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TF/AF]埃尔芬湖 by van

埃尔芬湖



第一卷 埃尔芬湖畔的少年

第一章 被叫做熊的孩子

整个施塔特雷加地区一年里最迷人的季节就是夏末秋初的那一段时光,碧波荡漾的埃尔芬湖倒影着靛蓝的天空,近湖围绕的山岚秀美端庄,森林颜色在此时节里越发斑斓,映在湖水中如一匹揉皱了摇曳的织锦,湖畔线条柔美的山坡草地与点缀其间的农舍,如同一幅幅让人赏心悦目的田园风景画。
“即便是皇帝陛下王宫里悬挂的那些价值连城的画也展现不了这样的景象。”在“热猫”酒店里畅饮了几壶冒泡的啤酒后,就能听到骄傲的当地人这么说。

而此时,有一位并不那么得心应手的“画家”正努力地在他面前的画布上涂抹。Fuji,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正在以他的工作弥补皇帝陛下的画师们留下的缺憾。
Fuji出生于本地最显赫的贵族家庭,他的父亲Sanata公爵,同本国皇帝陛下有亲缘关系,同时他还娶了高贵的巴伐利亚皇后陛下的表妹Yukimura公主为妻,几乎三分之二的施塔特雷加地区都是他们家族的封地。
在远离此地的宫廷里,有人认为这是皇帝陛下念在先人为帝国做出的战功,对Sanata公爵的格外恩宠,也有人认为这根本就是流放,在远离宫廷的欧洲偏远一隅,让公爵只能安然做一个闲散贵族。

好在Sanata公爵似乎并不把这放在心上,他秉性沉默不多言,每天大量的时间就在外出打猎,同时他颇好马球这一运动,并且同其他贵族不同,他亲自调养自己的马匹,这种过于“平民化”有失身份的举动,在施塔特雷加地区的风雅圈子里是一件羞于提及的事情。
Yukimura公爵夫人年轻的时候,一度让几个欧洲小王国的宫廷为之倾倒,她的服装,她的发型,她的与生俱来的在任何争宠夸耀的风暴核心都雍容稳定的真正贵族举止,多年后仍然被人津津乐道。
虽然她当年下嫁Sanata公爵曾经引发过各种流言,但婚后的伉俪情深却是有目共睹,这位风姿迷人的夫人毫不留恋地告别了宫廷生活,并且以呼吸不好为由谢绝了来自欧洲各地的大量邀请,在自己的封地上安心与丈夫生儿育女。

Fuji是公爵夫妻的第二个孩子,他有一头柔软的亚麻色头发,象母亲年轻时一样的轻盈体态,本地潮湿温热的气候和适当的骑马锻炼所培育出的白皙光泽的肌肤——远不同于那种远离阳光小心保护的所谓贵族式的苍白,同时他的眼睛是如同埃尔芬湖一样的湛蓝。
虽然他年纪尚幼,因为血统关系,已经有了自己的封号,但家里的人还是喜欢更亲昵地叫他小熊,这是因为他两岁的时候,公爵大人为自己的动物园增加了一只刚出生不久的熊仔,然后因为保姆的一时疏忽,小小的Fuji钻进了笼子里,男人们提着猎枪赶到的时候,只看见和小熊仔压过来压过去玩得不亦乐乎咯咯只笑的小孩。
而现在被叫做小熊的Fuji已经出落成一个美貌少年,而被命名为Fujico的熊已经怕人的高壮,除了它的命名小主人,其他人都不敢怎么走近。

在Sanata公爵和Yukimura公爵夫人那种近乎放纵的自然式教育下,Fuji把更多的时间用在几乎无休无止地骑马、游泳、打猎、散步、钓鱼、七弦琴、唱歌等等事情上,当然也包括偶尔兴起的更加高尚符合他的身份的娱乐,比如试图画下湖对岸的山。
而现在这个显然并不太熟练的“画家”手忙脚乱地想止住画布上顺着画笔淌下来的颜色,他那件柔软的白色亚麻衬衣上已经有不少刚才失败的尝试而飞溅的斑点。

“颜料调得太湿。”身后有人忍不住开口指正。
始终专注于眼前工作的Fuji完全没想到会有人观摩,猛地跳了起来,下意识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画布。他看见他父亲的客人Tezuka站在后面几步的地方。
与和贵族交游相比,Sanata公爵的交际面多少有些古怪,Fuji从仆人那里听说Tezuka虽然年轻,却是个渊博的学者,他曾经到过东方,见过一些类似先知的人,他的脑子里似乎有些奇怪的观念,仆人们都因为敬畏而本能地远离他,而Fuji却发现父亲显然非常地尊重和欣赏眼前这个人。

但Fuji自己对他却并无好感,当然,Fuji认为即便按照贵族的眼光和趣味,Tezuka这个人都可以称得上是英俊的,完全不是Fuji年少的心中想象的学者的尘腐老朽模样,Tezuka大概二十四、五岁,五官端正清朗,身材修长挺拔,举止沉着,按Fuji的标准,就是“沉闷得有点无趣”。
他每次和父亲谈话的时候,都会避开其他人,如果Fuji找理由进去,他就会停下谈话,明显把他看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样子。这让Fuji很不高兴。
有一次他趴在外面偷听,只抓到“君主制”“天赋权利”“民众利益”“平等”等等这样让人犯困的字眼,这都超出了Fuji关心的领域而且如此的索然无味,让他下决心在自己家中无视这个人——而现在这个人却在他面前嘲讽他的绘画水平。

“我知道,”Fuji摆出被仆人们形容成是天使型的微笑抬起小脸,他开始痛恨身高的差异让他不得不仰头看这个人,“它们很湿,但我就是喜欢看颜料流下来的样子。”
“哦。” Tezuka应了一声,他带着一本书,大概是出来散步经过,“我以为你认为自己在画画。”
这话隐含的尖锐让Fuji微抽一口气,他眯起眼睛,就好象阳光太刺目似的,“我对画画那么沉闷的事情没有兴趣。”
“其实画画并不沉闷。” Tezuka简单地说。
Fuji不大拿得准他的口气是认真还是教训挖苦,所以他笑得很灿烂,“Tezuka先生也画画么,倒真是适合您的爱好啊。”

“我很久没有画过了,不过这里确实很美,值得画下来。”Tezuka淡然的神色说明他完全没有理会Fuji话中的挖苦,这让少年的攻击遗憾地落空。
所以Fuji把笔递了过去,“那么,让这张画布上除了流下来的颜色,多一些内容吧,Tezuka先生。”
Fuji本来以为他会拒绝然后走开,但Tezuka看了他一眼,把画笔和颜料盘接了过来,那个比自己年长男子画架前熟练流畅的动作,让Fuji意识到他想出他丑的小小愿望象阳光下的水泡一样落空了。

然后Tezuka把绘画用具还给他,“我果然并不适合绘画,”他说,目光中有种深思的表情,“画画是一种过于闲情的心态。”
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他就突然转身走开了,把Fuji弄得有点莫名其妙,他走到画布前,在他之前弄在上面的颜料之上,寥寥几笔,非常神似的,一个微笑的少年的脸,Fuji自己。


第二章 姐弟情深

在埃尔芬湖畔的塞维那堡住着Sanata公爵和他的一家人,和别的贵族森严的门户不同,Sanata公爵坚持要住在能看得见风景而不是石头围墙的房子里——这也成为他被当地风雅社会诟病鄙弃的罪状之一。房子的一面直接领着湖,中间有成片的花圃和果园,只有一道并不太高的篱笆,把贵族生活与平民隔离开来。
公爵的长女Yumiko小姐并没有穿那种当时很流行的蓬起来有很多花边及皱褶的露肩长裙,而是一件简单清爽的晨装,正带着几个女仆在自己的园地上劳作。
她有着来自她母亲的优美纤长形体,一头浓密的金色卷发,眉形异常的清晰端正,不需要任何更多的描画,而白皙光润的额角则继承了来自父亲的庄严派头。
这位被Sanata公爵在私下里不无骄傲地形容为拥有施塔特雷加地区最聪明头脑的贵族小姐,有着与她父亲近似的我行我素的爱好,就是种植菜苗。
而此刻,她用那双别的贵族小姐们用真丝手套精心呵护起来的玉手去掉一片烂了的叶片后直起身子说,“今天就够了。”

女仆们笑了起来,有一个眼尖的说,“Fuji少爷回来了。”
Yumiko小姐转过身,用手搭成凉棚,她看见她弟弟骑着父亲的马从树林里钻了出来,向着房子的方向而来。
Yumiko小姐以家传的优雅在女仆递过来的手绢上擦了擦手,然后轻快地向门口的方向走过去,“Fuji,”她大声地喊,“不要走门口,从篱笆上跳过来!”
“Yumiko小姐……”仆人们在尖叫,“这太危险了,篱笆那么高……”
Fuji大概听到了他姐姐的喊话,看不清表情,但他已经转过了马头,对着篱笆猛冲过来,花园里的人和外面的人都抬起头看。纤瘦的少年在马背上压低了自己的身子,马高高地腾起四蹄,在众人的欢呼中从篱笆上一跃而过,冲进了花园,收势不住,把一片蔷薇丛践踏得一塌糊涂,骑手才勉强牵住马的步子。

Fuji从马上翻身跃下,向着他姐姐的双臂扑过去,微笑,“糟糕,把妈妈的花踩坏了。”
“但你从篱笆上跳过来了,爸爸会表扬你的。” Yumiko不在意地说,七个兄弟姐妹中,就数他们姐弟两感情最好,她牵住手看看她弟弟,“看来你画画的成果不错,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早回来。”
“我得出结论,干巴巴的人才能用干巴巴的颜料,” Fuji笑着说,“而我,只能认命地看颜料往下淌……”
“快去换衣服。” Yumiko笑着揉弟弟的头。
一个仆人就在这时候走了过来,“公爵和公爵夫人,请少爷和小姐过去。”
“他们大概看见了……”Fuji笑嘻嘻地说。
“如果是骂你,就不会叫我过去了。” Yumiko挽着弟弟的手臂走上门前的台阶,回头吩咐仆人,“换好衣服我们就过去。”

Yumiko和Fuji走进书房的时候,Sanata公爵不知道是第几遍地在认真阅读一封信。Yukimura公爵夫人披着一件很长的来自东方的披肩,坐在一边。姐弟两向父母行礼,Yumiko走到母亲身边坐下,看了一眼父亲手中的信纸背面的纹章图案,“父亲大人,是来自宫廷的信使么?”
“是的,” 公爵读完了信,把它摊平放在桌面上,目光从女儿身上转到儿子身上。
这个家庭的规矩就是说正事的时候,男孩子必须站着,所以Fuji站在父亲的书桌前,颇有些好奇地偷眼看那信末飞扬的签名。

“你们两个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孩子。” Sanata公爵突然开口说,“所以,虽然我想给我的家庭一个尽可能宽阔自由的空间,你们却有你们必须履行的责任。”
Yumiko小姐看了看旁边母亲端庄郑重的表情,若有所悟地回过头,“是宫廷征召么?”
“下个月是我们的皇帝陛下的二十岁生日。” Sanata公爵说,“他写来了一封信邀请我们全家参加他的生日舞会……我已经离开宫廷很多年,也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Fuji,作为这家里最年长的男孩子,我要求你陪同你母亲和你姐姐前去。”

说完这话,公爵就离开了,Fuji微笑着向他的母亲和姐姐转过身,却发现两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Yumiko小姐伸手把弟弟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望着母亲,“母亲大人,这不是邀请我们千里迢迢去祝贺生日吧。”
“当然,在宫廷里永远没有单纯的安排,” Yukimura公爵夫人的微笑里有种沉静坚定的味道,“我们的皇帝陛下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
“哦,那就是说,我荣幸地成为侯选人之一了。” Yumiko不无自嘲地说。
“我们可以不去,”Fuji笑着说,把他的手放到他姐姐的手上,“反正我也不想离开施塔特雷加,而且我走了的话,谁来喂养Fujico,它只听我的话……如果我那位未来的姐夫这么想娶走我最好的唯一的姐姐的话,那就请他亲自到埃尔芬湖来。”
“Fuji……” Yumiko搂过弟弟,没有说话。

Yukimura公爵夫人站了起来,“我已经叫人准备,我们下周一就动身……”她转过来静静地看着自己的长女,“皇太后陛下给我另外一封信,里面有皇帝陛下的一桢肖像,我想你明白其中的含义……”
“如果这是我的责任,我明白。” Yumiko平静地回答。
“Yumi……”公爵夫人轻柔地呼唤着,“我全心全意祈祷你幸福……”她昂起了头,“但是我知道,你父亲的孩子,没有人会逃避自己的责任,不管是国家的责任,还是家庭的责任……”
夫人从披肩下拿出一个精巧的金质首饰盒,交给Yumiko,“我去让仆人们准备晚餐,要更丰盛些……Fuji,你陪一下你姐姐。”  


第三章 埃尔芬湖畔的星空

Fuji在微笑,他知道家里人喜欢他微笑的样子,最小的总缠着他的弟弟Yuta尤其如此。
Yumiko在其他弟妹面前仍然保持着良好的长姐风范,晚餐的时候,公爵夫人宣布因为宫廷的召唤,将在几天后动身前往欧洲的中心。几个半大的孩子闹着要一起去,但在父亲威严的目光下缩了回去。
餐桌上的客人Tezuka依然保持着他那种多思寡言的沉默风格,这在平时让Fuji觉得气闷的调调此刻却显得非常的及时,可以让Fuji微笑着专心开小差。

Fuji想起刚才Yumiko打开首饰盒,若有若无空洞地笑着,“至少他比当年更俊美,我大概应该为其他贵族小姐们以后对我的嫉妒而沾沾自喜。”
出于一种奇怪的敌意,Fuji刻意地避开目光,不去看首饰盒盖上的小肖像,“你见过皇帝陛下么?Yumi姐姐。”
“你也见过,只是你当时还小,忘记了。” Yumiko将首饰盒收起来,“算起来,他应该是你的堂兄,我们的Atobe皇帝陛下。”
“哦?”Fuji的记忆里像飘过一层雾,反而更加不分明起来。
“当时我们到迪尔戴的姨妈那里去,那时他还是皇太子殿下,我们正好遇上……对了,你还把一整个的覆盆子蛋糕弄到他的礼服上。”
姐弟两都笑起来,Fuji的脑海里依稀飘过一个轮廓,但一下子就消散了。

“姐姐,” 幽蓝的双眸里有一道光在温柔地荡漾,“你真的准备嫁给那个皇帝堂兄么,你并不爱他。”
“Fuji,” Yumiko怜爱地抚过他浅色的发,“要知道,象爸爸妈妈那样因为爱而结合的人,在我们这个阶层里少得可怜,所以我们整个家庭在别人眼里都是怪人。”
“那就让他们看着奇怪好了。”Fuji微笑着,“只要我们家里的人一直都在一起就好。”
“傻瓜弟弟,” Yumiko轻轻地点了点他的额头,“其实,这么多年,你不知道,为了我们能够好好的生活,父亲母亲顶了旁人眼里多大的压力……”

“我知道,” Fuji眼里闪过一道光华,不再是那个任性俏皮的少年,有什么很沉着从容的气质从他的身体深处开始展现出来,“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才纵容自己按照他们所期望的自由自在的生活。”
Yumiko有点惊喜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松了口气般,“太好了,有你我就放心了……Fuji,宫廷的威严是不容得任何人无视的,在这桩安排好的婚姻里,我和你的Atobe堂兄都只是上面的棋子,任何的拒绝都会被视为对整个宫廷的大不敬和羞辱……哪怕是为了弟弟妹妹们,我们也不能冒那样的险。”
“我知道,” Fuji把头靠到他姐姐肩上,“所以我会和你一起去,我要告诉那个堂兄,我姐姐是多么好的女人,他如果不能象我一样爱你,也要象我一样敬重你。”
Yumiko欣慰地笑起来,“好了,我们也别先乱操心了,也许Atobe堂兄见了我这样又丑又凶的女人,才不要定婚约呢。”
“除非他是瞎子,”Fuji微笑,“全帝国到哪里找我姐姐这么又漂亮又聪明的女人。”

一直到晚餐结束,Fuji都在胡思乱想,几个弟妹缠着Yumiko弹钢琴,Fuji独自走开了,他拉开大落地窗,跳到外面的长廊上,趴在冰冷的大理石护栏上看着明亮的星星。
“你在担心令姐?”旁边有人问。
Fuji猛地回头,无奈地笑,“这是你今天第二次吓到我了,Tezuka先生。”
“很抱歉,我一直在这里,你跳进来的时候没看见我。” Tezuka平静地回答。
“你在这里做什么?”
“有时候我会坐在这里思考问题。”
Fuji苦笑了一下,“思考?思考什么?思考只会让我们越来越困惑。”

“但就算是不思考,让你困惑的东西并不会就此消失。” Tezuka的眼镜片在黑夜里闪着光,“除非你就此盲从。”
“我并没有盲从什么。”Fuji有些气恼地回答。
“你在盲从你们皇帝陛下的权威,”Tezuka不客气地回答,“因为你也生而为一个贵族,你在血统的荫庇下过着平稳自在快乐的生活,你从来没问过为什么,你觉得这是你应该享有的,所以当你被更大的天赋权利支配的时候,你也只能接受,接受皇帝陛下的召唤,把你姐姐送到宫廷里去。”

“您也许学问很大,但如果您不了解一个家庭,大可以象您平时那么沉默寡言!”Fuji笑容里有愤怒的味道,他的脑子乱轰轰的,Tezuka的话他并不太明白,但有些让他气馁的存在,眼眶有点不争气地温热起来,但Fuji绝对不想在这个可恶的男人面前流泪,所以他比平时更加努力地微笑着。
“我为我的失言抱歉。”Tezuka的语气意外地柔和了下来,“我知道你很难过,你姐姐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当然是!”Fuji气冲冲地回答,他把目光转向黑夜里的星空。
两个人就在黑夜里沉默着。

然后Tezuka朝Fuji略欠了下身,“那我先进去了,Fuji少爷。”
“你不必这样称呼我,”Fuji冷淡地回答,“你是我父亲尊敬的人,又比我年长,就算你不是贵族——反正你也瞧不上贵族身份,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那Fuji,”Tezuka略停顿了一下,“也请早点休息,外面很凉。”
Fuji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Tezuka回到屋里,掩上大落地窗,回过身,门就在这时候开了,Sanata公爵走了进来,“原来你在这里,正好,我有点事情和你谈。”
Tezuka的目光扫过窗外,Fuji的身影往游廊的暗处缩了缩,Tezuka转过身,“请讲。”

公爵坐了下来,他看起来比平时阴郁,“几天前你来向我辞行,我挽留你多住一段时间……但现在……我想你这样的男人应该能理解,所以我直截了当说,眼下我只能遗憾地允许你离开,并希望您能至少送我的妻子和儿女一段路,他们下周一和皇家的信使一起动身……”
“这段时间蒙您接待,我义不容辞。” Tezuka回答。
“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相反,我对你的那些理论确实非常感兴趣,本来我想有更多的机会与你讨论……” 公爵目光有些落寞。
“象您这样的大贵族,能倾听这些话几乎是绝无仅有的。”Tezuka语调诚恳地说,“恕我直言,在这个阶层里,大部分人已经失去了生而为人的两项基本准则,自立与自省。”

“我并不想驳斥你的话……” Sanata公爵缓缓开口,“我本来是一个贵族的私生子,因为我父亲孩子的夭亡,而意外地获得了来自宫廷特许的恩宠与封号……但我还记得和我的贫寒母亲度过的早年岁月,上帝保佑她的灵魂安息……我获得的这一切,就因为我父亲正统继承人的死吗?我一直在想……我厌恶也厌倦宫廷生活,但我要保护我的家人,我的孩子……”
“您的教育已经给了他们崇高天赋,即便没有贵族的头衔他们也能为自己赢得人生。”
“Tezuka,” Sanata公爵转向他,“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象你一样放弃生而就有的一切……我一年前见过你父亲,大公他非常地想念你,身体也不好……”
“生为人子我是不孝的,” Tezuka垂下眼,“我随时都愿意跪在他床前,恳求他原谅我抛下他,但我绝对不会回到他给我的身份里去,他只能做为父亲接受我这个儿子,而不是所谓的继承人。”

“你的高尚和坚韧里有着某种残酷的东西。” Sanata公爵说,“不过我还是想再问你,你真的坚信,那种所谓的理性的平等么?”
“就象我坚信君主制是错误的一样。” Tezuka平静地回答。
公爵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把目光转开,“很好,不过我提醒你,在帝国里不要太多地发布这种言论,尽管你有觉悟,但请避免连累你即将入土的父亲。”

Sanata公爵转身出了房间,Tezuka想了一下,也走了出去。
Fuji一个人靠在外面,晚风有点凉,他看着埃尔芬湖畔璀璨的星空,发现自己很迷茫。  


第四章 离开施塔特雷加

准备出发的日子是忙乱的,动身去欧洲高雅社会的中心是塞维那堡近几年的头等大事。附近的每一个人都在议论,Sanata公爵嫌吵,但很难得的,他没有背起猎枪,带上猎狗和随从消失在埃尔芬湖畔众多群山的深处,而是难能可贵大度地留在家里。
倒是那个神秘的客人Tezuka每天一大清早就出去,很晚才回来,仆人们说他和下等人走得很近,给他们看病,之前他大概有教过贫民的小孩子识字,现在他一一和他们告别,还送给他们粉笔。

Fuji没有对姐姐讲起那天夜里他听到的,以前姐弟之间总是无话不谈,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这次Fuji把那些他听到的还不太理解的话留在了心里。
Tezuka知道他在外面还是说了那些话,Fuji想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那么做,他的人和他的奇怪的思想似乎属于Fuji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领域,他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他不象从前那么讨厌Tezuka这个人,但也没有加进好感。
最后Fuji决定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姐姐身上。

Yumiko意识到这桩婚约的无可回避时,反而更加的坦然。
“我知道这属于政治婚姻,皇帝陛下需要结婚,目前帝国有两大势力都希望通过联姻来加重自己的权位和影响力,但皇帝陛下显然更乐于看到他们的彼此致衡……同时,他又不想迎娶一位外国公主,所以我这个身为没野心父亲的女儿,就成了合适人选。”
Fuji听到她和母亲Yukimura公爵夫人这样低声在梳妆室里谈论。

“Atobe会是一个比他父亲更成功的皇位者,” Yukimura公爵夫人平静地为她女儿梳理浓密的发辫,“他有野心有胆略,虽然年轻,但已经表现出强硬的作风和灵活的政治手腕,你要小心谨慎,牢记不属于任何一种势力是你的劣势,也是你的最大优势……”她顿了顿,“Yumi,我并不想在你婚前和你谈这些。”
“我知道,妈妈”Yumiko靠在夫人怀里,“您说这些都是为了我好……虽然我不能嫁给我爱的人——好在现在我也只爱您和父亲,还有Fuji,我的弟妹们——所以我至少不会把我的婚姻弄得更加的悲剧,我会尽我所能支持皇帝陛下。”
“我的好孩子。”公爵夫人抱住他,Fuji悄悄地离开。

走的前一天,Fuji和他的熊告别,熊似乎意识到小主人要离开,用它宽厚的毛茸茸的大手掌抱住他,圆溜溜的小黑眼睛露出很悲伤的表情,Fuji靠着他,“Fujico,你要听爸爸的话……他们给你喂食,你要好好吃……我送姐姐过去后,可能还要留一段时间……妈妈说我需要在那边学习一些事情……不过我会尽快回来的……你要记着我……但不准只想着我不好好吃饭……我会尽快回来的。”
把脸埋在那热乎的粗糙得刮脸痛的毛发里,Fuji唯一的一次,离开家前,哭了。
而且他没有想到,这一离开,到他再次回来,将会隔很漫长,漫长得超乎他想象的时间。

启程那天,下着小雨,Fuji一直不喜欢阴雨的日子,很潮湿,身上有黏糊的感觉,不清爽,父亲送出很远,只到完全看不到埃尔芬湖,景色有了很大的变化。
父亲停在栈道的岔口,他拥抱妻子,亲吻女儿的额头,把手轻轻放到Fuji身上拍了拍,队伍上路的时候,Fuji趴在马车窗户上看着被甩在后面的公爵的身影,突然想,父亲老了。

这条路很长,队伍停停走走,外面的景色一直在变化,年轻人那种初次离家的新鲜感很快冲淡了黯然的愁思,途中,父亲从前的熟人,或是母亲从前的朋友会出来接待,一切都和施塔特雷加宁静的埃尔芬湖面不同,这个新的世界里到处是人,语言里有着无穷无尽的意思,整个世界都变得喧闹和流动起来。
Fuji偶尔会注意到队伍的末尾,沉默的Tezuka,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新的东西或者新遇见的人带了过去。

有一天中午,Fuji被颠簸的马车弄得昏昏沉沉,他在睡睡醒醒的迷糊中听到Yumiko在小声地问母亲,“我一直觉得父亲对那个Tezuka很另眼相待的样子,他究竟是什么人?”
公爵夫人沉默了一会,Fuji小心地不让她们发现自己已经醒过来了。
“对于帝国而言,一个危险的自由主义分子……对于你父亲而言,他是故人之子,也是一个值得相交的青年。”夫人终于开口说道。
“故人之子?”
“他父亲是……”
因为马车颠了一下,Fuji没有听清,但Yumiko轻声低呼了一声,“竟然会是这样!”
“你父亲早年受过那位大人的恩惠。”公爵夫人淡淡地说。
“不过这真讽刺,”Yumiko轻叹,“帝国的第四顺位皇位继承人竟然是一个反君主的激进分子。”
“好了,不要再谈这些。” Yukimura公爵夫人说道。
马车里沉默下来,Fuji闭着眼睛,但他睡不着。

