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TF\OK]青春叙事诗(绞手指、捧旧文、等砖头)

年三十怯生生【?!】地跑来丢俺在春日泽的第一帖,先祝福各位熟面孔生面孔兔年大吉大利XDD 渣废楼主自我介绍说她叫缓歌,爱好是勾搭与被勾搭【←你确定?】目前是悲催高三党所以第一次出水用的是年前旧文【跪】其实本着混脸熟骗积分球指点的原则只要么在这里发过的文就不算旧文……吧 -v-|||
废话掐断,赶紧的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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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T]手冢×不二&大石×菊丸

青春叙事诗

◇缓步当歌


〖Kapitel.0 无题,只是开始〗

谁说青春是细细的抽丝剥茧?只要这丝线尚在我们手中一刻,就是青春进行的一刻。不管未来如何,只想全力以赴地,把这段时光走下来罢了。



〖Kapitel.1 关于八卦,关于重逢〗

相关调查研究表明,男生的整体八卦水平持平于女生。只不过细细追究起来,其极差和方差还有那什么的标准差都比较大罢了。
如上,这个不知道哪门子的调查结果被我们的不二同学认定为了真理,并且在心中暗暗给其佐证无数:比方说,某冰山部长,一定属于八卦指数为零的;而某猫咪菊丸,显然就是青春网球部八卦的集散批发地。
当然了,鉴于自己与前者并没有同班的经历,虽然阴差阳错地相交相撞了,可完全无法把握对方黑心。乾也说此人无法预测等等几点,不二私下以为,第一点佐证,尚待进一步考证;不过第二点嘛,倒是同桌三年,日复一日的亲身实践得出的结论。
所以,当大老远看见猫咪的红发在春风中呼啦啦飞扬的时候,不二笑着对自己补充道:看来,我极有可能拥有继续实践三年的机会。
果然,菊丸看到饲主,自然是以一贯的光速冲刺而来,恨不得还带起几个分身,看得周遭的新生老生莫不目瞪口呆。
“啊啦啦,不二不二,一假期没见,怎么瘦了呢?”菊丸的习惯是挂在熟人身上,原来还有这点好处的——能很快感觉出对方的胖瘦情况,而且万分准确。
不二笑着同一旁认识的不认识的学生招呼,不忘顺口逗猫:“那说起来,英二好像有点超重呢。”
“什么什么??”菊丸立马摆出“我很无辜”的招牌动作,“大石说我瘦了的呀,臭大石!”
虽然口里这般玩笑着,心思缜密如不二,还是发现了好友一点点的低落。在心里微微叹口气,不二小心问道:“呐,英二,大石他……”
“大石他说了要考外地的学校的,具体是哪儿我也没问。”菊丸如实回答,很快又补充道,“不过只是一点点低落哦,不二你瞧——其实我当时想,要是有不二你那么优秀的成绩,就可以和他一起了呀。”大猫鼻子湿湿的,大眼睛水汪汪的,不过看上去,还真只是有点低落罢了。
于是不二拍拍好友:“我的话,也要考虑家里人的感受哦,不是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的吧。”
是的,世界真不是你想如何便可以如何的。没抉择的时候还好,你顶多觉得自己没得选,可怜;有抉择的时候才是真正的痛苦,权衡比较,再加上周围那么多亲戚朋友七嘴八舌皆是好心,当真是乱成了一锅粥。
体谅他人的不二,早早确立了“不麻烦别人”的原则,譬如说国一转学,完全遵从父母的工作方便。
当然,当初干脆地同意转学,也是开学没几天的缘故吧——周围的同学尚不熟悉,也便无大所谓了。若是国中三年的时候父母再叫自己转学,恐怕……十个不二周助的温柔体贴也不会一下子同意。
菊丸终究是菊丸,既然对搭档的选择表示了理解和支持(有关情节参见《网球王子》OVA《波速王子》),理固宜然地,很快就打起了笑脸,和不二一道,与周围的人们热情招呼了。

“菊丸君和……不二君?”校门口迎宾的,是三年级的学姐。看见二人走来,微笑着叫出了名字。
“学姐早上好。”两人异口同声地恭敬招呼。不二略略苦笑,学姐那明显的停顿稍稍打击了天才的自尊心——看来自己的知名度不如英二呀,果然还是没什么标志特色。
学姐给两人指了一年级教学区的方向,顺带开起了玩笑:“初等部的网球部拿了全国大赛第一名,凡是有看网球的人都知道你们哦!”
稍稍走远一点,菊丸连忙叫得惊天动地:“不二不二,我们这么出名么?我都没想到嗯!”
“呵呵。”没什么实质意义的笑。
“不二不二,你听说过现在学校里的顺口溜么。哦哦,我指的是初等部。”菊丸总喜欢叠了声的叫人。
“嗯?”加深笑容,说八卦八卦就到,真是有趣。
“那个……什么来着……”陷入苦思。
不二分明是故意扰人思路:“我记得国一的时候英二好像说过什么‘太阳当头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着炸药包……’”
“啊呀不是那个啦,新版本新版本……”灵光乍现,菊丸清了清嗓子,类似中央台的播报员似的开始了“新闻”:
“青山清水青少年,青春校园混三年。
文化功课全靠边,乒乓网球是正业。(青学的乒乓也算一名产)
网球部是夺冠连,关东全国包揽全。
网球部里怪胎多,乾汁伴着跑圈圈。
一杯乾汁命难保,百圈跑完眼朝天。
王子个个有绝技,八卦横飞满校园。
冰山部长帅无边,花痴排到东大街。
面瘫互补有奇效,No.2一笑倒一片。
情人节是情书连,告白被拒年复年。
保姆副部为人好,关心同学面面全。
猫猫分身操场边,三个五个不稀见。
百只猫猫齐齐跑,准叫别校迷了眼。
数据学长科学多,青醋紫醋泡泡溅。
咖啡可乐都变种,喝了准是别人间。
……还有什么的呢?”猫猫继续苦思,遗忘了早已笑倒一边的不二。
“不二不二,你说现在的孩子……”菊丸先是做沉思者状扶额,保持了没半秒,表情又生动起来,“我菊丸大爷那么多人追,他们怎么就不说?!”听听,牢骚不小。
不二捂着肚子在花坛边坐下,才平了口气道:“真是很有创意呢。”
“什么叫‘No.2一笑倒一片’?不二你被这一句就收买了?”菊丸气不打一处来。
“是真的很有意思啊。”不二在心中玩味着“冰山部长帅无边,花痴排到东大街。面瘫互补有奇效,No.2一笑倒一片。情人节是情书连,告白被拒年复年”几句,心想若是待会儿见了手冢,少不了一番调侃。
冰山部长……可是现在想到的,为什么是他全国大赛之后的笑脸?
那个稍纵即逝的笑脸啊……虽说,乾那里好像有记录带。

青少年不二周助,到青春学园高等部报名的第一天,便确立了以逗笑冰山为己任的艰苦奋斗方向,并且把座右铭改为:有危险才会有动力。
正这么想着,不二忽然听到菊丸类似控诉的叫嚷:“大石!你个骗人的坏蛋!你说你考外地的!你怎么都站在部长边上了还不告诉我?!”
抬头,将略嫌长了的刘海拨到一边,不出意外地看见了大石慌张解释的脸和手冢无甚表情的面。
“呐,手冢。”轻轻摆手,算是招呼。
一个假期的分别,其实算来不到一个假期,不久前还在街头网球场碰了面的。手冢的变化不多也不少。瘦削挺拔的身姿,安静沉稳的茶色眼眸,茶棕的发丝飞扬流畅,不过人明显黑了一层。不二起身,不太习惯这般同他面对面地,于是不着痕迹地侧过脸,微笑:“看来手冢假期末了,还是去了一趟旅游——嗯,登山。”
手冢点头承认:“和父亲一道,去了阿尔卑斯山。”
“老地方了啊。”
“是。”一成不变的简洁。然后出乎不二意料的事情又发生了,他问:“不二,怎么了。”
“什么……怎么?”装糊涂是老本行了。
“十多天不见,瘦很多。”敏锐一如既往。
“不知道……有点心神不宁,所以也没好好吃饭。”坦白从宽,然后顺带敲诈,“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影响打网球耶。手冢不介意的话,请我吃饭好了。”
“嗯。”这个答案倒是不意外,不二松口气。
“现在,好了吧。”手冢忽然开口。
“嗯?嗯。”现在,不会心神不宁了。不二微微垂头。虽然说是秋学期了,东京九月初的天,依旧残存了夏日的灼人。不经意之间,脸颊轻微发烫。
“手冢听说了么。”其实不消问也知道没有。
“嗯?”语气词而已。
“民谣哦……‘青山清水青少年,青春校园混三年。文化功课全靠边,乒乓网球是正业。网球部是夺冠连,关东全国包揽全。网球部里怪胎多,乾汁伴着跑圈圈。一杯乾汁命难保,百圈跑完眼朝天。王子个个有绝技,八卦横飞满校园。冰山部长帅无边,花痴排到东大街。面瘫冷脸有奇效,微微一笑倒一片。情人节是情书连,告白被拒年复年。’”不二微笑着流畅地吐出篡改过了的“民谣”,顺带偷眼观察手冢表情。
面瘫的嘴角抽了抽,随即恢复平静:“真是太大意了。”
“八卦而已么……”熊熊为冰山脸的细微变化替自己喝彩,“偶尔玩玩也挺有意思的啊。”
孰料手冢点头应了,镜片反射过四月春意蔓延的天,涂染一抹狡黠:“不愧是不二,现场发挥很好。”
什么?!开学第一天便败北,还真是不吉不利啊。

“走啦不二不二!”那边两只显然是迅速和解,不二在心中乾式偷笑:大石劝慰猫咪的技术进步5%哦~
微笑间,那人的身影已超前自己三五步。不二轻松赶上,照旧待在手冢身侧半步,心满意足地看着天——
看来自己对别离的担忧终于可以抹去,哪怕只是三年的有效期保证。再往后的担忧自有往后的日子承担,毕竟从来都没有人可以一览人生的所有布局。

