叹气,其实我是多么中规中矩的走王道啊。

另:玉珠串这篇故事是借鉴的高罗佩狄公案里的玉珠串,以及金庸先生卅三剑侠图里提过的纫针女盗珠的故事,特此明言,延用玉珠串的名字以示敬意,
虽是某V一时游戏之作,也绝非抄袭,情节或有雷同,文字确是亲笔,若有不当,都是某V缺漏,请大家见谅。





帝京之东有山如屏,山势秀拔险峻,不易登临,本地乡民都唤之为孤山。

孤山山顶有塔,其势险绝坚磐,乡人多传为仙人所建。按史书记载,乃数百年前一孝子为母乞福,散尽家财,寻天下良匠名师,历三十年所建而成。
市井之中却又另有一说,说一簪缨世家独子,在孤山上偶遇一绝色丽人,肌肤玉雪,正所谓“既含睇兮又宜笑”,一见倾心,无奈惊鸿一瞥后,几番寻访竟是芳姿杳然,
其人相思成疾,居然遁入空门,变卖家中钱财,于孤山山顶建塔一座,塔名遗仙。

真相如何,年代久远,已不可考。


这遗仙塔择地而建,极得山势之妙,塔中更有洞,深入山腹,竟达几十丈,登塔之梯,设于空墙中,上可登塔顶,下可入山腹,左盘右绕,有虚有实,颇为诡异,
因不时有人误闯其中,不得其门而出,竟至困死塔中,前朝翻修此塔时,将三层以上登塔之梯以及深入山腹部分的通道全部用砖石堵死,又加修山门花墙庭院屋舍。

到了本朝,因七皇子幸村自小体弱多病,无医可解,后遇一高僧,却道皇子之病,非药石之力,只能远宫室近山野,
皇帝爱七皇子天资聪颖不忍远别,就将这孤山山顶别院重加休戚,做了七皇子修行的居所。


手冢原本是进京叙职,因为皇上春猎未归,只得暂住于客店之中等着面圣,若是其他的官,少不得趁着这工夫四处觐见钻营拜门路,
他却闭门不出,每日只是看书临帖,不二拉他几次不动,扫了兴致,赌气这日正要独自出门,恰好一个熟人找上门来,却是千石。

千石与手冢原是同科,当年手冢高中状元,却不愿留在帝京,自愿前往边陲小县为官历练,让千石拣了个天大便宜,在京中补了个人人艳羡的肥缺,
千石年少风流,放浪中不乏磊落,戏谑里常有急智,并不同于那些只会逢迎趋势的京官,因此手冢与他虽不说亲善,倒也熟稔。


千石好说歹说,定要拉手冢往东郊一游,加上不二从旁软磨硬蹭,终于三人一行逶迤而至这孤山脚下,千石一路不住口地介绍着此间掌故,此时远眺着山腰一处军寨,千石笑说,
“那倒是真田少将军驻地,走了半日,我也说的口干舌燥,不如去扰他一杯茶喝。”

手冢静观军寨内外军容齐整,淡淡开口,“不愧名将之后,有劳千石你专门把我诓到此地。”

不二唇角带笑推了瞠目结舌的千石一把,“听说真田少将军带的可是专门保护七皇子幸村的御林军,他找上门定无好事,这杯茶你喝得痛快,我们喝只怕就烫口了。”


千石苦笑着抬手,“我也知道瞒不过手冢你,”却又向不二挤挤眼,“就你滑似鬼,我可不比你日日闲。”
他转头看着手冢深深一揖,“确实此番有个我绝对不能拒绝的人要我一定邀你来此处,但原因,我真个不知,也不敢知,还请手冢兄体谅我难处。”

手冢神色如常,“只是讨一杯茶,又有何难。”

千石闻他话意,知他并不计较,心里落了若大一块石头,笑逐颜开的拉着两人直往营门而来,报上三人身份。
立刻就有位年轻军官迎出来,“今天吹什么风,千石老弟你不去看花听曲,跑到这只有男人的军寨里来了。”


千石忙着给手冢不二介绍,“这位是仁王,真田少将军麾下最得力的部署。”
仁王若无其事扫了两人一眼,“幸会!”他说话时神态轻佻散漫,但眸子深处却是精光一闪,锋锐逼人。
仁王看向千石,“今日你可不要太张狂了,我们将军在里面陪着大师呢,估计没工夫见你。”
“你是说,七皇子今日也在军中?”千石故作惊讶地说。七皇子幸村算是带发修行,所以身边的人都习惯了唤他大师。
不二斜睨了手冢一眼,见他独立一旁冷然旁观,不由挑出一个看好戏的笑意。
果然,从里面又走出一名扈从,在仁王耳边轻语了几句,仁王点点头,“你们还真是来的巧,大师本来在与我们将军下棋,听闻朝中有国手之称的手冢到此,请几位进去一叙。”
那位扈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不二略贴近千石,低语笑,“还真是这道茶。”


三人跟着扈从进去,但见戒备森严,一如宫中,到了楼前,扈从示意他们自己上去,三人拾级而上,门前一个英挺少年,目光桀骜,扫了手冢一眼,
“你是来下棋的手冢?”扫了千石一眼,“你是来喝茶的千石?”又瞥着不二,“那你是……”

不二微微一笑,正要发话,手冢略握住他手,恐他生事,却听得里间有人开口,“赤也,不可无礼,请手冢、千石、不二进来。”

少年对着不二友善中略带促狭的笑容狠瞪一眼,让过一边,门打开,内中陈设极为简单,其中站立一人,轩昂冷峻,目光如削,正是真田。
另一人独坐榻上对着一盘残棋,面色苍白有病气,形容清瘦不胜衣,只一双美目光华流转俊逸飞扬,并无半分权贵骄矜气,倒是一派世外之人的风流态度。


幸村微笑看着他们,朗朗先开了口,“我是修行的人,拘礼就没意思了,几位别学真田,都坐下再说话。”
手冢见他并不端出皇家派头,也只略恭身,在椅子上坐了。千石察言观色,先毕敬躬了一礼,坐在最靠门的椅子上,不二却依旧微笑看着幸村,“不二见过大师。”
幸村伸手拉他到身边,上下看着,笑说,
“上次见你,还是在迹部那里,赤也一直跟我住在山里,不认得你这位当年文试也探花,武试也探花的不二,只是你不愿做官,也不愿留在景王府中,想是找到好去处了……”
说着,回头意味深长地瞥了手冢一眼,又对着真田笑说,“你可知道他们在云州惹的那番热闹,简直成了我朝开国以来第一案……”


千石顺着接过话头,“可不是,堂堂景王迹部代天子巡牧到云州,云州的大小官们也是想抱景王的佛脚,请了色艺冠天下的名妓阮红罗来驾前献艺,
谁想到第二天,这位阮美人就三尺红罗吊死在景王房中,这事来得蹊跷,但也就咱们这位王爷,说自己是头号嫌犯,非让云州府尹收押了自己来审案,还亲自执笔为阮红罗写了状纸,啧啧,”
千石摇头叹息,“那竟是如泣如诉字字珠玉千古风流一篇诔文,多少才子文人争相传抄,从云州一路抄到京城。
云州的大小官们被折腾得脚底朝天,诚惶诚恐地伺候着王爷入了监牢,却无人敢接这桩大案……”

大概是想到当时光景,连真田那抿得很紧略显得肃杀的嘴角,都显出几分无奈苦笑的弧度。



幸村柔和却明亮的目光落在手冢身上,“不过,幸好我朝有位状元郎不愿做京官,却去了云州小县,他不但接了这个案子,还破得漂亮,
不过也就此得罪了咱们那位景王爷,王爷说了堪破真相本是他为官的本分,但是拐走王爷手下这条,却是罪无可赦。”

不二巧笑莞尔,“那是王爷治下不严,手下人自己外逃,却怎么怪得了旁人。”

幸村依旧笑着,“说了这么多,你们也知道我找手冢你来什么事了,眼下我这里就有宗案子,非你出马才能解我之困。”

此语一出,房中顿时静了。





幸村既然挑明本意,气氛立刻凝重。
他本人犹自端持坐着,依旧的温婉亲切,真田凌厉眉宇间锁得更紧,千石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吭声,心里头叫苦,七皇子这话当着自己说白了,那就是一同拉下水的意思,
不二不关己事地转着清澈一双眼波看着众人,到底停在手冢身上,只是一笑。
手冢依然神色不动,即不托大,也不推辞,简单一抬手,望着幸村说,“大师信任所托,自当尽力。”不二唇角笑意更浓,眸子却是翦水般清清凉凉切切分明。

幸村看他二人只一笑,似有若无扫了一眼真田,“这山上的遗仙塔,你们可知什么来历?”


