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 古川町物语 - 冬天的早晨 by 荨莳

春日泽

《古川町物语》
冬天的早晨


古川町初冬的凌晨三点，手冢在朦胧的睡意中接到来自古川町城外不二周助的电话：“NE，TEZUKA，我现在在荒城川，你来接我吧……”依旧是笑笑的语气。手冢听到丝丝离离的困倦。
起身。洗脸。头脑逐渐清醒。
手冢穿了一件衬衫，在外面套了一件羽绒服就投奔入夜色。不遗余力的姿势。
看到不二的时候，他坐在简单的行李包上，背靠着路灯，脸倚着冰凉的青色灯杆，不自然的红润。橘色的灯光打到他的脸上，一处阴影，一处光晕。看来似有虚幻，但最终触到的依旧是温软的呼吸，略微急促。
有些事物近触远比遥望来的温存。
并不是所有的美好都一如幻觉，容不得靠近。
手冢伸手轻拍他的脸颊。沁凉下是温暖的脉动，逐渐灼热自己指尖的肌肤。在那个瞬间，似乎看见水煤气般盈兰的光焰，缓慢灼烧。
灼烧。一路蔓延到心里。
手冢皱眉。他在发烧。
从来都不是个会照顾自己的孩子。却习惯始终走在路上。只是因为停不下来。
“NE，TEZUKA，对不起，我有点感冒，实在是走不动了。”虽是道歉但理所当然的口气。亦如对待亲人的态度，任性中含有娇宠，知道会被需求所以会不停的索需。
手冢看着他的眉眼弯弯。静谧中带有点滴闲散。略有天真夹杂狡黠。懂得侵占人心的同时携带细微芒刺，直指人心。然后会在心里留下某些细碎的伤口，无法磨灭。
“行李里是什么？”
“衣服……还有给你的礼物。”
手冢眼光闪了一闪，单手接过不二抱在怀中的摄影器材背在左肩，然后打横抱起他准备离开。黯色的灯光下天际瞬间有荧蓝闪过，划进眼里，散淡的惊愕随后是铺天盖地的笑意。不二伸出食指轻轻戳着手冢的羽绒服，藏不住的上扬语调：“等……等一下……”手指调转方向指着路灯下那一大丛长茎植物。手冢叹气，却仍然走了过去，蹲下身，让动物把那堆植物拥进怀中，低头看了看紫色花丛中益加红润的脸庞脑中只有格格升级的罚跑圈数，几圈合适？绕宫川30圈看来是不够的……那只动物却不知死活的持续挑拨：“NA，TEZUKA，表忘了明天回来拿行李~~~^_^~~~”
青筋= =凸
手冢选择在此地先给予惩戒的前期款项。
不留余地的把吻压下去。触到不二上扬的唇角，舔噬因笑容而蔓延出的浅浅纹路。从他因轻笑而微起的唇角进入，咬住润滑的舌身以示惩罚，感受怀中的身子慢慢虚软，呼吸开始急促，终于放开。
时间地点不对。而且动物还在发烧。手冢额上两条青筋= =凸
以额顶着不二的额，突然察觉暗香扑鼻竟在彼此唇齿之间。仔细低头察看，红润双唇间点点魅惑艳紫，和不二怀中的植物无差。怀中的人深深呼吸调整，然后抬头轻笑：“阿拉……下雪了……TEZUKA，再不走你也要感冒咯……”
在古川町城外的荒城川岸边，手冢国光怀抱着一只怀抱着植物，名为不二周助的动物步行回他古川町所在寓所。
间隙获得一个深吻并且迎接到古川町入冬以来的第一次降雪。
在紫色菖蒲飘逸芳香的冬日凌晨三点半。