“我们明天就可以到帝国的心脏了。”良久,公爵夫人望着外面的景致说。
Fuji意识到他在进入一个新世界。
当天晚上停下来时候,Tezuka来向他们简单地告别后,就独自骑马离开了。  


第二卷 陛下的生日舞会


第五章 皇太后的部署

Atobe皇帝陛下的父亲当年接替其兄长,成为帝国皇帝,其母亲,也就是现任Atobe皇帝的祖母,铭记强大而有力的支系就是王室的基础,劳其一生养育了十一位子女,其中有八位都是儿子,
而她丈夫,Atobe皇帝的祖父,在完成了开枝散叶的任务后,就以身体原因为由,让位于长子,自己躲到嘉喀雷的王室领地上终老,由他一位忠心耿耿的侍卫副官陪伴,这位侍卫副官的名字,因为种种原因,成为宫廷的禁忌,而只偶然流传于蜚短流长的含沙射影中。

Atobe皇帝的大伯,是一位性格古怪的君主,对于宫廷制度及礼仪有近乎严苛的狂热,与管理帝国大事比起来,他更关心如何减少大臣们的鞋与宫廷地板发出的“不合体统”的噪音,他在位时间很短,就在一次外出中被一匹明显“大不敬”的御马摔下,而在几天的痛苦辗转后去世,由他的弟弟,也就是Atobe皇帝的父亲即位。
这位皇帝在位十六年的主要贡献,在于实现通过与夏尔王族的联姻而结盟,加强了王室的力量。在他去世后,他唯一的儿子,当时刚年满14岁的Atobe继承了皇帝之位。

Atobe皇帝陛下在位已经满6年,距离他从母亲手里收回权利同时压制其他几股势力最终实现一人大权独揽也有2年。
皇太后陛下至今还记得宣读诏书那一天,全场响起“Atobe万岁,皇帝陛下万岁”的欢呼声,她那位年仅14岁的儿子,穿着合体的白色军装——帝国皇帝同时是帝国军队最高指挥者,带着超越他年龄的沉着与骄傲,站在属于他的位置上。
第二天,当只有他们母子的时候,他年少的儿子看着她说,“母后,我直截了当地说,在这个宫廷里,只有我和您的利益是始终共通的,我象爱母亲一样爱您,同时我绝对尊敬您做为皇太后的威仪,我也绝对不希望看到有第三方势力介入我和您之间,我知道在群臣和人民心中,我年纪尚小,所以在我做好准备之前,您可以通过议政来行使一部分权利,因为我是帝国的皇帝,我给您这样的许可。”

所以这一两年,皇太后陛下已经很谨慎地不再发表任何政见,心安理得地做她的帝国之母,同时把主要的注意力转移到为皇帝陛下物色一位合适的妻子上,以期为王室延续正统血脉。
被帝国的名媛淑女们私下里公认为“即便他不是皇帝,也心甘情愿与他一度春宵”的有“帝国第一美男子”之称的Atobe皇帝陛下,风流倜傥的多情和逢场作戏的无情一样出名,不管是那些被他撩动的春心荡漾无悔无怨的帝国美人,还是她们想借助皇帝的恩宠飞摇之上的父兄,年轻的皇帝都是一个捉摸不透难以取悦的君主。

对于皇太后陛下,从她还是少女开始,她就了解对于宫廷的这些情孽游戏,要聪明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得太过离谱——这点她倒是充分信任她那个手段老道的儿子,只是最近,有人居心险恶地开始提及早就安息在嘉喀雷的Atobe皇帝陛下祖父的一些旧事,引起了皇太后的警觉,为避免不必要的烦恼,皇太后全心全意加紧敦促皇帝陛下尽快成婚的进程。
虽然她非常希望皇帝陛下能娶自己胞妹的女儿,强化与夏尔王权的联姻,但Atobe皇帝陛下却显然有他自己的打算,皇太后还是象过去一样让皇帝行使他的意志,而且皇太后心里也承认,那位来自施塔特雷加的公爵小姐,虽然她父亲的出身有让人微词之处,对于未来皇后,未免不够尊贵,但从单纯政治角度来看,丝毫不用让人担心。
她的父亲Sanata公爵从来对宫廷斗争淡然远之,不用担心将来会利用女儿的地位施加什么影响。Yukimura公爵夫人倒是个精明的女人,但她已多年远离宫廷势力,应该不会构成威胁。

所以皇太后索性积极地促成这件事情,同时也小心避免不要挫伤其他几位大公,他们都为了把自己的女儿送到皇帝身边而明争暗斗。
在皇太后的暗示下,伊斯特的O伯爵——据说当年他也是Yukimura公爵夫人的仰慕者之一,他的长子,Oshitari,本国社交圈中最具杀伤力的花花公子之一,目前因其精明的外交手段颇得Atobe皇帝陛下的信任,时常随侍在皇帝身边——慷慨地让出自己位于首都附近的温泉别墅,作为Yukimura公爵夫人一行下榻的行馆。

一得知公爵夫人抵达的消息,皇太后陛下就周到地派去了C男爵夫人先行问候,C男爵夫人享有着皇太后陛下的特别恩宠和完全信任,是一个最可靠的耳目。
C男爵夫人喜气洋洋地回来复命,盛赞Yukimura公爵夫人在长途旅行后依旧保持着她完美无暇的风度,服装和谈吐无可挑剔,足以作为王室贵妇的典范,长女Yumiko小姐正如画像和传闻中所现,是个聪慧高雅倾国之色的美人,绝对能令对美色不无挑剔的Atobe皇帝陛下满意,同时C男爵夫人也提到Yukimura公爵夫人的儿子Fuji,也是个温良守礼举止合度的美貌少年。

C男爵夫人的回报让皇太后放心许多。因为皇帝提过,希望在皇家正式的见面前见到那位候选的美人,所以皇太后请辛勤的C男爵夫人第二天再度前往温泉别墅,暗示后天,皇帝陛下在从布凡列赫园林返回宫中的途中,有可能顺路去问候远到而来的远亲。  


第六章 不期而遇

Fuji的心情并不能说是很好,从抵达温泉别墅开始,他们就在没完没了应付前来拜会的客人,向她们得体的微笑是Fuji长项,但他被谈话间提及的那些复杂人物谱系弄得昏头涨脑,他万分佩服Yukimura妈妈和Yumiko姐姐表现出无懈可击的记忆力和良好的应对。

他心情不好更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C男爵夫人来了以后,从宫里送来很多礼物,Fuji意识到这是来自皇太后和皇帝陛下的恩典,他不可遏制地想起Tezuka的话:
“你在盲从你们皇帝陛下的权威,因为你也生而为一个贵族,你在血统的荫庇下过着平稳自在快乐的生活,你从来没问过为什么,你觉得这是你应该享有的,所以当你被更大的天赋权利支配的时候,你也只能接受,接受皇帝陛下的召唤,把你姐姐送到宫廷里去。”
那段话不时地冒出来在他脑海里打转,他想把它推出去,那段话刺痛了他的自尊,让他隐约觉得憋闷、屈辱、不甘和挫败。Fuji很不喜欢这种感觉,Fuji想出去,想骑马、奔跑、投入水面,大幅度地伸展四肢。但他却被要求留在行馆里,等待皇帝陛下明天不知道什么时间偶然会路过行馆的拜访。

Yukimura公爵夫人看出了Fuji微笑背后隐含的焦躁,她对心爱的儿子说,“Fuji,如果你不能象爱家人一样爱你的Atobe堂兄,你就必须学会尊重与服从他身为皇帝的权威。”

这一切其实Fuji都知道,他甚至明白自己这种想丢开一切跑掉的心理多么小孩子气,他难以接受,也不想就这么早见到那个要从他身边带走Yumiko姐姐的人,而且那个人甚至不用承诺他姐姐的幸福,却还要让他相信这是一种恩典。
Fuji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意识到自己的任性,而内心深处却又强烈地要求纵容自己继续任性下去。
在少年纯粹的热情推动下,Fuji决定在预定皇帝陛下到来的当天溜出去,他听别墅里的下人们讲,离此地不远,有一个景色迷人的峡谷,弗兰河流经其间,Fuji私心里打算在游玩后把它与施塔特雷加地区的群山湖泊做一个比较。


欧洲的中部多山,绵延的山脉不乏或秀丽或雄奇的峡谷,是贵人们出游的绝佳所在,帝国的前几任皇帝都下了不少心思修葺为于弗兰河畔的布凡列赫园林,作为贵族们游猎的场所,在通往布凡列赫园林的路上,几位青年正骑马沿弗兰河上行,从他们蒂罗尔式的猎装,背着的猎枪,以及在马蹄前后奔跑的几只毛色光亮的纯种猎犬来看,他们是前往布凡列赫度过悠闲一日的贵族青年。
但他们所谈的话却并不悠闲,一位面色老成略有些显得蜡黄的男子正跟在队伍里最气宇轩昂、仪容不凡的青年身后,“陛下,我认为您对于那些自由党人的政策太过宽容,他们对您的宽宏大量毫不感恩,他们现在在整个帝国的范围内煽动可怕的言论,扰乱民众的思想。”

“那么,您建议我应该如何对付他们呢?”马上的青年从容又略带些懒散的调子问道。
“我认为陛下应该采取更强硬的措施,在帝国范围内,搜捕这些不法分子,一但发现,绝不轻饶,监禁、驱逐出境,对于他们中为首的,祸害更大,绝对不能手软,以免他们动摇帝国的基石。”
青年回过头,他当然就是帝国的皇帝陛下,年轻的君主Atobe微昂着头,他那一头金棕色的发丝在阳光里闪着骄傲夺目的光,每一个字都如同烙在对方身上一样,“男爵,您认为朕的帝国就是那么容易被动摇的么?”

男爵的脸上渗出一层细汗,“请陛下恕臣失言,臣只是觉得……”
“我知道你的意思。”Atobe不留情地打断他,“如果我象你说的那样对自由党人下手,就会使得我在民众面前象他们描述的一样专制和残暴,这不正中他们的下怀……”
皇帝语锋一转,已经从咄咄逼人的威压变得相对柔和,“不过,我知道你也是对帝国一片效忠,而且那些自由党人放在那里不能不说是一个隐患,你能看出问题,很好。”

男爵感激地擦了一把汗,“陛下能明白臣一片忠心……”
Atobe未置可否地转过头,男爵小心翼翼地策马跟在皇帝身后。
“把你的人派出去,”皇帝冷冷地下令,“跟踪他们中间的首要分子,有异常情况及时报告,但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对他们动手。”
“遵命,陛下英明。”
“对于大部分的民众,”年轻的皇帝悠悠叹着,“他们关心的根本就不是那些空洞的理念,而是能不能填饱肚子……而今天,我是来狩猎的,不要再谈让我扫兴的事情了!”

“是啊,男爵,今天就让皇帝陛下带领所有人一起享受点悠然的阳光吧。”在皇帝右侧马上一直未说话的青年男子微笑着开口。
“是啊,Oshitari,”皇帝轻轻叹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在这么美好的日子里,为什么我的帝国里却有美好的生物想要去终结她的生命?”
几个人都被皇帝这句突然冒出来的话弄得一楞,顺着皇帝的目光看过去,他们才明白原委。一个背影婀娜的年轻少女,高高地提起她的裙子,正在往湍急的弗兰河中走去。
Oshitari先开口了,“陛下,我并不认为她是要投河,您看,那个美人的目标显然是淹没在河中心的那棵树,她大概是想爬上去。”

“你们在这里等候。”Atobe皇帝陛下已经翻身落马。
男爵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帝陛下,微服的皇帝竟然在这种荒凉的地方停下来,“陛下……”
“遵命,陛下。” Oshitari抢先开口,“身为帝国皇帝,您当然不能看到您的子民陷入危险之境。”
皇帝和他年轻的寻欢作乐的朋友相视一笑,向河畔走去。
少女背对着他,专心在激流中寻找安全下脚的地方,Atobe敏锐的帝王目光发现在那块别致地包住头发的手帕下露出柔软的亚麻色发丝,贴在白皙线条优美的后颈上,她高高地提起自己的裙摆,以免碰到水面,离那棵树还有两三步之差,但河水湍急,她得空出手拉住树才行。
Atobe觉得这一筹莫展有点好笑,开口,“女士,如果你没有办法到那树上去,需不需要我命令那棵树到您这里来。”

少女突地转过身子,脚下一滑,手却松了,裙摆落到了河里,她无奈地叹口气,索性把头上的帕子扯了下来,摇了摇满头短发,“首先,如果您能下命令,不用让树过来,把河移到您那边去吧,其次,如果您想在女士面前扮演绅士,很抱歉,我是个男的。”


第七章 把峡谷送给你

Fuji微眯起眼睛看着向他说话的青年,他异常英俊,Fuji不得不承认,在施塔特雷加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英俊优雅的男人,虽然他只是穿了一身剪裁良好合体的猎装,但就是有股形容不出的高贵派头。
听了Fuji的话,青年略有点意外,然后乐不可之般地大笑起来,他的笑容有种不可一世的骄傲与自信,但确实,他笑起来很好看,容光焕发,配上那身精干的猎装,就好象支配这山林的狩猎之神一样。
Fuji心里叹口气,他心知自己现在的形象窘迫好笑,今天早上,为了从别墅溜出来,他不得不装扮成女仆的样子,从用人使用的后门溜出。
可惜大概因为成功出逃过于兴奋,他把装着自己衣服的小包,忘在了送自己到这里的马车上。
他决定不理眼前这个狂妄的男人,但对方已经毫不在意地走下河,“你看,我也并不介意在绅士面前扮演绅士,”他说,几步到了Fuji面前,对于湿透的长裤和进水的靴子毫不在意,“好,现在河已经到我这里了。”

Fuji仰脸看着他,是的,这个男人俊美到嚣张的程度,但并不是让人讨厌的人,不但不让人讨厌,还很有吸引力。
“如果,姐姐能嫁给这样的男人……”这个念头一逝即过,他转身,索性不去管湿得沉甸甸的裙摆,伸手拉住露出水面的树干,爬了上去。
青年男子从后面扶住他的腰,免得他掉下来。
“谢谢。”
“不客气。”

Fuji探手,摘下树上一个鸟巢,里面有几枚鸟蛋。他刚想往下,就感到那双有力的手托住他,把他抱下来。
“爱心大援助么?”青年男子放开他,似笑非笑地问。
被这个人象孩子一样对待,让Fuji有点恼火,所以他笑得很灿烂,“抱歉再让您失望了,我不是担心鸟巢被水冲走。上天有爱心,赐予我们食物,我饿了,我要它们烤来吃。”
青年男子再度大笑,他抓住Fuji的手,两人扶着几步跳上岸,站在岸边微笑地看彼此湿漉漉地往下淌水。
“你看,本大爷出了力,”青年男子用命令中又带点耍赖的口气说,“你的烤鸟蛋有本大爷一份。”
“大爷你简直是强盗。”Fuji一本正经地回答,“除非这几个是鸵鸟蛋,否则根本不够我们两个人吃。”
“没关系,还有鱼,如果你帮本大爷钓鱼的话,那么鱼就有你一份。”
“成交。”Fuji积郁了多日的心情开始愉快起来。

“在这等我,”青年往上看看,“本大爷要去借点必要的用具,你叫什么?”
“大家叫我熊。”Fuji响当当地回答。
“作为优秀的猎手,本大爷所有的狩猎战果当中,你一定是最袖珍的一只熊。”
“吹得最大声的不一定是最优秀的,同样,个头小的不一定是不凶的。”Fuji不客气地回敬。
青年第三次大笑,“很好,凶恶的小熊,在本大爷回来之前不要把鸟蛋吃绝了……还有,我允许你叫我Keigo。”


Oshitari远远地看着皇帝陛下心情很好地走回来,旁边的男爵简直苦恼地想去死,堂堂帝国的皇帝陛下,竟然在玩水,还弄成这样子。
“陛下,” Oshitari微笑,“好象超出了陛下您通常的喜好范围呢。”
“眼睛真厉害,”Atobe略抬起下巴,命令侍从,“把打猎备用的衣服和鱼具给我……”转向Oshitari,“对于皇帝而言,欣赏美的事物,没有性别上的歧视!”
“我完全同意,” Oshitari欠身,“看来,您对您的发现很满意。”

“Oshitari,”皇帝转过身,“我在我的国家发现了一个生于山林长于湖泊的雌雄莫辨的美丽小东西,我想他或许是个树妖,或者山精什么变的,你建议我怎么做?”
旁边的男爵目瞪口呆地听着这奇怪的对话。
Oshitari笑了,“树妖或山精,这类生物是危险的,会蛊惑人心,但那只是对普通凡人,而您是帝国皇帝,它们所生活的乐园是属于您的国土,所以,陛下,您是他们的主人。”
“说的真好,Oshitari。”年轻的皇帝点头,“像你平时一样好。”

Atobe皇帝陛下高傲地昂起头,“Oshitari子爵,我命令你带队继续前往布凡列赫,晚些时候在这里和我会合。”
“陛下,这万万不行,”男爵慌乱失措,“这样做太危险了。”

“让我看看,我有了配剑,猎枪,鱼竿,小匕首……这几乎算得上是全副武装,”Atobe皇帝陛下以他那独有的常令臣子发抖的傲慢挖苦口吻说道,“然后如果真的有什么为非作歹的人,我的狗和我的马会拯救我。”


Fuji从树后走出,他换上了青年扔给他的衣服,只是衬衣和裤子都有点长,不得不卷起来一些,他拍了拍那只做警戒的白色狗儿的脑袋,它毛色光亮目光清澈,Fuji几乎是一见到就爱上,而狗因为动物的本能以及所受到的良好训练,迅速地了解谁是主人身边的人中可亲近者。
他回到他们选择的钓鱼的地方,他的新伙伴早就收拾停当,坐在河边的树墩上,略有些嘲弄地看着他走过来,“还以为身为熊的自觉,你会不喜欢猎狗。”
Fuji瞪他,这人一见面似乎就一直在取笑他,但这取笑里有着什么很温柔很亲切的东西,让他没办法真的生气,反而很开心。
“动物之间是美好的,傲慢而且别有居心的人类才令所有生灵讨厌。”Fuji干脆地回答。
“对于这些未孵化的小鸟而言,你和它们的美好情谊还真让本大爷感动。”
“是啊,最好你最好不要介入我和它们之间,我一个人吃掉就够了。”
“我不允许,因为本大爷有部分所有权,”青年傲慢地抬下巴,“听话,乖乖坐到我身边来看本大爷钓鱼。”

“你真自以为是,Keigo。”Fuji说道,但他还是坐了下来,“你确信你用这种方法钓得起任何除了靴子以外的东西么?”
“应该颁布一条法律,禁止往河里面扔靴子,”Atobe Keigo靠在树上懒懒地回答,阳光晒得很温暖,他已经很久没有觉得这么放松,那个恍如不是这个世间所有的精灵古怪的少年就坐在他身边,虽然嘴巴上很硬,目光却关切地看着水面上的浮钩。
他真的很可爱,Atobe想,换下了女装,他发现自己反而更喜欢看那少年现在的样子,白皙得晶莹的肌肤,一双如同高山湖水般清澈湛蓝的眼睛,以及和自己说话时那种淘气的活力,真不知道是那个迷境森林中幻化的小精怪。

“你从哪里逃出来的?命名为熊化身为人的小怪物。”Atobe忍不住开口问,“你的法术没有过关,只能变出女人的衣服,不能变成女人的形体?”
“如果你想变成女人,我遗憾地告诉你,我真的没有那样的法力,”Fuji不客气地回敬,他的目光看着河水,河水的波光就印在他眼里,“……我只是从住的地方跑出来,想暂时抛开一些事情,我刚离开家不久……”
他回头瞪着似乎在嘲笑他小孩子气的Atobe,“放心,我的家不在月亮上,也不在什么神仙所居人类进去了就出不来的森林……不过我家乡很美,非常美,现在又是最美的季节……有群山、湖泊,和浓翳的森林……而且没有傲慢狂妄的人!”

Atobe笑了,他跳起来,伸出手,“跟我走,带你去见识一下。”
他的目光和习惯性的命令式里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存在,Fuji下意识地把手伸过去,他们上了他那匹白色的骏马。
“好漂亮的马!”Fuji由衷地赞美。
“当然,最好的。”Atobe骄傲地说,“感觉一下它的速度吧。”
马儿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多了一个人,轻快地疾跃而出,马蹄风一般地卷过草地,风从他们的脸上飞速地掠过,似乎被撕成了一条条地落在身后,Fuji的目光闪闪发亮,他想尖叫,大笑,他觉得可以飞起来,几乎根本没有驱使,马似乎是在自己飞奔一般流畅自然,他们冲出树林。
“好了,到了。”Atobe说。
Fuji被扑面而来的景象震得一瞬间忘记了呼吸,他们已经停在山颠,峡谷就在他们脚下,弗兰河如阳光下璀璨生辉的银色带子,脚下壮丽幽静的青葱与头顶开阔无垠的蔚蓝尽情地伸展。

“喜欢吗?”Atobe问。
“怎么能不喜欢……”
“听着……”
Fuji下意识地回头看着眼前的人。
“我把这峡谷送给你。”Atobe一字一顿地说。
Fuji有瞬间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男人,说出这样的话,说得这么笃定、自信、傲然,这么天经地义,不容拒绝,让人莫名地就折服于他之下。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看着,然后,Atobe垂下头,吻了他。


第八章 来自宫廷的邀请

夜很宁静,风温柔得象沉睡大地的呼吸,Fuji无法入睡,他下意识地会不时用手去碰触自己的嘴唇,感觉着指尖那种很细腻很柔软的温热触觉,白天的吻似乎还停留在上面。
吻并不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事情,家族的成员们间会彼此亲吻,Fuji喜欢那种亲昵的厮摩,但白天的吻却是完全不同的体验,来的那么铺天盖地,那么头晕目眩,那么不能自己。他
们吻了不只一次,Fuji记得那个叫Keigo的家伙从他的嘴唇上抬起头来,以一种奇特的又狂妄又温柔的笑意看着他,手指摩挲过Fuji的唇角,“第一次么?”
那种洋洋自得的调子,远比那个吻更让人Fuji恼火,他刚想找话狠狠地挖苦他,就感觉自己的唇再次被捕获了,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来的迅猛,来的热烈,来的我行我素,来的肆无忌惮,Fuji的意识好象一下子飞到很遥远的地方,那火热的唇舌突破了他的齿间,席卷而来,他的意识被掏空,他只依稀觉得有手臂很稳定地托住了他的腰,扶住了他的脖子,天地从来没有如此辽阔,却好象只有彼此的缠绵辗转。

看来我并不讨厌和他的亲吻啊,夜里Fuji一个人想,是没有办法讨厌吧,眼前又浮现出那个人看着他的笑意,那么自信到不可一世,却又那么怜惜到柔情无限。他们信马游僵地游览,男人一直在说话,而Fuji寻找一切机会反驳他的傲慢,揭发他的卖弄,这真的让人异样地愉快。
Fuji私心里承认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才华横溢到无所不能的人。生为他父母的子女,Fuji天性里对美、优雅、智慧及生命力格外的敏感和推崇,Fuji可以肯定那是个不一般的人,他的才能和识见都在自己之上——当然,自己比他年纪要小,Fuji认定他甚至有可能在妈妈偶尔提到过的那些大人物之上,本来这是会令人敬畏的存在,但那种总透着孩子气的自以为是和独断专行,又是这么的可亲近,让Fuji可以满不在乎地对他进行嘲弄与挖苦。

当他们饥肠辘辘地回到钓鱼的位置时,发现鱼竿早就被水冲走了,两人相视大笑,就好象饿肚子很有趣一样,还好Keigo在他带来的东西里发现了一个小包裹,那是某个忠实的“朋友”基于长期猎艳的经验自己随身准备而在某人需要时特别放进去的,里面有点心以及一小瓶美酒。他们在河边的草地上分享了食物。
“我得说,那家伙聪明地留下这点食物,足以为他赢得一块帝国勋章。”Keigo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说。
“我很怀疑你颁发的帝国勋章,其价值能换到这么好的酒。”Fuji咯咯笑着回答。
“说的好!”

