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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印象 于 2010-7-22 11:19 编辑
剑
史·列传第十四
手冢者，青之诸公子也[1]，名国光，昭王第七子，以铸剑之技闻于天下。
为人性冷少言，以庄见惮。群臣往见俱自正冠带，不敢因其不任国事轻。少尝从大和[2]游，遍行国中，归以见闻告王，请凿零渠利交通。长请设百技之学，以富民。及学立，亲授冶铸。国人敬之。
青昭王二十年，王使造剑。未发，将问于太卜令龙崎，求铁英之所。[3]
诣太卜署[4]，不得，余人告以有疾。诸卜人请为之筮，俱辞谢未许。卜人不敢固请。及将归，过太卜令之室，窥一人理书于内。入，其人见手冢，延之坐，复自理前书，论次文卷。左右谓：“此太卜令之少弟子也，名不二周助。尚不可为卜。”微察之，则坐起自动，从容疏朗，有君子之风。观其所论次，辩天地之道、日月之纪，了然卜筮之理。乃问：“愿因先生占之，可乎？”左右异焉。不二顾手冢曰：“家师有恙，不能至。公子[5]急切，宜占于诸太卜。臣技不能，请辞让。”曰：“力不及而不为，天命也；力能及而不为之，人事也。请一见真实。”闻之，变色。于是拂龟正策，行卜筮之仪。
及卜终，以问太卜所费谢之，余人以为过矣。
遂行，凿于所指处，得金铁之精，铸剑，以“域”名之，意安定四方。其后冰帝欲以十城易剑，王弗与。
青有剑匠曰越前，亦名声千里者，以所遗铁英造剑，不能及甚矣，众怪之。手冢问不二：“彼金铁虽精，非良匠不能御。然君不我识，何以知之？”对曰：“尝得公子所铸一观，其形谨而有度，其文若渊水泱泱，其神气沉凝又隐有青空之魄。故因器知人，据此为筮。”
遂相与欢，为金兰之契。
青昭王薨，子悼王立。同岁秋，不二学成，别师去国，游涉天下。
悼王无道，拒谏弗听，臣下不能信用，又好游猎，常践民田，百姓怨望，国日衰。
手冢忧，喟然叹曰：“嗟乎，今有冰帝于西，立海于北，皆眈眈而视，社稷不宁，而上王侯下官吏，俱以剑行狩猎镇压事，此亦剑之耻，铸之何用哉！”遂不复铸。上闻于王，王大怒，曰：“他日闻手冢铸剑，虽王弟，必杀之！”
悼王五年，太卜令病笃，进不二以自代。王许之，令其书信召。
诸卜人忌不二贤，毁之于王曰：“彼人流连于外五年矣，未尝为青尽一事，且臣等闻六角将佐伯及冰帝侯迹部俱善之。恐其人有异心，任之，将不利于青。”王以为然，欲不用，又患之怨望，语亲近曰：“及至，令其行呼神祈雨之礼[6]。此仪自国初立时太卜下，莫有可成者。必不能，则言有误于国，因杀之。”
不二即归，以太卜令书信告手冢。是时手冢已私知王所谋，沉吟，少倾，曰：“当为君铸剑。”不二笑而无所语。
及其出，下人相与谏曰：“公子者，先王之子也，位不可谓不高。所以犯颜造剑，徒重器君也。今君得公子以死生相遇，竟不辞谢。臣等虽驽，亦知不合于礼、义也，况于先生乎！”乃止行，正色曰：“若非手冢，则当固辞。今为手冢，明其故，敬其意，感其情，深知相契，故宁有违于礼，不谢。”复笑，“他年我欲赴死，手冢亦必如我今日。”左右骇然。
闻于手冢，无讶色。
遂开炉，铸剑，十日，剑成，名“燕回”。
王闻之，恼怒益盛，宣言曰：“及察彼觋有不逮，并杀之。”
春三月，祀，王令不二祈雨。坛下千万，一人捧剑上，往而无恐惧。剑出鞘，若寒水，行礼，以之呼神。于是雨至，倾天河，解百日旱。礼毕，顾左右，则宗者不能祝[7]，记者不能书，奏者不能鼓，群臣震慑。初王有杀心，观之乃止。