千石正琢磨着不知是怎样烫手的山芋,能否全身而退,却听得幸村话语一转,竟似拉家常。
不二抢着答了,“千石可是给我们说了个香艳故事呢,绘声绘色,倒似他亲历一般。”
“那是闲人们牵强附会,”幸村笑言,“若单说这塔,倒真是百年前一位孝子为父母祈福而修,至今塔里还可以找到当年刻在砖上的祝祷之文,我到这里清修,也有为父皇母妃求安康之意……”
他言及圣上,已是皇子身份,坐着的几个人又站起来。
幸村轻摆手,“你们不必如此,我早就不是皇子了……”说得淡淡自若,真田眉间却是一凛,幸村自顾地说下去,“不过我依旧是人子,有父母有兄长……”
不二耳明心亮,早知当今太子忌恨幸村皇子得皇上宠爱,又与景王交好,更兼博学雅靓,一直视之为大患,
更有谣言,当年幸村皇子离宫清修,本就是太子生母的计谋,此事搞不好涉及皇家兄弟罅隙,忍不住偷眼看看手冢。手冢脸上仍是波澜不惊,只是专注听着。


“你们可能不知道,太后要在宫里建一座大士阁,父皇亲命能工巧匠制成一人多高巧夺天工一座大士像,我们几个兄弟也要有所供奉,
我那四皇兄辛苦觅得一串罕见的八十八粒玉佛珠,粒粒晶莹剔透一般无二,他特地数月前就放到我这里,让我在遗仙塔中诵念八十八天经文,再献入宫中,
本来也是四皇兄一番拳拳之意,怎想到,就在前天,玉珠竟然不见了。”
幸村娓娓道来,倒还从容,千石暗自惊出一身冷汗,贡物被盗本就是天大的案,而且谁知道里面有没有牵扯几位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
虽然四皇子那是朝中公认的和事佬弥陀佛,谨小慎微地烧根香都怕烫手,但鬼知道后面还有无隐情,看不二也是收了玩笑之容,略咬下唇不知在想什么,
只手冢卓然而立,坦然望着幸村,“请大师把情形说详细些。”
“不如你来问,还来得简单。”
“好。”手冢沉声应道,“如有唐突,还请大师海涵。”
“那是当然。”


“玉佛珠放在何处?”
“山顶遗仙塔第三层一个紫檀匣子中。”
“如何发现玉珠不见了?”
“我昨早登塔,发现匣子大开,里面空无一物,头天晚上还是好好的。”
“山顶别院除了大师居停,还有何人?”
“我素来喜静,不让真田带兵上山,”幸村略致歉般看着真田一笑,“只有赤也在身边,此外就是奉命保护玉珠的侍卫大石,他是我四皇兄最信赖的属下,为人很是老诚厚道。”
“大师晚上居于何处?”
“我有自己的卧处,就在离塔旁不过百步的静室。”
“塔里夜间可有人?”
“无人,夜里有大石巡视,赤也负责锁上塔门,本不必如此,但大石侍卫是个很较真的人,那天夜里,赤也在我面前上的锁,昨天早上也是在我面前打开。”
“钥匙由谁保管?”
“我就放在枕边。”


手冢略点头,“玉珠被盗一事,大师应该还未曾声张。”
幸村颔首,“传扬出去,有许多不必要麻烦,还会牵连孤山脚下一干平民,我发现之后,就找真田商议,
目前除了这屋子里的人,再就是侍卫大石知晓此事,他急得不知是好,深为自责,我跟他保证会设法找回玉珠,让他不要急着回四皇兄那里请罪。”
“已经找人盯住大石,他目前还在山上,我可以找理由让他下来,由手冢你亲自问他。”真田冷冷接话,显见并不如幸村般信任那位侍卫。
手冢略沉吟,“大师说玉珠放在匣子里,是大师放进去的么?”
“是我四皇兄送来时,在我面前放进匣内亲自送进遗仙塔的。”
“这么说,大师你这段时间,并未再打开过那匣子?”
“这是自然,但只到昨天,匣子都原封不动地放在塔里。”


手冢转向真田,“请问将军,一直是山腰驻守?”
“是,”真田倒是第一次开口,音色低沉,“没有大师许可,没有我的号令,不会放任何闲杂人等上山。”
“关于此山驻防,还要请教将军。”
“请。”
“上山通路,都已被将军属下把守,可还有小径?”
“所有的小径也都被把守起来。”真田冷冷道。
“但如有轻功高手,可能潜入山上?”手冢继续追问。
真田的脸色反倒和缓些,看看不二,“有些高手,是我那帮下属拦不住的,所以我一直坚持让赤也留在山上护卫大师,他年纪虽幼,却是练武奇才。”
手冢终于转了问题,“我曾听闻,遗仙塔内有洞深入山腹?”
“按记载确实如此,但通往山腹和塔中三层以上的阶梯多年前就已被砖石封死,出事之后,我检查过,没有任何可疑。”


手冢沉吟片刻,稳步走到幸村榻前,略扫了一眼棋局,拈起一枚棋子,“今日天色已晚,我等告辞,改日再上山向大师讨教。”
幸村看他落子,目光微闪,意味深长地又看了手冢两眼,“恕不远送。”
千石也要起身,真田却叫住他,“你不必走了,仁王还要找你斗酒。”
千石心知自己京官身份,真田有所猜忌,不放他出去免漏风声,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待他们三人离开,真田走进一直低头研究棋局的幸村身边,“此人可信?”
幸村拈了一子要放下,又摇摇头,目光专注,嘴角带笑,又似苦思,又似玩味,“不但可信,而且可托。”
“如果玉珠找不回来的话?”
“所有干系都在我一人身上。”
真田虎趋一震,突然单膝跪下,“七皇子,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幸村转头看着他,将手中棋子扔回匣中,“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太子一直想借机生事,但您身边也有愿意肝脑涂地的死士。”


幸村轻撩衣摆,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真田,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真田一愣,甚是不解。
幸村回头悠悠看着他,“你父乃我朝虎将,纵横沙场数十载,你难道不想和他一样,又何苦困在这山中陪我这清修的人。”
真田大急起身,“我……”
幸村轻摆手让他不要开口,“若是为了成全你做超越你父亲的一代名将,我就算把天下拿过来,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含笑而说,语声温婉,但一双黑幽眸子,突然变得犀利凌人,高贵倨傲,让人不可逼视,哪里像个缠绵病榻的人。
幸村看着真田深深注视自己的目光,缓缓垂下眼,握住真田的手,“但这真的是你我想要的吗?”
真田回握住他手,“幸村……”
幸村望向窗外,“其实我很庆幸当年离开,坐对着清风明月,难道不比日日倾轧来得自在……或者你不愿陪我?”
“我……”
“你不用说,我知道,所以,太子爱怎么样,你们由他去好了……”幸村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而且我那个兄长啊,再不收敛,自然有景王收拾他呢……”






手冢和不二下了孤山,两人都有些腹内空空,就路边找了家看起来还洁净的小面馆。
不二知道手冢吃饭时的规矩,是绝对不会开口说话的,扒拉完自己那碗,就托了腮,笑吟吟目不转睛看手冢吃,
饶是手冢,依旧吃的不慌不乱有条不紊,吃完面又喝尽面汤,规规矩矩把碗筷放好,付了钱出门才看向不二,“你好像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不二回身却先买了串糖葫芦擎在手里,他的规矩,却是喜欢边吃边说,“你还真要扛这麻烦去找那贡物?”
“是失物。”手冢淡淡纠正。


“失窃的如果是贡物,就是麻烦,而且是天大的麻烦,”不二轻笑依旧,看向手冢的目光却是郑重,
“你心里明白,那玉珠岂是寻常人偷得了的,像真田那样人守的山,绝对连只兔子都放不上去。就算有只轻功绝顶的兔子上去了,他为什么要偷那珠子?为了钱财?
那样来历不凡的珠子,如何出手?一看就知是宫中所用,有谁敢接?这又不是金器,可以重新铸镕。就算他一颗一颗的卖,却也是增大了风险,除非他磨成粉卖给药铺。
再说,他怎么知道塔里有串玉珠,四皇子请幸村大师诵经的事,除了四皇子府里和宫里的人,其他人怎么知道的?”
手冢缓步向前,此时脚步方略停了下,“很有道理,那你怎么看?”


不二嘎嘣嚼了好一会糖葫芦,才重新开口,“这事明摆是冲着谁去的,七皇子心里也清楚,所以才没有张扬,找我们暗地寻访,他估计也没把握四皇子是否牵扯其中,或者还有更厉害的角色……”
“不错,”手冢略点头,“丢失玉珠,不但能使幸村大师失信于四皇子,失宠于皇太后,更直接的是,不管真相如何,真田都难辞失职之罪,一举便可除掉幸村大师身边最可信赖的人。”
不二点头,“可不是,”看着手冢莞尔一笑,“你这么清高的人,也很清楚官场这些鬼魅魍魉的伎俩吗。”
“不屑为,并不代表不能察。”手冢从容说。
“你清楚这趟水有多深,还这么干脆接下来?不要忘了,你只是管着小小的云州,这里可是帝京。”不二故作噌怨地叹口气。


“不二,”手冢突然打断他,“如果你要盗珠陷害幸村大师,你会怎么做?”
“什么?”不二没有反映过来。
“我换个问法,你是希望幸村大师马上就发现玉珠被盗,还是越晚发现越好?”
不二眼睛一转,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
手冢点点头,“这里面有个破绽,盗珠之人大可得手后,将匣子原样关好,举手之劳,却能争取更多时间,极有可能一直到四皇子来拿玉珠才发现失窃,
那样的话,幸村大师想包都包不住,更没有半点回旋余地可以设法帮真田脱罪。但为什么盗珠之人如此马虎地破坏现场,这不像高手作风。”
“你这么说,我也想不通,难道是一时疏忽?”不二话出口,自己也笑着摇头,“不会。”
“能策划并实施这样的诡计,就不会连这样明显的细节都考虑不到。”
不二俏皮地一笑,“可不是,何况他们还这般煞费苦心地监视着与幸村大师来往的人,”他轻摇手中竹签,“后面的尾巴怪烦人的,要不要我拔掉他们。”
“现在还不必。”手冢沉声说,他的步子突然停了下来,就看见一顶官轿转过街角,朝这边匆匆过来。


手冢让到路边,必恭必敬跪下,不二一眼瞅到轿上那不显眼的标识,也不再言声,丢了手中竹签,跪到手冢身边。
不二眼尖,瞥见轿子经过他们身边时,轿帘难以察觉地抖了一下,却未停轿,几个轿夫脚下如风,一阵烟的过去了。
手冢这才站起,看着那轿子去的方向只出神,不二轻推他一下,“既然这么挂念,你又难得进京,为什么不去府上看老爷子。”
“我是进京叙职,还未曾面圣,就这样先回府,会被我父亲打出来。”手冢缓缓说。
不二浅笑轻叹,“哎,咱们这位耿介刚直的老相爷啊,”