Fuji知道自己度过了愉快的一天,下午分手的时候,Keigo轻轻拥着他的肩,“我现在就想把你带回去,小熊。”
“我可不想进动物园,”Fuji微笑着回答,为即将到来的离别有些黯然,“我可以想象你住的地方就是个动物园。”
“你怎么知道,”Keigo一本正经地说,“本大爷已经收罗了各种珍惜猛禽,没想到还是漏了最宝贵的一只。”
Fuji下意识地回避了他的目光,“快走吧,你的同伴在等你。”
“让他们等着!……而你,真的拒绝本大爷送你回家的好意么?”
“免了免了,我住的地方,你进去了可能会出不来……所以我还是慢慢步行的好。”
“切,”Keigo不屑地笑了一下,突然抓住他,“听着,熊,明天下午,在我送你峡谷的地方,我要见到你,你变成什么样子都行,穿着怎样荒谬可笑的衣服都行,但你必须在那里!”
Fuji来不及回答就又被狠狠地吻住了,当着不远处恭候的人,这让Fuji有些气恼,这个人为什么可以这样不管不顾,偏偏他的强硬里就是有让人无从拒绝的东西,从他的唇上离开,Keigo看着他的眼睛,“小家伙,你就让我按照我的心意来下命令吧。”


Yukimura公爵夫人对很晚才回来的Fuji没有说什么,直接让他去休息。那时候皇帝陛下刚刚离开,别墅里所有的人都有种松了口气的疲倦。
皇帝陛下本人虽然是微服,却比画像上还要来的英俊倜傥,无可挑剔,Yumiko总觉得皇帝陛下的目光里有什么在跳跃,他看起来心情非常地好。
Yukimura公爵夫人礼貌地询问起陛下布凡列赫园林一行的收获,Yumiko敏锐地捕捉到那个身为帝王之尊的年轻男子唇边一抹奇特的让他容光焕发的微笑,“美好得超出我的预料。”皇帝回答,然后他就站起来,向她们告别。
“你怎么看?” Yukimura公爵夫人问她。
“作为一个皇帝,无可挑剔,甚至,也许过于英俊有魅力了。” Yumiko回答,“他表现得比我想象的还要随和亲切,而且我总有种感觉,妈妈,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他的心情非常好,至少在今天,发生了什么让他对任何人都象可以对我们那样亲切随和的事情。”
Yukimura公爵夫人摸了摸她女儿的头发,没有说话,她的长女继承了她自己的天赋的洞察力,有什么发生了,而且让她不安。


王宫里,皇帝陛下正在等待他忠实的属下的回禀。
“Oshitari,首先我要为你今天周到的考虑表示赞赏……”Atobe皇帝陛下摒退了其他人,“现在告诉我,你跟着我那个小精灵,钻进了哪个迷境森林?”
“正相反,陛下,” Oshitari风度优雅地欠了欠身,“我发现我们一直在追随您的脚步,虽然那美貌少年不时地会停下来观赏路边风景——跟着他可真是个吃力的差使,但很有趣——我们最终到了温泉别墅,您知道,那是属于我父亲的产业,我得说,多少有些意外,也许我早就该去拜访下榻在那里的尊贵的客人。”
皇帝陛下转过身,“你说什么?他住在温泉别墅?”
“是的,在一位乐与帮助我的有着袅娜腰线和紫罗兰色迷人双眼的贵族夫人的使女的帮助下,我了解到那个让人迷惑的小生物来自施塔特雷加,他是Yukimura公爵夫人的儿子,陛下您的远亲,他的名字叫Fuji。”
“Fuji,Fuji,是啊,他还能叫什么别的名字!”皇帝陛下笑了起来,然后他突然收住了笑容,“我今天下午见到了他的母亲和姐姐,非常迷人……对,我想起来了,我本来打算娶他姐姐的,这是我安排的……Yukimura公爵夫人,我要对您表示我的敬意……”
Oshitari聪明地保持沉默。
皇帝来回走了两圈,然后他停住步子,略昂起下巴,“明天下午,我出去以后,Oshitari,到温泉别墅去,向尊敬的高贵的Yukimura公爵夫人转达我的盛情,就说我在那里停留的短暂时间非常愉快,我诚挚地邀请她们一行所有有阶层的人参加我的生日舞会。”
“遵命,陛下。”



第三卷 宫廷的晨与夜


第九章 不爱他,会吻他么?

一直到暮色低垂,Fuji才返回位于温泉别墅的行馆。虽然上午他还在悠哉地想象着让那个傲慢家伙窘迫苦等的快乐,但到了中午,他却迫不及待地想飞奔到他们约好的地方去。之前在弗兰河畔度过的快乐一日如同往Fuji年少的心中吹入了新的活力,世界如此的广大,而他的脚步如此轻快。Fuji借用了别墅里的马匹,他不无遗憾地发现,这马比起Keigo昨天的那匹实在相去甚远。

“这世界果然是不公平的,”他想,“有人生来好象就可以拥有一切。”这一念头突然在他心里唤醒了另一段话的记忆:
“……因为你也生而为一个贵族,你在血统的荫庇下过着平稳自在快乐的生活,你从来没问过为什么,你觉得这是你应该享有的……”
Tezuka那张英俊到严峻的脸孔浮现在Fuji脑海里,让Fuji快乐的心情,突地收缩,打了个小小的结,他摆摆头,把这不愉快的联想抛开。生命如此美好,为什么要剥夺寻求欢乐的心情。

远远地看见Keigo在等他,Fuji反而放慢了马的速度。青年男子随意地坐在山顶的草地上,阳光披洒他全身,他回头,看见Fuji,露出早料到他会前来的自得的微笑,轻轻吐掉口中叼玩着的一茎野花,利落地跳了起来,潇洒地拍拍身上的草叶。Fuji无可奈何地撇嘴,为什么,不管做什么动作,这人都这么不可一世的骄傲,又这么不可思议的漂亮。
“你竟敢让本大爷等你!”
“是你邀请我的,”Fuji微笑,“而我并没有答应,所以我当然有这样的特权,想让你等多久,就让你等多久。”

Fuji翻身准备下马,就突然被抱住,然后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掀到草地上,一个吞没的吻居高临下地压下来,让人天晕地转。
Atobe Keigo抬起上身,满意地看着Fuji那被自己吮吸吻咬得有点红肿的唇,“那本大爷收回给你的特权。”
这个吻让Fuji的心又羞又恼又有点隐约的兴奋,他尽量凶狠地瞪着眼前的人,“那谁又允许你这样了?”
“当然是本大爷允许自己吻你,”带着他那惯有的让人生气的傲慢态度,Keigo说到。
Fuji真的生气了,他刚想挣扎,就被扣住手腕,青年男子的气息吹到他脖子里,Keigo贴近他耳垂小声地说道,“我不得不允许自己吻你,一次、两次、成百上千次,多到连你那聪明的小脑袋瓜都数不清也记不住……我不得不允许自己,因为我内心这么迫切的渴望,它就在我的胸腔里嚣叫……多么可耻啊,竟然让本大爷不得不承认,为了这么个瘦弱古怪的小东西而神魂颠倒……”

Fuji的心不受控制地猎猎地跳,他躺在草地上,抬眼就可以看见天空明媚的蓝色和漂浮的云,云层微妙地变幻着形状,不格外用心几乎看不出来。
Fuji感觉内心里,什么正发生着变化,青春的涌动微微探出小小的芽,那一抹青涩有点让人不知所措的喜悦和茫然,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Keigo已经起身,把Fuji拉了起来,他把头转开,藏起唇角的笑,“好了,小家伙,告诉我,身为熊类,你们也会打球么?”
Fuji很高兴能把自己刹那的困窘蒙混过去,“当然。”他的Yukimura妈妈可是此道高手,本来Sanata爸爸也是很厉害的,但近几年,他不怎么和孩子们打了。
Fuji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在山顶的草地上平出了一个球场,Keigo走向铺在草地上的一大块毛毯,揭开放在上面一个精致的白色编织藤篮的盖子,“本大爷以帝国的名义宣布,输了的人偷吃是可耻的。”
少年的好胜心被挑逗起来,Fuji微笑着昂起脸,“好。”

Fuji的自尊心被小小地狠狠地挫败了一下,这个混蛋,是谁给他那样的特权那么完美、那么聪明、那么英俊、那么自傲,还有,居然球打得那么可恶地好!
他微笑着丢开藤篮的盖子,“偷吃是可耻的,所以我要光明正大地吃!”
Keigo愕然了一下,然后心情愉快地大笑起来,在他身边坐下,“好好,没问题,那赢了的人当然是可以偷吃的。”
Fuji还没明白过来,Keigo已经吻上他的唇角,轻曼地一舔,“恩,味道好极了。”

Fuji把头转开,这种已经在两人之间越来越自然和密切的亲吻,让他还是有点不习惯。
“我在做什么?”他在内心问自己。
从后面被人轻轻地拥住,“小家伙,让本大爷教你一些事情,对于你们熊而言,这世界是简单的,人类把一切搞复杂了,这世界上大部分人如此愚蠢,他们看不到复杂的事情后简单的真相……让我们来告诉他们,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如果我们还能再次遇到,本大爷希望你绝对的信任我……明白吗?熊!”
对于惯于使用命令式的人,这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请求了,却偏偏比他的命令还让人不知道怎么拒绝,Fuji听到自己下意识地开口,“为什么要信任你?”
“因为,我让河到我这里来了,不是么?”Keigo昂起他漂亮的头,微笑着回答。


当天晚些时候,皇太后陛下听说皇帝要来向自己请安,对于这一突然的孝心表现颇感意外,但还是决定顺从他的心意。
Atobe皇帝陛下精神抖擞地进来,抱吻了母后,站在皇太后面前。
“母后,我拜会了施塔特雷加的公爵小姐,我要说,她远比一个皇后所要求的还要充满智慧和风度迷人,她足以成为一位卓越的女王。”
皇太后向着儿子微笑,“我很高兴,你对你的未婚妻评价如此之高。”
“我不得不纠正您,”Atobe皇帝陛下风采不凡地欠欠身,“是对公爵小姐,而不是对未婚妻。”
“Atobe??!!”
恭候在旁边的C男爵夫人识趣地向皇太后和皇帝陛下行礼退下,留下那对母子进行秘密的对话。


Fuji走进他姐姐的房间,公爵小姐已经梳理停当,正在做最后的修饰,她的金发被高高盘起,白色的长裙上洒落了串串百合花饰。
“你太漂亮了,姐姐,”Fuji由衷地赞道,过去亲吻他姐姐的面颊,“我会爱上你的。”
“我以为你早就爱上我了,傻弟弟。”Yumiko亲热地拉过弟弟,上下打量着为了参加舞会而换上礼服的Fuji,“哦,看看你,我的Fuji弟弟已经长大了,我们家的人果然个个都是美人。”骄傲的姐姐笑着宣布。
Fuji再次拥抱她,姐姐的怀抱如此温暖亲切,他不免感到有些愧疚,这几天的遭遇让自己应接不暇,他多少有些逃避对于姐姐而言如此重要的事件的到来。

“好了,别弄皱我的衣服。”Yumiko笑着推开他,“今天你可以见到Atobe堂兄了。”
“啊,”Fuji站开一点,微笑着,“姐姐你对他印象如何?”
“怎么说呢?”Yumiko沉吟了一下,“他是个很漂亮的男人和很有头脑的皇帝。”
“姐姐你觉得以后会爱上他么?”Fuji问。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Yumiko头也不回地问。
“想知道。”
“我不会爱上他,他不是我爱的类型,不过如果我们结婚,我们大概会合作愉快。” Yumiko苦笑,认真地回答,“他非常完美,作为一个皇帝,作为一个天生凌驾众人之上的人,我想不出比他更完美的例子,但我认为他那种人太自我,看起来是不会爱上别人的那种类型。”
“那么……”不二有些踌躇,“你不爱他,会吻他吗?”

Yumiko转过头,向她弟弟走过来,“我就是觉得你这几天不对劲。”
她微笑着看着Fuji,“难道我家的小男孩恋爱了?开始考虑这些问题?”
“姐姐……”Fuji无可奈何地撒娇,脸不由自主地有点红。
Yumiko爽朗地大笑,“这真不公平,老天,你给我婚姻,却给我弟弟爱情!”她抓住Fuji的手,“告诉我,快点,全部都告诉我!你们接吻了是不是。”
这下Fuji的脸彻底的红透了。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
“以你的年纪来说,这是正常的,多么美好的初恋啊!”
“姐姐……”

“听我说,Fuji,” Yumiko收住了笑容,看着他的眼睛,“亲吻只是亲吻,但是相爱的人亲吻,是不同的,只要用心就可以感觉到……相信你内心的感觉,虽然爱情是危险的,但我们家的人都不是害怕冒险的人,相信自己……”
她直起身子,“没有爱过就老去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她的表情有些欣慰有些落寞,“我真的祈祷,皇帝会宣布说他根本不想结婚。”
Fuji拥抱了他姐姐,他觉得有点悲哀。
“我们要动身了。”Yukimura公爵夫人走进来。


第十章 皇帝的意愿

Fuji跟在母亲与姐姐身后,他们正要进入大厅。
和姐姐的谈话还在他脑子里,他曾经希望姐姐能爱上皇帝。
“你在盲从你们皇帝陛下的权威,因为你也生而为一个贵族,你在血统的荫庇下过着平稳自在快乐的生活,你从来没问过为什么,你觉得这是你应该享有的,所以当你被更大的天赋权利支配的时候,你也只能接受,接受皇帝陛下的召唤,把你姐姐送到宫廷里去。”
Fuji下意识地按一下胸口,每次想起这句话都让人如此难受,就象Tezuka就站在自己面前,用那种严厉的眼神谴责他一样,而最让人痛苦的,就是Fuji在心里觉得他那样谴责自己是对的。

所以Fuji多少有点希望姐姐和皇帝能彼此相爱。
爱,是的,爱能改变这一切,Fuji想。
“我不得不允许自己吻你,一次、两次、成百上千次,多到连你那聪明的小脑袋瓜都数不清也记不住……我不得不允许自己,因为我内心这么迫切的渴望,它就在我的胸腔里嚣叫……多么可耻啊,竟然让本大爷不得不承认,为了这么个瘦弱古怪的小东西而神魂颠倒……”
Fuji的脸有点发烧,那个霸道十足掠夺着他的唇的青年在他耳边的低语就好象钻进了他内心最柔软的深处。
那是爱么?那么铺天盖地而来,让人不知所措。

他走进大厅,依稀听到掌门官的通报。在场的人似乎很多,他保持着微笑抬起目光,然后突然间被摄住,几乎动弹不得。
帝国的皇帝陛下,穿着华丽的白色礼服,挂满勋章,站在王座前,被众人簇拥,他那骄傲的略带恶作剧的目光穿过整个大厅,落到Fuji身上。
Fuji完全是本能地拖动脚步上前,Atobe皇帝陛下以无可挑剔的礼仪向公爵夫人和公爵小姐还礼,然后转向他:
“我很遗憾,隔了这么久,我才能再见到我的Fuji堂弟,” Atobe皇帝陛下笑着说,“而且我希望你没有忘记从前相处的短暂时光在我们之间建立的深厚情谊。”
那种熟悉的话中有话的傲慢调子激恼了Fuji,他可不会让这个人看自己的笑话,Fuji恭敬地欠身,“并非所有臣民的记忆力都能达到陛下您要求的水准。”
这一大胆的回答,让旁边的礼仪官大惊失色,但皇帝好象毫不在意。


舞会开始,皇帝陛下上前,伸手邀请了Yumiko公爵小姐。
大贵族们自以为心领神会地互相交换目光,开始跳舞。
皇太后表情木然地走近Yukimura公爵夫人,“亲爱的,有些事情,我要马上和您谈。”

“我首先要向您道歉,Yumiko小姐。”Atobe皇帝是宫廷里公认的跳舞高手,在一个优雅的旋转后,他开口。
Yumiko眉峰微扬,“陛下,我是不是应该说,我有点意外。”
“和您接触后,我就一直在想,对于您这样一位真正的高贵女士,我的做法过于的自以为是,您是如此聪慧,和那些头脑简单地幻想着得到皇室尊容的贵族小姐们完全不同。”
“对您的盛赞我……”Yumiko自斟句酌地回答。
“您完全不用过于谦虚,我没有兴趣也没有必要恭维任何人,”Atobe迅速地打断他,“我认为以我们的头脑完全能更加友好与坦率地进行沟通。”

“好的,陛下,您好象要我商量什么事情。”
“这样就简单多了,”皇帝满意地点头,“能得到您这样一位女子的支持,是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的幸运,对于我而言,这本来是一个比我原先期望还要好的安排,只到几天前……非常坦率地说,Yumiko小姐,我恋爱了。”
Yumiko不可遏制地微笑了一下,“那我要恭喜您……而且我要转变对您的印象,作为一位君主,您超越了我的想象。”
“谢谢。”Atobe不谦虚地回答,“您看,作为皇帝,我习惯得到我想要的,但只有这个小东西,我希望能把留在爱人而不是皇帝的身边。”
“非常好,对于您所爱的人,我认为这是最好的。” Yumiko诚心诚意地说。

“所以,我希望您能拒绝这桩婚事。”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这桩婚事么?”
“太好了,您正如我所想,是如此非凡的女性。”
“而您,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您会祝福我的爱情么?虽然这可能我让我的帝国不高兴。”
“当然。只要您是真心甘愿让您的帝国不高兴。”
“很好,公爵小姐。”一曲舞罢,Atobe看着Yumiko,“请放心地把令弟交给我吧。”
从舞会以来第一次地,Yumiko的脸色改变了。


Fuji轻咬着下唇,他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那个人,那个家伙,居然是帝国皇帝陛下,而且,很显然,他知道自己身份,这太可恶了。
“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如果我们还能再次遇到,本大爷希望你绝对的信任我……”
Fuji想起他对自己说的话,信任,信任他什么,信任他要娶走自己最重要的姐姐么?
Fuji突然觉得心头一阵发紧。
“如果不舒服,这里有一些可以开小差的去处。”身边突然有人说。

Fuji侧头,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向他伸出手,“您好,在下是Oshitari子爵。”
“您好,”Fuji礼貌地微笑,“我知道您,很感谢您父亲的慷慨相助。”
“我希望那房子你们住的满意,” Oshitari关切地说,“您看起来有些疲倦。”
“还好,我大概不习惯这种场合。”Fuji自嘲。
“对于呼吸惯埃尔芬湖边清新空气的人而言,这里确实是让人气闷的地方。”
“您去过我的家乡?”Fuji有点意外。
“是的,我还畅饮过热猫酒店的啤酒,不要和其他人说,他们认为这有失体统。” Oshitari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Fuji微笑起来。
“需要我带您去个可以休息的地方么?我对这里很熟悉。”
“好的,谢谢。”

Oshitari带着Fuji进入了一个挂满华丽的东方式绸缦的小客厅,“你可以在这里休息到舞会结束。”他的引路人微笑着说。
“谢谢。”Fuji觉得他确实需要好好安静一下。
Oshitari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就离开了。
Fuji在房间里走了几步。
“亲吻只是亲吻,但是相爱的人亲吻,是不同的,只要用心就可以感觉到……相信你内心的感觉,虽然爱情是危险的,但我们家的人都不是害怕冒险的人,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么?


第十一章 焰火之下

厚厚的地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Fuji在意识过来之前,就被一双手臂从后面抱住,把他转过来,一个熟悉热烈的吻压在他唇上。
“……陛下!”好半天,Fuji才能挣脱出这个吻,看着眼前的人。
“不要告诉我你看见我穿得这么英俊,就忘记了我叫什么,”Atobe笑着,目光亮的惊人,“叫我Keigo,或者Atobe都行。”
“那我叫你堂兄!”Fuji狠狠地答道。

“看来你还没有沮丧到失去你这可爱的灵牙利齿。”先不客气地再次强行吻他,然后Atobe才开口。
“我为什么要沮丧?”
“因为刚才我在外面和你那位又聪明又美貌的姐姐达成一致,我们不能定下婚约。”Atobe振振有辞。
Fuji一惊,“为什么?”
“如果我因为政治上的需要,要求你姐姐接受和我的婚姻,我会同时被你们两个人蔑视,不是么?我怎么能忍受被我帝国里我最重要的人和最欣赏的女人所蔑视……毕竟你姐姐不象你一样爱我!”

Fuji被前面那个消息震住了,好半天才从Atobe眼底得逞的骄傲闪光里回过了后半段的意思,“你在说些什么?”
他想逃开,却被有力的抓住了,“看着我,Fuji,除非你能看着我并且直截了当地告诉我,我是个荒谬的狂妄的自恋狂,在山顶,你在我怀中顺从地让我吻你没有任何的意义,除非你现在就能站在我面前向我宣布,你对我完全没有我对你的热情。Fuji,你是个牙尖嘴利的小家伙,但你不是个说谎的人,所以,请现在告诉我你的想法,如果是那样,我保证马上放开你……即便我没有身为爱人的幸运,我却有身为皇帝的自尊。”

Atobe昂起头,结束了他这段铿锵有力的宣言。
Fuji抬头看他,这个人如此的俊美、如此的自信、如此的充满力量、如此的让人不能自已,他笑着垂下头,“Atobe皇帝陛下……你还真是个荒谬的—狂妄的—自恋狂……可是我很遗憾……我好象就是爱上了这个荒谬的—狂妄的—自恋狂。”
“啊!”从Atobe的胸中爆发出一声欣慰地欢呼,低头吻住他,“看在你没有眼光出错的分上,我原谅你对本皇帝陛下的出言不逊……”
Atobe抬头,“好了,各位,可以现身了。”

Fuji一惊,猛地抬头看从绸幔后走出的人,“妈妈,皇太后陛下……姐姐?”
Atobe发现了他的不安,把他抱得更紧些,“Fuji,这是让她们了解我的决心的最快的方法。我想我尊贵的母后已经了解她高贵儿子的心愿……”
他的目光转向他母亲那边,皇太后面无表情地沉默。
“但我还要说服公爵夫人同意让你留在我身边……”Atobe把目光转回来,“Fuji,你有个高雅明理头脑非凡的姐姐,而面对能养育出这样儿女的了不起的母亲,我认为坦率地说出一切才是最好的做法。”
“尊敬的公爵夫人,正如我母亲告诉您的,我爱您儿子,而现在您也听到了,您儿子也爱我,如果您曾经因为帝国的利益而宽宏地默许我和公爵小姐的婚姻,那么我恳请您以更大宽宏为了我与您儿子的真实心愿,同意让他留在我身边。我不能象对待一位皇后一样给他一个帝国的尊荣,但我给他我自己。”

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地如同砸在每个人面前,Fuji的内心一阵温软与骄傲的悸动,下意识地握紧了Atobe的手。
Yumiko略露出深思的表情,Yukimura公爵夫人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镇定而优雅地欠身,“我明白了,陛下,我和公爵一直全力希望保护我们的孩子能按照他们的意愿自由地成长,所以我们也不会粗暴地剥夺他们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利……如果能得到您的许可,我想和我儿子单独谈谈。”
“很好,我允许您,并请接受我对您的敬意。”Atobe转身,“至于您,母后,让我陪同您回到舞会上去,我们离开得够久了。”

Yukimura公爵夫人在椅子上坐下,“Fuji,这几天你跑出去,是和Atobe在一起了。”
“是的,”Fuji其实比害怕严厉的父亲更敬畏母亲,老实地回答,“不过只到今晚我才知道他是皇帝。”
“我相信,”公爵夫人掠过一丝苦涩的笑,“Yumiko,你知道么?”
“我知道我弟弟恋爱了,”Yumiko尽量想让气氛轻松些,“但今天晚上跳舞的时候,皇帝对我宣布,我还真是被他吓了一跳……”
“Fuji,你确实爱他么?”
“妈妈,如果我可以不被美吸引,不热爱生命,不推崇力量与智慧,那么我可以不爱他。”Fuji如同下了决心般回答。
“Fuji,我并不怪你,你还如此年少,Atobe又确实是个充满魅力的男人。” Yukimura公爵夫人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不过,既然你下了决心,就必须为自己的意愿负责,Fuji,在这个国家并不是没有男人间相爱的先例,但Atobe是帝国的皇帝,不管你有没有准备好,你为自己选择的未来,就必须自己走下去。”
“我知道,妈妈。”Fuji目光清澈,平静地回答。
“好了,你出去吧,舞会就要结束,要放焰火了。”
“好的,妈妈。”

看着Fuji走出去,Yumiko跪下来,抱住了母亲的肩膀,“妈妈,你还好吧。”
“我很好,Yumi。”公爵夫人昂着头,“我们要尽快回到你父亲身边去,在这里,我们已经做不了任何事情了。”
“好的,妈妈,别太难受了,” Yumiko柔声劝慰,“至少他们确实是相爱的。”
“这才是我难受的原因,Yumi,没有比爱的伤害伤我们更深的了。”公爵夫人回答。

皇帝已经走上了皇宫前面对广场的露台,无数的民众正在欢呼。
“皇帝万岁!”
“Atobe万岁!”
皇帝微笑着居高临下地向所有人致敬,在心里他颇玩味地欣赏着他的贵族们得知皇帝的婚期将被无限期推迟后不可终日的表情。
狂热的民众心神俱醉地抬头仰望奇迹般绽放绚美的焰火。
没有人注意到皇帝略往后站,退到了廊柱的阴影里,手指扣住一个刚从大厅里走出来的少年的手。
“你这个大胆的家伙,居然敢让本皇帝等这么久才出来。”
“是你邀请我的,所以我当然有这样的特权,想让你等多久,就让你等多久。”
“我已经收回了我给你的这项特权。”
“我怎么不记得,大概我没有皇帝陛下您那么好的记忆力。”  


第十二章 天上的神仙会看见

一直到贴身侍卫Saeki端着午餐进来,Fuji还象只小动物一样绻在大床上。
他实在是筋疲力尽,Atobe那种床第之间近乎无休无止的热情让还是青涩少年的Fuji有点始料不及,他恶作剧般的反抗似乎只能挑起皇帝陛下更旺盛的情欲和更霸道的作风,从第一夜起,他几乎每次都被折腾得厮软如绵,每到早晨,Atobe皇帝陛下精神抖擞地起身去忙他的国事,Fuji只能在他满头满脸的亲吻中不无怨恨地看着这个罪魁祸首容光焕发地离开,然后继续在大床上补眠养神。
Fuji探出脑袋,为自己脸上隔夜不去的绯红有些害羞,“我想在床上吃,Saeki。”
“好的。”

Saeki是个目光明亮有一头漂亮银发的美男子,个性温和坦率,Fuji一见到他就对他印象很好。
“你可以信任他,但不可以喜欢他,因为我绝对不允许。”从后面抱住Fuji,轻咬着他的耳垂,Atobe不无霸道地说。
Fuji咯咯地笑出声,“那你可以不要给我配侍卫。”
“Fuji,”Atobe慢慢地说,玩笑的口吻中有种很郑重的调子,“我不能在小熊身上挂块牌子,说‘皇帝所有,禁止猎杀’……Saeki很可靠,你要向我保证,没有他的陪伴,绝对不能到处乱跑。”
“好好好,反正我一点也不讨厌有他陪伴,相反,他比你要可爱。”Fuji笑着回答。
“该死的Saeki。”皇帝嘟囔着。
Fuji简直笑弯了腰,“你既然这么介意,为什么不挑个不那么英俊的给我。”
“开玩笑,你怀疑本皇帝陛下的美学观念!”