但,不管如何,新的一学期,即将璀璨上演了。按照13-23岁为青春期的国际划分,青春尚早,不妨且行且看了。



〖Kapitel.2 学姐出没,请小心〗

高等部校园的排布大致类似初等部,运动场地集中于东边,教学区偏北,生活区在南。校园处处樱树列队,樱花飞雪,年年如一。
由于半数以上的学生直升自初等部, 迎面擦肩而过的脸庞模糊地亲切熟悉。这么走着走着,便使人胸中荡漾蔓延起丝丝缕缕的惆怅,好似在感叹,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却不尽相同了。
所有人自然都清楚,国中升国高,仅仅是人生途中的一次小别而已。现在在身边的朋友,也仅仅是人生地铁中短暂同站的过客,今日同窗,将来不知是怎样的天各一方。
来来往往的学生们三五成群,续续交谈,到底是大了三岁的,全然不复国一时嘻嘻哈哈哈冲冲撞撞的混乱了。大概还真如校门口那位学姐所言,这一行的四人,确实比其他小群体惹眼的多,一路上招呼、寒暄就没有停过。不二一概是微笑以应,菊丸大大咧咧,这个抱抱那个捏捏,也有冤家相见,立马把头背过去的;大石人缘可称无双,跟这个招呼完又跟那个赔礼,生怕忽视了哪一个。手冢的人缘着实让不二咂舌:网球部、学生会内的人不说,普通学生也是一个接一个前来问好,直爽或是腼腆的男生,羞涩或是外向的女生,好像人人认识手冢似的。不二于是笑着调侃:“看来还是部长的魅力更大。”
菊丸想起那首顺口溜,自然也是笑得不行。大石不明就里,跟着接口道:“手冢的话,也很正常啊……”
“不二人缘其实最好咧,就是你和别人打招呼都是笑笑得了,看上去没我们忙啊。”菊丸念头一转一个。
“这样啊……”不二佯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拱手说道,“那看来,我以后得多向英二前辈学习。”
“……”大猫转转眼珠,叹气,“说起来,倒是有些想念桃子和小鬼头了呢,也不知道桃子部长当得怎么样……”
“呵呵,英二也会担心人了呐。”
“不二不二,就你最坏,我可是一直白担心你了。”
“英二其实是心思细密的好孩子,对吧。”
“怎么又成孩子了?大石大石……”

战火成功转嫁。不二笑得一脸轻快:“担心不担心,其实手冢部长最有发言权了。”
瞥他一眼:“不二,这不是我担心与否的问题。”
“嗯?”佯装不解。
“今年的青学,将是卫冕冠军。”
“是啊,”不二淡淡叹气,“压力很大呐。今年,裕太也会更努力的哦。”
“嗯。”
“青学……少了越前的路,不知道会不会很难走。假期的时候,去大阪和四天宝寺中对战,手冢就是想练练他们吧。”
“嗯。”
“对哦对哦,”菊丸再次插进话题,“还有立海大的那个红眼王牌……害得海棠差点也红眼了呢。”
“好了。”大石把话题转开,“这是他们的路,我们担心不来。”
“这不像大石你的作风哎……”菊丸好奇地盯着大石,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换人换心的痕迹似的,“大石一向最会担心人了不是么。”
“这个假期我想了很多……英二,以前的我,可能太自以为周全而没顾及别人的考虑了,以后……”突如其来的九十度大鞠躬,“英二,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大石……”猫咪激动地回礼,“永远多多指教哦,我们是‘黄金搭档’嘛!”
“手冢的话……”不二笑着转身,手冢意外觉得一阵冷风拂过人间四月天,“说起来我们国一第一次见面,手冢好像欠我一句‘多多指教’呢。”
“……”手冢脸上分明写着“完全不记得这回事”。
哎,谁让他就这个性格了呢。不二好气又好笑,只能感叹自己为什么忽然记起这个。
然而随即就听手冢那低沉坚定的声音徐徐道:“我记得那个时候,不二笑得很意味深长。”
“有吗?或许吧。”不二自问自答,唇边的弧度渐渐扩大,“哎,谁让我那时候一直觉得手冢君很有意思呢。”
“今后也是如此。”
呃,不二愣怔,是说自己笑得意味深长呢,还是说他自己“有意思”呢,还是……
“多多指教。”手冢颇为郑重地伸出手。
“多多指教。”不二轻轻握住。已不再奇怪手冢冰冷外表下高于自己的体温,已不再惊讶于手冢时而流露的孩气温柔,却还是……常常被这样一个人惊叹,甚至感动。
正是这样,才使他拥有周围人们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的吧?
真的,是请多多指教了。
这一年,下一年,下下年,或许,还有更多的以后。

开学典礼定在下午,上午察看教室,各类活动部门也急急开始一轮新鲜换血,招募新人。上年毕业的三年级生,有得还未到大学的开学时间,放心不下的,还回来看看。
分班公布栏前挤满了学生,四人都不愿去凑那个热闹。想起大和部长,一致决定先去网球部报道,于是改变了方向,向东走去。途中看到戏剧部高大帅气的前部长,听说是就快进入某家娱乐公司的未来明星——拉着新任的部长絮絮叨叨得像个欧巴桑;看到挂着“文学社”的教室里走出靓丽的学姐,恋恋不舍地和学弟学妹挥手作别;看到石川校长和几位陌生的领导边走边谈……
呵,完全是新气象了呢。尽管,联想起往昔种种,淡淡的忧伤便像剪不断的流水、理不顺的丝线,越来越紧地缠绕。
总归,是新的开始了。旧的结束,再怀念,也是远去了。不二微微仰头,阳光还不算炫目,顺着眼间一隙偷偷入侵,刺激着视网膜玻璃体,浅浅的酸胀。
“很快,就能见到大和部长了。”大石轻轻说,仿佛怕打破了突入的安静。
“好像回到国一了呢……”菊丸把头蹭到不二肩上,不管自己已比这位好友高出一段,“不二不二,那个时候的事情,你还记不记得?”
“那么,记不记得我罚你跑过多少圈了呢?”爽朗的笑声响起,菊丸激动地给了来人一个热情拥抱,“大和学长我好想你……”
“大和学长。”
“大和学长。”
“大和学长。”其余的三人打了招呼,不二意外发现自己的声音微微哽咽。
最近变脆弱了呢。自嘲。

大和的目光挨个扫过四人,最近的是菊丸,火红的头发,OK绷从鼻梁贴到了脸颊;大石比起三年前,稳重冷静了许多;不二依然是偏矮了些,但好好锻炼似乎没当年那么瘦弱;手冢……表情未变,眼神里有着淡淡的暖意,个子也与自己不相上下了。
“又见面了哦。”大和摸着不甚光滑的下巴,语调奇异,“明天入部申请就正式开始了,我期待着你们的表现呢。”
“没问题!”菊丸做个OK的手势,“部长部长,一年级不会再不让进正选了吧?”
“实力说话。”大和的目光投向手冢,“部长,还未诞生。”
“那部长也有机会喽?”猫猫对着手冢叫“部长”的习惯没变,话出口才觉得别扭。
“全力以赴地争取。”手冢简明的回答让不二想起了当年自己对手冢的评语:眼神嚣张。
笑容眼看扩大,冷不防肩头有人轻拍,却是大和学长:“不二君,也要加油啊。”
呵呵,似乎是不错的对战机会呢。不二微笑。

“大和……大和……”呼唤声响起,甜蜜而成熟的女声。记忆里很是熟悉,带着些许不良的预感,一时记不太清。
不二疑惑地看向手冢,啧啧,表情不太好啊。
什么人呢?
……
“手冢君作为学生会的支柱……之一,为了学生会的活动,自然是该身先士卒的吧……”
“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只是请你和不二君合唱一首歌而已……”
……
——浅川学姐!

记忆通电的瞬间里,不二明白自己不好的感觉和手冢不好的表情来自何处。那个曾经是三年级第一校花,成绩一流整人也是天下无二的浅川学姐!那个学生会传说中的二当家,坐在办公桌后轻笑浅言让手冢脸色瞬间由青转黑的可怕女人!当时站在学生会的高台上唱了些什么,手冢唱的如何都不太记得了,不二只记得自己转身把话筒交给下一位学生的时候,发现两人握过的话筒上简直可以挤出水来。当时的手冢,是彻彻底底地黑着一张脸的吧……
等等,不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激动。说起来,能有那样好玩的经历,还应该感谢浅川学姐。
“好久不见,没忘了我这个学姐吧。”浅川笑语盈盈,身边的某学姐亦是笑容堆叠,不知是否是因为想起当年恶整这两个可怜可爱学弟的经历。
“学姐,好久不见。”不爽归不爽,好孩子还是礼貌地答了礼,手冢面无表情下青筋暗跳,不二笑靥如花后恶点子飞转。
“今年手冢君一定也会参加学生会的吧。不二君呢?学姐们可是期盼着呢。”浅川大眼眸子里闪烁着的恶狼般兴奋光芒却仿佛另一道声音回荡:“快来吧,快来吧,今年就有得玩了……”
“浅川学姐,今年是学生会主席吧?”手冢开口问。
“碰巧而已。”浅川“谦虚”地微笑,国际标准的露出八颗牙齿。然后指着身边的女生介绍:“这位是新闻部的部长,清水亚弥。青学的高等部有销量不俗的校报哦。”
“多多指教。”清水与几人礼节性招呼,笑得亦是如狼似虎,“不二君,手冢君,现在可以预约开学后的采访吗?”
“采访?”不二迟疑。
“青学的初等部今年拔得头筹,自然是大家的关注焦点哦。”清水察言观色的能力绝对上乘,见不二迟疑手冢不愿,接着补充道:“还有那边的大石君和菊丸君,他们也是初等部的正选吧,很有名气的‘黄金搭档’呢。”
如此说来,除去上了专职料理学院的河村和目前下落不明的乾,升入高等部的队员是请全了,再拒绝也是不妥。手冢微一权衡,和不二交换了个眼神,便点头应允了。