这位为官清正数十年官至极品的老相爷,当年满朝人居然不知道他还有个在老家恭读的儿子,直到手冢高中状元,皇帝在御书房和当年主考以及几位大人说话,
说起今年的状元郎还是相爷的本家,老相爷这才起身说,“正是犬子。”把皇帝和主考都惊了半晌。
不二想着忍不住扑哧一笑,却转念手冢老父对他期望甚高管束甚严,忽地又是心头一紧,手冢却似知道他想什么般伸过手来轻轻一握,“不要胡思乱想。”
不二抬眼对上手冢深邃坦荡一双眸子,心中温软,却是一撅嘴,“哪有,我只是想,皇上春猎未归,这般辰光,老相爷行色匆匆,不是进宫,又是去哪里?”
一丝若有若无忧色隐隐浮上手冢眉尖,“问得好,我也想知道。”


“那我们接下来如何?”不二问。
“天色已晚,我们回去。”
“也是,”不二偏头一笑,“养足精神,你明天还要下棋呢……尾巴怎么办?”
“由他们在旅店外守着吧。”手冢冷冷说。


回到客店,不二让伙计送了灯烛茶水,靠在桌边看手冢写字,那是手冢每天必做的功课,从不间断,看了好一会,只觉神昏眼倦,就要起身,“手冢,那我先回房睡了。”
“不二,”手冢叫住他,却又端端正正一丝不苟把最后几笔写完,这才抬头,“今天晚上,留下来。”
他徐徐道来,直白恳切,神色如常,又似恳请,又似相邀,总是不容拒绝,只一双清洌冷峻双眸,深处有道光一直投到不二眼底。
不二微微一怔,如何不明白,脸上就有些烫,“手冢你……”


他与手冢相识于软红罗一案,从猜忌挑衅到相挈相投,甚至离开景王府,留在手冢身边,自有不必明言的一段心思,两人又同出同行,默契渐深,
只到云州望青山上那忘情一夜,肌肤相亲,便是熏神染骨;一夜缠绵,竟忘前世今生。
那次之后,两人依旧如从前一般相处,不二决口不提那夜之事,手冢也是淡淡,不二虽然任性妄为,却秉性最傲,就算对手冢情有所钟,却不愿瓜葛纠缠,
偶于午夜梦回间想起,脸红心热之余,倒是自嘲当日非要邀手冢上山,非要带酒,非要尽兴,简直就是引诱教唆了,但能倾心一醉,纵是春梦无痕,也是无憾。
但当下手冢如此直截了当的明白求欢,就是不二也是始料未及。
手冢静静等他回答。


不二轻轻一笑,心里已然转过千丝万缕,“你要我留下,我可不会走了哦。”
“我从来也未打算放你走。”手冢沉声说,伸手拉他入怀。
不二偎在他温热坚实的胸前,明他话意,欢喜又羞涩,嘴里尤自刁滑,“那你抱我过去,我是不出力气了。”
手冢抱起不二,“你何尝出过力气?”
不二眉一挑,还未及发话,唇已被手冢堵上,依稀听得手冢在自己唇上低喃,“也不必出。”
唇齿相依,温软缠绵,心神荡漾,几不知身在何处,不二看着眼前爱侣,“我说你不养足精神抓贼?倒……”自己先伏在枕上笑翻了。
手冢见他巧笑嫣然,双颊飞红,目光流转,娇憨狡狯,伸手抚上那细腻脸颊,“今天事,今天做,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说完顺手熄了房中灯烛。





不二悠悠醒转,窗外已是大亮,手冢素来早起,黎明前便起身,不知去哪里勤练。
不二只觉神思倦怠,腰肢乏力,索性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团子一般,颇有些埋怨手冢不谙风情,
却又想起昨夜里情痴辗转颠倒时分,那紧紧拥住自己的炽热有力的臂膀,柔情顿生,胡思乱想半天,听得外间有人呱噪嬉戏,干脆披了衣服,推窗张望。
旅店后窗临着一条小河,一群衣衫褴褛的乞儿正在对岸河滩上踢球嬉戏。
为首一个卷发少年,身形轻灵,脚法精湛,不管众玩伴如何使力,他总能抢先接到踢回,又高又准,
细细看去,虽然面上尽是油烟尘土,但破衣烂衫间偶尔露出一截皓腕,却是肌肤如雪,更一双大眼,点漆一般,明亮有神。
不二看得有趣,猜度少年身份绝非寻常,河滩上却又来了一位美少年,面如冠玉,目若晨星,一身锦衫华服,举止不俗,几位乞儿看见他便停下来,“怎么又是你?”


锦衣少年形容倨傲,并不理睬众人,突地轻身而起,半空中盈盈一转,已抢到卷发少年之前接到球,球带劲风,只往卷发少年面心砸去,
卷发少年本来人已腾空,俏皮一笑,“你说动手就动手啊。”突地在空中往后一仰,堪堪躲过,却勾起脚尖,横扫踢回,球只往河心而落。
锦衣少年冷哼一声,“除非你老实认输!”,疾身而起,竟然追上那球,脚尖在水面上一点,球已踢回,依旧照着卷发少年面心而来。
不二心中大奇,扶窗细看,两少年已经斗了十数回合,脚下施展的竟然都是上层轻功,只围观的乞儿们不知深浅,胡乱叫好。


两少年斗得正酣,一辆马车从河岸道路上经过,被欢声所惊,驾车人一个不妨,已失去控制。
岸上众人登时大乱逃避,一学步小童嚎啕大哭,眼看要丧身惊马蹄下,本在激斗的两少年抢上前去,卷发少年一个鱼跃,捞起小童,翻身跃开,
锦衣少年腾上马背,已将缰绳抓在手中,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生生拉住马步。
卷发少年抱着小童,若无其事般嬉笑安抚,锦衣少年却是一耳光打得那车夫一趔趄,“不会驾马就不要上街!”
再看那球早掉到河中,卷发少年将小童交给冲上来的妇人,朝着另一位灿然一笑,“今天就到此可好?”
另一位眉一挑,正要开口,不远处有位家人模样的快步跑来,“岳人少爷,大当家回来了!”
叫岳人的少年眼中光华大长,欢欣之意溢于言表,“我大哥回来了?!”
“我说,”卷发少年在脑后背了双手,“我还以为你就会凶巴巴的,原来还是会笑啊。”
岳人狠狠瞪他一眼,人已在几丈外,“菊丸,今天小爷懒得和你计较。”
菊丸冲他背影做个大大鬼脸,招呼着一帮冲上来庆贺欢呼的乞儿,也自扬长而去。


不二只觉两位少年,一个明朗,一个骄傲,却都是有趣之人,更兼身怀绝技,不免留心,好在既然知道名字,不难寻访来历。
却听得有人推门进来,不二回声就笑,“今天你起得太早,没看到好戏……”却见手冢一脸凝重,不二一惊,“出了什么事?”
手冢先看看他,如同要确定他身体无恙般,“你起来了?”这才缓缓说道,“不二,景王遇刺。”
不二闻言一惊,半天才反应过来,“景王遇刺?!怎么会?!他现在怎么样?”
“据说伤得很重,宫里的御医已被召到景王府听用。”



“怎么可能,”不二神色大变,“哪个狼子野心的人想伤他,又伤得了他?!”他来回猛走几步,“景王不是随圣驾春猎吗?怎么会遇刺,又怎么已经回到帝京的?”
“景王没有随驾,他微服去了并州,在返京路上被一伙身份不明的匪人围在并州九城山上,据说当时的情形非常凶险。”
“他跑去并州干什么?!”不二冲口而出,狠狠顿足,
“你不知道那个任性王爷,定是觉得随驾春猎拘束无趣,跑到并州去游山玩水,这下可好,着了奸人的道。他从前就是如此,阮红罗一案后,还以为他会有所收敛。”
手冢握住他手,只觉不二掌心冰冷微颤,心知他对这位景王最是情义深厚,关心则乱,沉声道,“情况究竟如何,还不明了,不二,不如你去趟景王府。”
“但是,今天不是要去幸村大师那里吗?”不二迟疑地说。
“不二,”手冢轻拥住他肩,“我一人去就可以,景王之事更令人忧心,况且……”他并未明言。
“况且几位王亲接连出事,或有关联。”不二已经冷静下来,微微点头,“我去景王府。”


不二赶到景王府邸,却见大门前一溜官轿,他早有主意,绕若大一个弯,直奔后花园小门,推一推,果然上锁,
四顾无人直接翻墙,小心伏在假山石下,果然看见几队侍卫兵甲列队而过,戒备森严。
好在不二对王府何等之熟,闭着眼都轻车熟路,七弯八绕躲过卫士到了王爷房前,就瞧见几个官员诚惶诚恐躬身伺候着,外头侍卫竟无一人认识,榻前挂了轻罗纱障,远远看不真切。
不二又绕到屋后,伏在檐下刚侧耳细听,就听得扑通扑通几声,似乎有人接连跪下。
“你们胆子不小吗,连本王的侍卫都敢动,本王倒要对各位另眼相看了。”