Fuji在回忆中笑出声,Saeki帮他在身后折好又高又软的靠枕,“您今天心情很好。”
“恩……而且,Saeki,我和你说过了,不要称呼我‘您’啊‘您’的,叫我Fuji。”
“好的,Fuji。”
Fuji开始慢吞吞吃他的午餐,几天前,母亲和姐姐已经起程返回施塔特雷加,离别时的黯然很快被Atobe带来的汹涌而来的欢乐吞没。
Fuji玩着胸前的链子,那上面吊着一个颇沉重的指环。
“这是我们家族的象征。”Atobe送给他时,把他抱在怀里,指着指环上的图案说。
“真难看。”Fuji撇了撇嘴。
“如果跟本陛下的美貌相比,的确难看了点。”Atobe毫不含糊地回答。
Fuji在他怀里大笑,“那我不要。”
“小家伙,你知道拿着这指环,在这个帝国里,你能命令所有的官吏,赦免任何罪犯。”
“不要,就是不要,我对你的官吏和罪犯都没有兴趣。”Fuji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为你只对本大爷感兴趣的爱的忠实表示欣慰和感动,但本大爷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两人闹了一通,最后Atobe还是硬把这指环挂在了Fuji胸前。

这指环只是Atobe送给Fuji的无数礼物中的一件,Fuji无可奈何地发现这位皇帝陛下喜欢送他礼物到了一种狂热的程度,每天的任何时候,都可能会有皇帝陛下的侍从叩门进来,带来各式古怪的想不着的礼物,有的是皇帝一时兴起,有的是皇帝正好发现,有的是别人晋献给皇帝,而皇帝觉得不错的,全都堆到了Fuji的屋子里。

而这当中,Fuji最喜欢的是一张地图,那上面勾画了王宫所有的秘密走廊的位置。
“不管是为了阴谋还是为了安全,曾经居住在这房子里的帝王们修建了大量这样的地道,有的甚至古老到被人遗忘,那下面是一座真正的迷宫,使用这些密道,几乎可以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到达皇宫所有的角落。”把它交给Fuji的时候,Atobe这样说。
“太棒了。”Fuji眼睛闪闪发亮。
“听着,小家伙,我把这送给你,可不是让你玩藏宝游戏,”Atobe用力地把他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下巴压住Fuji的头,“这里,还有这里,我特别标出来的,是从你的房间通往我的房间,还有皇帝陛下的书房的密道,你任何时候想找我,都可以过来。”
“不,我不会去的,”Fuji笑着往他怀里缩,“如果你想我,必须是你到我这里来。”
“你这小坏蛋,把地图还给我。”
“绝对不,是谁说的,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
“什么话是本大爷说过的,由本大爷说了算。”
最后在Atobe忙于吻他的时候,Fuji赶紧把图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房门突然被推得大开,原来是皇帝陛下驾到,他扑倒在床上,直接把Fuji压在下面热切地亲吻。然后Atobe抬起头,吩咐,“Saeki,做准备,我们要出去。”
“是,陛下。”年轻的侍卫微笑着退下。
“快起来,小家伙,我有东西送给你。”
“我不起来,”Fuji笑着反而往被子里缩,“先给我看,我再考虑接不接受你的礼物。”
“你竟然敢如此任性,”Atobe做出一副恼火的表情,回头,“来人,把院子里那匹马牵到这屋子里来。”
“啊,”Fuji大叫了一声,已经从床上爬起,光着脚跑到窗边,“好漂亮的马。”
“喜欢吧,”Atobe洋洋得意地抱住他,“快换衣服,我们骑马出去!”

Fuji觉得他几乎收不住马的步子,似乎下一步,就会腾飞起来投入蓝天的驰聘的快感。Atobe就在他身边,两匹马忽前忽后,如风的精灵一般穿越在萨卡梅古特山的林间,一直到山顶他们才停住激昂的步子,马儿喷出热烈的鼻息。
Fuji珍爱地拍拍马儿的头,“我决定了,我要叫它燕子。”
Atobe就站在他身后,有点好笑,“你管一匹马叫燕子。”
“对,”Fuji说的理所当然,“因为他的身手如此灵活,就象要飞起来一样。”
“随你喜欢,反正它属于你了。”Atobe傲然地轻挥手。

Fuji轻轻地靠在Atobe胸前。
“怎么了,在本大爷身边还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只是突然在想,它就这样属于我了么?我得到的是不是太多了?”
“小傻瓜,”Atobe捏他的下巴,“在本大爷身边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只要我愿意,只要你喜欢,我会把这世间所有的美好堆放在你面前,你只要专心地去感受它……”
Fuji微笑着昂脸,他的下一句话消失在一个缠绵的热切的吻里。

“……恩,不要……Atobe,现在是白天也……”
“……那又怎么样,我们是在山顶……”
“……会有人来……”
“……我们的哨兵会赶开他们的。”
Fuji艰难地从他肩上探出头,他发现Atobe那几只忠实的猎狗目光炯炯地在警戒。
“……但还是有人看得到……”Fuji吃吃地笑。
“谁敢这么讨厌!”Atobe恼火地在他脖子上嘀咕。
“天上的神仙啊……”Fuji指指上面。
“他们?”Atobe高傲地向上看了一眼,“就让他们看着本大爷吧!”  


第十三章 黑暗而冰冷的迷宫

以下片段摘自Oshitari子爵的秘密日记:
“今天与D.S.R夫人约会,她真是个柔情似水的美人,不象那些完事了还要装腔作势扮圣洁的名媛贵妇,嫁给那个脑满肠肥不解风情的R侯爵,简直是暴殓天物。她和我道别的模样楚楚动人,我竟然忍不住和她约定了下一次幽会的时间,看来我的心肠越来越柔软,难到是纵欲无度未老先衰的征兆,也许我应该调养一段时间,修身养性。
最近的寻欢作乐少了许多趣味,陛下从前的那些美人都来找我哭诉,害我应接不暇又兴味索然,Atobe原本就对她们只是逢场作戏,现在简直就是视若无睹,这真是难以想象,帝国皇帝陛下就象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伙子一样恋爱了,每一个看见他们的人都不怀疑这一点,Atobe甚至会在接见外国使团的时候停下来,突然出去,穿过几条走廊,找到他的小精灵,索要几个热烈地连我这样的老手都想微笑的吻,然后再回来继续谈正事……
爱情是多么甜蜜啊,青春的果实,谁不想伸手采摘……

也许我和他在一起太多年,忽略了他到底也只有二十岁,从十四岁登基开始,他就一直是个完美的君主,我倒是非常乐于看到他那无懈可击的帝王外表下龟裂的更人性的一面……
不过最近帝国的事态很紧张,陛下肩上的压力不小,宫廷里永远都有阴谋,而皇帝拒绝结婚给了某些人一个反对他的借口,毕竟在愚民们看来这就如同拒绝天职一样,Atobe是个强硬的君主,我认为他在静观其变,看哪些人会在这场风暴中摇摆……昨天,父亲的密信中说,卢赛的姨妈的儿子Eiji和一个自由党人交好,这很危险,非常危险,对于贵族,只有一项足以致命的罪恶,就是叛国。
反正对于我而言,只要那个人是皇帝,这个国家就是可以接受的……
明天要和P夫人约会,我已经提前在梅兰先生的店里定了烤蛋白点心和最合她口味的蜜饯……”


Fuji扔开手中的书,“天开始凉了。”他望着窗外。
“是的,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你要再披上一件衣服才行,Fuji,否则陛下看见又要发脾气了。”Saeki在一边笑着回答。
“不管他,”Fuji做个鬼脸,“我又不是他的瓷娃娃,才没有那么娇气呢……不过今天一天都没看到他……”
“陛下他现在应该在书房,如果你去找他,他一定会很开心。”
“Saeki,你还真是忠心耿耿……”Fuji摆摆手,“如果我去找他,我可以想象他自鸣得意的表情……”
“你对陛下很重要……”
“……我知道,”Fuji若有所思,“算了,闲着也是闲着,就用一次地图吧,我走密道过去。”
“我陪你一起。”Saeki起身,“下面的密道很复杂,象迷宫一样。”
“好吧。”

两人推开墙上的一幅壁画,露出向下的台阶,Saeki牵住Fuji的手,隔不远就有火光。
“所有的通道都是亮的吗?”Fuji问。
“不,因为很少有人走,这是绝密的,只有陛下身边信任的人知道密道的位置,这条是因为陛下最近经常走所以特地点亮了。”
两人走了不远,Saeki停下来,指着向上的台阶,“从这里上去就是陛下书房外间的休息室,我在这里等你。”
Fuji轻手轻脚地走了上去,通过墙上的窥视孔,他发现休息室内正好没人,高兴地溜了进去,他走向书房的门口,手已经碰到门把,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忍不住把耳朵贴上去。

“Atobe,我还要怎么劝你,你不能这样一意孤行。我已经够宽宏了,你拒绝和公爵小姐结婚,你一定要把那个男孩子留在身边惹人非议,我都默默地站在你这边,可是我不能眼看着帝国的皇帝没有后裔。就算是你那个荒唐的祖父,他也留下了十一个孩子。”
“母后,注意您的用词,我并不认为我的祖父足以作为我学习的样板,我没有必要沿袭我家族的无能与懦弱,我要按照我自己的心愿来行事。”

“Atobe,可是你已经走得太远,你逼我在你面前保证那孩子在宫里的安全和平静,我都应允下来,因为我对你还抱有母亲对儿子的那点纵容,虽然你似乎并不在乎这一点,但是Atobe,不管作为这个国家的皇太后,还是你的母亲,我都不能看着你那么残酷地对待伊莉莎白,她曾经得到你的宠爱,她生下的是你的骨肉!”

“尊敬的母后,什么时候您变得如此仁慈了。没错,伊莉莎白是得到过我的宠爱,象其他女人一样,那又怎么了。还有,母后早在您安排我和那位聪明睿智的公爵小姐的婚事的时候,您早就知道她有孕在身,好象也是您急忙地安排她远离宫廷,我当时对您的英明可是非常地感动,而现在,您这么急切地要把那个小东西推给我究竟为什么。”

“Atobe,你的人民需要一个皇储。”
“笑话,他们需要的是我,而不是襁褓中哭号着的鬼祟的小东西。”
“Atobe,帝国里有人正在寻找一切机会反对你。”
“所以您就劝我躲到一个可疑的婴儿身后去!”
“Atobe,你的傲慢会害了你。”
“那您就去告诉所有人,他们对皇帝陛下的背叛会毁了他们!”

Fuji摸索着缓缓走下楼梯。Atobe那种尖锐的象刀锋一样的语调如同还响在耳边。那是他所不熟悉的Atobe,那是去掉了情人的浪漫与热情后,冰冷的高傲的操纵生杀大权的帝王的声音。
Saeki上前挽住他,“怎么了,Fuji,陛下不在么?”
“他在,他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我想先回去。”Fuji淡淡地说。


Fuji静静地靠着,目光象冬天里的埃尔芬湖,深邃幽静,然后他被人抱住,“怎么了,小家伙,我今天一天没陪你就孤单成这样子?”
Fuji笑不出来,“Atobe,”他往后靠在身为皇帝的情人怀里,“你想过要孩子么?”
抱住他的手紧了紧,“为什么问这个?”
“突然好奇。”
“我讨厌小孩!”Atobe冷冷地回答,“今天我们不要谈这个话题好不好。”
“为什么你不愿意谈?”Fuji转过头来问他,心头有点奇怪地作痛,“Atobe你明明是很温柔的人,为什么对自己的小孩,居然厌弃到残酷的程度。”
“你在说什么?”Atobe放开了他,站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谁跟你说了这些事情?谁这么大胆,居然敢违背我在这里下的禁令!”
“没人敢违背你,”Fuji苦笑,“我从密道去过你的书房,我听到的,你要责罚就责罚我好了,Atobe,我很感动你这么迫切地想保护我,但你不能把耳朵堵起来,让我什么也不知道,而且我根本就不在意。”
“那就不要去想那些无关的事情!”Atobe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抓住Fuji,把他的下巴抬起来,“你只要想着我,就够了,爱我,就够了,别的事情,交给我去做。”
“Atobe,你太蛮狠了,不管作为一个皇帝,还是作为一个情人!”
“Fuji,记住一件事情,这世界上任何人反对我,我都不在乎,只有你不行!”

硬梆梆地丢下这句话,Atobe就大步地走了出去,把门重重地摔上。
Fuji疲惫地倒在椅子上,怎么回事,他并不想和Atobe吵架的,怎么搞成这样子。
他感觉到有一只温暖的手碰他,抬头,“Atobe!……啊,Saeki。”
忠实的Saeki轻轻拍了拍他,“你还好吧。”
“放心,我没哭鼻子,我还没那么娇弱。”
“我在门外听到了一点,你们的声音实在太大……Fuji,不要责怪Atobe,他今天心情不好。”
“我知道……”Fuji用手抚住额头,“他平时就是这样么,Saeki?”

Saeki有一会没说话,然后才缓缓开口,“我说我理解Atobe陛下讨厌小孩子,你会奇怪吧,Fuji……虽然我们地位不同,但我们几个人,几乎是一起长大的……Atobe陛下、Oshitari子爵、我……
还有一个人,比我们年长,但他后来离开了……我一直看着他们所有人……Atobe是先皇唯一的儿子,皇位的第一继承人,当我们在玩的时候,他在学习识别这个国家里的军衔和各种复杂的贵族等级制度,他生而就是一个皇帝,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也这么要求他,而他也自视甚高……但是Fuji,没有人关心他真正想做什么,他十四岁即位的时候,已经拥有一个皇帝所需要的各种学识和最优秀冷静敏锐的头脑,你不觉得这很悲哀么?
……只有在你身边,他才是不同的……就好象找回了少年期所有的快乐,Fuji他爱你……”
“我也爱他……”Fuji叹息了一声,向着Saeki微笑,“Saeki,你真的是个最忠实的好朋友。”
“好了,你早点休息吧,”Saeki轻搂他肩,“明天去和陛下讲和……”

Fuji在床上睡不着,Atobe的话和Saeki的话轮流在他脑子里转。
Atobe,我不能只是爱你,只是被你宠,我还想在你身边,为你做些事情。Fuji翻身爬了起来,何必等到明天,今天晚上就去找他吧。
Fuji披上一件衣服,走进密道,他按照记忆中地图的方向向前走,转了弯,再下一道台阶,再转弯,再上,一路都有灯火,Atobe每晚都会到他这里来,这么想让Fuji的心有点甜,又有点涩,台阶有点古旧,他踏着一块松的砖,脚一歪,反应灵活地向旁边跳,靠在了墙上。
墙却突然陷进去了,翻了个转,Fuji还没有明白过来之前,已经跌入了一片黑暗。

Fuji从冰冷的地上站起,眼下的情况虽然不太妙,但他知道越慌越糟。他摸索着旁边的墙,每一堵都很坚实。Fuji努力地回忆地图,非常确信,地图上没有标出他现在的位置,看来这是被遗忘的密道之一呢。
“Keigo,Keigo,不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只是吵架,居然就害我掉进来了。”Fuji小声地嘟囔着,“我出去以后,一定要你给我把这条路补画上。”
Fuji考虑了一下,决定顺着黑暗的甬道往前走,既然是密道,就一定是通往某个地方的。
“说不定会突然从他面前冒出来,吓他一跳呢。”

Fuji一直顺着甬道的一堵墙往前走,也不知道在黑暗中走了多久,寒气通过他单薄的拖鞋透了上来,冻得他直哆嗦。
“真糟糕,这条路到底通向什么地方,我感觉走了很远,应该已经到了王宫之外了……现在返回去,也不可能,我该不会要在这下面冻饿而死吧……Atobe,你的地图太烂了……”
Fuji絮絮叨叨地说着,给自己打气,然后他感觉到甬道变得狭窄,似乎开始上升了,这一发现激励了他,他加快了步子,找到了一段台阶,一直走到台阶的尽头,他发现自己面对着一堵墙。
“不会吧……”Fuji不死心地靠在墙面上摸索,当他的手指尖碰触到一个突起的时候,墙无声地滑动了,Fuji跌进一间屋子里。  


第四卷 踏上流浪之路


第十四章 意外境况下的重逢

那是一间Fuji从未见过的屋子,从朴素风格来看,绝对不象王宫的任何一间,收拾得异常清洁,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在阴暗的地下走了太久,Fuji实在是冷得厉害,他不客气地拿起床上唯一的一块灰色毯子,把自己从上到下裹了起来。
他走向门边,马上意识到外面有人在说话。
“对不起,我拒绝。”这声音居然意外地很熟悉。
“请再次考虑一下,这提议对我们大家都有利。皇帝陛下的独断专行已经引起了很大范围的不满,贵族们只是敢怒不敢言,但如果有人能在此时站出来……”

Fuji顿住了,皇帝陛下?他们在说Atobe?他小心地贴近。
现在又是开始那个熟悉的声音,“伯爵,我想您完全搞错了,我的理念是反对任何形式的专制,而不是为了反对专制而建立另外一种专制!”
“我理解您对王位毫不在意的高尚,但是,我想我们之间也有共通。”
“很遗憾,我的看法与您正好相反。”
“算了,”这次是一个新的声音在说话,“我们也没有必要勉强……(中间一段没听清)我们相信以阁下的清高与人品,不会甘当宫廷的走狗,去密告我们这次谈话的内容。”

Fuji向后退了一步,外面的人是Atobe的敌人!
他意识到自己偷听到很重要的谈话,一伙人正在拉拢另一个人,反对Atobe。
Fuji明白自己得想办法离开,但他踩到了裹在自己身上长得拖到地上的一截毯子,而且在地道里走了那么久,手脚已经冻得发僵,远没有平时的灵活,“扑咚”就摔到地上。
“里面还有人!”
“阁下不是独居呢?”
Fuji心知不妙,门已经被推开,他抬头看见当前一个面色严峻的人,大惊,“Tezuka?!”

Tezuka目光中一丝困惑掠过,但立刻恢复平时的冷静无波,上前把Fuji从地上抱起,小心地让他的脸朝向自己的怀抱,淡淡说,“你醒了么?为什么不乖乖躺着?”
Fuji的身体微微有些发抖,他感觉到Tezuka的手指隔着毯子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肩,心领神会地把脸埋向他怀里,轻轻恩了一声。
“是您的女人么?真是没有想到。”站在门前的一个男子用轻薄的口吻说道。
Tezuka没有回答,把Fuji放到床上,让他躺下盖好。
“她听到了我们的话么?”另一个人问。
“她对于你们是安全的,”Tezuka断然接道,“明天早上,我们就会离开这里。”
“当然,当然,如果她是跟随Tezuka您的,我们当然可以放心。”门前的人走过来,“不过素我冒昧,真是很好奇,能让您这样的人物动心的,一定是个了不得的小美人吧,真想认识一下。”

哗地一道寒光。
Fuji裹在毯子里只露出眼睛,眨了眨眼。
冰冷的剑光已经架在说话者的咽喉上,剑尖璀亮冷傲的一点闪光映出皮肤上寒起的颗粒,Tezuka的目光比那剑光还冷,“请自重,伯爵,虽然我放弃了我的贵族身份,但没有放弃我的尊严和自傲,更不会容忍别人轻侮或伤害我保护的人”
另一个人赶紧出来打圆场,拉开了伯爵,“好了好了,伯爵他就是风流成性,冒犯帝国第一剑术高手可不是玩笑的。”
伯爵故做镇定地微笑,小心地用手推开剑峰,“玩笑,确实是玩笑,好了,那祝Tezuka您和这位小姐明天上路顺风,我们先告辞。”

只到他们都离开,Fuji才松了口气,他偷眼看站在床前的Tezuka,在脑子里寻找字眼。
“你饿了吧?”Tezuka突然问。
Fuji愕然,下意识地点头。
Tezuka出去,端了一杯热牛奶和几块点心回来。坐在床前的椅子上,认真地看Fuji狼吞虎咽。
“谢谢!”Fuji咽下一大口牛奶后说,在冰冷的地下走了那么久,接着又是一次惊吓,这些食物来得实在很及时。
“好说。”Tezuka平静地回答。
这人的表情就好象顺手救了一只猫或者一只狗一样无所谓,Fuji有些愤然。

“那些人是谁?他们想除掉我?对吧。”Fuji问。
“你不知道最好……你很安全。”
“我说,我突然出现在你房间里,你不想问问我怎么回事么?”Fuji笑得像个走失的小孩一般无辜。
“是你想告诉我怎么回事……还是你希望我问你怎么回事?”依旧那么淡漠。
“你?”Fuji狠狠地瞪他,还是忍不住莞尔,“我还是说吧,我迷路了。”
“在地道中?”Tezuka说。

“你知道?”
“知道一些,王宫中有三条逃离的路,应该有一个出口就在这房子里,但很久没人走过。”
“你能帮我找到出口吗?”
“如果你想从那里回去,那么找到也没用,地道的设计只是为了从王宫离开。”
Fuji低下头,“你知道我从哪里来的?”
Tezuka点点头。
气氛变得沉闷而古怪。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不是Atobe的敌人么?”Fuji索性抬起头来笑着说道。
“我反对腐朽制度,不针对个人。”Tezuka依旧不为所动的回答。
“对于你,我只是臣服于皇帝陛下权威仰他鼻息的小贵族吧,我还记得你以前说过的话,”Fuji冷冷地看着他,“既然你什么都了解,什么都蔑视。”
“并不是那样,”Tezuka简简单单地说道,“我想……你只是认为自己只能这样爱他。”

这句话狠狠地敲在Fuji心上,这个晚上的一切,Atobe的怒火,Saeki的规劝,在漫长甬道中强装无事的无助,以及突然面对极大危险的恐惧,被这句话带的都涌上心头。
他的眼眶很不争气地湿润了,强咬住嘴唇,Fuji垂下头,他看见他的第一滴泪水落下去,砸出小小的一摊浅痕,“你不要以为自己……无所不知……”
Fuji无法继续,也无法停止泪水跌落。
Tezuka静静地坐到他身边,轻柔地拍他的背。


第十五章 新朋友

Fuji睁开眼,他看见光秃秃没有任何修饰的天花板。
他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做工粗朴的木头床上,被子温暖却厚重,一点也不柔软,地板上铺着草席,房间里除了床,只有一张没有上漆的桌子,两把高矮不同的椅子,以及一个放着水盆的架子。
这屋子异常的简陋,但收拾得很干净。
Fuji向后靠在床架上,开始回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想起来,和Atobe的吵架,幽长阴冷的甬道,与Tezuka的意外相遇……
自己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然后,视线和记忆一起开始模糊……

很冷,如同直接浸泡在冰水里,那种尖锐的凉意缓慢地钻进骨缝……
然后,很热,不堪重负的热,滚烫的气息重重地压在喉头,无法呼吸……
Fuji想自己一定曾经病了,而且难得生病的他多半病得很重,因为他不记得自己究竟昏睡多久。
Fuji微微地张开唇,舌尖温凉的味道还停在那里,有好多次,他被喂进这样一种清凉的有奇特香气的液体,每次喝下这液体,Fuji就会感到好受些,那压迫得他几乎不能呼吸的胸闷会缓解。这时候他可以模糊地感觉到有一双手抚上自己的额头,那手的热度要低,贴上去很舒服。

他们好象在路上走了很久,因为Fuji记起了如同在马上的长时间的颠簸,反复的短暂的清醒和更长时间的昏睡,Fuji一直是昏昏沉沉的靠在某个宽厚的怀抱里。
Fuji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施塔特雷加,他那因持续高热而混乱的视线曾经望见过埃尔芬湖的水色与波光,不过他不能确定那是不是幻觉。
最后,他被带进一栋房子,有人在说话,还有移动的灯光。然后自己被安置在床上,朦胧的光晕里有个女人的形体向他靠过来。
“……妈妈……”他轻轻地呼唤。
“可怜的孩子。”有人在低语。
那之后的记忆有了更准确的轮廓,清醒时模糊的意识能分辨出白天与黑夜,夜里屋子里都有个人守着自己,就坐在床脚边的位置,因为每次Fuji可以听到很轻微地翻动书页的声音,伴随着烛芯微弱的劈啪跳跃。空气的流动有缓慢而稳定的韵律,Fuji继续安睡。

觉得自己的气力开始恢复,Fuji摸索着下床,扶住床头稳住长久昏睡后突然站立的第一阵眩晕。他找到他的拖鞋,在甬道里曾经磨得厉害,但现在已经刷补得很干净。
“你怎么就下床了?”身后有人说。
Fuji回头,一位对女性而言颇高壮的老妇人站在门口,她服饰简朴,围了一条浆洗得很白的围裙。
“你还需要休息,”她断言,“赶快回到床上。”
简直是不由分说,就被硬塞回被子里。
老妇人摸摸他额头,“退烧了,Tezuka的药还真是有效果,他把你送到我这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随时会死掉。”

Fuji微笑,老妇人的直言不讳缓解了初次见面的拘谨,让人觉得随和又亲切。
“您看,我并不象外表看起来的那么瘦弱可怜。”Fuji说。
“啊啊,病刚好,就开始嘴硬了,你一定饿了吧,”老妇人爽快地回答,“大病初愈,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好在Tezuka早上出去的时候说你今天会醒过来,所以我准备了,我去给你拿过来。”
“谢谢您。”Fuji诚恳地说。
老妇人仔细地看看他,“你看起来象是上等人家的孩子,衣服都很精细,不是普通人能穿的,但你对我这样的老太婆用尊称,还说谢谢,难怪Tezuka会带你到我这里来。”
丢下这句话,老妇人就出去了。
Fuji向后靠在枕头上,这究竟是哪里,离开首都有多远?离开Atobe有多远?
想到Atobe,Fuji的心一阵抽痛,他按住胸口,摸到了Atobe送给他的纹章戒指。