回到寓所的时候天际已经渐然灰白。
手冢在自己的屋子里忙碌，做着一些极其琐碎的事情。调高空调的温度。放水。为不二洗澡。整理衣物。拿出一个很大的水桶，把那些菖蒲放入。应着是为另一个人而做，所以间或夹带温情，想来是可以标注幸福。
喂了药，等待不二睡去。抬眼却见到冬日清晨东方独有的清淡。微微的彤红，暗色的，饱含激情却仍是隐忍，是懂得适度与控制。地面上是莹白的雪，闪耀洁净的光芒。
手冢走到床边，手心轻触不二温热的额头，心中存有叹息。这次的回归自己依然不知道他的来处与去处，亦不知他会这样滞留多久。自己所能做的，或许就是在他到来的凌晨为他准备一处温暖的居所却不知可否命名为家。
从14、5岁的青葱岁月开始，他们彼此只是习惯。自己习惯左边的他。他习惯右边的自己。其间只有淡然的对视却十有八九被他笑弯的眉眼遮掩住，不知去向。但依然可清晰辨析彼此。习惯使然。或许只是如此而已。
随后两人彼此所需对方或许也合该归为习惯二字。
是在九州自己的寓所，同现在相同的湿冷冬日。第一次自己从他身体进入，感官奇异的清晰。看到他不断微颤的睫翼带有蝶般执拗的情致。听到他压抑的轻声呻吟从自己的耳边生生渗透进鼓膜引起湿润的微震。感受到指尖烧灼的温度与交握着的十指紧扣如此的用力。却在浪潮的顶端吻到他咸湿温凉的泪仿似终获救赎的纪念。
留到心底。蜿蜒曲折。篆刻了轨迹。刻骨铭心。
醒来的时候自己却依旧看他淡淡的笑。抹灭掉几个小时前的情潮澎湃。于是想到那暗蓝的海。静止下的汹涌。暗藏锋芒。不露痕迹。包括自己，亦然如此。
手冢有时甚至怀疑一切仅是彼此南柯一梦，醒来随即消散。但是自己却仍旧情愿顶着如此幻觉，醉生梦死。

掌中的头颅缓缓的移动，贴近中心的脆弱敏感。那润湿的舌缠绕上来，轻舔随后离开，撩拨对方心绪。手冢抽出被不二玩弄着的手掌改为撑在他的颊旁，树脂镜片后的双眼冷峻起来，这是从中学起就获知的发怒预兆。不二在心里轻笑。可惜只有自己知晓。因为他人无法从他的那张扑克脸上窥得半点变化痕迹，身侧半步的自己却可以。包括偶尔的温情……与做爱时的狂热。所有的一切微妙变息，只在距离二字。
不二偏爱那种若即若离。存在距离却又不会太过疏离。用双手蒙住双眼却依旧可以摸索到对方的鼻息，听闻对方的口唇。隔了世界的光，却可以看到内心的亮，如此往复，不知愁苦，无虑得失。所以自己始终忙碌，来来往往，是在寻心中的那份光芒。更致远恒长。
知道回归的时候可以抱住那个人。归宿二字，由来已久。
多年以前的冬日黄昏，自己在他的怀中彼此纠缠贴近。一整夜的厮磨让自己找到心中的光。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黎明，看着窗外的淡泊晨雾与心中的光一同留在时光荏苒的长河之中。忆起的都是一帧帧定格的画面。
男人宽阔的肩。沉寂的眼。深棕的发。修长的指。坚毅的轮廓用牢固的姿势包围住自己。然后低首的亲吻。辗转吞噬，似要挖掘自己的灵魂，无休无止。
然后图像渐渐开始旋舞模糊，清晰的只有自己体内的炙热是早该存于彼此间的熟念。心中突然震动，颊边微凉湿意。是自己终于可以开始相信。于是转头去寻找他的手，紧紧握住。在冬日清晨的未明晨色中告诉自己，或许从今往后可以相信不离不弃。虽然，选择离开的总是自己。
这是给彼此一个机会。
给他一个机会知晓分离的真意。
给自己一个机会探究停留的意味。
“NA，TEZUKA……我是专程赶回来参加三寺巡礼的，节日期间不宜动火……”
“FUJI……”轻叹，肃然抬眼，“你知不知道三寺巡礼只有女生返乡的习俗……”
天才性动物呆愣一秒，随即笑颜逐开：“呵呵……现在知道了。”
手冢将视线顺时针旋转九十度，看见不二额上三根黑线与一个十字路口翩然起舞……