居二年，立海伐青，拔十二城。明年，复攻，杀悼王，青遂灭。
都破之日，手冢会居于外。促归，至时城已破。所过残火狼藉，士民奔走。趋庙廊，则钟鼎毁弃，珪璧尽空[8]。急寻于藏器之所，幸域剑尚存。抚之，因谓：“天命不与，国事多难。昔我铸剑不能佑，今我废造不能救。极目天远，伤怀永哀。”振指弹剑为曲和，音可裂石，随者皆掩面。左右劝公子，答曰：“国之不在，‘公子’何存！”折簪毁佩[9]，抱剑出。
七日，立海公入都，立约束于军，乱始平。公有令，旧王亲族俱诛，而诸臣可用。闻青有觋名不二，善筮，使厚遗请，不得。后往杀旧王弟手冢，则与觋同亡北。北，冰帝之地。往，欲求兵于冰帝也。
适手冢左肩旧疾发，不可急走。公遣大将真田执二人。出三百里，及。
二人既被围，真田停其兵，告不二以帝将大任，请归。但笑，曰：“归，则公子将立于何所？”默，色凛，曰：“公子为人，我虽立海将亦敬，况于青人？焉可存之！”不二又笑。手冢于旁，不惊，曰：“一杀一任，一死一生，非人有罪功，但为‘天下’耳。”乃互生惺惺。
彼时大夫幸村随真田军中，素善不二，出而语之：“闻天之降才，必有所用。不及立名显身即死，岂非有负天之所托，不亦痛哉？或归或走，子其自为计。”
曰：“江山光阴，才人代出，纵少不二，自有他人；然不二一世，但一手冢。是故宁负天，不负己。”
潇洒之狂，风尘莫能掩。
喟，乃说手冢，曰：“斯人自弃，公子无惜乎？无劝乎？”
对曰：“惜而不劝。”
有知旧铸燕回事者，俱震动不忍，唯见不二扬眉粲然。当是时，旷野生寒，劲风扫带，血污沾衣，而其二人凝定，若剑。
真田惜，因谓：“职责所在，不能纵。然公子归，必使见母兄。”
谢。曰：“手冢，青人也；域，青剑也；当尽青之事。”
幸村遂取酒，谓二人：“若早得识，当结交之，憾也。”对曰：“他生相知亦未晚。”四人尽，碎杯于石。
乃战。手冢不二失于力薄。剑毁，人亡。
幸村收断剑，意寻良匠接续，然后视之，已光华尽逝。叹曰：“铸剑以心，御剑以意，今剑失其主，则安续？”葬二人，无碑，以断剑插于冢上。
昔手冢年九而学铸，居青三十一载，所造之剑众，为首有四：经天，惊虹，域，燕回。至今世存者仅一，曰：绝代。
注：
[1]诸公子者，王非太子之子也。
[2]古有谓贤者避世，隐于市野百工间，此人是也。
[3]古时铸剑乃神事，故必先问于巫觋。
[4]《典》记：太卜署掌卜筮之法，令一人，丞二人，卜者若干。
[5]手冢为王之子，不二以“公子”称之，不二为巫觋，手冢以“先生”称之，皆礼也。相结交后，则以“君”呼之。
[6]祈雨之礼者，古之神仪也。巫觋执神剑为舞，呼神，神善其言，遂雨。
[7]宗为职官，掌祭祀，亦如太卜署有令、丞等。
[8]《礼》记：庙祧坛墠,祭先祖社稷之所也。钟鼎珪璧者，祭祀之礼器也。
[9]簪佩者，服以显位也。
写于2008年10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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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22 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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