门再次被推开一条缝,打断了Fuji的思绪,他抬头意识到有一双明亮而友好的眼神在门后忽闪地看着自己。
“哦,那家伙已经醒了。”外面有人轻声地欢呼。
“Eiji,这样很不礼貌……”另一个声音压得低低地说。
“Oishi,你比一个古板老旧的贵族还要拘谨于这些无聊的俗套,从门口稍微看一下有什么不礼貌的。”
“你在说些什么啊,Eiji,礼貌不是贵族的姿态,是为人所必须的美德……不管怎么样,他高烧昏睡了那么久,也许他现在还需要静养……”
“我最讨厌Oishi你引用Tezuka的话来反驳我了!”调子更欢快的那个声音略扬些,“如果我象他一样在床上躺那么久,我一定闷死了,第一件事情就是找人来陪自己说话!”
“Eiji,小声。”

“请进吧。”Fuji坐起来些,“外面的两位。”
门一下子被推开了。
“你好!”一个俊俏的青年出现在门口,他几乎不比Fuji大多少,那种混合了少年般明朗的表情,使得那张开始成长的五官细致清秀的脸格外地有生气,特别是一双明媚的大眼,闪着活泼而坦率的光芒,“那我进来了哦。”
他回头,“Oishi,人家请我们进去,你还在门外磨蹭,才是不礼貌呢。”
叫Oishi的青年有一张诚实的面孔,略有些窘迫地抓头,“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
“没有啊,”Fuji微笑,“我很高兴有人来看望我啊……”

先进来的一位已经拉过凳子在床边坐了下来,托着腮帮子目不转睛地瞪着Fuji看,“你好,我叫Eiji,站在那边的是Oishi,你叫什么?”
“Fuji。”
“Fuji,你是Tezuka的恋人吗?”叫Eiji的青年毫不含糊地问道。
“Eiji!这样问太过分了!”Oishi大惊失色地阻止他,“……才刚见面,怎么可以这样直接地问人家的私事……”
“不直接问,拐弯抹角问就好吗?”Eiji振振有辞,“Oishi你不是也很关心吗?”
“我不是关心这个……”Oishi尴尬地解释。
“难道除了那些理想啊什么的,你就完全不关心Tezuka个人吗?我觉得做为好朋友关心这个很正常啊……”

Fuji轻笑出声,那两个人都转过头来看着他,“抱歉抱歉”Fuji笑着摆手,“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个人很有趣,”他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怎么说呢,我跟你们一样好奇象Tezuka那样的人会不会有恋人呢。”
“就是,”Eiji抬起眼,“那张严肃认真克己方正的脸……有点难以想象呢……”
三个人一起开始想,然后Eiji突然拍了一下手,“对了,那就是说,你不是了?”
“恩恩。”
“可惜啊,看见他那么紧张地抱你回来,我还以为……”
“我想,”Fuji笑得柔和,“像Tezuka那样的,是不会对一个重病的人袖手旁观的。”
“不一样不一样,”Eiji的脑袋摇得厉害,“我以前看见他帮助过很多很多的人……怎么说呢?……就好象他是把他们当成一个群体来关心,对,Tezuka那种严肃到如同扛起人类命运的人,但他把你只是当成一个人来关怀!就是这种感觉,不会错的。”
Fuji偏过头,“严肃到如同扛起人类命运?形容得好呢……我想是因为他和我父亲熟识的关系吧……说起来,这里是哪里?”
“卢赛,”一直没有吭声的Oishi回答,“Tezuka带你来的时候,你一直昏迷不醒,难怪不知道。”

“你们两个怎么溜进病人房间了!”门口有人厉声喝道。
Eiji吓了一跳,转过身向严肃的老妇人无辜的微笑,“我们只是恰好经过,恰好经过……”
“我请他们进来的。”Fuji抢着答道,对Eiji感激的眼神回以一个微笑,“有新朋友来看我,我很高兴啊。”  


第十六章 去看看这个国家

Fuji和Eiji几乎是很快就熟识了。在两只恳求的目光下,老妇人只好同意Eiji留在房间里,Oishi似乎还有事情,不久就离开了。Fuji靠在枕头上,听Eiji神采飞扬地介绍。
Fuji很快就了解,卢赛是Tezuka母亲曾经居住的地方,那个老妇人是Tezuka的乳母。
“Tezuka他在各地漫游,有时候会回到这里,但是带人回来还是第一次呢。”Eiji说。
Eiji也是出生名门,他的家族是卢赛历史最悠久的贵族后裔。
“不过我现在几乎不回去了,我不想回到那个家。”Eiji目光明亮地看着他,“Fuji,你相信Tezuka所说的那种没有君主没有世袭没有特权阶层的社会存在么?”
Fuji转开眼,“我不知道……”

Eiji把手交到脑后,“我也不知道,其实……虽然Oishi那么坚信与追随Tezuka的理念……老实说,我全都是半懂不懂的,只不过听他们谈论了很多次而已……我只是觉得,我不喜欢我家里的人”他突然断然地说道,“我不喜欢他们,我的哥哥们以及他们来往的其他人,他们成天过得无聊的要命,彼此厌倦,为一些无谓的理由勾心斗角,却又在表面上装出和睦亲近样子……我不想象他们一样……
认识Oishi和Tezuka后我认识的人就完全不同,他们相信那些理念,虽然我还没有完全了解,但那种坚信和努力就让我觉得振奋,愿意和他们在一起……很可笑吧。”
“我很理解……”Fuji柔声回答,“有时候,很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比做什么样的事情,更重要。”
“说得好。”Eiji拍手,“那你又是怎么和Tezuka走到一起的?”
“我们?”Fuji无奈地笑,下意识地摸着胸前的纹章戒指,“纯属意外。”

一直到黄昏的时候,Eiji才离开,和Fuji约好明天还来看他。
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Fuji有些累,靠在床上闭目养神,能不能请Eiji帮自己送一封信呢?Atobe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这里来吧,但会给Tezuka、Oishi、Eiji他们带来麻烦吧,他们似乎是处于和Atobe对立的阵营……
特别是Tezuka,他拒绝了那些人的拉拢……
以前听到的片段的对话,又回到Fuji脑海里。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象你一样放弃生而就有的一切……我提醒你,在帝国里不要太多地发布这种言论,尽管你有觉悟……”
“帝国的第四顺位皇位继承人竟然是一个反君主的激进分子。”
“我理解您对王位毫不在意的高尚……”

“在这个阶层里,大部分人已经失去了生而为人的两项基本准则,自立与自省。”
“我的理念是反对任何形式的专制,而不是为了反对专制而建立另外一种专制!”
“我反对腐朽制度,不针对个人。”

“严肃到如同扛起人类命运……”


一只稳定而熟悉的手轻轻贴在Fuji额头上,Fuji睁眼,“Tezuka?”
房间里还没有点灯,窗外暮色低垂,Fuji能辨别出那双冷静沉着的眼睛。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很抱歉把你带到这里来,当时的情况我不得不带你离开。”
“我了解,那些人不会让我活着去见Atobe对吧……他们反对Atobe……”
“与其说反对Atobe,”黑暗中Tezuka开口,“还不如说他们只是贪婪地想争夺自己的权利……单纯就权利而言,那些人还没有资格和Atobe争。”
Fuji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Tezuka,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事情。”
“因为你确实想知道。”
“或许吧……我一直被保护得很好,什么都不知道,或者我纵容自己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象你以前批评过的,心安理得的享受别人的关照过平稳自在快乐的生活……”
“你的苦恼不在于你被保护得很好,而是你确实想保护别人。”

“Tezuka?”
“什么?”
“有没有人对你说,洞察力太强会让其他人感到有压力。”
“没有。”
“……Tezuka,你给别人的压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
“Tezuka,如果我请你帮我送一封信给皇帝陛下,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会,不过我能做到。”
“拜托你既然答应帮助人,就稍微客气一下……搞得我好象欠了你很大的人情……不过反正已经欠你很大的情了……我只是不想让Atobe担心我……我不想就这么回去……Tezuka,我想看看这个国家,Atobe的国家,也是我的国家,你的国家……”
“好。不过……”
“什么?”
“你现在的身体不行。”

“Tezuka?”
“什么?”
“有没有人对你说,你其实是个很温柔体贴的人呢。”
“没有。”
“……能回答得这么干巴,难怪没人敢说。”
“你刚退烧,早点休息吧。”
“Tezuka?”
“什么?”
“谢谢。”
“……”沉默了一会,Tezuka轻声说“晚安”就走了出去。


以下节选自一封给皇帝陛下的信:
亲爱的Keigo,首先,你的地图显然是不够全面的;其次,我很好,非常好,不要担心我,也不要朝Saeki发脾气,是我自己不小心跑得稍微远了点……我很想你,非常想(偶尔让你自鸣得意一下吧)……我还会继续这样想你一阵子,因为我还不会这样回去……或许是,我没有那样的特权可以这样心安理得的在你身边被你爱着宠着吧……
那样的我太自私了,你不会一直爱着那样的我的,我希望能做些什么……Atobe,统治一个国家其实真的很辛苦呢,你说过绝对不允许我反对你,但是你也不希望那是因为我无知吧,Atobe你绝对不是这样没自信的人呢……还有,在我回来之前,你是不会被你身边那些玩阴谋的家伙算计到的……加油Atobe,我的皇帝陛下……爱你的熊。

皇帝的手重重地捶到桌面上,“傻瓜……不折不扣的傻瓜。”
“陛下,我马上去追查这封信的渠道。”
“没有那个必要,Saeki。”
“陛下……”
“陛下,”Oshitari子爵接口,“只是为了确认他的安全,还是让Saeki去吧。”
年轻的皇帝沉默着,深邃的眸子里如同藏着电闪雷鸣,突然转身,走了出去。

“Saeki,你去办吧,Atobe陛下他已经同意了。”Oshitari淡淡地说。
“我不明白,Oshitari。”
“Saeki,你要知道,这世界上到底有些东西,是Atobe他绝对不能忍受通过皇帝的身份和手段去获得的……也正因为如此,那才是他唯一看中的存在……他要的是那孩子爱他,自由地回到他身边来……他就是这么个单纯而骄傲的人啊,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是唯一有资格统治这个国家的人……有些不安分的愚蠢的家伙居然连这一点都看不到……”
Oshitari目光中闪过一道阴冷得怕人的光。


第十七章 宁静的日子

有效的睡眠和清淡的饮食,Fuji的身体很快地健康起来,他终于说服了老妇人让他走出屋子,在外面散步,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在高烧中被带到这里时,会以为回到了埃尔芬湖,他所住的房子外面也有一个湖泊,晚上的时候湖光的投影会映到他的房间的窗子上。只不过这里的景色与施塔特雷加明媚的色调比起来,更加的深邃幽密。  

卢赛的深秋空气干冷清冽,天空是一种高远空寂的蓝灰色调,这里的湖畔少见草地,更多的是硬石滩,湖水很深,看不见底。叶子快落完了,树林里高大的乔木树干光秃秃的,依旧孤傲而挺直地伸向空阔的天空。  

那几天里Tezuka依旧很早出去,很晚才回来,有时候Fuji都休息了,但他知道Tezuka会来到他门口,看看,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Eiji不时来看望,他给Fuji送来了更保暖的衣物,也带来了更热闹的一段时光,但大部分时候,这里是安静的。老妇人不在屋里屋外忙碌,就坐在摇椅上做针线活。她并不象别的老年妇女那么多话,只是很偶尔,用一种让Fuji很入迷的调子,哼一只听起来古老到遥远的歌谣。
歌谣的词句,老人家哼得颠三倒四的,但Fuji还是搞明白了,讲的是很早以前,一对青年男女,彼此相爱,后来女的被住在城堡里的公爵抢去了,回来后就投进了幽深的湖水,男的想埋葬自己的心上人,每日的泛舟在湖上,徒劳地唱着哀伤的歌想找回恋人的尸骨。  

我没有办法为你哭泣
因为我没有为你修建坟墓
如果湖水盛满泪水
就用泪水浮起你美丽不在的尸骨  

有天晚上Tezuka照惯例来看他的时候,发现Fuji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抱住腿,哼着刚学会的歌谣。
“她总是这么在唱。” Tezuka说。
然后他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用他那种简洁的风格告诉Fuji,老妇人唯一的一个女儿在主人家里帮佣的时候被主人的朋友奸污了,然后那总是羞涩的微笑的少女疯了,每天在外面游荡,最后失足掉进了冰冷的湖。
“就在我面前,那时候我四岁……” Tezuka完全面无表情地说,“我看见父亲给了她一笔安葬她女儿的钱……但她并没有憎恨我们。”
Tezuka说完就站起来,道晚安。  

Fuji叫住他,好象有什么话自己冲口而出的,“Ne,Tezuka,不要因为她没有办法憎恨你,而你就憎恨自己。”
“我只是克制自己的愤怒。” Tezuka语调平静,“因为他们该愤怒的时候没有愤怒,我更加地愤怒。”
说完他就出去了,Fuji爬到床上,象每天入睡前必做的一样,把玩着挂在胸前的戒指,“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Atobe,也不是Tezuka的错,也不是我的错,但为什么,听着那样的故事,我不只是觉得难受,还觉得内疚呢……”  
  
第二天,Tezuka回来的早一些,Fuji和老妇人一起刚吃完简单却可口的晚餐。
“Ne,Tezuka,一起坐到炉火前吧,难得象一家人一样坐下来呢。”Fuji微笑着说。
老妇人搬来了她的编织篮子,Tezuk顺手拿了一本书。
“Tezuka,既然你不擅长让人愉快的谈话,又带着一本书,那就随便念点什么吧。”Fuji不依不饶地说。
有点出乎意料的,Tezuka真的翻开了书,开始念起来。
Fuji这才发现Tezuka的声音不错,调子低沉醇厚,音色很入耳,冷静中有种奇特的悲悯从容味道。
连老妇人都不时放下手中的活,抬起头安静地听,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但炉火映着她脸上沧桑的纹路,写满欣慰的平静。  
  
临睡前的时候,Fuji笑着仰脸,“Ne,Tezuka,那是高卢战绩吧……我没想到你会喜欢读这种书。”
“为什么?”Tezuka问,镜片后目光平稳幽深。
“怎么说呢,恺撒这个人,我以为是你不欣赏的人物……独裁、个人野心……别和我说,你是要理性批判他,除非你读书的时候我在你眼里看到的那种光芒是我的错觉。”
“我以我的方式钦佩他,” Tezuka毫不含糊地说,他顿了下,似乎在思索什么,“这世界上没有虚无的高尚,至少我不是……我也是个有野心的人……想改变世界,依靠自己的信念和力量,而不是假借所谓的天赋权利……这也是一种狂妄的野心吧。”
似乎觉得自己说多了些,他突然停住了,连晚安都没有说,就从Fuji身边走开了。
“改变世界么?真是好大的野心呢……”扶住额头,Fuji笑着低声说。  
  
卢赛比Fuji以前生活的任何地方都来得宁静,时间好象在这里过得很慢,连心都沉静了。
出去独自散步的时候,Fuji也会碰到一些当地人,好象大家都已经知道他住在那所房子里,会有老人、孩子、妇女向他走过来,用当地那种古怪的方言低声说着话,在Fuji的手里放进一些东西。刚从地里挖出来的土豆——小心地尽可能地擦干净了上面的泥土,一大块柳树皮——在能干的农夫手里能派上大用场,一小把秋天里最后盛开的山花——那是个年轻的女孩子给的,然后红着脸跑开。
收到这些礼物,让Fuji异常地开心又为难,回去的时候他会对Tezuka说,“你看他们那么尊敬和喜爱你,连我都捎上了。”
“他们送你礼物并不是因为我,”Tezuka说,看着Fuji,“因为你对他们微笑,他们真的因为觉得你喜欢他们而感到高兴。”
Fuji垂下了头,“其实你知道,我微笑只是因为我微笑而已,”他抬起头,“不过现在,我真的喜欢这里的人了。”  

然后第二天,Tezuka穿过树林边的农舍的时候,发现Fuji和一群孩子在一起,他们笑得很大声,引得Tezuka走过去,Fuji坐在石头上,最小的一个孩子就坐在他膝头,旁边围着另几个,他们正一起用一种彩色的泥砖在一块石板上画下一个人形,那是个男人,高高的,瘦瘦的,Fuji正费力地往那上面添一幅眼镜。
终于有一个孩子看到了站在他们身后的Tezuka。
“Tezuka先生。”孩子们紧张地不安地又有些兴奋地互相看。
Tezuka轻轻地拍拍他们几个的头,询问他们家里大人的情况。  
  
看着孩子们跑开,Fuji笑着转身,“你对小孩子很温柔呢,Tezuka,所以他们虽然怕你,还是喜欢你。”  
看到Tezuka的目光往那拙劣的画上扫,Fuji无辜地抬眼向天,“我知道画得不像。”  
“你没有画画的天赋,”Tezuka说,无视fuji抗议的目光  
“不过,孩子们还是喜欢看你画。”
两个人一前一后顺着路走回去。
Tezuka回过头,“明天我必须走了,你身体好得差不多了,跟不跟我一起来。”
“当然,这是说好的。”Fuji轻跑了几步,跟了上去。



第五卷 阴谋与阴谋背后


第十八章 在路上

漫游的日子里,时间过得很快又平静,有点象身边的河,感觉不到它向着海流逝的每分每秒,这个国家的冬天沉默而且绵长,铅灰色的天空,极偶尔地可以看见落单的鸟。树影萧疏而且零落,路上不多的旅人,缩着脖子匆忙地走过,奔向他们共同的尽头——死亡。
在这样的路上,连Fuji都开始习惯了更经常地保持沉默与静思,在他曾经陶醉过的大自然的盛景背后,这个世界的更为惨淡的一面裸露出它的伤疤,清晰又真切,依稀有冰冷的腐败味道。有时候他们会停下来,向任何其他的旅途中的人一样,走进一间屋子,要一杯水喝。
主人往往会细细地打量Tezuka和他,好奇的、或者冷漠的、或者谨慎的——两个人都裹在旅行外套里,硬邦邦的,但是很实用很保暖,在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躺下来休憩片刻——走进这些房子,从前觉得赋有美妙的乡土情调,Fuji现在只看出一种叫贫穷的存在,空落的门厅,辨别不出颜色和质地的擦脚布,或者一个缺了口的没有上釉彩的水瓢,距离他从前所习惯的精致和优雅的上流生活遥远得如同一个错觉。

晚上,他们歇脚在不同的城镇的不同的旅馆里,都有着相似的简陋的木板床,班驳的有着可疑污点的墙壁,完全没有装饰的天花板,一把或两把看起来不太牢固的凳子,桌子的抽屉很多已经卸掉了,条件好的,墙上有一幅可笑的模仿某位宫廷御笔风格的画。
在这样的地方,Tezuka有时候会接待来拜访他的人,有几位,他们会进行长时间的交谈,Fuji听到他们谈论起一些陌生的名字和书籍,以及遥远国家的情况,他们中有几位和Tezuka一样慎谨多思,说话的时候密切地关注着Tezuka的反映,希望了解他的看法,有几位非常热情,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滔滔不决。
Fuji意识到,这群就应该是被打上所谓自由党人标签的人,但他们看起来完全不是想象中头发散乱目光可疑的狂热分子,基本上都彬彬有礼。他们从不回避Fuji,显然,Tezuka在这群人里获得极高的尊敬和信任,他在他身边,这一点,就已经可以让他们以坦率和热诚的表情在告别的时候握紧Fuji的手。
Fuji对于自己能够如此坦然地坐在一边倾听那些本应该是大不敬的颠覆言论并没有感到多少吃惊,当然他们中曾经有一位在言论中非议Atobe引发了Fuji极大的不快,送走他后,Tezuka对Fuji说,“有时候,皇帝陛下本人,也只是这个体制的牺牲品和傀儡。”Fuji并不对这解释感到满意,但对于Tezuka愿意做出这样的说明还是感到隐约的高兴。

有一次,在路上他们遇到了一个从前认识的贵族,Fuji记得那张脸曾经背着猎枪走在Sanata爸爸身边。当时他和Tezuka在一个小酒馆里休息,Fuji庆幸他们坐在角落里,一点儿不引人注目,那位贵族和他的随从们十分排场地冲进来,占据了最好的中间的位置。Fuji注意到他以轻蔑的目光扫过简陋的桌椅,以明显的迂尊降贵的姿态坐下,他的随从们不客气地推耸着那位略上了年纪的酒馆主人,大声地呵斥他,让他滚开。
然后,那位侯爵开始谈话,说的很多,绝大部分是围绕着自己。他大概是刚拜访了什么人,轻蔑地谈起那家人不纯的血统,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慢和自我陶醉吹嘘着自己家族的纹章上的那几只斑鸠。他的随从讨好地撅着他们的臀部,躬身奉迎。Fuji把头埋得很低,被认出来的可能困窘着他,好在那位眼睛里除了纹章什么都看不见的侯爵在发泄完对不平的道路的强烈谴责后,就前呼后拥地离开了。

Tezuka一直静静地看着Fuji的表情,然后他说,“在这个国家里,没有大脑地说话,被认为是特权,但他至少是那群人中无害的,他的过错仅仅在于他的存在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意义。”
“我从前就不喜欢他们这一类人,”Fuji把手拢在杯子上取暖,“而现在,我开始觉得羞耻……Tezuka,你是为此放弃你的贵族身份的吗?”
“我只是,不需要别人加给我,不是通过我自己的手获得的东西。”Tezuka说。
那之后的路上,两个人有了更多的交谈,偶尔的,Tezuka会说的很多,Fuji这时候就是安静地听,Tezuka的语言很简短,很精练,他讲述从前漫游中见过的事情,只是讲述,并不评论,也似乎没有任何的个人色彩。
有一次Fuji忍不住说,“Ne,Tezuka,清晰地看着这个世界的所有丑恶,这太悲哀了。”
“因为无知和盲目而有的快乐,并不是真正的快乐。”Tezuka回答。
“那你的心,有感受到真实的快乐吗?”Fuji继续。
Tezuka深思地看回来,然后说,“有时候接近了,有时候很遥远。”

到了晚上,在小旅馆冷硬的床上难以入眠的时候,Fuji会翻来捣去地想着白天见过听过的一切,他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比以前更加的不明白。
这时候,他会玩着胸前的指环,指环沉重而且冰冷,压在他胸上,有一瞬间,他无法遏制地怀念Atobe的胸膛,那个男人象天神一样漂亮,挡住了整个世界,向他伏下身来。
“小傻瓜,”那个人说,“在本大爷身边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只要我愿意,只要你喜欢,我会把这世间所有的美好堆放在你面前……”
但这世界并不是那么简单的美好,我最亲爱的Atobe,Fuji断断续续地想。
Tezuka就在这时候进来,走向对面他自己的床铺,他看了Fuji一眼,“你哭了?”
“没有。”Fuji擦擦眼,好象确实有点湿润,“我只是睡不着。”
“明天还有很远的路。”Tezuka说。

他坐到自己的床边,从口袋里掏出很厚的一个本子,开始往上面记东西。
“那是什么?”Fuji探出头问,“你每天都在写。”
“我的书。”Tezuka头也不抬的回答。
“写的是什么?”Fuji问,并不指望他会回答。
Tezuka停住笔想了想,“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念给你听。”
“我想听。”Fuji毫不犹豫地说。
Fuji躺在床上,裹紧了单薄的毯子,听着他的旅伴,坐在对面,用那种清冷的沉静的声音,读出一些他还不能够完全了解其含义的句子,在不知觉中,任凭自己的思想跳跃着,跳出简陋的小旅馆,跳进一个他还不熟悉的,看不到尽头的疆界。
角落里取暖的炉子发出暗色的红光,Fuji从一句句细细地记忆,到只是单纯的认真的倾听,到开始觉得眼皮有些沉重和倦怠。
Tezuka合上了本子,“休息吧,晚安。”
“晚安,Tezuka,”Fuji模模糊糊地回答,“明天还念给我听,可以么?”
“……好。”Tezuka摘下眼镜,躺下来之前说。


第十九章 第一场雪

在康培尔他们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雪,这让Tezuka决定停留几天,而Fuji则热切地盼望着湖水的结冻。埃尔芬湖的湖面很大,地处比较温暖的地区,最冷的日子也不可能冰封,这一直是Fuji心中“我的完美的湖”的唯一小小缺憾。
他们住在Tezuka朋友的家里,距离康培尔的一个小村庄一英里半,有一种真正的遁世之美,这个词是Fuji从Tezuka那里学来的,他觉得用在这里很合适,几间房舍的外墙都是饱经风雨的粗木板,有着灰暗而班驳的表面,房子正对着一个湖,湖面很小,天气很冷,水很幽深,等待冻结。  
  
Fuji很快就学会了用黑麦和当地出产的玉米粉来烘小面包,他在厨房里帮忙,他们需要为新年到来多准备一些小面包。Fuji守在炉火前,仔细地为面包翻身,满心欢喜地闻着香气,那是种粮食的味道,饱满让人安心。  

他把他独立完成的第一批作品包在一块干净的布里,防止香气散掉,拿去给Tezuka。在Tezuka咬第一口地时候问他:味道怎么样。Tezuka简单地回答,面包的味道。Fuji完全理解以Tezuka的风格,这就是最高的赞美,但还是有点遗憾,好在Tezuka接下来请他把面包都留下,因为他正好饿了。
晚上Fuji吃得很香,自己做出来的食物,每一口都咬得很实在。  

雪小一点的时候,Fuji会出去散步,踩过雪地发出吱吱声音,天空中满是乌云,水面完全是沉静的,山的倒影异常清晰,简直象画在上面一样。偶尔会有过冬的鸟飞过,为了生存用力地扑腾翅膀。Fuji在掌心捏着小把的谷粒,谨慎地喂它们。
他可以看到远处的村庄和更远处的山,这时候他的想象力就飞出去了,象一个游牧民族在鞑靼草原广阔天地上自由飞奔,他的心一直一直地越过眼前的视野,奔向远方,跳起来就可以摸到星星的边缘。  