分明是景王迹部的声音,不二先放了大半个心,就听得有人叩头,“王爷息怒,圣上春猎未归,太子主持京中大局,听闻王爷遇刺,深感震惊,
要我等限期破案,缉拿匪徒,下官也只是请几位侍卫过去问话,查找线索,别无他意。”
“你们破不了案擒不了匪,太子要罢你们的官,那是你们的事。
但是满京城都知道我景王最护短,别说本王那几个侍卫对本王忠心耿耿,就算他们狼心狗肺,敢以下犯上,他们也是本王的人,只能由本王审,由本王问,由本王杀!
敢动本王的人,就是跟本王过不去。”
听似漫不经心随口说来,句句比刀子还利,想到屋中官员此刻狼狈光景,不二微微吐舌,这才明白为什么不见冥户和慈朗他们几个。
话声略停了片刻,似乎是景王在喝茶,终于又开了口,“本王给你们半个时辰,见不到本王的人,你们自己找地方吊死了,也落个全尸。现在所有人,全给本王滚出去。”
一连串的叩头声音、脚步声音,屋内又静了。


不二正琢磨着下一步如何,就听得里面人发话,“在外面偷听的,给本王滚进来。”
不二心中急切,还是忍不住一笑,人已越窗而入,“一回让人滚出去,一回让人滚进来,敢情景王身边的人,竟都是不长腿的。”
“长腿有什么用,不如长翅膀,硬了就可以飞。”
屋中男子随意地靠在榻上,左肩有伤,却似浑然不在意,一张俊美无匹的脸上满是奚落嘲讽的笑意,英气逼人的双眸亮得令人无法直视,正是景王迹部。





手冢暗中目送不二离开客店直奔景王府而去,果然,盯梢的一个尾巴赶忙跟上,另一个依旧闲汉般缩在过街墙根下,眼睛贼溜溜盯着客店大门。
手冢又过了杯茶工夫才缓步走出,先停了停,似乎在看街中光景,视线有意无意从那闲汉身上掠过,那人惊得身子一缩,赶紧把目光错开。
手冢从容向他过去,越走越近,那人更加惶恐,到底跳起来,准备夺路而逃,才跑出两步,就被手冢轻轻按住肩膀,竟然动弹不得。
“兄台,”手冢再平静不过地说,“你的钱掉了。”
那人愕然,回头自己刚蹲过的地上,确实落着一枚制钱,表情扭曲半天才勉强挤出一个笑意,“谢……谢。”
“不用。”手冢淡淡道。
那人强撑得若无其事样子,走回去捡钱,在衣摆上顺手擦了擦,放回兜里,再偷偷回眼暗觑,街上熙来攘往,哪里还有手冢的影子?


手冢甩掉尾巴,并不急着往孤山见幸村,却先到了西城钞库街,沿街向南走了几百步,果然看见一个巷子口前蹲了尊不伦不类的石狮子,
沿着石狮巷走到头就是一座破败宅院,到处是焦黑的断壁残橼,显见不久前刚经历火劫。
手冢绕着火场转了半圈,见周围并无左邻右舍,于是又退到巷口,挑了门户简朴清洁的一家敲开,出来位老先生,开口问道,“老人家,请问住在巷子里的那户人家到哪里去了?”
老人家拿眼斜睨着,“你找那家子人做什么?”
“我与他家石老先生有些故旧,此次进京,特前来看望。”


老先生又上下觑了几遍,大概觉得手冢看上去斯文有礼,绝非歹人,这才重重叹了口气,“去哪里了,去阴曹地府了,造孽啊,一大家子人,说没就没,平时里看着家道殷实,富贵着呢,
一晚上就全烧没了,大半夜里我们起来看,火那个高,半天映得火烧云一样,愣是一个人都没跑出来。”
手冢微蹙了眉,“竟然遭此劫难,那不知道他们葬在何处,晚辈好去祭拜。”
“看你是个有心的,真惨啊,烧得连人都辩不出,官家的草草安葬,大概是城外乱石岗吧?”
“不知道官家可查明起火原因没有?”手冢随口问道。
“原因,还能有什么原因,火呗,”老先生四顾无人,示意手冢附耳过来,
“我跟你说,那一家是太有钱,几代人都做玉石古玩生意,遭了强盗,那天夜里,小老儿我睡得浅,就听得不少人在这巷子走动。”
“老人家可曾和官府的人说?”
“当然说了,把小老儿我训斥了一番,说我老来昏妄,算了,不说了不说了。”老先生大概是自悔多言,忙不迭地关上门。


手冢隔墙谢过老先生,这才穿街过巷准备从西门出城,刚转过一条小街,就听得一声轻响,一个乞儿少年从墙头翻出,落在他面前,
少年看见手冢先是一惊,大概发觉不是自己躲的人,吐了吐舌,向着手冢一笑,“不好意思。”
手冢并未接话,却看见已经窜到前面的少年又闪了回来,轻身一跃,缩进旁边一家屋舍檐下的阴影中。
“喂,”他向手冢招呼,还没来得及发话,又赶紧把头缩了回去。
一队凶神恶煞般的人冲进这条街,拦住去路,当前一人冲着手冢就喊,“小子,可曾看见一个小乞丐往这边来?”
手冢并不理他,那人大怒,上前抓住手冢左臂,“我在问你话呢,你没听见?”
“松手!”手冢冷冷道,眼锋一扫,那人竟是一机灵,只觉一股暗劲猛冲上来,撞得手掌一麻,竟然连退几步。


那人大惊,正要发作,就听到隔壁有人呼喊,“快,快,那小子往东去了。”
那群人不再纠缠,连忙吆五喝六往来处回去。
手冢冷眼见他们离开,依旧走自己的路,那少年却已从檐下钻出,朝着那帮人离去的方向吐吐舌头,“没用的东西,这点花样就被骗过,还想抓住我菊丸。”
他拦住手冢,嘻嘻一笑,“方才多谢了。”
“不必。”手冢淡淡说,还是前行。
菊丸却跟在他后面,“怎么不必,你还帮我教训他们呢。”
“不是帮你,”手冢倒是实事求是,“是他们出言不逊。”
“那……”菊丸转着眼睛,“要是他们客客气气问你,难道你就会说出我藏身所在?”
“或许。”


菊丸一愣,一句话冲口而出,“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义。”
手冢这才停下,相当有耐心又相当明白地说,“第一,是你行动鬼祟在先,第二,你并未拜托于我,我说出实情,怎么是有违道义。”
菊丸被他驳得一楞,捂着肚子笑起来,“你这人有意思,”他突然作出一幅可怜巴巴样子,
“那我拜托你,你走这条路,是不是要出西城门,那帮家伙定也派了人在城门口候着,你能不能带我出去?”
手冢静静看了看菊丸,“理由?”
“理由吗,”菊丸抓抓脑袋,学着手冢的口气,“第一,我绝对不是贼在先,第二,我只能拜托于你,眼下又无别人可以帮我……”
手冢略沉吟,“好,不过你这个样子,出不去。”


到了西门,果然盘查得严谨,都细细验过身份才放行出城,菊丸一眼瞥见几个壮汉站在守城官兵身后,恶狠狠地瞪着每个人,忍不住还是往手冢身后缩了缩。
手冢倒是从容,径往城门而来,可巧当日的长官却是头天见过的,一抬手,“手冢大人,今日也要出城啊。”
“是,”手冢微颔首,顺手指了菊丸,“昨日千石留在城外斗酒,彻夜未归,他家小厮寻到我这里来了,正好我也要出城。”
“哦,”那官就陪了笑,“千石大人必是又饮高了。”挥手示意放行。
他身后的人使劲瞪菊丸,菊丸早洗干净面上尘土,换了一身布青衫,敛眉低目、俊俏乖觉一个小厮样。
手冢却停下来问,“出了什么事,盘查得这么严?”
“哦,”那官压低了声音,“据说是四皇子府上遭了贼,正阖城搜呢。”
手冢略点头,不再问,带着菊丸出了城。


出城走了数里,两人都未说话,菊丸转了半天眼睛,绕了半天肠子,到底憋不住,“我跟你说,我不是贼,我没偷四皇子府上的东西。”
“你说过了。”手冢提醒他。
“你现在还信我?”菊丸睁大了眼。
“既然信了,就信到底。”
菊丸眼睛眨了眨,烂漫一笑,“多谢了,刚才那官叫你大人,你也是当官的是不是?为什么又身负武功?”他拍了拍头,
“手冢,手冢,这名字在哪听过……”他大叫一声,“难道你是云州软红罗那个案子里的手冢国光?”
“我是手冢。”
“啊,遇见大人物了!”菊丸捂了脸,这才注意到两人此行的方向,“你要去孤山?”
手冢点点头。
菊丸忍不住问道,“你去孤山查案子么?”
手冢倒停了下来,看着他,目光冷峻却并无威胁之意,只是淡然问道,“为什么我去孤山,是查案子?”