可是那种不良的感觉,为什么泛滥而开了呢……



〖Kapitel.3 名曰采访的“狼”女野心〗

下午的开学典礼自然是照例,与往常没什么不同。石川校长的发言精炼不少,大部分时间由学生们的发言填充。一年级的新生代表无可例外地再次由手冢担任。菊丸虽然叫着无聊,但也没话可说。毕竟论成绩和全面发展而言,确实无人可比。
当然前提是菊丸并不知道,为了这发言的事儿,年级主任近藤老师假期中曾经找到过不二,邀请他担纲高等部一年级的新生代表,结果被不二微笑婉拒。当时觉得,这似乎仅仅是一种低调谦逊的习惯;实际上,不二从未想过这样做,到底有什么……说目的不妥,或许,该说是深层次习惯吧。
弟弟裕太今年担任了圣鲁道夫三年级的学生代表,由美子帮忙整理西装,忙得不亦乐乎。然后顺口问:“周助,又拒绝了吗?”
“嗯,不太想去呢……姐姐怎么说是‘又’呢?”不二笑吟吟地看着姐姐忙乱弟弟脸红,自己倒是清闲得够可以——裕太看到哥哥灿烂至极的笑容,早是自觉自愿地拒绝了哥哥“帮忙”的“好意”。
“不是光说发言的问题,我觉得,周助习惯性拒绝别人呢。”由美子抬抬眼皮,“别看他表面上热情。”
裕太系领带的手顿了顿,出乎不二意料地接口道:“是啊,老哥和别人看上去热络,其实……”
其实,是疏远得很吧。不二微微愣怔,并不否认。例如英二,例如阿隆,大家都可以亲昵地这么叫着彼此的名字,但目前为止,除去父亲、母亲、由美子,还从来没有人亲情唤上一声:“周助”。这个,是否也是疏远别人的一种表现呢?这么说来,还有一个人,好像也是这样哎。
不二从早上的回忆中抬起头,将目光投向主席台。手冢端坐一席,对着话筒,神情甚是严肃。要是他对着话筒,轻轻地、温柔地叫一声“周助”……
笑容加深,不二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好笑到了极点。且不说现在是开学典礼;就是手冢猛然叫自己一声“周助”,或者自己叫一声“国光”,恐怕都会吓到周围的人吧?
再也憋不住,虐待自己是不好的习惯。不二捂着嘴“噗噗”地笑出了声,声音很低,还不至于打扰他人。菊丸激动地捅捅他:“不二不二,部长讲话有什么好笑啊?”
“没什么啊。”笑容继续加深。
“好奇怪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嘛,憋闷死了。”
“我在想……”不二无意识地低语。
“想什么想什么?”呃,难道动态视力和听力成正比?英二今天的听力好到离谱。
“嘘,大石皱眉头了呢。”
“坐好坐好,我可不想待会儿被人念。”

收拾心情再次看向台上,意外和某人目光对接。手冢的演讲,或说报告,已然完毕,二年级的学姐妩媚开口,整个礼堂里回荡着甜过头会蛀牙的声音。
手冢看着这边,眉头微蹙,一身笔挺的西装虽然好看,但总觉得还是有几分别扭。不二笑嘻嘻地冲他眨眨眼。树脂镜片后狭长的凤眼微微转动,但是,完全不明白它的主人到底要传达个什么意思。不二不知不觉开始皱眉,心想原来自己的理解能力竟然是这般差劲;不对,是那个表达的人有问题嘛……或者,是视力问题?不二推推大猫:“呐,英二,看看手冢,他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猫猫好奇地盯向台上,大眼睛瞪得犹如铜铃。然后,丝毫不顾不二已经遭受打击的神经,无辜地回答外加质询:“冰山部长他怎么了,还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啊……”
众目睽睽之下倒地是不好的,愧对地板愧对地毯愧对自己的脑袋,说不定还愧对前排椅子。不二心中默念“残念”,打消了这般危险念头。
台上,手冢似乎放弃了努力,头颅微微下垂,对于不二这边的位置,恰巧可见反光的镜片。
无聊泛滥开来,心思也飘散自由。为什么拒绝主任的邀请呢;怎么说也是扬名、长脸的好机会啊。虽然说不二对这些素来看的淡,但是,考虑人民大众利益,不能叫大家连续三年看冰山脸,也应该挺身而出啊。
呵呵,越想越像是英二的逻辑了。也许,自己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些,只是,单单的只是,习惯了看那个人坐在台上,自己在台下看着,偷笑;只是,单单的只是,习惯了走在那个人身侧后半步,侧目就可以看到他的侧脸……这样的习惯,算不算是天才不二周助的又一怪癖?
“当然……”突如其来的声音有点吓人,三年级学姐,也就是浅川学姐的声音钻进耳膜:“作为今年学生委员会的主席,我会发挥学生会的全体力量,丰富同学们的业余生活!”
丰富……吗?不二除了笑之外想不到什么表情,随着周围的同学们一道鼓掌,一道起立。英二还在耳边埋怨:“啊,终于结束了,喵。”

“不二同学,菊丸同学。”面前的女生眼生又眼熟。肯定不是同学,那是……
“那天预约采访的清水学姐?”菊丸好像看到可口的糕点,双眼放光,“学姐说采访完请我们吃东西的,是吧?”
“当然了。”清水学姐笑得大将风范十足,“现在一起去吧,大石君和手冢君已经到了。”
隔着秩序井然的学生队伍,隐约可以看到作为前学生会的会员,大石站在报告台边,周围跟着一位学姐;手冢还在报告台上,前后左右,包抄似的围着四位学姐。简直堪称天罗地网逃脱无门。不二倏然间领悟到手冢眼色的意思,心想要不拉了英二快快逃?反正,这边“警戒”疏忽,只有一个。
“不二君,菊丸君,这边走快一点。”菊丸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两个学姐,及时打消了不二的念头。
哎呀这还真是……

新闻部的“采访厅”是空置的音乐教室,华丽的大门打开,就听得菊丸在耳边小声嘀咕:“怎么那么像《樱兰高校》啊……”
果然,新闻部的干事们个个本领高强,手冢大石一人一椅,手冢照旧是端肃地坐着,然而不二看到黑线一排排从他脸侧滑下;大石脸颊微红,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搁。还有两张空位。菊丸瞄一眼大石、手冢中间的空位,自觉的坐到了大石左侧的空椅子上。不二没得选也没什么好选,一脸随遇而安地坐在那二人中间。
“身高上看起来有些别扭呢。”负责拍照的学姐摇摇头,然后问,“不二君,可以请你换个位子么?”言罢就有人从旁为手冢右侧加了把椅子。
“呃……嗯,好。”身高差异,不二无法不应。
“Perfect。”学姐终于满意地微笑。镜头下四人暧昧地分成两组,手冢和大石之间的椅子抽掉之后,看照片的人哪知道有这么段经过。
清水开始提问。不得不说,开始的问题,诸如“今年大家还会加入网球部吗”、“以前大家和现在的大和部长的关系好吗”之类的问题,还算正常。三四个问题过后,清水大概是觉得再不问点“进步意义”的问题,会被后面一排狼女粉碎,于是微笑着进入八卦环节。
“不二君喜欢什么样的人?”
“会……特别偏爱手指好看的人吧。”浑然不觉的熊。
“手冢君呢?全力以赴的人吗?”
“呃,嗯。”熊歪过头看着冰山,好笑。拍照的学姐捧着数码相机一顿爆拍,嘴里念念有词没有闪光的相机真是好。
“大石君会偏爱个性和自己不太相同的,比如活泼可爱的人吗?”
“这个……”石头涨红了脸,“嗯。”
“菊丸君……”清水简直是循循善诱,“觉得有个稳重冷静的朋友是件好事吗?”
猫咪完全沉浸在对于糕点的美妙畅想之中,完全忽视目前是讨论八卦问题,浑然不觉指数蹭蹭攀升:“大石就很好啊!”
“噗。”正喝着学姐热情递来的、不容推辞的茶水的大石很没形象地一口茶喷出来。
猫咪还关切地问:“呐,大石……”
绝妙,抓拍!
手冢不二这次还算有点觉悟,不二拉开菊丸,手冢拍拍大石的背。
眼看采访到了这个地步,清水学姐简直是从容自若仿佛意料之内(实际上的确是比意料之内收获还多^^),摆出“OK”的手势,吩咐进入下一环节。
“这个环节呢……”不二现在觉得清水有着天才的娱乐主持天赋,“我们来测验一下号称全国中学生第一双打——‘黄金搭档’的两位的默契程度。手冢君,不二君,可以配合一下吗?”
表示不解。
“就是,这个环节采取隔离答题的方式,一份问卷是填写对方的相关情况,另一份填写自己的情况留作我们待会儿的参照。以相同答案的多少来衡量二人对彼此的了解程度。嗯……”清水一副“不好意思实在是麻烦你们了”的大家淑女形象,“为难”地说,“可否请手冢君和不二君一组,做个对照?”
“……”只好答应。

不二接过答卷,两张A4纸,白花花的纸面意外地让人心惊肉跳。似乎,比考试还要可怕。想抬头看看其他人的表情,中间隔开的挡板昭示着狼女的蓄谋已久,同时嘲笑着天才:这种事情,需要看别人的表情吗?!
只好埋头答题。题目倒是简单,不外乎“喜欢的食物”、“口头禅”、“生日”、“血型”、“星座”之类老到渣的问题。自己的这份随手画了,手冢的那份做得也很顺利。
喜欢的食物:鳗鱼茶
口头禅:不要大意\绕操场N个圈
生日:10月7日
血型:O
星座:天秤
感情最独特的家人?这个不二怔了怔,先想到裕太,想必手冢也是知道自己的;手冢嘛,自然是,他有说过的,爷爷。
……
勉勉强强答完,有的问题真的很怪癖,比方走路的习惯、看人时的习惯什么的。不二刚搁下笔,清水学姐亲自收了卷:“不二君,很了解手冢君啊。”
“……”笑容有点挂不住,清水意味深长的语调怎能不让人想起有女生曾质问手冢是否是喜欢不二的惊悚事件!好在不二已经释然,索性送了清水一个满分大微笑,然后告辞。
手冢已先自己一步交了“卷”,倒是大石和菊丸,还在埋头做得很专心。穿过走廊的时候,可以远远望见两人的背影。

“呐,手冢,题答得可顺利?”
“嗯。”
“你说,我们要是答得太好了,英二和大石,会不会没面子?”
“……不二。”
“?”
“没有放水吧。”
“说不好,呵呵。”

说不好,真的。谁知道,明天会是怎样的情况呢。



〖Kapitel.4 巧合的与必然的〗

所谓开学第二天,潜台词即是,一切步入正轨。
不二起床之后看看闹钟,风云不动面色不改,仅仅是小小地哀叹了下为什么起晚了。当然,说是晚,不过是时间不太充裕而已。不慌不忙洗漱完毕,不二下楼,家中空空荡荡有些冷落。桌上的便条是姐姐由美子龙飞凤舞的手书:
周助,我们送裕太报名去了,早饭在桌上,自己注意身体。