他想起在Tezuka的笔记中读到的一句话,Tezuka同意让Fuji来帮忙保管那本笔记,有时候他口述,Fuji来记录。独处的时候,Fuji喜欢随便翻开其中的一页,然后读下去,他就是这样发现那句话,不是写在正文里,而是在旁边的空白,字迹也潦草些,似乎是无意中写下的,“如果不能追随理想,就做一个高山上的牧羊人。”
Fuji就开始很认真地想,在很高的山上,Tezuka披着牧羊人那种避寒的斗篷,独自一人,四周里只有羊群的样子。
有一次这样的遐思过了头,Fuji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开始黑下来,而自己几乎已经冻僵了,他赶紧往回走,在门口碰到准备来找他的Tezuka,Tezuka什么也不说,把他抱在怀里,用力地握住他冰冷的手,只到Fuji的气色恢复了热度和一点红润,才放开他,  
  
在旧年的最后一天,从其他地方来了几个人找Tezuka,早上,Fuji从床上醒来,意识到湖水已经完全结冻,迫不及待要到冰面上去,所以他没有象往常一样在旁边倾听他们谈话,Tezuka只是简单地说了句小心。村子里的孩子全出来了,Fuji在自己摔出第一个又长又远又重的跟头时开心大笑,他重新站起来稍微费了点劲,看看房子的方向有点奇怪的不安。  
Fuji回去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走了,Tezuka站在窗前,神色凝重。 “Fuji,我是不是很理想化?”Tezuka问,“我接受不了为了我的理想,让其他人牺牲。”   
“所以你才是Tezuka,一个思想者,而不是一个政客。”Fuji回答,站在他身边看着他。  
Tezuka转过头,他的表情柔和了许多,“说的好,Fuji。”  
他伸过手,把他抱进怀里。并不是第一次贴近这个男人的怀抱,Fuji的心突然跳得很烈,扯得人整个心肺都灼痛起来,好在Tezuka只是很轻地抱了一下,马上松开手。  

“这个国家正在期待着变化,”Tezuka恢复了他的清冷,“处于危机之中,不仅仅来源于国内,也来自国外,更多的势力想渗入进来。”
“我不明白。”Fuji说。  
“我反对君主制,不是反对君主本人,我个人很欣赏Atobe……”Tezuka望着窗外,他提到Atobe的时候,停了一下,然后接着说下去,“我反对的是这种制度,以及因这个制度而产生的特权阶层,这个国家的某部分已经彻底腐化了,我想Atobe也很清楚地了解这一点,
Fuji要知道,一个皇帝的权威并不象我们通常所认知的那么绝对,大贵族们连成一气,Atobe是一个真正强势又擅用政治手腕的君主,但他的独断,或者说他的抱负,已经影响了某些大贵族的利益,如果消息确实的话,他们正在酝酿阴谋,与国外势力勾结。”  
Fuji定定地看着难得连续说了这么话的Tezuka,他还不能完全明了他要表达的意思,“你想说明什么,Tezuka?”
“在这个国家,还有很多所谓的激进分子,”Tezuka继续地说下去,“我也可以算做其中一个,贵族们叫我们自由党人,但其实在这群人内部,也有不同的意见,有些人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可以利用皇帝和贵族之间的矛盾,挑起一些事端……”  
Fuji依稀明白了一点Tezuka的意思,他淡淡地问,“Ne,Tezuka,你准备怎么做?”
“我还没有完全想好,”Tezuka说的很慢很郑重,“不过我认为,国家最重要的是主权,如果贵族们要出卖我们国家的利益,我宁愿支持Atobe,但这不代表我站在他一边。”  
  
Fuji用脚尖在地上画着圈,“你希望有人帮你把这话带给Atobe,是吗?”
Tezuka没有正面回答,“皇帝陛下必须接受,在这个国家,有不同的言论。”
他看看窗外,转开话题,“雪越下越大,我们的客人一路辛苦了。”
“客人,”Fuji一扬眉,有点奇怪。
然后他听到马蹄声,敲门声,前厅有人在说话,脚步往这边来,门被推开了,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面前,年轻人抖下头发上的雪,目光坦率而热切,“Fuji,我终于找到你了。”
然后,年轻人走过去,和Tezuka握手,表情真诚,“Tezuka阁下,我知道我叫你封号,你会不高兴,所以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好多年不见。”
“直接叫我名字好了,Saeki。”Tezuka拍拍Saeki的肩,“先坐下来吧,和我们一起迎接新年。”  


第二十章 新年之吻

人类的天性就有去旧迎新的渴望,任何地方的人们都有他们欢庆新年的仪式。村子里的人聚集在封冻的湖边,篝火烧得很旺,木料劈啪做响,每个人都尽可能穿着最好的服装出来,村子里的女人们连续几天就是忙着准备食品和织补衣物。孩子们在雪地里跑,撒着欢,小手和脸蛋冻得通红。
当地人一个劲地劝Fuji和Saeki多吃些,虽然收成的大部分都交给地方上的贵族,他们还是不吝惜地准备了丰盛的新年晚餐,包括事先烤好的小面包,肉类,一些豆子和鱼,以及最受欢迎的,用当地浆果酿制的酒。

Fuji笑吟吟地看着Saeki几乎搜遍全身想找出更多可以送给当地孩子的礼物,他自己刚刚堆了一个很大的雪人,此刻为了取暖站在火边,大口地喝着别人倒给他的酒。Saeki向他走过来,打量着他,目光温暖,“Fuji,你看起来似乎长高了。”
Fuji笑着要踩他,Saeki灵活地让开,抓住他肩膀,“我们都很担心你,特别是陛下。”
Fuji默然片刻,“陛下……他还好吧?”
“怎么说呢?跟从前一样忙于国事,就是有时候很易怒,贵族们没有Oshitari在旁边,简直不敢单独去见他。”  

“Atobe……”Fuji的嘴角勾了一下,接着问,“Oshitari呢?他岂不是没有时间应付那些夫人小姐?”
“是啊,首都名媛淑女最近很是哀怨,她们先失去了陛下的欢心,现在连首席花花公子都没空陪她们了。”Saeki目光中有笑意。
Fuji笑着推他,“Saeki你也不老实……对了,你怎么找到我的?”
“有人跟我传了消息,”Saeki看着他,“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果然……”Fuji低声说,抬起眼,“Saeki,说起来,你一点不象宫廷里的人呢?”

“其实,我在宫廷的时间很短。”Saeki说,看着周围的人,“我父亲是个没落贵族,他在赌桌上败坏了祖先的家业,又在酒精里完全毁掉了自己的健康……为了母亲的生计,我加入军队,算是吃过一些苦,后来也是偶然,遇到陛下,他还记得我,就把我召进宫廷。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习惯那些规矩和礼仪。”Saeki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啊,我记得你说过你、Oshitari和Atobe陛下几乎算是一起长大的。”
“还有Tezuka。”Saeki诚实地说,“Tezuka比我们都年长,他从小就和别的胡闹娇纵的贵族子弟完全不一样,他喜欢读书思考,他的思维或许在一个我们都想不到的地方……后来,我只知道他舍弃了贵族的身份,他本来应该是这个国家地位最显赫的公爵之一。”
“这个国家有很多公爵,但只有一位Tezuka。”Fuji淡淡地说。

Saeki有点忧虑地看着Fuji,“你和Tezuka处得不错?”
“怎么了?”Fuji看着他。
“你知道他的那些理论?他和Atobe是对立的。”Saeki问。
Fuji点点头,“那么你呢,Saeki,你对那些理论怎么看?Tezuka和Atobe,你选择相信谁?”
“这不是选择。我相信他们两个人。”Saeki说,“在军队里,我看过很多事情,有时候,我也痛恨贵族,当然更多是针对具体的人。
Tezuka的想法我多少有点了解,说实话,我一直打心底钦佩他,他拥有这个时代缺少的高尚灵魂,虽然我不懂他在思考的事情,对于我,只想看到周围的人过的幸福……Fuji,我发过誓,效忠皇帝陛下……”说到最后一句,Saeki的语调很认真,火光映在他明亮的眼睛里,露出坚毅的神色。
Fuji轻轻地拍拍他的肩,“Saeki,你自己也有高尚的灵魂,纯粹而且高尚。”
他抓住Saeki的手,“我们去和村里的人一块狂欢吧。”

Fuji和Saeki加入到篝火边跳着当地舞蹈的人群,Fuji笑得很开心,他一直一直地跳着舞,如同要把自己所有的欢乐全部跳出来,只到时间渐晚,人们互相说着新年的祝福,彼此拥抱亲吻,开始散去。
Fuji注意到Tezuka站在人群欢乐的边缘,静静看着这一切。一个大概只有七八岁的女孩子,被几个更大些的农家少女们笑着推着,勇敢地向他走过去,递上一份礼物,想亲吻他。Tezuka的表情很温柔,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小女孩,摸摸她的发辫。
女孩子们笑着散去,Fuji背着手站到Tezuka身边,他喝了一些酒,又跳了半天的舞,眼睛都有点发昏,半开玩笑的说,“Ne,Tezuka,没有礼物,能不能得到一个祝福之吻?”

Tezuka偏过头来看着他,Fuji的心猛地一跳,视野一下子分明了、清晰了,真真切切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脸上每一根硬朗的线条,表情中每一种从容的坚定,以及眼睛里每一道深邃的光。
Tezuka微微地转过身,他现在是面向着他,他看着他挺拔的身材,宽宽的肩膀,然后Tezuka低下头,轻轻吻在Fuji唇上,很轻,非常轻,只是嘴唇贴着嘴唇,一不留神几乎察觉不到,然后他直起身,看着他,“新年快乐,Fuji。”
“新年快乐,Tezuka。”Fuji机械地回答。
Tezuka点点头,“外面很冷,不要玩得太晚。”说完,转身向屋子的方向走去。

Fuji留在原地,雪开始下得更大了,有几片甚至落在他的睫毛上,弄得眼睛湿乎乎的,他想笑,想大笑,象一阵风,象在风里面奔驰的马,象马蹄下翻滚的一波又一波的草浪,有什么就那样汹涌地从他的生命里涌起来,一旦腾起,就蓬勃得不能自抑。
停留在他唇上的,短暂得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的,是一个吻,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吻,却又好象是用全身心才能接得住的珍重的祝福。Fuji突然想哭,想让眼泪涌出来,把纷乱的头脑洗个干净明白。他下意识地按住剧烈收缩又汹涌膨胀的胸口,指尖碰到了那个指环,属于Atobe的指环。
Saeki就是在这时候,扶住了Fuji的肩,“Fuji,你怎么了,站在这里,你的脸色很奇怪,你没有不舒服吧。”
Fuji张开手抱住这个忠实的朋友,把脸藏在他肩膀里,“我没事,Saeki,新年快乐。”
Saeki温柔地拥住他,体贴地拍拍他的背,“新年快乐,Fuji。”
Fuji就那么靠了一会,然后他抬起头,眼睛闪着光,“Saeki,我们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赶路?”Saeki眼睛一亮,“你决定和我一起回去了?”
“恩。”Fuji点点头,他听见自己说,“我们去找Atobe,我有好多的话和他讲。”


第二十一章 幽会背后的杀机  

穿过长长的镜廊就是皇帝陛下处理国务的书房,Oshitari子爵远远就看见R侯爵惶恐不安地在门前转来转去,看见他如同看到救星一般,“Oshitari子爵您来的正好,陪我一同进去谒见陛下。”
“R侯爵,您今天运气真是不错,这样,我先进去,我出来后,您再进去。”Oshitari脸上露出一个轻描淡写却又意味深长的笑意。
听到门官的通报,Atobe皇帝陛下抬起头,他那张俊美非凡的脸上眉间一片阴云,看起来气势逼人,“Oshitari,什么事情?”

“有几件事情请陛下阅目。”Oshitari子爵开始一本正经的汇报。
Atobe皇帝陛下明显心不在焉地听着,手指轻扣着桌面,总算是有耐心听他说完,“这些事情我知道了,Oshitari你去处理就可以了。”
“我定当倾尽全力不至令陛下失望。”Oshitari子爵煞有其事地说。
Atobe陛下抬眼冷冷地盯住他,整个首都能够在陛下冰冷尖锐穿透力十足的目光中保持镇定风度的人屈指可数,Oshitari子爵无疑是其中一个。他风度翩翩地向皇帝欠身,“陛下您还有什么吩咐?”
“Oshitari,”Atobe站起身,走到窗前,“你还有事情要告诉我,说吧。”
“是的,陛下。”Oshitari掏出一封信,上前一步,放到皇帝陛下桌上,“Saeki来信,他正在回来的路上……而陛下您那位迷路的小精灵和他一起。”
他看着皇帝陛下的背影,“那么,请允许我先告退了。”

Oshitari子爵向后退出来,门关上之前,他那双敏锐的眼睛注意到皇帝陛下回到桌前,抓起那封信,一个微笑浮上Oshitari的唇角。他走出来,看着迎上来的R侯爵,开始想念侯爵夫人袅娜的腰线。Oshitari亲切地挽住侯爵的手,“我建议您过一刻钟进去,我向您保证,陛下会对您表现出他卓越不凡的亲切。”
Oshitari心情很好地留下目瞪口呆的侯爵,步履轻快地走下台阶,一个一直等候的侍女走出来,向他行趋膝礼,“Oshitari子爵阁下?”
Oshitari颇为欣赏地看着她轻灵的身段和高耸的胸脯,“正是。”
“我给您捎来一封信。”侍女从胸衣里取出一个小巧迷人的信封,交给子爵,不无爱慕地偷看他。
Oshitari的目光飞快地掠过信纸,把信收起来,“你的女主人可好?”
“她一切都好,对于您长时间不去见老朋友,也表示谅解。”侍女聪明地回答。
Oshitari微微一笑,“那好,请转告你的女主人,如果她方便的话,有一位老朋友会在同样的时间,到府上答谢她的谅解。”

J伯爵夫人因为其出类拔萃的美貌以及我行我素的个性闻名整个社交界,包括她喜欢在家里穿男装,这种被贵族保守派们视为伤风败俗的行为,毫无疑问却得到情场浪子们的心。Oshitari准时扣开那扇为他而等待的门,不无欣赏地看着伯爵夫人今天的扮相。夫人向他走过来,昂起她那美丽的头,“亲爱的子爵,每次您这么看着我,我就在想,和女人比起来,您是不是更爱男人?”
Oshitari优雅地亲吻着夫人的指尖,“亲爱的夫人,每次看到您这样来迎接我,我就在想,被美丽而又强有力的生物俘虏,是多么的幸福。”
夫人骄傲而又迷人的笑着,走到墙边,拔下墙上的剑,“那么亲爱的子爵,您愿意依从我的心意了。”
Oshitari轻笑看着锋锐的剑尖,“亲爱的夫人,您已经用爱神之剑穿透了我的心,这次您想换个方式么?”

夫人走近Oshitari,抬起头来看他,“不,亲爱的子爵,我很清楚,首都有多少位美人想射穿您那狡猾的心,可是她们连它在哪里都不知道。我只是个可怜无聊的女人,想请一位真正的贵族指导我一点剑法。”
她举高手里的剑,突然放手,剑尖几乎要钉穿Oshitari的脚尖的时候,他伸手稳稳地接住,“我真的很荣幸,亲爱的夫人。”

夫人转身,滑开几步,一个漂亮的起手势。
Oshitari目光明亮,“亲爱的夫人,请接受我真心诚意的赞美,您的水准可以和您的美貌成正比。”
夫人抬抬下巴,“我请了好几位老师,亲爱的子爵,您一定要帮我看看他们是否骗了我的学费。”

优美的期身、抖刺、格挡,转瞬间两个人已经换了位置。
Oshitari笑容迷人,“亲爱的夫人,我可以向您保证,您的老师水准一流,而且尽职尽责。”
“是么,我还没有打定主意是否信任您,”J夫人笑了一下,示意继续,“亲爱的子爵,谁叫您太会说甜言蜜语了。”
剑身相碰的声音轻脆悦耳,Oshitari侧身换到另一边,“哪里,我可是努力不在您面前出丑,免得失去您的欢心。”
“亲爱的子爵,”夫人眼波流转,“您的身上堆了太多的欢心了,而现在您只想应付我,连真实的手段都不肯使出来。”
话音刚落,Oshitari掌中剑光一变,夫人胸前的衣襟被挑开,她轻呼一声,掌中一麻剑已被击落,整个人被Oshitari揽腰抱住,“亲爱的夫人,您还希望我使出什么样的手段?”
夫人嘤咛一声,送上旖旎香吻。

一个小时后,Oshitari子爵告别,夫人柔情似水,依依惜别,斜靠在榻上养神。
Oshitari出去的门被人轻叩两下,很有节奏,停了片刻,再叩几下,门打开,一个男人进来,看了J伯爵夫人一眼,“您看起来过得非常愉快。”
“确实。”夫人懒懒地说,没有起身。
“我们的事情怎么样?”男人问。
“别去想拉拢Oshitari子爵了,这个男人根本就不吃那一套,他只会自己取乐,连一点话缝都找不到。”J伯爵夫人略有些忿忿地说。
“连您的美貌都无效了吗?”男人冷笑着问。
J伯爵夫人狠狠瞪回去。
“Oshitari子爵是那个自命不凡的皇帝最重要的近臣,我们一定要设法除掉他。”男人走到墙边,“好在那样风流无度的男人,会招很多人恨的。”
J伯爵夫人抖了一下。

Oshitari子爵独自策马走在林阴中,嘴角带着一丝奇特的笑意。然后他听到有人呼救。
他转过马头,警惕地看着周围,一驾式样平凡的马车冲过去,马受了惊,车上一个青年女子吓得脸色煞白,惊慌失措。
Oshitari子爵毫不犹豫追了上去,纵身跳上受惊的马匹,狠拉僵绳,在马车几乎要撞上一座木桥的时候,终于拉住了暴烈的马匹。
他转过身,女子早就在刚才的凶险中惊得昏了过去。
“女士,您还好吧?”Oshitari子爵轻拍她的脸,伸手把那失去知觉的身体从马车上抱下来。

他突然松手把那女人丢到地上,女人灵活地滚到一边。
Oshitari低下头,他的左胸插着一把匕首,已经没柄。
“切,居然……”Oshitari摇头自嘲地一笑,想说什么,身子一软,脸朝下倒了下去。
女杀手警惕地看着他,小心地接近,去看他的脸。
Oshitari突然伸腿勾倒她,整个人期身压上,“真抱歉,我从来不对女人下重手,”他喘息地笑着,嘴角渗出一丝血,“可是,谁要我又是个睚眦必报的混蛋呢。”
他伸手拔下自己胸前的匕首,血汩汩地涌出,干净利落地抹断了女人的脖子。
然后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很艰难地扯开女人厚实的外套,Oshitari向后靠,“难怪,我就说怎么会有女人舍得对我下手?”
血继续地涌出来,林间越来越暗,Oshitari靠坐在一棵树上,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依稀感觉到有冰冷的雪花落在他脸上。
“真是的,”Oshitari微笑着,“就连寻欢作乐,都不能再陪您了呢,Atobe……陛下……”


值日官一脸紧张的走进Atobe皇帝陛下的书房,把一张纸放在陛下桌上,低下头。
皇帝看看他,伸手抓过桌上的纸,面色变得越来越阴冷,房间里一片死寂,值日官的腿开始哆嗦,几乎要跪到地上。
年轻的皇帝抬起头,眉宇间雷霆万钧,每一个字象一把刀一样扔出来,“滚出去,传达皇帝陛下的意志,我要看到这个国家所有的监狱关满了不法分子,所有的绞架上都吊着那些图谋不轨的败类。”
“是。”值日官整个地哆嗦了一下,几乎真的是滚爬着出去。
“还有,”皇帝陛下说,他顿了顿,值日官吓得半死地等着,“去把Oshitari子爵……给我抬来。”
“可是,陛下,他已经……”值日官哆嗦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快去,”如同一个雷炸开,“就算是尸体,他也必须到这里来见我!”



第六卷 阴谋与阴谋背后


第二十二章 墓地上的谈话

新年过后,雪下得越来越大。Oshitari子爵葬礼那天,天气恶劣到极点,贵族们裹在厚厚的皮毛里,在墓地的寒风中排成鬼祟的长列,有十几位女士因为悲痛过度当场昏过去,还好厚厚的面纱遮住了她们的容颜,这或许保全了很多人的体面。有人别有居心地说,这是帝国女性们最悲伤的一天。
这句话对于帝国的男性,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羞愧。社交圈子的活动几乎停止,一方面天气不好,一方面很多曾经好客的女主人以身体欠佳为由,关在自己的闺房里默默垂泪,更多的原因,每个人都感觉到头顶的乌云越来越浓重,皇帝的命令一张又一张地飞出来,每一张都是同样的冷酷无情,让人难以捉摸又心生畏惧。权贵们宁可缩在家里惶惶不可终日,期盼着暴风雪的过去。

在Oshitari子爵葬礼后第二天的黄昏,两匹在风雪里跑得筋疲力尽的马终于赶到墓地。Saeki和Fuji在路上听到消息,一路加鞭,跑死了好几匹马。这完全不是疼爱马匹的Saeki平时的作风,他什么也不说,在风雪里直冲向Oshitari家族所在的墓地,Fuji紧紧地跟在他身后。Saeki终于停下来,他狠狠地瞪着前方,似乎要确认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然后他猛地转过身,在雪地里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来,抬头愤怒地看着天空。
Fuji上前,雪地上还留着几只殷红的花,似乎是其他前来追悼的人留下的纪念,Fuji垂下眼静静哀悼片刻,然后向Saeki走过去,拉他的手。

“这个混蛋,”Saeki转过头来看着Fuji,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天气里异常的亮,不了解他的人还以为这个勇敢正直的青年下一刻会哭出来,“他曾经向我炫耀,他会和这个国家所有美丽的女人恋爱,老了的时候,就在对她们的回忆中安静地死去……他怎么会……这家伙看起来就象是会长命百岁的祸害,让男人又气又嫉,让女人又恨又爱……他怎么会……Atobe不会允许他死的……他……”Saeki停住了。
“Saeki,”Fuji轻轻地开口,“……Oshitari他……是Atobe真正唯一的朋友吧,或许对于Oshitari而言,还不仅仅是朋友……”
Saeki目光一惊,“Fuji你……”
Fuji轻轻地拍拍他的肩,“别紧张,Saeki,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情,我以前看不到,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脑子里,都很分明……我可以感觉到,Oshitari一直支持着Atobe,用他的方法……虽然以前和他不熟,但现在我和你一样感到悲痛,他是个浮浪的家伙,但他是一个真正了不起的情人,最好的,对于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都一样。”

Saeki专注地看着Fuji,好一会才开口,“我再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想说,Fuji,你变了很多。”
“有那么明显么?”
“是的。”Saeki看着他,“我以前就喜欢看你笑,那种笑容很清澈很单纯,现在,我还是喜欢看你笑,让人很舒服很心安,但我看不透你的笑容,Fuji,你的一些情绪,悲哀、烦恼……都隐藏在后面,看不真切。”
“也许是长大了吧,”Fuji说,用靴子尖在雪地上压出一个印记来,“比方说,以前碰到这种天气,我就会很生气,但现在我很平静,以前,我爱着这个国家,是因为我觉得它很美,现在它在我心里千疮百孔,但我却更爱它。”

“Fuji,我一直想问你,”Saeki突然很郑重地说,“为什么跟我回来?”
“为什么这么问?”
“Oshitari曾经跟我说过,这世界上有些东西,是Atobe他绝对不能忍受通过皇帝的身份和手段去获得的……也正因为如此,那才是他唯一看中的存在……他要的是你自由地回到他身边来……所以Oshitari告诉我,找到你的时候,绝对不可以要求,或者劝你回来,他说如果你要回来,我只能等你自己开口。”Saeki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墓室的方向,“但我见到你的时候,我模糊地觉得,你不会和我一起回来,你看起来……”
Saeki停住口,似乎不知道怎么说下去,Fuji轻轻地叹口气,看着呼出的热气形成一小团的白雾,“Oshitari他真的……”他话题轻轻一转,“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想回来?”
“我不知道,”Saeki露出苦恼的神色,“你和Tezuka看起来……很奇怪……”

“Saeki,”Fuji转到他面前看着他,“如果我跟你说,我爱Tezuka,非常非常爱他呢?”
Saeki目光一跳,瞪着Fuji。
“如果我再跟你说,Tezuka他也爱我,非常非常爱我,虽然他什么也不说,他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但我知道,现在知道了,很清楚地知道……Tezuka,和Oshitari,多么不同的两个男人,一个风流无度,一个结身自律,但他们都是很坚持很隐忍的男人,会把一些东西深深地藏在心里……”
Fuji抬眼看着混沌的天空,“他让我走,是因为我当初是为了另一个人走到他身边,而Atobe,他要确信我最终是为了他一个人才会回去。”
“那你呢?”Saeki有些踌躇地问,“你还爱着Atobe吗?”
“当然。”Fuji狠狠地咬着下唇,“我怎么能不爱他?这是不同的,Saeki,我爱Atobe,爱到我可以为了他不顾一切,但我也爱Tezuka,爱到我可以为了他承受一切。”
“Fuji,”Saeki用一种奇特的怜惜的调子叫他的名字,握住他的肩,“你确实不一样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一路上也在想,越想越明白,又好象越想越糊涂,但我知道,我必须见Atobe,有些事情,我一定要见到他,才能想明白。”

Saeki重重地压了压Fuji的肩膀,想了片刻,缓缓开口,“Fuji,我当兵的时候,曾经发生过一件事情……”
“?”Fuji略有点困惑地看着他突然转开话题。
“当时我们在前线,战事很吃紧,有两个兄弟兵团同时被敌人包围,向我们求助,但我们兵力不够,我在两个兵团都有好朋友,我很想帮他们,参谋部里大家都很痛苦……”
“后来呢?”Fuji略有所思地问。
“后来我们决定,只救一个,离我们更近的那一个,我们全力地去支持他们,同时为另一个兵团默哀。这就是真实的战场,真实的人生,很残酷,但我们确实让一个兵团的弟兄们活了下来。”
Fuji轻轻地笑了,笑容有点苦涩,又有点欣慰,他轻轻靠到Saeki肩上,“不管怎么样,Saeki,谢谢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Saeki拥住他,让他更暖和些。  


第二十三章 审判

火把的光芒映到古老的甬道上,每一块砖的缝隙里布满沉默的阴影。Fuji恍惚间以为自己看到一个单薄的少年,穿着柔软的拖鞋,懵懂未知地穿过地道,走向他所未预料到的世界。Saeki就在这时候回过头来,握住他的手,驱散了幻觉,“上面就是陛下的书房,我听说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处理国事,没有他的召唤,谁都不敢贸然进去。”
Fuji向Saeki轻轻一笑,“谢谢Saeki,你回去吧,后面的必须是我自己去面对的了。”
Saeki深深看了Fuji一眼,转身走进甬道深处。

Fuji走上楼梯,窥视孔有红光,他把眼睛凑上去,看见那间熟悉的休息室,通往书房的门是开着的,Fuji可以看到,书房里反常得凌乱,文件被粗暴地扔到地上,没有人敢拣起,Fuji转转眼睛,看向另一个方向,休息室的壁炉里烧着很旺的火,壁炉前的沙发,Atobe皇帝陛下靠在柔软的椅垫上,面无表情,炉火在那张俊美非凡的脸上投下阴晴不定的光。
一位绝世美人就匍匐在陛下的脚边,云鬓散乱,脸上有娇媚的红晕,微敞开的胸衣露出雪白傲人的胸脯,托着陛下的左手放在唇边亲吻,然后她抬起头来,“这真是个奇妙的夜晚,陛下。”

Atobe皇帝陛下唇边露出一丝微笑,这微笑让隔着一堵墙的Fuji心头突然掠过一丝寒意。
陛下的手抚过美人披散的发辫,“J伯爵夫人,您的陪伴让我非常满意。”
伯爵夫人轻柔地娇喘,把她美丽的头枕在皇帝陛下膝上,“让我陪侍在您身边吧,如果我能有一丝一毫取悦您,都是莫大的恩宠。”
“您今夜完全取悦了我……”Atobe用一种Fuji从来没有听过的调子缓缓地说,他的手滑到夫人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摩挲着那光滑的肌肤,“就象不久前,您还以您难以抗拒的魅力取悦了Oshitari子爵一样。”
J伯爵夫人整个人抖了一下,她想抬头,却被陛下握住了脖子。
“什么也别说,夫人。”Atobe皇帝陛下略昂着头,冷冷地笑着,炉火突然剧烈地劈啪跳了几下,陛下的脸看起来俊美得让人无法逼视,目光中那冰冷又略带嘲讽的杀意抽掉了伯爵夫人全部的美丽,她的脸开始扭曲,开始发抖,“什么也别说,夫人”Atobe重复了一遍,“不要企图欺骗我,也不要向我求饶,我和Oshitari不一样,我不会因为您是女人而给予特别的尊重。”

皇帝陛下松开手,伯爵夫人无力地倒在地毯上,绝望地抖成一团。
Atobe继续用他让人不寒而栗的调子说下去,“您看,我知道您,或者您的同伙,把这整件事情伪装得象是自由党人搞的暗杀……
不不不,夫人,别用您那乞怜的眼神看着我,那对男人或许有用,对皇帝,却没有任何作用……
也不用向我说,您不知道这些事情,等等等等,我不想听,而说了我不想听的话,现在只会加重您的罪孽,我美丽的伯爵夫人。您想知道我会怎么处置您和您的同伙们吗?”