古川町一月十五日。三寺巡礼。全镇的居民相聚圆光寺，真宗寺，本光寺。为来年祈福。脸上都是节庆的暖意，溶化在冬季雪天相接之际。
不二裹着大他身形一号的中长大衣与烟灰围巾混杂在人潮之中。露出的弯弯眉眼只顾远目前方的寺庙与涌动的人潮。小镇像一个家族的缩影，彼此之间暗藏维系。某时某地相聚,彼此寒暄，从未消散开来的温暖照耀彼此心底的柔软。
出嫁的女子用繁复的和服包裹住自己已经盛放的身体。一贯的偏重底色，有细碎的樱花花瓣。星星点点，妖娆美艳。她们手中提着碎花的锦囊，神情敬畏的膜拜天地。多是为夫家虔诚已经忘掉自己的爱情。即使踏在故乡的土地上却仍然无法放下一些而重拾另一些。
还未出嫁的少女都着繁盛的色彩。大朵大朵的樱盛放在她们的衣饰与脸颊。也有清淡的但仍是铺天盖地的覆盖住她们含苞的身体，暗香袭人。看着那些神社的廊柱眼中含有星光，迤逦蹁跶直达天际。
不二裸露着双手拍摄一切的生命。心中不无执念。那些定了格的相片演绎生命旅程。自己却从未想过有那一四方天地记录自己过往。拿起镜头，里面仅有自己眼中的世界，独缺世界眼中的自己。提起唇角寂静微笑，惯于内省的人或许并不需要用任何方式的记载就能体味时间抚摸自己的痕迹。
到达最后的神社寺庙时，转头看见身边男人依然深色的眼。从开始直到现在，从未有丝毫波澜。自信到近于耀人光芒。自己时常可以看见他身上的光，亦如此刻他灼灼眼神傲视神明。
手冢国光相信自己。不二周助相信相信着自己的手冢国光。
从后山的石路返回。沿途有半人高的雪蜡烛。微茫烛火在冰冷的空气中闪躲，不经意间仍是融了底下厚实的冰雪。无知无觉间寸寸深入。潜移默化，细水长流。
手冢微顿脚步突然想起身边动物今早热度未退，已迫不及待的要求出门参拜神寺。实则一路上只是提着硕大的相机四处捕获，面对神佛时却只是象征性的低首蓦然，不见丝毫所谓虔诚。亦如自己。
转身没收工具提步依旧向前。响起轻微步伐在自己早已烂熟的左则后半步。手冢突然心生感慨开始想到永生永世。
左后半步，天长地久。
走到山脚看见神社出租的店铺中诸多新年吉祥饰品。不二无视手冢与气温有的一拼的严厉神色拿回自己的相机，对着红绸布料上来自遥远东方的古老首饰不停的按动快门。手冢叹了一口气转身去买热饮，鬼使神差的就在一个铺子前顿住了脚步。
一枚古老的戒指。色面甚至已经黯然。狭细的界面上断续的大海纹路，此起彼伏，不知尽头。手冢看着它却觉得是自己无法捕捉住的事物，即使自己已然将之至于掌心。铺子里只有一个孩子样的少年对着手冢微笑，没有只字片语。
手冢最后买下它。因为自己从中懂得：拥有并不一定恒久。

古川町一月十六日的清晨，手冢醒来触摸到右侧带有余温的被褥。然后安静的躺在原处没有动静。右臂举高顶住额头试图沉寂下来分析出现状。但屋内的每个清冷分子都在向自己诉诸离别。
不二已然离开。
起床。洗澡。穿衣。早餐。看见深褐的桌面上洁净的留言纸与字迹。
“TEZUKA，我的假期昨天已经结束。临走之前给你两个建议：1、你又瘦了，希望下次见到的你的时候能抱起来舒服点^_^~~~ 2、鉴于你把我的行李留在了城外，我借了你几件冬装，当然欠你的礼物也要还给你，回礼我自己拿走了~~~^_^”
手冢打开暗红的绒盒，是一枚古老的戒指。色面甚至已经黯然。狭细的界面上断续的大海纹路，此起彼伏，不知尽头。置于掌心却仍是无法捕捉。
手冢抚摸着这沉淀着故事的温润表面，眼前是不二浅笑着的蓝。回望落地窗前已经枯萎下去的菖蒲，始终久留的芬芳浓烈。
古川町的冬日清晨。手冢同往常一样接受不二的悄然离开。抚摸着同款戒指上起伏的波浪。等待下一次的回归。

<END>

初稿：04.10.07. 晚 20:00
完稿：04.10.28. 晚 2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