不二扑哧一声,对着空旷寂静的屋子笑出声来。可以想见,裕太被妈妈姐姐送到学校,该是副怎样的别扭表情。
嘴里衔上面包,背起书包,“认真”学习“尊”师“亲”友的好孩子不二周助站在镜子前整理着装。嗯,略去面包不看,白净的面庞上笑意温暖,栗色的头发轻盈欲飞;白衬衫整洁熨帖,裤子笔挺,只是稍稍长些。一瞬间有点小小的怨念:年级越来越高,个子却不见长进。假期聚会,看到小不点的比赛转播,英二兴奋地喊“哎哎,小不点长高了耶”——一句话害的不二轻微担心,万一,过几年自己又成了网球部的海拔最低点……
愤恨地从嘴里扯下面包,心里默念手冢国光你是吃什么长大的。如果时光倒退到国一,两人还有着基本齐平的身高,好歹走在一边也不至于总觉得……不二爽利地摇摇头,不行不行,好好长高。这么想着,临走之前还是乖乖捧走桌上的牛奶,虽然以不二的味觉,这东西实在算不得美味。
走出家门的刹那,突然惊艳于四月的晴空。瓦蓝色的天幕被高楼切割网罗,棋盘似地纵横交错。但目光所及,尽是空旷清朗,不见有路边慌慌张张的汽车行人,自然滋生一种恬然畅快的心情。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偶然遇见的一位中国诗人的诗句,记忆模糊,却尚可以朦胧吟起: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是燕
在梁间呢喃
——你是爱,是暖
是希望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美好的心情随着云流缠绕盘旋,余光扫及路边的书店,书店橱窗里陈列着一本不知什么年代的《小王子》英译版,黄旧卷边的书页冥冥中如同召唤。于是不二微笑着发了一次“英二见牙膏”式的疯,走进书店,掏钱买下。
出门的时候觉得裤脚边有什么拽啊拽的,低头看去,不二小小惊讶。东京这个城市,很少能见到流浪的猫咪。蜜饯似地的毛色,油滑的手感,胖嘟嘟的,甚至……说是猫,不二却会不由自主地想:它,更像熊吧?
不二只得蹲下身,安抚蹭着自己裤脚不肯放嘴的猫咪。猫儿愉快地眯上眼睛,享受一般惬意自然。去学校的时候可借此逗逗英二:看,和你相处久了,果然和猫咪相处愉快。
一面如此想着,不二的指尖却触到一个硬硬的物品——项圈。小心地拨开猫咪颈部长毛,金属色泽的项圈冰凉得可怕。没有期盼中的地址、电话,只有两个小小的字母,T.K。
T.K?不二显然恍惚出神。店主婆婆见自己的叫喊少年丝毫没有反应,便轻轻地推了推:“你……”
“嗯?”不二回过神来,微笑。
“这只猫啊,是对面一位老太太的,她上个月过世,这只猫怎么也不理别人……哦,除了你,就是另外一个少年了。”
“这样吗。”不二礼貌地点点头,将猫咪哄到门外,小心放下牛奶。好在是敞口瓶子,猫咪居然聪明地跳到一边的叠着的砖上,大快朵颐起来。
好聪明的家伙。不二一时不忍离去。静静地看着什么,亦有安静的美好。仿佛是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只需一个眼神的消息,就可以互通心意。曾经,小小地羡慕英二和大石的配合。而自己,不二周助,青学的S2,即便作为双打出场,取胜的原因,也绝不是配合默契。后来才渐渐释怀:这样的知己,怎会得来容易?
不二就这么静静凝神,直到那熟悉到不用转过头也能辨别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不二?”
“早,手冢。”乖巧的微笑,完全无视白日高悬的事实。
手冢迟疑着没有点头,镜片一瞬反光,然后才说出事实:“不二,快迟到了。”
“啊,看到手冢,我原来以为今天很早的呢。”反正是迟到,开学第二天,两个人,关键是有一个是好学生手冢国光。呵呵,很有意思。
“……”手冢看一眼手表,眉间也不见焦急。
“我从部里出来,送一位学长去医院。”果然有下文。
“这样啊,手冢。”不二佯装焦急地蹙眉,“你就说我是路上遇见,陪你一起的吧,开学第二天迟到不太好……那位学长是?”
“……”手冢冷冷盯着完全没有半点自觉的不二,骂也不是,说更无话。目光触及“酒”饱饭足的猫咪,于是问:“那是你的早餐吧?”
“嗯。”
“给。”
不二有些许意外,面对手冢递来的牛奶,一时间进不得退不得。心想干脆照实说不喜欢得了,12cm的身高差异却清晰地摆在面前。最终话到嘴边,却成了“谢谢,不客气了。”
接下来的气氛完全不同于往日。手冢推车走在前边,不二慢悠悠地晃在后边。天才一口一口啜着牛奶,脑海里飞速运转的只有一个念头:今天,到底怎么了?

“呐,手冢平时都是怎么上学的?”没话找话。
“电车。”连个动词都不舍得。
“手冢平时都带早餐在路上吃?”晃晃手中的牛奶瓶。
“……”手冢没有答话。不二似乎看到黑线一排排从手冢后脑勺滑落,兴奋过头的大脑运转有片刻迟缓。不然,也不至于在手冢艰难开口之后,才意识到这个堪称显而易见的问题:
“其实,是早上顺路带牛奶给那只猫。”
“……”可以说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吗?!不二举着瓶子的手僵在半空,黑线呈泥石流状砸下来。
“这样啊,还真是巧了。”不二努力温和地微笑,孜孜不倦地跟在他脚边的肥猫,丝毫不知道“大祸临头”这个词怎么写。
不二第一次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实:手冢不可能为了这样一瓶牛奶尴尬。实际上,手冢的尴尬,来自刚刚在学校的“突发事件”。不二不知道,转过街角看到不二的时候,手冢心底的压抑有片刻的欢呼:他是不二;他是这样一个令人安心、照顾别人的全才;有时候有什么不打算和别人叙述的事,都可以交托与他——他不二周助,在手冢眼中,从来不属于前一个“别人”的范畴。而今天的不二,显然,没有在意。
不二不问,手冢,怎么会主动说。
那个谁谁谁说,性格,是我们与命运的最深契约。
那么,也许还可以说,巧合,是命运给我们的惊喜,或者,惊悲。

一路无话,不二专心致志逗弄猫咪,手冢专心致志凝视前方。以往两人间莫名的默契亲近就像空气,往日可以触手可及,今日亦可以遥遥疏离。不知道可不可以说,要感谢那只叫做“T.K”的猫咪,不是它,又该是怎样的尴尬窒息。最起码眼下,不二还是有事可做。
进了校门的时候迟到10多分钟。门前查岗的学姐完全忽略不二,急急地向手冢讲了什么,一直不停地道歉。不二还未和手冢道别,有点不习惯就这样去教室。手冢的目光游离地飘向不二,更让不二不知走还是留。
总之,今天全乱套了啊。

“不二,”手冢先撇开学姐,点头道别,眼神却不曾对着不二,“快去上课。”
不二梳理着猫咪长毛的手指停顿住了,淡蓝的眸子里填充着说不清的什么:“发生什么了?”
“学生会紧急事件。”手冢答,但并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
是吗?不二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不信任,不论是对于手冢还是对于自己,都有点可笑。
“下午部活见了。”转身离开,“T.K”咬着裤脚,愣是不让不二挪步。
所谓忙中出错,手冢未作细想,就把学生会休息室的钥匙给了不二:“先把它关在那边。”
手冢和学姐大步奔开,不二虽然不是路痴,但开学第二天,还不至于就知道那是个什么方向。小小的钥匙在凉凉的手心,传达着略高的温暖。
“走吧,‘T.K’。”不二收拾出一个与平日别无二致的微笑,“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说不定……有很有趣的发现呢。”

第一次让不二意识到学校亦不是避风天堂的事,就是起源于手冢国光。那时是尚且年幼的小孩子,锋芒完全不晓得收敛,自然是招来学长的记恨。早在手冢手臂被学长打伤之前,冲突的种子就已埋下了——某日不二意外里推开学生会的办公室,发现一个面上有着与年纪不相称的忧郁的男孩和一副碎裂的眼镜;而这一次,又有什么发现给他呢?
原来三年过来,手冢国光依旧是块不折不扣的顽石;从来就不曾打算坦白过什么关于自己的事。
不是会撒谎的人。然,不撒谎,不代表说出的便是全部真相。
不二把“T.K”抱进怀里,加快步伐朝综合区走去。猫儿沉甸甸的,就好像一分说不清的心情。
“For she did not want him to see her crying. She was such a proud flower...”
——她是怕小王子看见她在哭。她是一朵非常骄傲的花……(《小王子》)

——而他是怕手冢发现自己在生气。他是那么骄傲于他们之间的信任……



〖Kapitel.5 信任的资格与裂痕〗

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热衷于创造的物种,毋庸置疑。当然,若说科学创造,绝对是没那么简简单单说创造就可创造的。所以就有人热衷于“文学创造”,创造出如此多的语言、如此多的词汇形容明明本质相同的东西,比如说“巧合”和“缘分”,以及,“无巧不成书”。

一年级(5)组有着上佳的地理位置:一年级组最顶楼、最东端。来迟了的某人惬意地坐在第(4)组的倒数,恰对着宽大明净的窗户,视线从这里,可以自由翱翔到教室外。天空澄澈朗润,樱林披翠,残粉遍地。如果可以忽略某人某事,这会是个完美的春日。
第一节是某某课,习惯了提醒英二的日子,不二一面神游,一面略略地听着老师讲话。下课铃打响,不二却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这是节什么课。空白的笔记本上只有三行无聊的字:
Car elle ne voulait pas qu'il la v?t pleurer. C'était une fleur tellement orgueilleuse...
For she did not want him to see her crying. She was such a proud flower...
她是怕小王子看见她在哭。她是一朵非常骄傲的花……

德语英语汉字,表达的是同样的意思。
可是相同的话语我对你表述过那么多次,你为何总是执迷在你的理论里不愿去尝试?
——还是说,在你的眼睛里,不二周助,不是个有资格被信任的存在?
不二依约觉得胸口有什么腾跃而起。不愿让同桌看见,只好掉头向着窗外。眉间轻轻捏起的结,正宣告着主人的怒火程度。
镜头切换回不二带着“T.K”进入学生会休息室的时间。
青春学园高等部颇有历史,综合区则是“历史”的代表——所有教室,至今仍保留着原始的木板门。推开门的时候费了点力气,看着微微变形的门框,不二猜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窗帘只拉开一丝缝隙,空气中轻舞着微尘的身影。飘飘浮浮零零乱乱,仿佛儿时心心念念的精灵。“T.K”在这样的环境下很是惬意,微微眯着眼睛,恍若微笑。它轻盈跃上办公桌,摆出一副要打盹的模样。
都说猫是有灵性的动物,换做平时,不二大概会微笑。可眼下,不二几乎觉得,自己就要控制不住心中泛滥成灾的冰冷念头,恶狠狠地将巴掌送向某人的脸庞。
尽力平静地走过去,抽出“T.K”身下压着的报纸,一下一下展开,理平,抹好。一张是署着学生会标识的校刊,另一张……目光一下子就落在大标题上,不二微微闭上眼睛,不想再细看内容。
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热衷于创造的物种,毋庸置疑。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圣·德克旭贝里般写出《小王子》这样可以送给孩子的礼物,大部分人用他们的口舌,摆着他们自以为是的嘴脸,传播着种种他们自己都不相信的流言;他们非但不思悔改,甚至还口口声声地强调着诸如“空穴来风、必有其源”之类的“真理”;他们要求什么都没有做错的人“警醒”,却不要求长舌头的家伙收敛。
——他们以为,流言是“社会文学”么?
可笑、可笑。