景王迹部是先帝爷最小的儿子,先帝驾崩,他尚在襁褓之龄,年纪不过与幸村相仿,比当今太子还小上几岁,他的生母影妃是圣上生母
——也就是现如今皇太后的亲妹妹,因产后虚弱加上悲痛过度,竟追随先帝而去,是皇太后留在宫中亲自抚育长大,最是疼爱有加。
皇上也格外看中这个幺弟,未及弱冠就破例封了王。偏这位景王,还真是龙生龙种,天资卓绝,文武全才。
十四岁时因痛恨宫里高手与他比试时都不敢出全力,就离京出走,结识了比他年纪还小就要出来惹事生非的不二,这中间究竟又有怎样一段过往外人不可得知,
反正最后在邛州乐苑,真让他们遇上一个奇人。
当年的邛州乐苑,处处调脂弄粉,户户行酒吹箫,最是欲界仙都,不愧风尘乐土。
其中有位琴师榊,已近不惑之年,依旧风神如玉、倨傲箫疏一位美男子,闲暇时就以调教妓家儿女抚琴弄弦为业。他琴艺卓绝,坊中盛传“不要黄金万两,只求榊郎一曲”。
就这位一曲倾城的欢场名士,却身负绝世武学,也是因缘聚会,看中了迹部和不二,留在身边悉心指点,三年后留书一封,点穿迹部身份,杳然而去,不知所踪。
因此,迹部和不二之间,与其说君臣,更像是把兄弟,感情最是深厚。


不二见迹部带了伤,脸色一变,人已掠了过去,“你真伤了?让我看看。”
迹部无所谓地一笑,“皮肉小伤,御医们小题大做。”伸手却抬起不二下巴,“瘦了。手冢好歹也算个官,难道喂不饱你?”
不二眉一挑,“他是两袖清风,比不得你金枝玉叶,而且,我没觉得我受苦,只看到眼下,倒真有人受了伤。”
迹部冷哼一声,“不二你这么牙尖嘴利,怎么还是落了个被人吃干抹净的下场?”
不二一愣,这才注意到迹部嘲弄的目光正盯住自己领上微露的一点红痕,脸上一烫。迹部冷笑摇头,突然伸手把不二揽入怀里,狠狠向他颈上亲去。
两人自小打闹惯了,不二好气好笑,满口乱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景王爷您长了满口比我还利的牙了。”
迹部伏在不二颈间大笑,放开他,伸手把头发甩到身后,口气依旧是高高在上,“乖乖坐在我怀里,哪里也不许去。”
“你要我不去我就不去,翅膀不白长了。”不二嘴虽硬,人还是靠着他坐好。
迹部看着他,“老实回答本王,想不想我?”
“想。”不二真个老老实实,瞥一眼迹部伤处,心里一软,决定撒点小谎,“想得厉害。”
“这还差不多。”迹部才满意地点头。


不二刚要开口问迹部如何受伤,就听得外间有人报,“王爷,冥户他们回来了。”
“让他们进来。”
景王的意旨果然执行得迅速,门一开,不二含笑看着进来的几位熟悉面孔。
“王……不二!”慈郎欢天喜地一声喊,已经扑上来,“你回来了?!”
不二满心欢喜地拉着慈郎,和冥户点头致意,又转向凤,这个结识于云州的正直青年,如今一身侍卫服色,更是英资挺拔。
“在京城习惯了么?”不二笑问。
“很好,多亏冥户前辈处处指点我。”凤已经不再如当日般局促,诚恳有礼地回答。


迹部待他们打过招呼,这才懒懒发话,“他们叫你们去都问了些什么?”
“还不都是关于九城山上的事,”慈郎笑嘻嘻地抓头,“冥户大哥把他们臭骂了一顿,他们没脾气,后来也只能恭恭敬敬送我们回来。”
“按照王爷您交待的,不该说的都没说。”凤规规矩矩地回答。
“是,他们问我,为什么王爷微服跑到九城山上,我不通知当地官员暗中护卫,我说我们王爷就是这个脾气,他们又问我们为什么不劝谏,我说让他们试试来伺候我们王爷。”
冥户没好气地说。
不二暗笑,冥户的母亲是迹部的乳母,少年时与迹部一起在宫中练武艺,迹部封王后亲自点选他做王府的侍卫首领,
最是心气要强,生恐人觉得是沾了母亲的缘故才获得擢升,此次迹部遇刺,最不痛快的恐怕就是他。


迹部略沉吟,再要问话,外面又报,“太子殿下来探望景王。”
“请!”
迹部看了不二一眼,不二会意,跟着慈郎他们几个退下,远远看着太子殿下前呼后拥带着一群官进去看望了,才回过身,问冥户,
“你们跑九城山上去做什么?是什么人袭击你们?他们的目标是不是景王?谁伤的他?”
“你问我,我问谁?还是呆会你自己问那位王爷吧。”冥户撩下句话,自去查检王府布防。
凤抱歉地向不二笑笑,“你不要怪冥户前辈,王爷受伤后,他非常自责,心情不好。”连忙也跟着去了。


慈郎抱着不二不撒手,“不二又不是外人,为什么不能说,我跟你讲,这次真的很险啊,我有足足两天一夜都没合眼,
照理说,我们是秘密到九城山上去的,但是到的第二天,就被人跟踪,第三天就遇到好几伙人前来袭击,听他们口气,有人在江湖中悬下巨赏要害我们一行人。
他们人多,又有好些根本是黑道上一流高手,我们只能边战边退,打了一天一夜,被逼到九城山下仓江的江滩上……”
不二听得仔细,慈郎虽说得草率,却也可以想见当时凶险,心中惊骇,赶紧问,“后来呢……”
“我们找不到船过江,后面的人又缠上来,也就这时候,来了一条船……”
“仓江在九城山一带,江涛汹涌,天幸你们遇到了船。”
“也说不上幸不幸吧,那条船上开始也是来追杀我们的人……”
不二一愣,“什么叫开始是?”
“确实是开始是啊,那条船上就两个人,撑船的船夫长得又高又壮,死气沉沉一张脸,一只拳头就有这么大一个,好吓人,”慈郎边说边比划,“你不信的话,可以去看,他现在也在王府。”
“哦?”不二目光闪亮,“你们抓住他了?”
“不是,不是,是他撑船护送我们离开,又一路护卫我们回京,虽然模样吓人,不过我觉得他是好人,王爷交代的事情,他都照做,但问他话,就是一声不答。”


不二听得有些糊涂,“你不是说船上是追杀你们的人吗?”
“是啊,也是来杀我们的,而且是武功最高的一个,”慈郎又摆摆手,“我不是说那个大家伙了,是另一个,是大家伙的主人,是个男的,个子挺高,听声音是个年轻人。”
“听声音?你没看到他的脸吗?”
“看不到,他带了个银质面具,在船上弹琴,看起来神气活现,其他人看见他就不敢动手了,似乎他在江湖上名头很响,有几个人上去和他交涉,说他不该中途冒出来抢这笔买卖,他就说
‘我如果夺你女人,那一定因为我比你帅,比你更能让女人舒坦,同样,我现在抢这笔买卖,那一定因为我比你心更狠武功更高,如果你们哪位不服,不妨我们先玩玩。’”
慈郎煞有其事学着,到底听来不伦不类,不二忍不住扑哧一笑,“这人倒有意思,后来呢?”


“后来没人上去,都远远围着,王爷不准我们和他动手,自己上了船,他们在船上说了好一会,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就打起来,从船上一直打到岸上,那真是……那真是……”
“不用想词了,”不二安慰地拍拍慈郎,“直接说结果吧。”
“没结果,反正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能让王爷那么动真格,后来有两个混账家伙趁着他们打到关键,突然一起发暗器偷袭王爷,
王爷避开了几枚,那男人居然也帮王爷档开了几枚,但还是有一枚打中了王爷,而且居然有毒,那男子似乎很动怒,先就把伤王爷的那两人杀了,
而且和我们一起护着王爷杀出来,上了船。到了船上,他帮王爷解毒包扎,冥户不让他动手,但王爷却似乎又相信他,两人又说了什么,我没听见,我困得要死了,
反正当时船到了比较窄的一段江面,那人笑着就纵身跃上了岸,还说什么‘君有绝世风仪,我能不倾心,伤君发肤,非我本意,如不肯见谅,他日待以终身相报’等等的,
我问王爷他说什么,王爷说他放屁,要我继续睡。就这样了。”
不二知道慈郎看起来迷糊,其实秉性聪颖,所述绝不会出错,不免又惊又有些好笑,再问,“难道就不知道那男人是谁?”
“那些人和他交涉的时候叫他‘银狼’……对了,在船上,我听到他叫王爷‘掌门师弟’。”
不二心中一惊,“什么?!”





帝京落虹桥以南最是舞榭歌台密布,酒肆妓寮林立。每每入夜便是灯烛荧煌,上下相照,名妓仙娃,各擅其场。到了白天,反倒是风流云散、客走茶凉,家家关门闭户、珠箔低垂。
其中有一户屋宇精舍,清洁异常,楚楚有致,本是曲中女儿的深闺静室。
这日停午,却有位年轻男子舒舒服服泡在沐浴池中,修长有力的手指把玩一只玉杯,美酒醇香,男子却闭着眼,唇角尤带几分懒散不羁的笑,
好像若有所思,又好像只是在聆神细听不远处的叮咚琴音。


珠帘轻响,进来一位佻达轻盈的女子,美目流盼,轻手轻脚向那男子走去。
男子却开了口,“小怜,来的正好,帮我倒酒。”
小怜一顿足,“你明明闭着眼,怎么就知道是我,不是你的小情小爱。”话虽说着,人已乖乖过去替他满上一杯。
男子懒洋洋一笑,语调低沉,戏谑中不无煽动,“小怜,男人可不能只有眼睛中用。”
小怜听得他话中之意,先呸了一声,含嗔带怨说道,“我知道我们的忍足大少爷,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是以一当十用的,看你心情这么好,这趟出去定是所获颇丰吧。”
忍足却睁了眼,目光清亮,放肆中十足怡然,“不愧是我的小怜,闻弦歌而知雅意,这次我还真是不虚此行,”他话语一停,自浴池中长身而起,“这曲弹得不对,你去取琴来。”
小怜眼睛一亮,“好。”替他取过一旁的长袍披上,这才退出,边走边轻叩两旁门扉,“快来,公子要弹琴了。”


忍足只挽了腰带,头发随便披着,裸出健硕、坚实的胸肌,赤了足,在案几前随意坐了,早有一群丽人争妍献媚般围过来,却都是屏息静气,忍足气定神闲接过琴,
“这首曲子叫有所求,曲调同一,意境却不同,弹的如此绸缪宛转,已属难得,但到底落了下乘,至少还需三分欲语还休之意,但真要入境,
却要有‘天下熙熙,皆有所求;天下攘攘,皆有不得’的觉悟。”
他随口说来,手上轻挑慢拈,琴声切切入耳,令人情痴神荡。
一曲已罢,余音袅袅,却听得门前有吵闹声,“你不能进去,这是姑娘们起居的地方,你这人怎么就往里闯。”
门被猛地推开,一位俊美少年冲了进来,看见忍足,目中欣喜无限,“大哥”,又瞥见众女子被打扰后气恼的眼神,少年的脸倒先拉下来,“你不直接回去,又先跑到这种地方来!”