伯爵夫人惊恐地摇摇头。Atobe皇帝陛下将一张纸送到她眼前,上面有皇家的印章,“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他们离开了这里,洋洋得意地去执行我给他们的任务。如果他们达不成任务,当然要受处罚,如果他们达成了,我会给他们更重的让他承受不起的奖励。”
伯爵夫人扔开纸,发了疯似的拉着皇帝的衣摆,“陛……”她还没说出话来,皇帝用食指压在她唇上,“噤声,我的夫人,很不巧,今天晚上我只想一个人说话,而您只能听着……您放心,我并不想杀了您……”
伯爵夫人的手松了,她略安心些,又带着更大的惊恐等着皇帝接下来的话。
“我不想杀了您……让一位象您这样美丽的女士死去,有什么意义呢?”Atobe皇帝陛下向后靠,不再看夫人,而是盯着壁炉里的火,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我剥夺您的爵位,您的恩宠,您的珠宝,您的马车,您的香水,您的披肩,您的所有零零碎碎让您更美丽的东西,
但我给予您生命,我不允许您违反我的命令以任何的形式剥夺您自己的生命,如果您胆敢这么做,您会在死后都受到足以让您后悔这么做的惩罚,您必须活着,感谢我给您一个自食其力的生命,象这个国家里很多女人一样,在日复一日的操劳中学会感恩她们的男人。”

伯爵夫人整个人瘫软在地上,面如死灰,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却说不出话来。Atobe皇帝陛下伸手摇铃,几个人进来,把夫人拖了出去。
Fuji向后靠,只到他的背贴到身后冰冷的墙壁,他感觉到他的心脏在胸膛里剧烈地跳动,视线有点模糊,必须靠在墙上才能支持住身体的重量,他想拨腿跑开,远远地跑开,但他只是颤抖着上前,凑近那个窥视孔。
房间里只剩下Atobe皇帝陛下一个人,他站在炉火边,挺得笔直,手边有一杯酒,象一个刚刚狠狠惩罚了人类的天神,高傲、冷漠、又疲倦。

暗门无声地滑开,Fuji走了进去,第一脚踏进那个房间时他知道自己在发抖,Atobe猛地转过头,似乎要质问谁敢这时候进来打扰他,然后他看到了Fuji,那双眼睛里的闪电激越地跳了一下,然后平息了,他看着他,看着Fuji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他又是他的Atobe了,也许还带着一点余波。
Atobe低下头,晃着杯中的酒,轻轻地笑着,“如果你不能到壁炉前面来,需不需要我命令壁炉到你那里去。”
Fuji想笑,没有笑出来,一股比这失落的笑意更苦涩的味道涌进胸口。酒杯落到地上,他整个人已经被拉进Atobe的怀里,他抬头,嘴唇已经被吻住,狠狠地吻住,吻得那么用力,简直是咬啮,Fuji觉得痛,一丝微弱的咸腥滑进他的牙齿,那或许是他嘴唇上的血。
他完全地透不过气来,只知道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地钳住,才没有倒下去,脑海里有什么清醒地刺痛着,那比嘴唇上和胸膛上感受的痛苦还要尖锐和分明。

当他终于可以从那个让人窒息的吻中解脱出来,Atobe按住了他的唇,“Fuji,Fuji,Fuji,”他轻柔地唤他,这样的呼唤几乎让所有的回忆都排山倒海的汹涌而来,“什么都不要说,”他用他的目光双重的提醒他,
“不要跟我说你怎么到这里来的,不要跟我说你经历了什么,不要跟我说你看到了什么,不要跟我说你想说什么,什么都不要说,至少在今晚,我不想听到任何人对我说什么,特别是你,今天晚上,你只要在我的怀里,保持沉默就可以了,不管我怎么对待你,你痛到要死,也不要叫出来。”
Fuji看着他,那双眼睛异常的温柔,温柔里混合着脆弱的妥协和冷酷的强硬。他什么都没有说,他感觉到自己被Atobe压在地毯上,地毯很厚,属于Atobe的气息熟悉得让人眩晕,但脑子里有什么是清醒的,他看着那个绝望的女人曾经匍匐在上面悲泣的地面,
当他在那如同末日审判般火热的一分分钉入的灼痛中,死死的掐住Atobe的背,从胸腔里发出无声的悲鸣,他看见房间的窗子,属于宫廷的窗子,很高,有很多华丽的装饰,从这里看出去,只能看到狭小的天空。


第二十四章 脱逃

Fuji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裹在厚而温暖的毯子里,一只有力的臂膀圈住他,他努力而小心地转身,扯得全身都在痛,如同被拆散了,又七零八落地装回去。他看到Atobe的脸,那么的贴近,那么的宁静,他睡着了,那双曾经让面对他的人发抖的眼阖上,眼睛下一圈淡淡的因某种原因缺乏睡眠而形成的阴影,映得睫毛又浓又长,Fuji突然间很想伸手去摸一摸,感受指尖从上面轻轻扫过的触感。
但Fuji只是无声地张张口,没有发出声音,他的嘴唇肿了,感觉很胀,还带着昨夜的灼烫,他盯着Atobe的嘴唇,那无休无止吻过他的嘴唇,曾经说出让他又气又恼又无法抗拒言语的嘴唇,也能够那么的陌生,那么的威严,那么的残酷,那么的高高在上任意地赋予一切又在顷刻间剥夺一切。  
  
Atobe睡得很沉,他略略地翻身,搂住Fuji的胳臂松些,Fuji悄然起身,空气里有点冷,他打了个寒战,披上一件衣服。他注意到昨夜,J伯爵夫人扔下的那张纸就在他脚边,他拣起来,那是一道皇帝签发的命令,Fuji坐到炉火前开始看,他看得很慢,几乎是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就象一个刚刚窥见文字世界奥妙的小孩子,格外卖力又艰难地想了解符号后面的神秘。他读了好几遍,甚至右下角皇帝陛下那个神圣的签名都看了半天。
一只手从他后面伸过来,接过那张纸,轻轻地扔进炉火里。
Fuji盯着燃起的一道亮光,腾出短暂的火焰,收缩成乌黑的一团,然后落成灰烬,  

“为什么这么做?陛下。”Fuji轻轻地开口,努力地不去回头,“您已经知道了,Oshitari子爵是被贵族们暗杀的,您要惩罚,或者报复,但为什么要搜捕自由党人?是在发泄愤怒,还是利用借口?”  
“Fuji,”那只手轻柔地抚弄着他的头发,把毫不抵抗的他向后拉到怀里,“这一次我原谅你,因为我迷路的小熊回来了,我现在很高兴,我不想生气。还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的话吗?对于熊而言,世界是简单的,人类把一切搞复杂了,这世界上大部分人如此愚蠢,他们看不到复杂的事情后简单的真相……如果我们还能再次遇到,希望你绝对信任我……明白吗?Fuji,永远不要象其他人一样用那样的口气跟我说话。”  

“这是情人的要求,还是皇帝的命令?”Fuji问。
Atobe的口气很和缓,和缓得捉摸不定,“为什么连你也要执着于这些?”  
Fuji回过头,他在微笑,壁炉渐渐微弱下去的火光和窗外渐渐亮起来的晨曦映着他的笑容,“因为吾皇陛下,我不是一只从山林里迷路过来的熊,我叫Fuji,施塔特雷加的Sanata先生和Yukimura夫人的儿子,我是那大部分愚蠢的人中的一分子,生活在这个国家,并珍惜我们能活在这国家里的每一天。还有……”Fuji的声音变得异常柔软,象窝在手心的一汪水,摇曳得容易倾覆,
“Atobe,因为我爱您,但不象一只动物爱着一个人类,如果不是一个独立的人,我对您的爱又有什么意义。”  

他们看着彼此,从他们第一次相遇到现在,也许是第一回他们都在对方眼里读不到任何东西,“是Tezuka教会你说这些话的吗?”Atobe淡淡地问。
“不是,”Fuji坦然地看着他,“他只是把世界指给我看。”
Atobe露出一个骄傲而冰冷的微笑,“蛇对夏娃说,去吃那树上的果实。”
“但您并不是神,陛下。”Fuji柔和而坚定地顶回去,“没有权利蒙上人的眼睛。”
Atobe猛地起身,套上晨衣,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窗外雪停了,冬天的太阳升起来,明亮得没有一点温度,映在Fuji已经满是泪水的脸上,而他依旧象从前一样微笑着。


Saeki穿着漂亮而且挺拔的侍卫官制服,目不斜视,大步地穿过走廊,两个卫兵向他敬礼,他朝他们友善的回礼,“让我进去。”
“陛下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进去。”
“我知道,”Saeki点点头,目光清亮,“但陛下也交代过,绝对不准伤害他,我到这里来,就是检查你们是否遵照陛下的旨意。”
卫兵中左边的一个和Saeki比较熟,“我们哪里敢啊,请他到这里来时一直是客客气气的,他也很顺从,进去后一直很安静。”
“我会用我自己的眼睛来判断,现在,我命令你们两个让开。”Saeki清楚地说。
“但是陛下命令我们不得让任何人进去。”右边的一个人坚持。
Saeki一笑,“那就没有办法了,”他突然用配剑的手柄狠狠击在右边那个的腹部,几乎是同时,一卷打在左边那个的下巴上,两个卫兵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对不起,兄弟,我并不想这么做。”Saeki向他们道歉,“不过这样,你们也比较好向陛下交代。”
他把两人捆起来,拖到角落里,警惕地看看无人的走廊,用从卫兵身上搜来的钥匙打开了门。坐在窗前的Fuji抬起头来,有点惊讶地看着他,“Saeki?”

Saeki走到他身边,俯下身,细细地看着他的脸,“你没事吧,Fuji。”
Fuji淡淡笑了一下,“作为陛下的囚犯,我算是优待呢。”他突然表情变了,抓住Saeki的手,“去找Tezuka,陛下签署了密令,要以叛国和阴谋反对皇帝的罪名逮捕他。”
“没有陛下的命令,我不能离开这里。”Saeki说,他握紧Fuji的手,“但你可以去。”
“Saeki,”Fuji站起来,“你放我走的话,陛下不会饶恕你。”
“Fuji,”Saeki轻轻地说,“我说过,我发誓效忠皇帝陛下,所以他不管如何处治我,我都接受。而你,Fuji,你所忠于的是自己的心,而且,这才是陛下他真实的愿望。”
Fuji定定地看了Saeki片刻,轻轻地拥住他脖子,“谢谢你,Saeki。”
“我把你的马偷偷牵出来了,就在下面。”Saeki说,“它的脚力很好。”
“我知道,”Fuji说,“那是陛……Atobe送给我的礼物,最漂亮的马,”他抬起头来,“我们走吧,时间很紧,我不能耽误。”


第二十五章 逃出重围

冬天的荒野格外幽暗,雪已经停了,但路却不好走。不得不停下脚步让马儿休息,Fuji就站在路标边,他把自己裹在斗篷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向远方延伸的路,灰白、孤零、冷清,仅仅只是靠着路牌上暗淡的名字,而指向可疑的远方。没有同路的行人,Fuji抬眼看着雪后荒凉的天空,世界如此静谧,心却从未如此刻般清明。

送Fuji上马的时候,Saeki看着他,老朋友的目光总是明亮而且温和,“Fuji,你问过我,Atobe和Tezuka你选择相信谁?现在,我可以问你同样的问题吗?”
Fuji轻抚着跨下马儿的脑袋,看着他浅浅一笑,“Saeki,我记得你的回答是,这不是选择。我也一样。Saeki,我爱Atobe,但我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去想,如果那样,迟早有一天,我会蔑视自己,我会蔑视自己对他的感情,甚至我会蔑视他,那太可怕了,Saeki,那才是我绝对不能忍受的。
我曾经以为我很讨厌Tezuka,因为他指给我看的,是我曾经拒绝去看,但在我内心深处明白,是我终有一日不得不去面对的东西。现在我有这样的勇气。感情无法选择,我所选择的,只能是自己的人生……而且,”Fuji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清冷,如同不是他自己的声音,“我知道他们两人必然会对立,但我也绝对不要看着Atobe以这样的阴谋来对付Tezuka,我害怕我会恨他。”

Fuji的目光深邃又纯净,他拍拍马儿的头,“我们必须上路,辛苦你了。”
到达卢赛已经是第三日的中午,远远Fuji就看见一队兵士把湖边房子团团围住,Fuji摘下Atobe的纹章戒指递给拦住他的士兵,“我是皇帝陛下的密使,我要进去。”
一位高级士官必恭必敬把戒指还回来,“阁下请,我陪您进去。我们已经包围了犯人。”

Fuji点头,他们进了屋子。依旧是那间朴素的客厅,壁炉里的火还有余烬,Fuji曾经坐在壁炉前面听Tezuka为他读一本书,现在那个读书的人就站在壁炉前,背对着门的方向,一个男人拿腔拿调的在读一份很长的宣判书,Fuji一眼就认出他,在上次由秘道离开皇宫的时候所见到的企图拉拢Tezuka的人中的一位,他把斗篷拉得更低些,让自己的脸完全隐藏在阴影里。

男人终于读完,装腔作势地欠身,“好了,Tezuka阁下,根据Atobe皇帝陛下的旨意,我以判国、阴谋反对皇帝以及策划谋杀等罪名逮捕您。请跟我走吧。”
Tezuka静静地转过头,“伯爵,我上次就已经拒绝走象您这样的人所引导的路。”
伯爵浮现出一个阴冷的笑容,“您所有的话,可以留到法庭上说,或者,我想Atobe皇帝陛下不想那么麻烦,他可以给您安排一位愿意倾听您所有忏悔与辩解的神甫。”
“与您相反,我能够坦然接受最后之日,”Tezuka目光坚定,神情自若,“但是,我不会接受我自己所反对的不公正的制度的审判。”

“Tezuka阁下,”伯爵手一招,身后兵士上前,“反抗的企图对您没有任何益处。”
寒光一闪,Tezuka回身已经拔下壁炉上的配剑,士官挡在Fuji面前,“阁下,您快出去,这里危险。”
Fuji一转眼,看见旁边的士兵端起枪,顾不得太多,上去就是一巴掌,“笨蛋,”Fuji喝道,“陛下是命令你们逮捕他。”
就在士兵们迟疑地瞬间,Tezuka已经放倒面前的几人,Fuji眨了眨眼,冰冷的剑光又一次架在伯爵的咽喉上,剑尖璀亮冷傲的闪光依旧映出皮肤上寒起的颗粒,Tezuka的目光比那剑光还冷,“您看,伯爵,虽然我放弃了我的贵族身份,但没有放弃捍卫我自由的权利……现在,请您的人让开。”
“都退下。”伯爵又气又恼的命令。

Tezuka推着伯爵走出屋子,兵士们散开。
“您逃不出去的。”伯爵的表情扭曲着。
“您才是。”Tezuka简单地回答,“您逃不出最后的审判。”
“把马牵过来。”Fuji上前,斗篷遮住他的脸,Tezuka和伯爵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Tezuka阁下,”Fuji语声朗朗,“您不会为了您的理想,而牺牲其他人,对吧。”
Tezuka看着他,目光中有什么很深的东西在闪动,“是的,我会把伯爵交给您,虽然这个国家有很多的伯爵。”  
Fuji回头命令士官,“命令你的人全部退下。”
“可是……”士官还在犹豫。
“您希望我告诉陛下,您无视一位贵族的生命么?”Fuji的口气咄咄逼人。
士兵们远远地退开,Tezuka翻身上马,俯身把Fuji提了上来,“你跟我走。”
“非常乐意。”Fuji拉下斗篷甩了甩头发,目光落到又惊又怒的伯爵身上,“会有人收拾您的,伯爵。”

马疾跃而出,跃过被残雪覆盖的土地,目瞪口呆的伯爵被远远地丢在后面,转瞬就消失在视野里。冬天的风从他们的脸上掠过,冰冷地如同可以撕裂时间,Fuji的目光隐隐发亮,经历了刚才的一切,他没有觉得兴奋,没有觉得紧张,却是异样的从容和平静,看着前方不断扑进眼帘又不断抛向身后的世界。

天色很晚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山林深处。Tezuka把马停在一间隐蔽的木屋前,跳下马背,把手伸给Fuji,“这里很隐蔽,先休息,你赶了几天的路吧。”
Fuji一笑,这才觉得似乎连眼皮都倦怠了起来,他从马上跃下,脚下一晃,被直接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他们就那么站了片刻,谁也没有说话。
“Ne,Tezuka,”Fuji闷声闷气地说,“我会这样睡着的。”
“那就睡吧。”
Fuji依稀觉得Tezuka的声音里有温柔的笑意,他非常想抬头看确认,但越来越浓重的睡意袭来,干脆心安理得的合上眼。


第七卷 重返埃尔芬湖


第二十六章 anam-cara(心灵挚友)

Fuji似乎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他觉得有点冷,虽然裹着毯子,炉火也很旺。他呵着手走到窗前,原来外面又下雪了。他看见山谷上飘落下雪花的天空,以及沉默在凛冽风中的古老树木。他环顾房间,这是间不大的屋子,收拾得很整齐,桌上有些书和手稿,手稿下压着什么吸引了Fuji的注意,他把书推开,那是一幅画,在经过了长时间干透了的颜料上面,是一张微笑的少年的脸。
旁边一行手写字体是Fuji熟悉的笔迹,他曾经在很多个夜晚在炉火边或是散步坐下来休息的时候,阅读过那笔迹写出的文字,但这次的文字似乎来自某种古老的语言:Castar na daoine ar a cbéile acb ní?astar na sléile.

Fuji坐下来兴味昂然地猜测那文字的意义,试图拼读它们。窗外的枯枝发出被雪压断的声音,不时的,Fuji抬起眼,看着窗外孤独却宁静的世界。然后他辨认出某种脚步声,门被推了,Tezuka带着一股夹着雪的风一起进来,用力地关上门,他回过头来,“醒了?饿了吧,还要等一会。”
Fuji颇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你手上的是鱼?”
“上天赐予食物,人只要懂得如何去获取。”Tezuka回答,他走到门边的台子上,“我十六岁那年一个人在这山里住了七个月。”

“你想远离什么?还是,”Fuji轻轻地问,“你想接近什么?”
Tezuka停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着Fuji,“我曾经为我的世界设了一道门槛,以便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心底的声音。”
“你听到什么?”Fuji问。
“与其思考结局,不如走向结局。”Tezuka回答,“所以我离开这里,四处漫游,听世界的声音……”
“世界的声音是什么样子的?”Fuji继续问。
“丰富到让我惭愧自己的无趣……”Tezuka扫了一眼在偷笑的Fuji,“而现在,我听到你肚子的声音,那代表饥饿,需要食品,比如熬成汤的鱼。”
他说的如此严肃,Fuji的眉毛扬起来,好半天才落回去,“Tezuka,如果你的鱼汤象你的思想一样有营养,那才是我的庆幸。”
Tezuka坐到炉火边,吊上一个罐子,“亚里士多德说,思想是对心灵的特殊偏爱,但我慢慢发现,我沉溺于思想本身,盯在一点上太久了,而忽略了心灵,思想让我们上升,而心灵在上升中感到如此的快乐与活力。”

Fuji坐到他身边,抱着腿看着他,“Tezuka?”
“什么?”
“Castar na daoine ar a cbéile acb ní?astar na sléile。”Fuji说得很慢,希望能咬准发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Tezuka有一会没做声,Fuji专注地看着他,几乎以为他要脸红了,或者只是火光的错觉,然后Tezuka开口,“这是句古老的谚语,大概的意思是:山与山从不见面,人与人总能相逢。”
“你有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期望能相逢的人,或者说心灵么?”Fuji很小声地问。
Tezuka转过头来看着他,“有时候很远,但现在很近。”

火光映在两个人脸上,明明暗暗,Fuji似乎感到冰冷的指尖触摸到从刚才起弥散在这房间里流动的空气,细致,清晰,如一道道感觉得到看不清的纹理,在房间里密布。
然后整个人的身体就被那看不见的波纹,微微地推动向前,向前,再向前一点……头轻轻碰触到一起。
Fuji吁出一口气,把头靠在Tezuka肩上。“你的表情象要吻我……”  
“是的。”Tezuka回答,语气里有种奇特的调子,“在埃尔芬湖边的时候,我就想过,亲吻一个清澈透明纯净得象生命本身一样的心灵。”
“这是你的思考后的结论,还是心灵的声音?”Fuji笑着问。
“Ur-Intimitat in der seele,”Tezuka说,“心灵深处原始的共鸣。”
“那当时为什么……”
“我想等待一段时间,”Tezuka慢慢地沉吟,“清澈不应该流于清浅,我愿意等待风雨后涤清的纯净。”
“想过可能会错过么?”Fuji的眼睛有点涩。
“想过,”Tezuka表情诚挚地回答,他坦然地看着Fuji,“但我知道,你的心灵不会寄托于他人的心灵之下,你不属于宫廷。”

前尘往事所有的酸涩都涌上来,但Fuji却笑了,笑得很轻松,就象低头走了太远的路,坐下来时,发现身旁有一双一路相伴的眼睛。
Tezuka看着他唇边的笑意,轻轻地吻过来,非常轻,如同火苗的一次舒卷,轻柔得热烈。Fuji看到那双一直以来那么冷静的眼睛里,自己的投影在荡漾,他想说句解嘲的话,但说不出,只能由着嘴唇亲密地靠近,一会儿,一小会的,不受控制地靠向一起。
Fuji意识到,他整个人都靠在Tezuka怀抱里,而他,还期望着和这个男人更加的贴近,贴着胸膛,他感觉到他的心随着他的强烈有力的节拍在跳动,这跳动带来的生命力的澎湃潮汐在Fuji身体里激荡,而他的脑子,却是清明的,异样的清明,如同Tezuka曾经指给他看的整个世界。
——这个世界里不乏丑陋和残缺,但我们仍将在痛苦中找到让我们爱得如此汹涌的东西。