然而不二笑不出来。冷笑也好苦笑也罢,笑不出来。
开学之后学生会所有部门并没有都开始运作,这件僻静的休息室还没有打扫过。不二就那么坐到叠着层灰的沙发上,起先手间还攥着那两张报纸,后来便松了手,任其滑落,轻轻地、重重地,砸上地面,砸在心坎里。
猫儿侧过头看着少年,少年仰着头,全身陷进沙发。纤细的胳膊遮着脸,只见尖尖的下巴扬起,却看不见表情。猫儿若有所思地歪歪头,然后从桌上跳下,留下一串梅花的脚印,沾一脚灰尘,踏上少年的腿,接着攀上肚子。软软的踩踏,让肚子的主人痒痒欲笑。笑着笑着,眼泪顺着下巴,滴滴答答地砸在猫儿圆圆的脸上。
——“你说,这个世界上,怎么那么多搬弄是非的人?”
——“你说,那个和你一样叫‘T.K’的人怎么总是自己解决问题?”
——“还是,看起来,我就是那么不可靠……”

一脸玩笑不代表我不认真,就像面无表情不代表你不会受伤一样。
你问的真正的我到底在哪里,我曾经答,就在这个和你对战的网球场上。
那么,出了赛场,你是否依旧固执地认为我不会认真;还是,你只是习惯、习惯一个人走在前头,习惯为别人不顾自己,习惯不让别人看到那些伤痛孤独?
也许,那是我该问你的,真正的你,到底在哪里……
心思辗转、思绪万端,只盼得到谁的一星半点儿解释。然而回应少年泪珠的,只有喵呜一声,和猫儿柔软舌头的轻舔。

二节课后是全校范围的大扫除大整理。(6)组的菊丸穿过长长的走廊,在(10)组门口站定。大石正在将台前布置打扫,这里也叮嘱,那边也吩咐。好在菊丸是英二不是不二,不至于想起大石昨儿上午还说着“以前的我,可能太自以为周全而没顾及别人的考虑了”而调侃一番。
大石,是成了班长了吧。菊丸想着,叹气咂嘴,心想部里的各位还真是个个不凡,自己就没什么特长。这个当口里,教室里走出的女孩子们看见菊丸,立刻有的激动得大呼“菊丸君帮我签名!”、有得小叫着“青学网球部!”。菊丸摸着脑袋傻笑,这个也答应签名,那个也握个手,一时风光无限,真真有了大明星的架子。刚才片刻的郁闷,早已一扫。
那边教室里大石自也瞧见了这边的动静,急急忙忙把菊丸从人群中解救出来,嘴里念叨“英二不好好打扫怎么到我们班了。”
“我可是魅力四射的菊丸英二!嘶……”菊丸突然捂着被大石手拂到的手背抽了口气。两人齐齐低头,咚地一声撞了个正着。
“抱歉!”大石道歉完了才有机会低头——呀,少年白皙的手背上,赫然是好长的一道抓痕!
“你们班的女生好野蛮!”可怜巴巴地控诉,完全不知是谁方才在兴高采烈的。好在大石是大石不是手冢,不至于冷冷地瞪上一眼。
“英二,要不然……哦不赶紧地,去医务室处理一下!”怎么看着都可怕,近5厘米的血口,划得不浅,还沾着些灰尘。大石眉头越叠越深,后半句话堵在喉头并没有对神经大条的搭档说出:这伤口好像,是故意划出来的。
“大概是哪个搬桌凳的没在意吧,大石大石,你是班长的话要注意检查修理。”菊丸比个“不碍事”的动作,大大咧咧的个性支配下说出的话语总是孩子气的善良,对比躲藏在阴暗角落里的虚伪,愈加叫人心疼。饶是好脾气的大石,也不由得愤慨由心生。

今天早上手冢的事……

“大石大石,你有听么,我们上去找不二。”菊丸觉得搭档有点不对。
“先去医务室,英二。”果断不容退让。
“可是大石,不二在(5)组,就在你们楼上……”
大石抬头看看,不二今天早上迟到了,说不定还不知道手冢的事。虽然手冢说了不要再提的,始终有些担心那些人会不会找不二的麻烦,大石点点头,同英二一道上了楼。
转过楼梯的拐角,楼上下来一个似乎是二年级的学长。手插袋,一副没事做的模样。大石死死地盯着他,他不屑的回瞪。空气中摩擦的火药味,伴随着男子脚步的远去,暂时冷却。
身边,英二好像倏然明白了般,郑重地看着大石:“秀一郎是不是觉得,他……”
楼上,迎接他们的答案是,不二一节课下,出去了就没回来。

“你想怎么。”二年级的黑川冷冷地扫视不二。身高差距,让他有种居高临下的快感。
“没什么,向手冢道歉。或者,向我们四个道歉也行。”不二微微笑了起来,蓝瞳中渐渐攒聚的,却是冷厉。
“你是不二周助?哦对,今天早上迟到的——睡晕头了吧?”黑川有几分好笑。
两人之间隔着两米有余的水平距离,一分钟前,不二厌恶地走过来,停在两米外,神情毫不掩饰的鄙夷,如同看到了什么恶心到极点的东西。这里,是二年级的教学区,教师、学生干部这会儿都在开会,其余学生们三五成群,远远观望,无人敢上前来。
“我不想再重复。”不二不耐。
“呵,你想干什么?打架?”
“不介意奉陪。”冰冷的声音直直横亘到二人中间,筑牢无形的藩篱。
“手冢?”不二冷笑起来,“关你什么事了。”这话脱口,自己亦是一怔。
转过来的冰山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不二,当然关我的事。”

不知是否为错觉,不二竟然觉得手冢的语气里含了歉然、妥协。
结果,索性赌气似的背过头:“你的事既然与我无关,我的事自然也不劳你处理。”天才大概真是被气晕了头,八点档的台词脱口顺溜。
“不二,这是我和学长,没有处理完的问题。”手冢觉得眉心一阵阵跳着,自己和不二的相处,有些问题,似乎始终都是回避而已。先前,是手臂的伤,是和学长们的关系;国三,是认真与不认真的冲突;现在,不料刚刚升入高等部,曾经的学长们,就送来这样的礼物。
似乎也不能责怪清水学姐。她的校刊中虽然言辞暧昧好笑,但不可否认并无杜撰情节。至于不二看到的另一份“小报”,凭借着其用心险恶、言语刻薄、涂抹事实、恶意中伤,成了手冢国光升入高等部以来,第一次打人的导火线。
那个学长笑着递过来这样的一张“报纸”,口里不清不白地问“怪不到小子这么帅不交女朋友”的时候,手冢猛然挥出的一拳,直接打断了余下的话。不过,有些委屈的是,这位学长倒不是什么始作俑者,手冢冷静过后道歉,主动提出送他去医院:那一拳打在了眼眶上,污紫一片。所以,就有了手冢骑车送学长去医院,返回时遇见了不二的一幕。

不是不信任,只是不愿意。潜意识里想把肮脏的事儿远远从他的生活里隔离,手冢国光冷静地思来想去,却还是办了件错事。

——现在,不二的怒火,似乎远远甚于手冢。



〖Kapitel.6 不言分歧的归路〗

气氛一时间窒息得仿佛是世纪末。
黑川曾经是青学初等部网球部的正选,球技一般,过早地被一帮小鬼淘汰出了网球部,心有不甘。一晃三年,眼看历史又要重演,自然是情绪冲动恨不得出点儿什么事件。恰巧看了清水的校报底稿,黑川便添油加醋,连夜自印了百十份“小报”,在同学间分发。
原来就是个编造谣言,阿Q精神自我满足的事儿,不料又被同在学生会的同学给了手冢,闹出了早上的打人事件。不二送“T.K”到休息室,看到一份团成一团的小报,联想到手冢恨不得将此事对自己“完全封锁”,心中先是不满,后越想越难过:走过三年,原来还当我是不会认真、不宜担负,原以为走过这三年两人之间的信任当是没问题的,却……
黑川自然不了解,不二最不可容忍的,便是旁人伤害家人朋友。潜意识里,手冢不仅仅是网球部的部长,三年校友,更是……自己也说不清的一种存在。而手冢,自认为流言伤人,担心不二做出什么特别举动,不愿他担心;一时间如何考虑周全不二之感!事情到了这一步,当真只能说谁也料不到了。

“怎么了?”清水终于被焦急的众学生给寻了回来。会议刚开始没多久,急匆匆地学生口不择言词不达意:“清水君,那个……手冢和不二在二年级区,好像要打起来了!”
与会的师生个个瞪着清水。浅川小声地凑到她耳边,吐出的话语里只是恐吓而没有安慰的成分:“你校刊里写什么了?”
清水一路拔足,一边郁闷地思考自己写什么了——实在、没什么啊,就是四人的答题对照,还有提问的问题。要有问题昨天就该有了,可昨天不是都好端端的么,采访完还请菊丸君大石君吃东西,虽然是大石君脸红,抢着付了钱。
这么盘算着,没多久就遥遥望见“对局”般的三人。黑川表情僵硬,强撑气势;不二垂头向左,长长的刘海遮挡了大半边脸,看不见表情;手冢脸虽然朝着不二,目光却是俯角四十五度朝下,不知是心不在焉还是不想直视。
清水内心虽然大叫N声“真有小夫妻吵架的样子”,但好歹有碍知书达礼、风度翩翩的学姐身份,还是微笑着介入三人中间:“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不是都在怪我吧?”
黑川讷讷面红,表情愈发不自在:“没你的事……是怪我才是。”
手冢见他既出此言,也有意缓和事态,淡淡道声:“是我反应过激了。”
这话却中了不二心思,他原本恼怒的重心,就是从“手冢不告诉他这么件事”出发,经由天才的逻辑推到出的“不信任”,而非黑川本人。不过,这么说来,二节课下冲出教室,浩浩荡荡杀到二年级,冷冷逼问学长“这是谁的报纸”,弄得二年级区鸡犬不宁围观者众,只能说是天才的迁怒思维了。
迷迷糊糊地想着,却觉得胳膊上着力,是手冢拉着自己。不二抬头,冷笑犹在,却对着黑川半鞠一躬,再冷冷地盯着手冢。
低气压中心由四人之间转移到二人之间。清水黑川,基本被无视中。手冢沉默不二无话,直到大石远远奔来。
“手冢,早上你打的人呢?”难得见到温文尔雅的大石如此激动,手冢、不二甚至清水,都是一愣。
然而接下来的疯狂举动更是如同出自令众人无语的“烤肉奉行”——“是不是你?!”直指一边摸不着头脑的黑川。
“什么?”黑川疑问。
“身为学长用这样的下三滥手段,太卑鄙了吧?!”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大石——”手冢上前架开愤怒的大石,“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二也暂时顾不得与手冢的别扭,从左挟住大石:“怎么了?英二呢?”
见了大石问菊丸,这不过是青学众人都有的习惯思维——黄金搭档么。不料此时对于大石,却正叫“哪壶不开提哪壶”——“医务室!医生说伤口很深,建议去医院注射破伤风疫苗!!”
“什么?”不二和清水同时惊呼。
“冷静,大石。”手冢加重了手中力道,一字一顿,“先送他去医院。”
“叔叔帮忙送了。我就是想看看,谁那么无耻!”大石周围,空气旋转着下沉。
手冢低低向不二道:“你去拦车,我们去医院。”不二点头应了,向校门奔去。