忍足顺手把琴推到一边,早笑着迎上,“我道是谁这么等不及见我,原来是我亲亲的岳人,”他扶住少年肩膀,“等你再大点就明白,温柔乡就是男人该回去的地方啊。”
“呸呸,”岳人气愤愤的,狠狠和屋里的姑娘们相互怒视,“你就只顾着风流快活,哪有点大当家的样子。”
忍足懒懒笑着转身携了小怜的手,看着诸位佳丽,“不好意思,我这位兄弟年齿尚幼,情怀未开,不懂得此间妙境,唐突各位美人,我下次好好陪罪,现在能不能先让我兄弟叙叙。”
他说得如此恳切,笑得如此撩人,哪个女人能拒绝,美人们朝着忍足轻笑莞尔,环佩叮当腰肢袅娜地去了。


岳人气得鼻子微微皱起,“不过是些承欢卖笑自轻自贱的女人,大哥你简直是执迷不悟。”
忍足悠闲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岳人,我跟你说,不要瞧不起这些可怜的女孩子,若说她们卖得轻贱,只不过是因为有更贱的男人去买,
她们日日强颜欢笑很不容易,老天爷才会让我这样的好男人来善待她们。”
“说得好听,”岳人不客气地抢白,夺了忍足的杯子,“我看只是某人为自己贪杯好色找借口。”
说完就要喝杯中之酒,手上一空,杯子却又回到忍足掌心,“岳人,杯中之物虽妙,还是等到你大些再品。”
“不要总把别人当小孩子,”岳人紧握了拳,“你有我这么大的时候,不是什么都已经做过了吗?”
“所以啊,”忍足一饮而尽,已收了戏谑之意,静静望向岳人,“大哥希望你将来能变成比我更好的男人啊。”


岳人微微一怔,动了动嘴,到底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别扭地转开话题,“你这趟出门顺利么?”
忍足又饮了一杯,这才慢悠悠地说,“你知道在九城山,他们想杀的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岳人道,“不过,被人出这样的标价,应该是了不得的人物。”
忍足点点头,舒服地向后靠在软榻上,“是景王迹部。”
岳人瞪大了眼,“景王?皇帝他弟弟?”他眼睛眨了眨,“那大哥你出手了没有?”
“为什么不出手?这么大的买卖,而且……”忍足懒洋洋地说,“你知不知道大哥我最痛恨的人是谁?”
他突然这么一问,岳人自然不解,“谁?”
“皇帝!”


“当今圣上?”
“不是,”忍足索性坐了起来,“是古往今来所有的皇帝,你想想,他们有的年老体衰,有的昏庸无行,有的形貌粗鄙,
却个个都在那里征选天下美人收入宫中,却又无福消受,最后是红颜孤老,暴敛天物,而且上行下效,皇帝收大后宫,
他那些所谓的龙子凤孙们就在那里养小后宫,每想到此处,真令我义愤填膺……”
他说的一本正经,岳人开始还征征听着,到了后来已是哭笑不得,“大哥……”
“所以,”忍足终于结束了他的宏论,“我本来想着,这皇亲国戚的,多一个不如少一个……”
他突然住了口,带上几分古怪而玩味的微笑,抬手举杯到唇边却又未饮,许久才轻轻叹道,“这一位,终是与别不同啊……”


岳人从来知道他这位大哥的毛病,忍不住长叹口气,“什么与别不同,想来是位美人了。”
“风标绝世,罕世其匹,令我倾倒……”忍足悠悠叹道,饮了杯中酒,却只是含在口中细细回味。
“醒醒吧,大哥,”岳人无端只觉一阵气恼,“那位景王是男的吧。”
“岳人,你大哥我是计较那种小事的人么?”
“那后来怎么样?”
“什么后来?”
“喂,大哥,你是接了生意要去杀他的呢。”岳人跳起来。
“首先,你知道的,岳人,我对美人下不了手;其次,那位美人不但有稀世风华,武功更是神乎其技,我就是能下手,恐怕也难得手;
最后,他与我还师出同门……”说到最后一句,忍足神色间居然带了几分寂寥,“我若伤了他,恐怕真的没脸面去见我那位美人师尊了。”
“你说,景王是榊前辈的弟子?”岳人露出难以相信的表情。
“是,我认出他的武功,也认出了他手上的指环,本就是师傅的信物,从十年前,他把还是孩子的你交给我,我就再没有他的消息。”忍足淡淡说着,起身步向窗前。


岳人静静不去打扰他,好一会,忍足头也不回地问,“岳人,我走之前交代的事情,怎么样?”
“已经得手了。”岳人从怀里取出一个包袱,放在案上。
忍足瞥了一眼,却不打开,只轻叹,“老石头为了这个而死,枉费他一生所痴。”
“还有,”岳人偷眼看了看忍足的脸色,“我刚才过来找你的时候,遇见我们埋伏在石狮巷的眼线,说今天早上有人去过老石头的废宅,还向周围的邻居打听。”
“哦?”忍足抬了眼,“什么人,有没有跟上去?”
“没有,因为我们那位兄弟恰好认得他,不敢造次,本来是想先来报你。”
“看来还是位旧识?”忍足在房间里转了半圈,“让我想想,我现在最不想见的人是谁?”突然抬了头,“难道是手冢?”
岳人点点头。
忍足倒笑了,“奇怪,难道连他也在打玉珠串的主意?”






手冢并未忘记不二向他提的问题:皇上春猎未归,这般辰光,老相爷行色匆匆,不是进宫,又是去哪里?
他比不二更了解自己这位向来洁身自好深居简出的父亲,头天见父亲的官轿未带随从匆忙而过,就隐隐觉得有事发生,
第二天大早,不二尚在酣睡,他已悄然起身,到了相府后街,找到在父亲身边随侍几十年最得信任的伴佬,得知景王遇刺。
手冢又向伴佬问起最近帝京还出过什么事,伴佬提起旬月前石狮巷一场不明大火烧死一家人,家主人称老石头,曾是帝京首屈一指玉石坊怀璧轩的大掌柜,最是精通古玩玉器,
虽然现在已不在柜面上料理生意,但因他眼力好手艺高,仍然经常出入王公贵戚家。
手冢又托伴佬代为打听一件事,这才回旅舍告知不二,又在去孤山的路上,先绕到石狮巷查探,也是巧合,让他遇见菊丸。


菊丸被手冢的问题问得一楞,饶是他反应快,眨眼笑得天真无机,“我猜的,我猜的……手冢国光之名,软红罗案后就轰动天下……自然让人联想你出现在这里也是别有缘故……”
他边说边偷眼看手冢,偏手冢无懈可击冷然一张脸,说到后面,竟然有些心虚,手冢却在这时微点头,不再追问,继续前行。
菊丸暗地里拍拍胸脯,嘻笑着跟上,“这次你帮我天大一个忙,真不知道如何报答?”
“你想报答,并不难。”手冢干脆地说。
菊丸一楞,本是随口一句客气,说完了就想和手冢道别,赶紧分道扬镳溜之大吉,不由急道,“人家都说施恩不图报,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君子?”
“我并未有所图,现在是你提问在先,我仅作回答。”手冢说的毫不含糊,“或者是你就言不由衷虚言而已?”
“怎么会?!你把我菊丸想成什么人?”菊丸一咬牙,“说,你让我做什么?”
“帮我找样东西。”
“什么东西?”菊丸很有些紧张地盯着他。
“到时候,我会告诉你。”


到了孤山,上山的关卡早已得到命令,一路放行,手冢看得仔细,真田果然是布防严格治军铁律,莫说一般市井小贼,就是江湖上寻常高手,都不可能暗中潜入。
菊丸大概是学了乖,老老实实跟在手冢身后,闭了嘴,只眼睛骨碌碌到处看。
到了孤山山顶别院,清幽洁净藤蔓围绕一带房舍,早有两人候在门前,一位是昨天见过的少年赤也,另一位年纪要长些,五官端正面目清朗,只形容有些憔悴,象数日未好好休息。
赤也不友好地斜睨手冢身后菊丸一眼,“不是你和那个叫不二的吗?怎么换了人?下面那帮废物不问清楚就让他跟上来?!”
“喂,你说什么,你以为谁稀罕上这来啊。”菊丸不依不饶顶回去。
另一位却颇有些惊讶,“英二?英二!你怎么会来这里?”
“大石,”菊丸高高兴兴叫一声,“我还在想你认不出我这个叫化朋友了呢。”
“是我带他来的。”手冢接话,“菊丸,你在这里等我,大石,有劳你带我去见大师。”他口气沉着笃定,倒让人不得不自然听从。


大石带手冢径直到了遗仙塔,手冢绕着塔先转一圈,这才随大石进去,幸村一袭白衣坐在蒲团上,看见手冢淡淡一笑,“昨日我想了一夜,也想不出什么更精妙的后手,那一局我认输了。”
“承让。”手冢直切主题,“我想先去看大师存放玉珠的地方。”
幸村瞥了侍立在一旁的真田一眼,“在这座塔的第三层。”他转向大石,“大石侍卫,麻烦你从前带路。”
大石恭敬应声,走在最前面,楼梯狭窄,而且每层居然都有明梯暗梯数道,好在通往地下及三层以上部分都被堵死,到了第三层,虽然比方才一层略收进些,
但仍有一定面积,正对的墙上有座神龛,龛前有个做工朴拙精美的木匣,匣盖被推到一边,里面空无一物。周围靠墙还有一溜木架,放着些书籍什物。
“这里的一切跟我们发现玉珠被盗的时候,完全一样。”幸村轻声说。