从心里发出深深的叹息,Fuji仰起脸,如同在那个夜晚,仰起脸看到施塔特雷加浩瀚到让人迷茫的天空,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忧伤却畅快,一如亚当醒来,看见世界的第一个奇迹:“我爱你,”他说,声音里有种觉醒般的骄傲,“我现在知道了,虽然那么长时间我没有注意到,我爱你,就象我爱着我的父亲母亲所赋予我的这个生命,生命中有如此多的伤痛与别离,但我还是无法不爱着,这个令我存在并感受这些伤痛和别离的生命。”
同一瞬间,Fuji听到自己内心在硬生生的崩落。痛苦,痛苦到他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中狠狠收缩,Ato……Atobe……内心深处,他不可遏止地想起那个男人的名字,那个名字属于他生命中太过于美好的东西,美好到不属于这真实世界的童话心情。
Fuji的视线开始模糊,但他知道,崩落之后,有某种还幼弱的,但非常真实的东西,属于自己的东西,正袒露出来,并且期待茁壮。

Tezuka深邃的眼睛看着Fuji脸上辗转过的所有痛苦与狂喜、温柔与激烈的矛盾表情,他的指尖抹过Fuji的泪水,收紧双臂,吻他的唇,很咸涩,很甜蜜。
屋内如此宁静,外面在飘雪。空气中有鱼汤的香味。
“我饿了。”Fuji说。


第二十七章 两个男人一个国家

Fuji坐在桌前享受他的鱼汤,不时抬起眼来看看坐在他对面的Tezuka,外面的寒风粗暴地摇着窗子和屋顶,炉火格外让人愉快,时间似乎停止了,世界在一场风雪里安眠,等待轮回而至的下一个春天。
再一次抬眼的时候,Fuji注意到Tezuka的表情凝重,他似乎专注在听着什么,Fuji垂下眼,现在他也听到了,混合在风中微弱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和马的鼻息的声音。
“真是的,”Fuji轻轻地笑着,“都不让人安静地喝完这碗汤。”

有人在敲门,Fuji多少有点惊讶,但确实是在敲门,不是风的声音,很有节奏的,敲在门上。Tezuka走过去,拉开门。
伯爵站在门外,他身边还有一个人,帽檐压得很低。
伯爵在寒风里,有点狼狈和萎缩,他狠狠地看着Tezuka,“Tezuka阁下,我说过您逃不出去的。”
“真难得您一直找到这里,”Tezuka说,“我错误地以为您缺少坚定这种美德。”
伯爵看上去要发作,但身边的人伸出手,“伯爵阁下,到这里就可以了,您辛苦了。”
伯爵看上去有些恼羞成怒又心有不甘。Fuji站起来,看着另外那一个人除下帽子,露出一头银发,温和又忧虑的一笑,“Tezuka。Fuji。”
“Saeki?”Fuji难以置信地看着似乎才分别没多久又似乎已经很久不见的老朋友,然后
他本能地似乎预见到什么的不由自主地向Saeki身后望去。

雪地里的十几匹马儿恭敬地让开,让出一条路,让给一匹马上的一个人。来人裹在一袭银色的斗篷里,看不清面目,就那么坦然地接受着从人的侧避,缓缓上前。
Fuji的心跳得激烈,脸色有点发白,Tezuka伸过一只手来,稳定地握住他的手。
一直走到房子的跟前,马儿才停住,风雪更大了,马上的身影没有半点的瑟缩,只是那么居高临下地,从斗篷的深处,探出不可测的目光。
伯爵收敛起所有的骄横,故作恭谨地让到一边,Saeki退下去牵住马,马上的人将斗篷的兜帽向后推,露出脸孔,他的声音从风声渐急的背景里,那么清晰地透出来,“一个皇帝有很多的敌人,但是,却只有很少的对手,Tezuka。”
依旧是从容不迫的,“一个国家有很多的国民,但是,却只有很少的声音,陛下。”Tezuka沉着却坚定地回答。

雪花打着卷儿的从人们身边掠过,没有人能发出声音,似乎被这风雪的手摄住了,连呼吸都压抑。Atobe的目光威压穿透,Tezuka的神情坦荡无惧。Fuji看着他们,突然觉得眼前的风雪只是一时的错觉,而这两个男人,隔了漫长的时间与空间,骄傲的、坚定的,按照自己的姿态相互对立。
“把他的马牵给他,Saeki。”Atobe冷冷的命令,“你们留在原地。”
“是,陛下。”Saeki转身。
Tezuka接过缰绳,上马,并没有回头看Fuji一眼。Atobe掉转马头,向风雪的深处走去,Tezuka跟在他身后。
Fuji定定地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消失,Saeki向他走过来,拍拍他的肩他才回过神。
Saeki看看Fuji目光的方向,“你是在担心么?为什么不阻止?”
“阻止什么?”Fuji静静地说,“他们要谈的是这个国家,Saeki,从他们的眼睛里就看得出来,一个真正的皇帝和一个真正的先驱,他们不需要被任何的个人和事情打扰。不管他们谈了什么,我想都会对这个国家发生影响。”

Fuji走到炉火边坐下,Saeki走到他身边。伯爵的目光阴冷而叵测地闪动,没有进屋子,回到雪地里随从那边。
“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Fuji问。
“发现你离开后,我被带到陛下面前,陛下一言不发,面无表情,我开始想看来不仅仅是被发配到哪条前线的战壕中去了事,也许还有更严厉的惩罚,但陛下就那么坐了半个小时,起身命令我备马,我就随着他秘密离开皇宫,一直到了卢赛。”Saeki坦率地说。
“就你们两个人?”Fuji问。
“是,到了卢赛,我们听说有人假冒陛下的密使,把Tezuka放走了,我当然知道就是你,对了,”Saeki从怀里掏出那枚纹章戒指,“你把这个掉了,士兵们拣起来,交了上去,陛下把它交给我,我想他是希望我见到你的时候给你。”

Fuji接过来。心情复杂地抚弄着那枚戒指,“然后呢?”
“所有的兵士都被派出来找你们,要求一旦发现,就回报,后来我们就找到了这里。”Saeki说,“陛下什么都没有说,我不知道他怎么想。”
“我约莫感觉到一点,不太明白,”Fuji说,“他们两个人,现在在我还不了解的高度上……Saeki,我现在越来越强烈地觉得一件事情……”
“什么?”
“个人的生命,所有让我们曾经心潮澎湃的东西,在这无垠的世界上,是多么的短暂和微不足道……因此,才如此值得深深的回忆和珍惜。”Fuji轻轻的讲,看着屋外的雪花从杳不可知的高穹上落下。

几乎过去了一个小时,由于风雪很大,时间显得更加的漫长,才看见那两个人回来。从他们神情上都读不出任何内容。
Fuji走到外面,Tezuka从马上跳下。Atobe陛下简单的命令,“回去。”
伯爵上前,“陛下,您不能就这样放过……”
“伯爵,您没有听清楚我的话么?”皇帝的声音重重地压下来。
伯爵整个人都抖了一下,目光中带着某种狂暴而挣扎的光,他坚持着,“陛下,我想我有责任提醒您,这个人对于我们国家的危害……”
“哈,伯爵,您从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我们国家的危害了,”皇帝陛下的声音尖锐冷漠,比风雪还要无情,“难道是从Oshitari子爵死了以后?或者从更早以前,从您以为获得了来自皇太后的恩宠开始……”

“陛下……”伯爵绝望地看着皇帝,神色狂乱。
“Saeki,请伯爵回去,不要在这里失去一个贵族应有的风度和仪容。”皇帝冷冷地说。
“是,陛下。”Saeki转身走向几乎瘫软的伯爵。
Fuji在风里微微地发抖,不是因为冷,空气中充满了奇怪的紧张感,压迫着他的心,皇帝的话里,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让他觉得害怕。这种紧张的空气似乎摄住了所有的人,一匹马嘶叫了一声,因为某种不明的原因受了惊,突然地冲向漫天的风雪。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转了过去,伯爵就在这时候扑了上来,猛地推开Saeki,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对准皇帝,那东西抓住了Fuji的视线,他想也没想,本能地冲过去。

一股强大的推力,让Fuji在雪地里转了半个圈,世界的节拍突然间变慢了,他看见雪花漂浮在空中;看见Saeki疯了似的跳起来,向伯爵扑过去;看见了Atobe的眼,那应该是这个下雪的日子里,他们第一次直接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混杂了太多的东西,他都来不及一一辨认;然后他感觉到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接住了。
“Tezuka?”他轻轻地喊,他觉得奇怪,这双失去了冷静的,如同被火烧着了的愤怒的眼睛,是Tezuka的么。
他看见Tezuka的嘴巴在动,但Fuji听不到他的声音,有什么更清晰的如同在脑子里响起的声音占据了整个世界,他意识到了,那是血汩汩流动的声音……然后Fuji失去了意识。

Saeki制住了伯爵,他表情悲愤,不知道该说什么。Atobe陛下翻身从马上跳下,大步走过来,伸手抽出Saeki的配剑,一剑抹断伯爵的脖子,血箭一般地喷出来,甚至溅到Saeki的脸上,还是温热的,他整个人抖了一下。
Atobe扔下剑,转身,死死地盯住雪地上抱紧了Fuji的Tezuka,“Tezuka,把他给我。”
Tezuka抬眼,他目光中有某种东西灼痛了Saeki,“我拒绝,Atobe。”
“混蛋,”Atobe突然大骂出口,“Tezuka,你心里清楚,如果还有一线希望救他,你必须把他给我,你想他死吗?你宁愿他死,也不愿意把他交给我吗?这整个世界都该死,但不应该是他!”
Tezuka抱着Fuji猛地站了起来,Saeki甚至以为他会冲过来,但某种更汹涌的意志压住了他眼里的火焰。
Saeki呆呆地看着他们。现在,他不是皇帝,他不是先驱,他们是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带着超越理性的顽固,死死瞪着对方。

意志获得了胜利,不管这样的斗争是多么的激烈痛苦,Tezuka的目光恢复沉静,那种如同暴风雪的天空后的沉静,他低下头深深地看了Fuji一眼,指尖掠过他的发,很温柔,很怜惜,然后他上前,把他交给Atobe。
“当他能恢复的时候,送他回施塔特雷加。”Tezuka说,“如果Atobe你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心灵死去。”
Atobe什么都没说,只是把Fuji抱进自己怀里。
Saeki在冲出去一段路程后回头,他看见Tezuka一个人的身影,笔直地站立着,如同映在风雪的背景里。  


第二十八章 长长的梦境

也许是一生,也许是一瞬,斗转星移,或者只是时间刹那停止的空隙,Fuji觉得自己一直躺在埃尔芬湖深深的水底,他知道那是他的湖,有着熟悉的温度和压感,包住他,让他觉得异常的宁静。
世界没有任何声音,他有时候睡着了,有时候又是混沌的清醒,所有的感官象水草款款地探出去,在水里摇摆,无所触及。
后来,他升到了水面上,他就那样仰面躺着,看着上方的光,他若有若无地想起小时候在湖面上仰泳,手臂摆过大大的弧度,远山是深绿色的,绿得Fuji的眼睛移不开,没有一只鸟飞过,也没有一条鱼,大概它们都睡着了,Fuji想,独自漂浮在水面上,这个世界的孤独里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宁静。
有一次,他看见了Oshitari,他从水面上走过,象在散步,他低下头来看着Fuji,眼睛里有笑意,然后他摇摇头离开了,Fuji想伸手给他,却只是沉下去,沉进更深的湖底。

有时候,Fuji的梦境也会被打扰,一次又一次的,感觉越来越清晰,有一只手抚过他的发,那不是湖底的水流,Fuji知道,那是从更远的地方,伸过来的一只手,熟悉的手,Fuji努力地艰难地回忆那手的气息,那是和他一样的气息,同宗同源的气息,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曾经停留在他额前的气息,那究竟是谁,他开始不停地想,这影响了他的睡眠,湖底开始激荡,他觉得不舒服,很不舒服,只到那手再一次地伸过来。
“姐姐……”有声音在他身体的深处呼唤,“Yumiko姐姐……”
“Fuji?Fuji!”他听到有人在高处叫他,那声音很轻微,“Fuji,是我,我的好弟弟,是我,Yumi,你听见了吗?Fuji?你这头让爸爸妈妈担心的小熊,你听到了吗?”
水底有波纹一层层荡漾,Fuji又睡着了。

但他的梦境变得很浅,包容着他的湖水不再宁静,而更加敏感,他有时候可以听到断续的声音,虽然他的脑子似乎还不能理解那些声音的意思,但却越来越清晰。

“……他还是没有醒过来吗?”
“……我相信很快了,陛下,我听到他叫我名字,他知道我在他身边。”
“……您能到这里来对他很好。”
“……他是我弟弟,陛下,我最疼爱的弟弟,我一接到您的信,就赶过来,我没有告诉父母实情,我母亲在这个季节的身体非常不好。”
“……请在您的下一封信中代我问候她……尊敬的女士,和我说实话,您谴责我吗?”
“我不能谴责一位皇帝……另一方面,我更不想谴责一个情人。”
……

“……谢谢您送来的花,在这个季节很不好找吧。”
“……没关系。我想Fuji会喜欢,我希望他醒来的时候就能看到,春天就要到了,到时候就会有很多花,到处开放。”
“……我要感谢你,Saeki,我知道你一直很照顾Fuji。”
“……公爵小姐,您千万别这么说,我在旁边,还让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这不是你的错,我相信Fuji很快会醒过来,我们家族的人,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
……

“……Saeki,我有事情要问你……”
“……什么事情,只要我知道而且我能说的。”
“……Fuji曾经给我写过信,他说他和一个人一起漫游这个国家?是不是Tezuka?”
“……是的……公爵小姐。”
“……这孩子就是这样,他对美而有力的东西充满了向往,却又对这世界有深深的好奇,在施塔特雷加的时候,他的眼睛就追着Tezuka,却始终象个孩子一样和他闹别扭……”
“……”
“Saeki,我听到有说法,皇帝陛下,流放了Tezuka……”
“不是这样的……Tezuka他是自愿……抱歉,我……”
“Saeki,我不能取得您的信任么?”
“别这么说,公爵小姐,真实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只有陛下和Tezuka阁下知道,我只是听到陛下曾经提过,似乎他和Tezuka定了一个关于这个国家的约定……”
“也就是Tezuka以自己终身流亡换取陛下目前对自由党人的宽容以及新的改革政策么?”
“我不知道,公爵小姐,但我想,这个国家目前需要Atobe皇帝陛下……”
“……你说得对,Saeki。”

“……为什么他还没有醒过来?”
“……他正在逐渐恢复,陛下,公爵小姐,我向您二位保证,他正在恢复,他还需要时间……”
“……他已经昏睡了那么长时间……”
“陛下,我想大夫们已经尽了全力,我弟弟确实一天一天地好起来,也许下一刻他就会睁开眼,我们还需要多一点的耐心……”
“Yumiko小姐?”
“陛下?”
“请让我和他单独呆一会。”

“Fuji、Fuji、Fuji……”似乎有人坐在了Fuji的身边。
“为什么你睡在那里,闭着眼睛?……如果我吻你,你会醒来么?不不不,你不会醒过来,因为这不是一个童话,你不是童话里的人,虽然我一直想把你留在童话里,只属于我的童话里,但现在,我知道,没有人能永远呆在那样的地方。虚假就是虚假,虚假的童话也是一样……
现在你闭着眼,你不想看见什么?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正在看见的这一切,铁灰色的天空,从这种装腔作势雕满花纹的窗子里看出去,在那些阴沉沉的围墙之上的天空,既不高远,也不广阔,我讨厌这里,从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厌恶这里,厌恶那些在我面前谦卑地弯下腰而隐藏起他们丑恶嘴脸的人,他们充斥着这里的每条走廊,象油画上沉积下来的斑污,怎么刷都刷不干净,那么固执地自以为是地停留在那里。
Fuji,还记得你对我说,我住的地方是个动物园么,你说的对,这是个很大的动物园,而皇帝,就是动物园里展出的最珍惜的动物。

Fuji,你很生我的气吧,如果我早一些对你说这样的话,你是不是会理解我,我不应该那么暴躁,那么专断,那么自私的只想困住你,蒙住你的眼睛,堵上你的耳朵,如果我那样做了,你就不是你了,不是我最爱的小熊,只是一个玩具,和这宫里的很多东西一样,是皇帝这个珍惜动物的玩具。所以你逃了,逃得那么远。你是对的,如果你留下来,真的有一天,当你安于在这里的时候,我这个皇帝就会厌恶你,象厌恶这里其他的玩具一样。
你的心是自由的,我喜欢那么自由的你。Fuji,我生来就是皇帝,我相信这一点,这是我的骄傲。而你,Fuji,你生来是自由的,所以,那个人才那么爱你……他竟然也敢爱你,就象他一直敢藐视我的骄傲一样……

我流放他,你是不是很生气,Fuji,他要我送你回施塔特雷加,我自然会送你回去的,当你的身体能够经得起长途跋涉的时候,我这么做,只是为了你。我希望,你保持你的自由,我所爱的,你的自由的心灵。
Fuji,我要继续做皇帝,过去,我做一个皇帝,只是因为我很骄傲,既然我生而为一个皇帝,我就要做一个了不起的皇帝,现在,我开始有那么点,爱上了这个国家,我的国家,因为,在我的国家里,曾经成长出象你这样的小东西,那这个国家,或许有它值得我喜爱的地方。

Fuji,等你醒来的时候,我送你回施塔特雷加,埃尔芬湖上,就要到春天了吧。你老是跟我说的你的湖你的湖,也许有一天,本皇帝会亲自去看。
Fuji,你曾经问我,喜不喜欢孩子,我说我很讨厌,因为在心里我厌恶在这里生出的所有的东西。Fuji,你是一个喜欢生命的家伙,一定不原谅我这么想吧。
Fuji,我承认了我的儿子,以前我无数个女人中的一个为我所生的儿子,Fuji,如果有可能,你愿不愿意带他一起回埃尔芬湖,我不会是一个好的父亲,我的母亲会和别人一起搞阴谋反对我,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对付我的儿子。所以,你带他走吧,让他成长成一个哪怕没有他的父亲那么优秀,但却可以象你一样让他的父亲爱上的孩子。

Fuji,这里有一个包,是Tezuka离开国境前托人交给你的,但是被截住了,他们把它送到皇帝手里,担心这里面有某种颠覆国家的危险。如果,有一天,我或者我的继承人,那么的失败,以至于被颠覆,那就颠覆吧。也要看想颠覆这个国家的人有没有那个本事。现在,我确实考虑要不要把它交给你,我可以毁掉它,但是,怎么说呢,本大爷不干那种没品的事,我把它放在你的枕头边上,它是属于你的,就象你自己的生命一样。

Fuji,我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我现在要吻你了。你现在不要醒过来,你醒过来的话,我就会又以为这是一个童话,一个可以把你困在中间的童话。所以你就这么睡着好了,让我吻你。”

一个比羽毛还要轻的吻落在Fuji唇上,湖底宁静得如同一汪泪水,让人不愿醒来。


第二十九章 湖

春天的埃尔芬湖,有种斑斓得让人心醉的颜色,天空的蔚蓝,山林的新翠,繁花的似锦,都倒映下来,湖水清澈而充满生机。是哪个诗人说的,湖是大地的眼睛。而春天的湖,就如同这双明眸沉睡太久终于睁开的那一刻。
一个单薄而苍白的青年,显然是久病初愈,眼睛却如同藏着无尽的波光,坐在凉台上,努力在面前的画布上,描绘这一动人的时刻。  
  
Yumiko小姐走上凉台,手里还拿着一块毯子,“Fuji,”她微笑着埋怨,“医生要你不要吹风,你又忘了么?”  
“姐姐,”Fuji回过头来,他的头发长了些,垂到肩上,“实在太美了,我至少要尝试把它画下来,可是我还是只能看着颜料往下淌。”  
“那有什么关系,我觉得看起来不错。”   
Yumiko把毯子盖到Fuji腿上,把什么东西藏到了毯子下面。  
  
Fuji立刻就发现了,他从毯子下面摸出一封信,一个笑容浮上他的嘴唇,他撕开信封,拿出厚厚的一叠纸。  
  
“我很奇怪,”Yumiko站在Fuji身后,开始动手梳理他的头发,非常认真地打算在上面绑上一个蝴蝶结,“就算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多嘴又好奇的老太婆,你一定要解答我的疑问,那么沉默的人,写信的时候话很多么?”
Fuji笑起来,“姐姐,你一点也不老……其实这里面只有一页是信,其他的是Tezuka的书稿和他旅途上的摘记。”
“就是你每天在桌前搞的那个?”
“恩,他寄给我,我帮他整理,”Fuji打开他放在手边的小包,里面是Tezuka的笔记,他把随信的手稿编上页码夹进去。
“你看,Fuji,”Yumiko扶住他的肩,“我不反对我们家里出一个作家,但是答应我,绝对不要让自己太辛苦。”
“我知道的,”Fuji抬眼一笑,轻轻摩挲着笔记的封面,“我的身体,已经不可能走到他的脚步可及的地方,也承受不了他所受的艰苦,所以只有这点辛苦,我很高兴,这样仿佛就可以感觉到那一路的喜悦和艰辛。”

Yumiko拍拍他的肩,然后她向前欠身,看着外面,“他们回来了。”
一位银发的青年走近房子,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孩子抬起头,向着Yumiko和Fuji呀呀灿烂地笑。
青年一会儿就来到凉台上,Yumiko把孩子接过来,孩子却恩恩啊啊地向Fuji张开小手。
“这小东西,就知道粘我弟弟。”Yumiko故意叹息着,却把孩子轻轻地放到Fuji腿上。
Fuji疼爱地揉着小家伙鹅黄的脑袋,小家伙打个哈欠,把胖乎乎的身体,舒服地枕在Fuji怀里,赫然是准备睡觉了。
Yumiko笑着摇摇头,“我还是去看看晚餐准备得怎么样了?Saeki,你看着我弟弟,不许他一直在外面吹风。”
“是,Yumiko小姐。”Saeki笑着欠欠身。

“Saeki,你们刚才去哪了?”Fuji微笑着问。
“我带Jiro去马厩,陛下让人送来一匹6个月的小马驹,非常漂亮,眼睛乌溜溜的。”
“Atobe现在就给儿子送马,真是心急的父亲。”Fuji笑出声来,轻轻拍着快要睡着的小东西圆滚滚的小肚子,“不过,孩子的成长,其实也是一件很快的事情。”
Saeki看着他问,“等你身体好了以后,你准备做什么,Fuji?”
“有很多事情可做啊,”Fuji笑着,“我要陪Jiro玩,看他长大,我要画画,我还要写一本关于这个国家的书,你说好不好?”
“好啊。”Saeki回答,“不过我们现在先进去吧,Yumiko小姐要生气的。”
“你先帮我把Jiro抱开,他已经睡着了,我站不起来。”Fuji说。

Saeki走过去,很轻松地把Fuji和Jiro一起抱起来,“站不起来没关系。”他说。
“谢谢,Saeki,”Fuji笑着,“我发现你非常听我姐姐的话呢。”语气中的促狭那么明显,满意地看着这个诚实的青年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Saeki小心把他安置在屋里的椅子上。
“Saeki?”
“什么?”
“听姐姐说,你已经从军队退役了,以后打算做什么?”Fuji问。
Saeki的目光忠实坦率,“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留在你和Jiro身边,我对我的名誉起过誓,绝对不让你们受到任何伤害。”
“Saeki……”Fuji看着他,笑了起来,头向前抵住他肩膀,“谢谢,你真的是最可靠的朋友。”

黄昏的风从外面吹进来,带起几张纸,Saeki起身去拣。
他拣起一个信封,背面有一行字。
“Castar na daoine ar a cbéile acb ní?astar na sléile。”
很慢很慢地读出来,“Fuji,这是什么意思?”
Fuji的目光抬起,带着一种飘忽的微笑看着窗外,“那句话的意思是:山与山不会相见,人与人总会相遇。”
窗外,埃尔芬湖映着满天晚霞,波光摇曳。


(全文完)

曾经因为af望而退步过,现在只能真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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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 has been 3 years since i left here.the reasons were complicated, but today when i have remembered this  forum and browsed it once again, i felt calm and safety from inner heart.this anime accompanied me for a long time, the first time i met it was in 2016 ,when i was senior high.but now,i am a undergranduate and experienced amouts of accidents,both me and this anime have changed a lot. but what is definitely sure is that the passion i own for it will last forever,and will be deeper and deeper as time goes by.
the side of paradi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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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望了解VAN超过了解她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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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还在,好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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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与山不会相见,人与人总会相遇。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记得第一次读到埃尔芬湖时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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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F圈最喜欢的一篇,没有之一。Van大是TF圈最喜欢的作者,没有之一。“山与山不会相见,人与人总会相逢”,这句话拿来送给了很多朋友。喜欢湖的波光和画卷向下淌的颜料,喜欢少年去行走和看见国家的丑陋却更深沉得爱它,喜欢那些华丽又精准的对话,那些对称的情节和结构。
有生之年,能有van大的才情,也是此生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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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与山不会相见,人与人总会相遇。
十年,弹指过,有一种爱叫T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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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n大的文,永远都这么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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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次来春日泽就是要补《埃尔芬湖》呢~VAN的德语一定很棒!我猜埃尔芬是指elfen吧?那种自由灵动无拘无束的感觉。
虽然网王已经看过很多年,但是最近一年才刚开始看POT同人。以前常听人说《埃尔芬湖》是TF经典中的经典,但由于里面有AF所以一直没下定决心去看。现在看完后觉得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VAN留的坑不少,虽然完结的也挺多。其实还是最期望看到《午夜飞行》和《战争回忆》的完整版了【总觉得《午夜飞行》如果真的写成的话应该比前两部还要好看诶】~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填上呢(也许就一坑到底也说不定?趴)
说起来曾经很多人告诉我《埃》是BE来着,我倒没看出来哪点BE了 感觉这个结局挺温馨的啊……
PS.VAN的文里除了这篇外我最喜欢《曾经沧海》和《杀人现场》了(尽管现场那篇是YF,不过写得超有feel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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