到了医院的时候,大石稍稍冷静,默不作声地坐着。菊丸在里间打针,磨砂玻璃仿佛连空气都隔绝。不二微笑如常,和英二比着“胜利”的手势,安慰倒霉的友人。好在以菊丸的开朗个性,挨上几针,没怎么影响心情;又或者,大石方才激动的样子,实在吓到了他,不忍再让大石担心。
都是善良的孩子,也许不是这般聪明,反而更容易相互理解些。
打针的间隙,菊丸仍不忘探出个身子,拖长了尾音,念叨:“大石大石别难过”,火红的头发随着主人上下点动,煞是可爱。大石看着这样的英二,冲天怒气都成了不好意思:受害者尚且宽容至此,自己是否是——担心过剩、少年更年期?这般想了,自然是雨过天晴,转怒为笑。左一个“没事就好”,右一个“疼的话就叫”,俨然比保姆还保姆。
不二佯作叹息,将最靠近的位置让与大石,笑眯眯地坐到了大石的位子上。手冢就在右侧一点点远的距离,十多分钟前的八点档台词还让彼此间有些疙疙瘩瘩,但,低气压已然散去。
不二轻轻盘算,不如待会儿回去的路上,好好“交流”;殊不知手冢,也存了同样的心思。方才失态如此的大石少见,怒火如此的不二,亦是少见。也许冥冥之中,在自己都未察觉的角落里,谁自以为是地为谁“好”,反而忽视了对方的感受。
朋友,就是这样的存在,为自己担心、与自己分享。
但若说为自己失态、为自己动怒——“朋友”这般的代词,是否该说是便宜了些?

“大石、英二,我去买午点。”不二起身,微笑。想必这么久,大家都饿了。
“不二不二,我要星鳗星鳗!这附近就有寿司店……”某猫突然大感“祸福相依”。
“麻烦你了。”大石依旧温文尔雅,客气礼貌。
“呐,手冢,要不要帮你带一份?”
“我去买好了。”手冢以行动外加言语提醒刚才高兴过头的二人,“不二,你的口味太特殊。”
“……”

下午的时间依旧是在医院里度过的。破伤风疫苗说来真是痛苦,每隔一段时间便要补加一针。手冢破例没有催不二回去上课:三年相处,毕竟了解彼此性格。不二虽然笑如常日,心中担心愤怒,不亚于大石。不论谁先回去,怕都是冲动。况且学校里,打扫完是部活的时间。几人入部,早和大和学长说定,也没有回去的必须。
四月的东京,白昼并不算长。天色不知不觉暗的快了,不禁让人感叹,开学第二天,居然这般度过了。
接近放学时间,大家才各自给家里挂了电话。菊丸是家中老小,哥哥姐姐成排,一个电话,说着说着却委屈得要哭。究竟,他也只是十五岁未满的少年而已。不一会儿赶来的哥哥姐姐们,自然就看到了大石抚慰猫咪的一幕。这个对着大石道谢,那个冲着大石道歉,弄得大石手忙脚乱回礼不迭。
一番客套之后,手冢和不二便告辞。医院里人手充足过头,留着反而添乱。

二人沿着街道慢悠悠地往回走。还不是下班高峰,难得地,街道间显出几分落寞。夕阳调皮地拉长了人影,跟在手冢后边的不二,几乎整个影子都被手冢的影子包了起来。想起早上的牛奶事件,不二几分好笑,碍着自己先说的八点档台词,却不好开口。不禁又迷迷糊糊地想,若在平时,少不得好好调侃手冢一番,才解心头之恨……
“不二。”手冢竟然先开了口。
“呐?”某人大肚地开始微笑。
“今天的事……”
“别说抱歉。”不二轻轻地、但是坚定地截断了话头,“不怪你。”也许,该说是我自己,想得过多了。
寂静接踵而来,漫漫夕阳天,不二又想起那诗句: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是燕
在梁间呢喃
——你是爱,是暖
是希望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不二,那只猫……”
“呀!”天才大脑再次当机,“我还把它关在休息室里!”
“……回学校吧。”
“手冢家人不会担心么?还是我一人去好了。”
“不会。不二,给家里打个电话。”
“嗯,好。”

手冢看着不二微笑着告诉家人“有点小意外”,微微扬起了嘴角。不二正专注,错过了这样好的机会。不二搁下手机,四目有短暂的交汇,相对无言。夕阳仿佛很近,周围的空气有着暖融融的触感,喷洒砂糖般的气息。
相比之下,早晨的流泪、冲突,似乎都不太重要了。我们是不同的、独立的个体,再如何的默契,不可能事事志同道合。冲突存在,并非无解,亦非最终;时间一路走来,总会,有那么一天,可以,完完全全,理解彼此。静静地走着,同样寂静的空气里,和先前的尴尬,却是真正不同了。
——仿佛书中所言:你什么也不要说。话语是误会的根源。
于是,我们之间,静默相对,无声交流,也有了理由。

当然的当然,天才的嘴,还是闲不住的:“呐,手冢,为什么那只猫叫‘T.K’?倒是像……Tezuka Kunimitsu。”
“猫的主人是位老太太,不久前去世了。”手冢回答,声音有些低沉。“她是纪念她的丈夫,野村一郎(Takuya Kaneda)。”
“我还以为这猫咪是随了手冢的名字呢,其实这样理解也很美妙啊……”
“……”



〖Kapitel.7 唯恐天下不乱的文化周〗

今年的五月来得格外早。四月似乎随着樱花的凋零,过早地从日历上凋谢,快得,几乎叫人无迹追寻。一个月的过渡期之后,校园渐渐恢复平静。各项活动工作有条不紊,日子宁静,略略乏味。
发生在不二周助身上值得记叙的大事,大概就只有无因得了清水学姐青眼这么一件事儿。素来作为闲散人员的不二,是决计不会因为学姐的一句邀请就折腰的。清水学姐的耐心倒也可以,一趟趟不厌其烦地跑了网球部,说什么也“不能埋没人才”,硬要不二加盟学生会宣传组。在清水和菊丸的双重火力宣传下,不二周助的天才之名眨眼飞遍了高等部的校园。饶是不二低调得甚于往日,走在校园里,还是回头率居高不下。
“不二不二,人家学姐这么‘礼贤下士’,你就加入加入么~~”菊猫抱着不二上蹿下跳,其热心程度让不二极度怀疑清水拿什么贿赂了菊丸。
大石也是谆谆劝导不厌其烦:“学生会的活动不会影响社团的,不二的话,应该参与。”
得,好汉难敌众手,群众的旨意不可违逆。看在清水口头保证不会分配过多任务的份上,不二乐得“屈服”在了各方的压力下,加入了新闻部。清水还是个守约的家伙,截止昨天为止,并未分配给不二什么任务。
所以的所以,今天是不二周助,实质意义上,第一次为学生会“做贡献”。这么说了,你大概也可以理解,为什么不二会在土曜日(周六)这样和周公约会的佳日,起了个大早。

东京作为日本的政治经济文化N个中心,随着中日建交,就相继与北京等城市建立了友好关系。历史悠久的名门青春学园,目前正和友好学校——北京某某中学举办交流活动。北京方面送来的学生们据说都是身怀绝技,这不,目前,就在东城公园借了场地,举办中国周。
“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呢……”清水介绍完,不二的笑容已经加深了1.1倍。
察言观色一鼓作气,清水继续补充:“作为我们学校代表队的领队,手冢君在这次活动中,会有什么表现……也是我们关注的重点。”
不二的笑容再度加深1.1倍,平方过后就是平时的1.21倍:“哈,真是很有趣呢……”
见此清水终于大大放心,关心下属地拍拍不二肩膀:“不二君,那么这次的活动追踪报道,就全部拜托你了!”

如你所见,眼下,不二周助,身着校服,一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棺材见了也开盖的招牌笑容,走在去往东城公园的路上。眼看“东城公园”的招牌近在眼前,不二放慢了脚步,思绪回到前几天的“挖墙脚事件”(菊丸命名)……

那是水曜日(周三)的部活时间。不二轻取了一名学长,正坐在一边悠然地调整拍子,神游天外。高等部网球场的铁门有点老化,忽然就传来了“咔咔”的响动。
站在门外的,赫然是一位金发随风蓝眸含彩身材高挑风度翩翩笑容满面仪态万千招摇过市……的学长。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菊丸不由地哼了声:“什么人,没事儿cosplay什么须王环。”
“……”一语落地,众人皆倒。
“须王环”不慌不忙笑容和煦,比菊丸光束还菊丸光束地蹭到菊丸面前,不管三七二十一但仍然风流潇洒地抓起菊丸的猫爪握了握:“这位,是菊丸英二同学吧?”迷醉死人的笑容显然没迷醉到活猫,反让猫咪一身汗毛倒竖。
不二饶有兴趣地看着混乱的场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谁料“须王环”下一个缩地术就蹭到了自己跟前:“这位,是不二周助同学?”
“嗯……”微笑,点头。笑容和笑容对撞,旁人看着就俩帅哥互笑美好得不得了,只有青学出来的学生们才知道这下面暗流汹涌急湍横飞,就像高手见面,表面握手实则不知道打了几个来回了。
“须王环”并没有握手什么的,而是来了个四十五度英式鞠躬,自我介绍:“很高兴认识你,不二君。我么,就是学校塔罗牌部的部长羽场十三,多多指教了~”
不二点点头,俨然处变不惊。而周围的人听到“塔罗牌部”,都是面面相觑雷到不行。
“听说不二君的姐姐,很精通这方面。”羽场笑得深藏不露。
(“现在像凤镜夜了耶~~~”场外花痴尖叫。)
“确实。”不二对于别人表扬自己家人,一贯持接受态度。
“不二君的第六感也很强呢~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塔罗牌部?”羽场一面说着,一面款款欠身,缓缓抓过不二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亲吻。
……
网球部除去大和不二,集体石化。
哦不对不对,还有两个人没有石化。手冢,和与他对面练习的学长。学长本来当然也想看看这样的好戏,无奈手冢一丝不苟地打他就只能疲于奔命地赶,哪来得及转别的心思?比赛已经进行到了赛末,手冢领域手冢幻影零式削球等等绝技一个都没见着,已濒临败落。而那边戏剧化的变化正上演着,手冢突如其来的右手零式,结束了比赛。