大石一直是心事重重,突然间单膝跪下,“幸村殿下、真田将军、手冢大人,玉珠失窃,都怪大石守护失职,请让我回去向四皇子请罪,大石甘愿接受任何惩罚。”
幸村瞥了手冢一言,欲言又止。
手冢缓缓开口,“玉珠失窃,你确有失职之罪,但失窃案发生在真田少将军所辖之地,他更难辞其咎。”
“不……这都怪我……”大石急道。
“我只是想说,要追究责任很容易,”手冢目光深澈,直视大石眼底,
“但比被动接受惩罚以求心安更重要的,是尽可能地追查玉珠下落,真田少将军身负保护七皇子之职,不能擅离孤山,所以才托我帮忙。你与其自责,不如一起来想办法。”
大石握拳想了想,抬头时已是目光清亮坚定,“只要能找回玉珠,大石愿肝脑涂地。”
“那好,我有几个问题问你。”


关于玉珠的存放及失窃情况,大石所述与幸村并无二致,手冢又问道,“你夜里睡在什么地方?巡视几次?”
“我就睡在离塔最近的一间房里,晚上每半个时辰都会起来巡视一遍。”
“我好几次叫大石不用那么认真,本来我想没人会对我这里有什么兴趣,”幸村笑说,“不过大石真是勤勉,每晚都按时起来巡查,辛苦了。”
大石涨红了脸,“殿下这么说,大石更是愧不敢当。”
手冢继续问,“这段时间你都未发现任何异常?”
“没有。”
手冢略点头就转了问题,“跟我一起来的那位菊丸英二,你们很熟?怎么认识的?”
“啊,英二他是很好的人,我们关系不错。”颇有些不解手冢换了问题,但大石还是诚恳地答道,
“我们认识是半年前,四皇子的母亲德太妃过生日,皇子在积恩寺设了流水席,英二和他的几个伙伴们来表演蹦杆绝技,四皇子大为赏识,重重赏了他,他后来就常来找我。”
“什么菊丸?”真田突然冷冷插进来。
“抱歉,”手冢转向幸村,“我带了个人上山,或许对我们找回玉珠能有帮助。”
“这件事情既已拜托手冢,我当然相信你带来的人。”幸村娓娓说道。
手冢向幸村略欠身致谢,又对大石说,“我要问你的,眼下就这些。”
大石明他话意,先行退下。


只到大石走出塔,手冢才转向幸村,“敢问大师,是否身怀武学?”
幸村含笑看着他,“你看出来了?”
“之前就有所猜测,”手冢说,“大石武功不错,脚步声很轻,但方才大师很确定地说他每晚都起来巡查,他所住房间与大师所居静室尚有距离,大师耳目如此之灵,我就可以确信了。”
幸村淡淡一笑,“其实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当初我身体不好,所以也曾拜师学点武艺,不过为了强身健体。”
手冢放下这个问题,在塔里又转了一圈,突然问道,“另有一事要请教大师,除去玉珠串,这里还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幸村微微一怔,“为什么这么问?”
“方才从下面上来,可以看出大师是非常爱整洁的人,各处都井井有条一丝不乱,只有这第三层,”手冢伸手一指,
“这里、还有那里架子上的书籍,都有些零乱,像是被人翻动过,如果只是为了盗珠,玉珠串明明放在最明显的地方,何需找寻,所以我有此问。”
幸村的目光略有些惊疑,倒又笑了,“不愧是手冢,观察细致,思虑慎密,我只想着玉珠失窃,疏忽了这一节,你先稍坐,我再看看便知。”


幸村细细翻了一遍,回身的时候神情就有些古怪,先瞥了真田一眼,这才望着手冢说,“真被你说中,我这里还真少了一本书,说来也奇了,这本书的名字也叫《玉珠串》。”





若说起侍卫大石,也还真是好人难好命。
他父亲本是位名医,一辈子悬壶济世,碰到贫寒病人付不起药费,分文不取还倒贴上几包药,年轻时候娶了一房夫人,嫌他清贫不通世故,竟扔下丈夫和刚满周岁的儿子跟人跑了,
郎中从此不敢有家室之念,一心拉扯儿子大石,只到四十岁那年,在街上救了位逃难的年轻女子,女子感怀救命之恩,又爱慕郎中人品,铁了心要跟他
,郎中这才老树开花二度春,过了几年恩爱日子,又育有一子一女,虽然日子不宽裕,一家人却很和美。
不想有日郎中出诊回来,淋了一场暴雨,突发急症,没几天就撒手去了。这一年,大石十六岁,弟弟三岁,妹妹一岁。


大石虽是前妻所生,对后母最是孝顺,对弟妹格外关爱,父亲死后,一力扛起养家重任,后来他应征入伍,所有饷禄都寄回家里,
因他为人忠厚可信,被主帅赏识,留在身边专门负责传递军情要务,本来也大有可为,不想主帅后来卷入朝廷内部纷争,愤而辞官还乡,临行前,一封荐书让大石投了四皇子门下。
四皇子本来只是卖老将军一个人情,但见大石做事妥贴,并无半分骄矜好斗习气,渐渐委以重任,还让大石将后母弟妹接到帝京,后母就在四皇子府中做些针线,
大石感念皇子恩德,更是勤勉恭力。此次玉珠被盗,大石焦虑之情,可以想见,他倒并不为担心皇子责罚,只是愧感自己疏忽,五内如焚。


被手冢沉着眼神和有力话语鼓舞,大石略燃起些希望,他走出塔,就见不远处菊丸和赤也依旧僵持着,赤也面带冷笑,目光凶狠,
菊丸也是毫不退让,一双黑白分明翦水般明眸瞪得比平时还大。看见大石过去,菊丸高兴地轻呼一声,就扑上来,赤也明显不信任地看看他们,转身走开。
菊丸冲着少年背影吐吐舌头,拉着大石说,“你终于出来了,你再不出来,我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虽然心情沉重,但看见好友一派无邪笑靥,大石深锁的眉间还是和缓些,“他脾气就是那样,你这又何必。”
“可我菊丸的脾气,也不兴别人瞪我,我却不瞪回去的。”菊丸撇撇嘴,凑近看了大石一眼,“你怎么了,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大石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没事。”


“干吗嘛,笑得比哭还难看,”菊丸背了手,“要是信不过我,不想说就直说不想说好了。”
“不是,”大石急道,“只不过因为我失职做错了事,搞不好还会连累他人,所以我……”
菊丸一直盯着他,一双大眼闪过片刻奇怪的光,到底嘟了嘴,“才不是呢,大石做事总是尽心尽力,丢东西又不是你的错……”
大石诧异的抬了头,“英二怎么知道我丢了东西?”
菊丸一征,咬了咬下唇,跳了起来,“什么嘛,那种口气,你怀疑我是不是?……是那个手冢说,要我帮他找要东西,然后又带我到这里来,然后你又这么说……
我当然会这么想啊……连你都怀疑我,皇子府上的人诬陷我是贼,他们才是贼呢,但是连你都……”
“抱歉,英二,”大石赶紧拉住他,“我不是质问你的意思,是因为幸村大师说,这件事情要我一定暂时保密,所以……”
他突然明白过来菊丸后面几句话,“你说谁诬陷你是贼,出什么事了……”
菊丸涨红了脸,“你和他们一气是不是,好啊,你把我绑了回去交给你那位主子好了,反正他们满城抓我呢……我把话放这儿了,他四皇子府里的东西,我绝对没动过,信不信由你!”
“我相信你,”大石急嚷道,“真的,我相信英二,虽然英二贪玩捣蛋,但不会做那些坏事情。”
他急切不知如何表达,菊丸愣了,眨眼看了他半天,噗嗤倒笑了,“好了好了,又没有真怪你……还有,谁总是贪玩捣蛋了!”他拉了大石的手,“那件东西对于你很紧要么?”
“是。”大石点头。
“……”菊丸定定看着他,似乎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轻轻叹道,“一定能找回来的,”肯定地又加一句,“一定能帮你找回来。”


丢失的那本《玉珠串》根本不能与幸村收藏的珍本孤本相比,内容记载不过是普通寻宝故事,写得也是庸俗粗陋。
这本书落在幸村手里其实巧合,只因幸村嗜好藏书,京城里旧书坊的老板定期会亲自送些过来给幸村鉴别挑选,
上次来的时候,幸村发现他还背了若大一个包裹,原来是路上又收进的一些杂书,幸村随手翻了翻,恰好看到一本赫然叫《玉珠串》,觉得好笑,一时兴起就留下,
后来一翻,写得甚是陈腐,就搁置一边了。
幸村说完,这才叹道,“早知如此,我倒该仔细拜读了。”
手冢想了想,“书中内容,大师可还有印象。”
幸村静静看着他,“你认为这很重要?”
“或许是线索,”手冢回答,“而且,我有种猜想,也许正因为有人会来盗这本书,才会翻动这个匣子,才会到处寻找,才会让我们发现玉珠被盗。”
幸村蹙了眉,“你的意思是,他们的目标是书而不是玉珠?”
“或者,”手冢泰然自若地说,“在偷书人来的时候,玉珠就已经不在匣子里了。”


幸村和真田交换一个眼神,幸村站起来,走了几步,认真回想,
“那本书写得很是平常,我都没有看完,不过是市井中人所好的寻宝猎奇故事,什么父母早亡,自幼失沽,指腹为婚的老丈人闲贫爱富毁婚,
穷途潦倒之际,得遇仙人指点,在定州九城山上找到富可敌国一笔财富……”
“大师您再说一遍,在什么地方?”手冢突然打断了幸村。
“定州九城山,”幸村重复,“写得倒是有鼻子有眼,我看后面罗列着十数页的财富明细,倒像是做帐一般,拜金味十足,就没看下去了,怎么?”
“或许是巧合,”手冢回答,“大师可知不二今天为什么没有跟我一起来?”
“我是想问来着,”幸村轻笑,“但看你一进来就查勘的严谨,倒不好问闲话了。”
“不二去探望景王。”
幸村的脸色终于变了,“景王?景王怎么了。”
“大师很快也会得到消息,景王遇刺,他微服私访并州,被人围攻在九城山上。”
幸村看了真田一眼,真田冷着脸,先走了出去,手冢知道他定是派人查探消息去了。
幸村坐下,静神想了想,抬头看着手冢,“我本来还想对你说,先把玉珠找回来要紧,不过现在……”
他停下来,笑得柔和,目光却是高傲庄重,“手冢卿你,定能判断孰轻孰重,并查得水落石出,给我,给父皇,给朝廷,给社稷一个交代。”
手冢恭身,“臣定不负七皇子所托。”


手冢走出遗仙塔,远远就看到两个好朋友携手而立,一直走到他们身边才注意到手冢,大石赶紧松了菊丸的手,略有些尴尬,“手冢大人,拜托您了,不知道我可以做什么?”
手冢点了点头,“你暂时留在这里,一切照常。”
菊丸向前一步,“我也来帮忙。”
“很好,”手冢看似无意地说,“因为我们要找的东西,恐怕还不止一样。”
菊丸和大石这下都愣住了。
手冢问菊丸,“帝京里的乞儿帮你熟不熟?”
菊丸笑得俏皮又得意,“自己人,你说熟不熟。”
“很好,你帮我查一件事。”


手冢与大石菊丸别过,回到帝京客店,天色渐晚,不二还没有回来。
推门的时候,手冢的手略停顿下,依旧坚定地伸出去,把门打开,进屋,再从容关上,这才回身看着坐在桌前自斟自饮的年轻男子。
“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忍足笑得倜傥,为手冢也倒了满满一杯,“看到你如今一身正气功成名就模样,真让小弟感怀当年啊,”
他偏头看着手冢,“我应该叫你什么?是手冢大人呢?还是……”他停了停,轻轻吐出两个字,“青帝?”
房中突然充满冰寒入骨的肃杀之气,忍足的瞳仁不由得微微收缩,如针一般利,嘴边依旧带着无所谓的笑,“还是这样更适合你啊……我们从前的……大当家!”





太子一直到掌灯时分才离开。想起太子表现出的殷切备至,迹部俊美脸上浮现出一个冷漠无情的嘲讽笑意,那种外强中干虚张声势的眼神只会让迹部蔑视,
迹部不由又想那个叫银狼的男人,面具后露骨的放肆目光,带着一种不知收敛、洋洋自得的品阅玩味,在他脸上游走,甚至往下纵览全身,
从来没有人竟敢在他景王迹部面前表现得如此猖狂无礼。
迹部冷冷咬了牙,那个男人的每句话都在耳边挑衅他的的尊严和骄傲。


“尊敬的景王,请不要把我和那些鲁莽粗鄙的刺客们混为一谈,他们只是为了赏钱来的,甚至懒得去搞清楚,要对付的是谁,对于一位王公贵戚,这几乎算是屈辱了……”
“多幸运啊,原来我不仅仅是在冒犯一位金枝玉叶,还是在和一位同门死斗,我们那位共同的师尊是非美人不收徒,老师的眼光还真是始终那么出色……”
“……老师真是悉心栽培,如此超诣不群的绝招,美丽得让我想缴械了,可惜老师教我的却是完全不同啊,我只擅长一些更原始更赤裸的格斗方式,生存所迫嘛……”
“……你刚才差点刺穿我的心了,掌门师弟……还是叫你王爷,习惯了被人供奉……虽然老师把指环传给你,但活人总不能听个东西调遣……想让我在你面前屈下双膝么?
那就试着来让我臣服吧……”
迹部眼底闪过一道锋利的光,像暴雨前夕稍纵即逝撕裂天地的一道电光雷芒,一直把玩在手里的玉杯,突然就化作了齑粉。


“很久没看见景吾这个表情,有人要倒霉了?”与其说询问,更象是坐山观虎斗的幸灾乐祸,不二笑吟吟出现。
迹部嘴角挑出冷冽一笑,扯块洁白丝帕擦了擦掌心,随手丢到一边,接过不二斟满递上的又一杯酒,“是,本大爷深感家风不正,正在考虑清理门户。”
“哦,”不二笑得若无其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总不会是说我吧。”
“亏你好意思说,当年只考了个探花回来,我就该撵你出门了。”迹部半真半假地挖苦。
“因为探花更好听啊。”不二说得理直气壮,已经饮了几杯。
迹部冷眼,“此酒名隐瓯,清冽甘寒,回味如悠悠空尘,最宜慢品,却不是你那样喝的,跟了我这么多年,酒品酒德酒行,一样都没有长进。”
不二笑得俏皮,“我这就是不立规矩,自成风流,当年榊老师都说我天性散漫,有所为不如有所无为。”
“我看你根本是胡作非为,”迹部饮了杯中残酒,“慈郎那小子都跟你说了?”
“说什么?”不二装得无辜,正撞上迹部扫过来的犀利目光,老实一点头,“都说了。”


他靠前又帮迹部满了一杯,“那个……银狼,真的也是老师的学生?”
迹部没有立刻回答,冷冷看着杯中摇曳的波光,缓缓开口,“是,老师曾经跟我提过,在我和你之前,至少还有一位学生,几乎算是一手带大……”
“你确定是同一个人?”
“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弹的曲子叫《载归》,是老师所作,那份脱巾独步畅怀的神韵,天下没有第三个人弹得出来。”
“那为什么我们这位大师兄要来杀你,”不二专注地看着迹部,“一开始他确实是打算不利于你的,对吧?”
“他本来就是杀手,出的价钱够高,就请得到他这样的人。”迹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老师……”不二轻声问。
“我们那位老师的兴趣,似乎就是收容貌资质都出众而且要有点脾气的人做弟子,至于弟子以前做什么以后做什么,都和他没有关系,当年他留书给我,就是这么写的……”
“不愧是老师啊……”不二真心叹道,突然话锋一转,“那究竟是什么人开的价呢?”


“这件事情你不要插手。”迹部的口气多了几分倨傲和专断。
“从前可不是这样。”不二笑得温和,语调却有些尖锐。
“从前你是我的人。”再无回旋余地。
酒桌上的气氛似乎有些冷,连杯中荡漾的波光都有些刺目。
良久不二悠悠叹口气,“景吾总是宁可做恶人呢……是不希望我陷入朝中党争,以免将来万一你和手冢立场不同,我夹在中间难做吧。”
迹部高傲得近乎凌厉的唇线慢慢柔和,“反正你会明白,本大爷何必作态。” 
两人相视而笑,晚风中流动的是醇正的酒香。
“没有办法避免么?”不二轻语。
迹部明白他意思,索性把话讲开,“手冢老相是朝中最重要的支持太子的中坚,手冢虽然对老爷子很恭敬,但他却不是只会惟父命是从的人,不过他更不会为了你就站到我这边来。
朝局有多微妙,以你不二的头脑,应该很清楚……万一有天,我和手冢对立,你帮谁?”
不二抬眼,目光澄澈如青空无限,“你们俩个我谁也不帮,你们有你们的立场,与我无关,我会看着你们斗得两败俱伤。”
“说得好,”迹部轻笑,“果真是有所不为……不管怎么样,毕竟他们要行刺的,是景王迹部,不是你家景吾大爷,况且……”迹部笑得自信又从容,“难道你信不过我的手段?”


定定看了好一会这位至交好友,不二到底笑着合掌,“那好,但是如果我拿个把在九城山上围攻你的混蛋出气,你不许管。”
“想怎么玩都随你,”迹部潇洒地挥下手,目光突然又变得锐利逼人,“……不过有一个人,我要亲自收拾。”
不二托了下巴,“又是这表情……老实说,能让景吾如此介怀,我对狼兄越来越好奇了……”
迹部冷哼一声,眼底的锋芒化作唇角高傲的微笑,“不是介怀……只是还算有趣。”
“有趣?”
“天天教训狗,偶尔换个口味打打狼也不错。”


门口有脚步声,冥户一脸没好气地进来,“王爷,你派凤去妓寮做什么?!”
不二一口酒差点喷出,迹部无所谓地轻扬了眉,“就算本王爷奖励他去开开眼。”
冥户被他一句话梗回,狠狠瞪了自家王爷一眼,转身大步走出去。
不二苦笑,“我说景吾,就算你要抓那只狼的尾巴,何必派凤去?”
“这你就不懂,那些风尘女子迎来送往惯了,想听真话,只有派凤这样的去,才有可能。”
“你认为他会在那种地方出没?”
“若确是老师自小调教,多半一样的毛病。”
“那你又怎么知道他会在帝京?”
迹部向后靠在榻上,“因为出价要杀本王的人在这里,而他是那群刺客里惟一知道本王身份的人。”


未完

求前篇<软红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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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AQ万年大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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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n年的文啊,坑得人求死不能
God blesses the seven day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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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看过一次,VAN大的古风的写法真的很有一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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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我还以为是ENDing啊啊啊啊。。。
果然大神都有数不清的坑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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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完文,能否求全文......以及前篇《软红罗》   
泪眼看,VAN的坑好多, 摔得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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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求软红罗……
这世上不是坑人就是被坑
不恨被坑者益多,却恨坑人者益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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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求软红罗。。。。跌进坑里心甘情愿~但是摔得很痛啊。。。
君如秋夜月,隐没入云中。不见人何在,恋情永不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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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啥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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