大和还在玩味地捋着下巴上短短的胡茬,手冢零下的声音便响彻了全场:“部活期间走神,全体绕操场20圈。”
……
迁怒,绝对是迁怒。菊丸边跑圈边哼哼,不二识相地跟上大队,羽场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了场边。
而……那个,关于手冢君好像暂时还不是部长的问题……
有些人这样想了却不敢这样说出来,有些人早习惯了手冢罚跑根本没意识到不对劲。一时间除去大和,人人都是跑得格外小心。

有意思,实在太有意思了。不二边跑圈边想。如果乾在的话,一定会发现不二的笑容比平时加深了至少50%……

前来挖墙角的羽场简直就是不得善终。手冢冻死人不偿命外带要你倒贴钱的目光扫来之前,大和学长本着救人的原则,好心地对羽场说道:“打扰了我们部活,羽场君,也跑上10圈吧……”
血的实践证明,日常锻炼,有益身体健康,有助保命。

手冢……真是有趣呢,这么好玩的经历实在是不可多得呐~不二从回忆里收回神,整了整胸前的相机,还顺手,摸了摸临走和姐姐借来的高清摄像手机。俗语云,有备无患^^

东城公园占地颇大,据说设计是出自一位旅日华人的手,整个公园弥漫着古典的韵味,不经意间的小角落,往往深得传统的苏州园林的神韵。
进了园,扑面而来的,是深深浅浅的绿,错落有致,赏心悦目。不二的第一张照片,拍的就是绿墙上默默攀援的常春藤。这种倔强坚持的植物随处可见,蜿蜒缠绕,如同忧郁的代言。
远远飘来的乐声衬着这样的景色,渐渐就有了些许的不实之感。应该是古典乐器的联奏,不二听辨得出的,就有扬琴、古筝、编钟……寻声望去,是列队而舞的学生,看上去大概是学习的日本学生,动作间多有生疏不齐,但宁静庄重的氛围,倒是蔓延开了。
边拍照边走着,渐渐看见几个同学或是学长,身着汉服,谈笑风生。
不二问了才知道,这次活动,中国代表队的队长提出让两国学生互换民族服装,体验对方的民族文化。果然,再往里走,表演着中国茶艺的女生,就是穿着和服木屐。
手下频频按着快门,不二心里暗暗感叹如果不是数码相机,几卷胶卷也不够啊。

心里愈发惦记着,想看看手冢穿汉服的样子。虽说和服原型来自中国,不过那也是隋唐间的事情了;比起汉服,差别已是天地。汉服宽袍大袖格调华丽而凝重,穿着汉服的同学们,看着就与往日嘻哈打闹的模样不同。换做手冢,平时就是严谨端肃的人,穿着汉服的样子,想必很有趣呐……
到底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心里设想了N遍,看到手冢的时候,不二还是惊愕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手冢盘腿坐在围棋区的中央,周围的桌子并没什么人,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和一个中国女生的对弈上了。
手冢身着一件金色底色的汉服,华丽到有些嚣张。广袖垂地,纹龙盘绕,颇有点龙袍之感。深色的领口低低地露出锁骨,则增添了几分懒散闲适的意思。为了应景,手冢摘去了平日带的眼镜,大概是换了隐形眼镜。藏在眼镜下的凤眼凝望棋局,微微上扬的眉梢,洋溢着仅见的柔和,调和与霸气,说不出地震撼人心。流畅的面部线条,严肃的表情,倒不似真人,朦朦胧胧之中,仿佛隋唐盛世间的雕塑,将此世抹不去的轮廓深深镌刻到观者心底。头发显然也是经心束过的,并未接长,却用了魏晋风格的危冠,高高挺立。此时此刻,却不显的滑稽可笑,只有潇洒闲逸的风情……

不二半天才回过神来,举起相机故意开了闪光灯,一阵拍摄。手冢自然发现了不二,一排黑线从头砸到脚。毫无疑问,他觉得这时候遇见不二,实在是糟透了。这样子的照片握在他不二周助的手里,接下去的日子……
赶在火山喷发前不二乖巧地举起了挡箭牌:“早上好,手冢君。我是根据学生会的安排来做采访的。”
一句话,你手冢国光若是不乖乖配合你就是妨碍学生会工作!新一任的学生会副会长,能不身先士卒做出表率么?
手冢只觉得额上青筋隐隐跳着,却又没话可责,只好回敬天才:“不二君的报道重点,是文化周,而非我本人。”
坐在手冢对面的女孩掩着嘴咯咯笑了起来,雪白的和服,只有领口处缀着零星的樱瓣,素雅明净。她款款地向不二鞠了一躬,不二回礼。
“久仰不二君的‘天才’之名了。”她这么笑着,不二忽然想起,前几日浅川学姐把这件和服带到学生会办公室里的情景……那么,这二人该是一条船上的吧……|||
女孩继续自我介绍道:“我姓陆,陆莞尔。接下来在青学的日子,还请各位多多指教那~手冢君,稍等片刻,我带各位游览下整个园子。”日语很是流利。
手冢不做声,微微点点头。
不二笑着推托,他可不想现在立即去什么“游览”,还想再看会儿手冢这副打扮呢:“陆君,下把这局下完吧。”
陆莞尔执黑先行,手冢执白。黑白子交缠在棋盘左上角,争抢得十分卖力。不二虽然不懂围棋,隐隐感觉,手冢落了下风。



〖Kapitel.8 唯恐天下不乱的文化周(续)〗

一局终了,陆莞尔以半目之差惜败。双方起身握手,女孩依旧一脸不变的微笑,手冢的眉心却隐隐拧着,末了只是淡淡道一句:“承让了。”
“改日有空再向手冢君讨教吧。”大方得体的回答。反正,中国队在青春学园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周围围观的学生三三两两散去,这个叹着“残念”,那个念着“好险”。不二侧过脸看陆莞尔,莞尔仿若不觉,然后笑着偏过头来:“不二君这样的身材……我不清楚之前准备的衣服会不会不合身呢。”
“哦,”不二笑得几分暧昧,“是吗——真遗憾呢。”
气氛正奇怪着,一旁就有学生捧来衣裳,指引不二到一边更衣室去。手冢找了个托词,也跟着去了。

临时更衣室建在一片常春藤架后,是用活动板临时搭建的,隔音性能完全可以忽略。面对着落地镜,不二有点郁闷有点兴奋。郁闷是,不二向来喜欢简单,自己穿和服尚且不在行,何况是新人第一次对付更加繁琐的汉服;兴奋——或者说感觉微妙的是,与所料不差地,莞尔嘴边推托说“不清楚之前准备的衣服会不会不合身”,实际上这身汉服大小恰好,简直(其实差不多可以肯定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做。
此时手冢正侧身倚在屋外。对于刚才的棋局,他心中自然清楚莞尔是放了水的。为了尽快结束,不留痕迹地放了水。最后那句“改日有空再向手冢君讨教”更是一语双关——手冢不是敏感的人,但还是读出了另外一层——今天没空,否则……
这绝对是个糟糕的发现。就像别人陷入手冢领域时的感觉;当然,部长大人绝对没有亲身体会过这一点。
正想着,忽然里面传来不二的声音:“呐,手冢。”
“怎么了?”
“我猜,手冢现在,有点挫败感吧。”
“呃……”是的,平生仅见的挫败感,尽管不愿承认。
“陆君也不是认真的人呢。”刻意强调了“也”字。
“不二……”相识这么久,手冢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完全读懂天才。
“手冢的话……怎么没有问她‘真正的你,到底在哪里’之类的。”不二的语气并非疑问,倒像是求证一件已知的事实。“单纯,因为她是客人吗?还是,手冢不习惯这么追问女生。”
手冢被不二这么问得有片刻愣怔。很显然,或者说直觉告知,不二这,不是埋怨自己的严苛。是的,不二周助最多对手冢国光的警告挑衅置之不理,但从不埋怨手冢国光的死板严苛。别人眼里的手冢是倔傲过头的一年级小鬼时,不二认为他很有趣;别人眼里的手冢是大和部长指定的接班人时,不二看到他在与人交际方面的欠缺;别人眼里的手冢是风头正劲的三年级No.1时,不二知道他的伤他的担忧……
是不是,一直基于这种与众不同,手冢国光才会对不二周助,步步紧逼,盼他认真?
——就好像磁石与铁针,本能地寻找对方,等待契合。

一直以来,手冢以为自己执着着的不过是不二的天才不二的潜能。而这些在此刻,全盘地被否定。优秀的陆莞尔足以证明,手冢并非是见了千里马就想教导的伯乐。
“呐,手冢。”
“嗯?”习惯性地扶了把眼镜。
“我现在……也有点挫败感。”
“……啊?”难道说……天才前边的话,纯属铺垫?
“这个衣服我……”声音越来越低,手冢的嘴角微微上扬。
不得不说,看着天才挫败,比看别人,有意思多了。
“我进来帮你。”手冢答,表情恢复到一丝不苟冰山脸。
“嗯……”

作为不二认定的“有趣”对象,手冢在衣着方面可是没少挨天才的调侃玩笑。手冢不过也是少年,听得不二方才的“铺垫”,实在是觉得好笑,不由得也起了些作弄的心思。而推门进去的刹那,看到不二也许是因为折腾来折腾去热红了的脸,再嘲笑嘛……一不符合手冢的做人风格二不人道三……没了。
有了自己的经验,手冢当然比不二在行了那么一点点。汉服难穿主要是麻烦的衣带,左一颤右一绕,理顺的话就很容易穿着了。这点,也许该算手冢性格上的优势。不二天马行空迷迷糊糊的个性,衣带好像到了正确的位置就是OK,结果两条扎完,才发现还多了一条……
好吧好吧,这么贬低天才是不好的。只能说,若是手冢不在门外不会帮忙,不二也能穿戴好了光彩照人的走出来。至于穿得像粽子还是像串烧,这种问题目前不在考虑范围内。

十分钟之后,不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有点惊讶。发型还没处理,不过由于不二本就是半长发的缘故,倒不觉的有什么别扭。衣服主体是成熟稳重的绛蓝色,袖边领口则是轻盈的紫,带出几抹温润如玉。不同于手冢那件,这件的纹样是花,宽叶长瓣,也许是菖蒲。象征“忠诚”的花啊,怎么有点臣服于某人的意思……
不二侧过头看手冢。
更衣间的空间有限,手冢退在一边的角落,习惯性的抱臂之势,如同守望什么。却不知道,手冢心中正暗暗赞叹:
一般的男式和服,尤其是先前合宿时见过不二穿的浴衣,都不是衬身材的衣服。不二身形偏单薄,穿着,常常给人以女孩子的感觉。然而汉服不同,由于这次文化周的活动,中方学生带来的,都是仿古式的标准汉服,繁琐之余很是好看衬人,不二这样的身材穿了,亦不觉人单衣繁,反而增添了不少阳刚之气。当然,绝不仅仅是阳刚——那是一种温婉但不容小觑的力量,是纵使百炼钢,亦作绕指柔的指引之气……

这样的氛围确实暧昧诡异。不二看手冢半天不出声,只得转了一圈,然后问:“怎么样,没问题了吧?”说话的时候脸颊微微发烫,该死,五月初的天气,无论如何说不上热,怎么就浑身起火呢。
收回视线的手冢低低吐出一句:“挺好。”
这就不知,他是说,陆莞尔安排得好呢,还是夸奖不二穿得好。

两人走出更衣室就迎来莞尔忙不迭的道歉:“抱歉不二君,方才送衣服去的同学没注意,自己穿一定费了点功夫吧。”
“还好。”看来,不二羞于再说自己的倒霉经历。
“那么,抓紧时间好了。”莞尔人如其名,浅笑始终衔在嘴角。
“嗯。”不二任一个高大的男生帮自己束了发,有点尴尬困惑的表情可爱得像小动物。取了相机,三人一路往园子深处走去。若干花痴举着相机,“无声无息”地紧随其后。开闪光灯拍照,显然只是不二个人的坏习惯而已……

第一站是茶艺区,沏茶的一男一女手指翻腾清茶如烟,很是养眼。莞尔从旁介绍说,这是中国古典茶艺的“凤凰三点头”。不二搁下相机,微笑提议:“呐,手冢,我们也来学一手吧。”
莞尔早请两位表演者让出了空地,不二站右手冢被推上了左边的位子,漂亮纤薄的紫砂茶壶捏在两位生手手里让人担心。冲茶自然要沸水,不过表演至上安全为先,表演组都是用的泡好的茶水,三十度左右,丝毫不烫人。
不二自告奋勇地先来。表演的女生大致指导了一遍,不二一点、二点都做得很完美,赢得下边阵阵喝彩。三点的时候玩心作痒,举着茶壶的手指轻轻一点,一点茶水完美地洒到了手冢手上。
纯属报复纯属故意,实验实验冰山会不会被融化而已。不二“歉疚”地放下茶壶,亲切地问“手冢不要紧吧?”
检验完得出的真理是冰山温度太低,温水根本无效。
谢天谢地,场下的花痴很多都还算收敛,否则不知道会炸锅成怎样。

第二站是国画展……

第三站是书法展……

第四站是灯谜区。

闲闲地逛了一圈,不得不承认传统的汉字谜,作为日本学生,要猜,还是很有难度的。不二和手冢各猜了一个,手冢向陆莞尔提出了郑重的意见。
“好像是偏难了……”莞尔随手摘下一个,摇头,“这部分我没在意,不过这些谜……我也猜不出来呢。”
“文化周还有一周呐。”不二安慰,“改过了以后我们再来猜吧。”
“多谢不二君和手冢君呢。”偏偏头,莞尔径直向一边的桌子走去,桌上文房四宝俱全,“不如我随便出个谜,算是余兴节目吧。”说罢,狼毫游走,宣纸上是八个字:
手塚 国光
不二 周助
“这几个汉字倒好认,”不二笑着看手冢,“呐?”
“嗯。”手冢应。这八个,就是这两人的名字,哪有不认识的道理?
莞尔顺带普及汉语:“日本汉字大部分是与中文一样的。手冢君的名字,中文里念‘shǒu zhǒng guó guāng’。不二君的名字,念‘bú’èr zhōu zhù’。”
“bú’èr zhōu zhù。”不二一面念,一面笑得灿烂,“真是很有趣呢。”
“字谜就是,”莞尔摊开第二张纸,写下三个字“冢不二”,“这个‘冢’是‘塚’的简化字。”
“哦……那么猜什么呢?”
“打一汉字。”女孩玩味地笑笑,然后补充,“我随手写的,有点牵强的话请不要责怪哦。不二君,手冢君,比比看谁猜得快吧。”

冢不二。
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十分钟后,不二率先放弃:“很难呢,陆君。”
手冢点点头。
“到底还是牵强了些么……”莞尔看上去很失败的样子,“谜底是‘家’。”
挥笔在纸上写了,最后的一捺用力过了,在宣纸上渐渐融化。
“‘家’?”两个猜谜的人显然不能理解。
“‘不二’,汉语里作‘不是二’解,扣‘一’。将‘冢’的一点移到上面,就是‘家’字啊。”
很冷啊……一排排汗珠挂上了两人的脑勺。

时近中午,两方的学生都各自吃饭去。
“手冢开学的时候说过请我吃饭的吧。”不二将莞尔“赠送”的写有“冢不二”和“家”字的宣纸折叠好,一副准备拿回去拍卖的样子。
“这附近有家餐厅不错。”手冢点点头算是认了,又是一个让人措手不及的回答。好在措手不及多了,不二也成了习惯。反正,旁人看来,不二前辈脸上,总是一成不变的笑容。

“呐,手冢,别人说我们是‘青学两大面瘫’哎。”不二埋头享用加了一点点芥末的寿司,还是念念不忘开学的那首“民谣”。
“我无所谓。”某人吃饭时依旧一丝不苟。
“唔……”仿佛话还没完,不二托腮看他。
“……能和不二并称,很荣幸。”
“哈……?”

餐厅里大部分是附近公园的游客,情侣很多,氛围很美好。恍惚中像是时光流转,几乎让人觉得,这是十年后的某一个春末,他们意外地重逢……



〖Kapitel.9 名为乾贞治的噩梦〗

文化周最后的采访稿交上去,并没有出现手冢汉服的样子。清水无限遗憾地说:“我还以为不二君去拍的话,手冢君不会拒绝的。”
不二想起存在姐姐手机里的另一份照片,笑容早已加深了一层,但面上还是不无遗憾地点头:“是啊,可能这次的事,超过手冢承受能力了。”
清水摆摆手让他下去了,第二天的校刊上手冢汉服的样子还是摆在了醒目处。在冰山大清早冻死人不偿命的目光里熊熊缩了缩脖子,无辜也是无奈地回答:“学生会的学姐们真都太厉害了……”

清早永远是部活的时间。场内人三三两两地做着准备活动,不二好心情地看着英二顶着一头火红蹦跶而来,醒目万分。
“不二不二我和你一组~~”大猫一下子挂到不二身上,蹭得不二无法拒绝。然后就听大猫开始了一天的絮絮叨叨:“我和大石练阵型总是找不到合适的对手——再这么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忘了同调啊;总觉得高等部的气氛没中等部好呐,结果遇到桃子他说他们那儿气氛也没我们在的时候好哦。”
“是呢。”不二微笑点头,无关背后说学长们无用,只是单纯地觉得,气氛不同。
“有得时候我会想,是不是不是这九个人就不是我心中的青学了……”英二迷惘的样子确实很好玩。
“其实我没那么狭隘的……哎,其实缺了什么我也说不好。”友人间的悄悄话以菊丸的挠头做了结束,那边大和学长正叫了“集合”。
菊丸一个冲刺跑到了大石身边:“天啊,那是……”

“乾贞治——和你们当中68%的人我应当说‘我回来了’;和另外32%的人是‘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推了推反光的眼镜,乾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也许,他笑得很开朗;只是衬着手边闪耀着瑰丽七彩的饮料,显得说不出地诡异。
寂静。下面众人(除了“两大面瘫”),通通把关注或者说是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边的大和部长。
“啊啦啦,乾同学因为私事在琦玉县耽搁了一个月,听说乾同学在初等部对大家的训练很有帮助……”
菊丸闷闷地哼了句:“是那个鬼东西有帮助吧……”话出口了才觉得有点打击人,怎么说,乾也是认真负责的好同志——除去乾汁的话。
大和部长朝着声源方向朗朗而笑:“看来我们初等部的同学们很怀念呢——正好我觉得这阵子,部里的气氛不太积极。乾同学,不介意为部里贡献一下吧?还有手冢同学,初等部的特产,不介意分享一下吧?”
“……”一时间又是静默。两个被点到名的不约而同动了动头,两副眼镜相对反光。不过,乾是点头,手冢的话,充其量算是默认而已。
“啊,这么说定了,大家干劲真足呢。”大和微笑着替众人下了结论,神情满意,然后转向危机的始作俑者,“要不现在就测试一轮跑步吧,好让乾君尽快掌握大家的相关体能数据。”
“啊……”下面一干人有的云里雾里,有的神情畏惧,有的……嗯,不二周助同学就是笑容灿烂,而后开心地转向手冢:
“没想到手冢也很喜欢乾的综合汁呐——我以为手冢会反对大和部长的提议的。”
这分明是借刀杀人!这轻轻巧巧的一句,就把周围所有愤怒的畏惧的听天由命的怨天尤人的总之是各种各样林林总总绝不雷同的目光全聚焦到了青筋暗跳的手冢身上。菊丸恰巧站在手冢边上,“沾染”了部分目光的他不由地想起了某漫画,暗暗在心中念叨:如果大家都轻易练就了“瞳中剑”的话,手冢现在就被千刀万剐了吧……
——这是猫猫第一次意识到交友不慎的不光是自己。冰山部长之外,还是有很多更可怕的存在的……

高等部上届教练今年恰好退休,新任的教练尚未敲定。所以,随着大和学长的一声令下,青学众人开始了开学以来最为疯狂的一次跑步。即使是外校升入的,看着周围人等一帮豁出去的样子,怎么可能不跟着加快步伐?
鉴于尚不知这种新式乾汁的威力和不二记忆里的恐怖青醋之间的高下,不二乖乖地保持在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乾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不二身侧,问了句:“今天不二干劲很足啊。”
“是呐,不清楚那个和青醋怎么个比较。”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乾笑得越发阴森,“这里面有添加琦玉县的秘密风情产物哦,不二都不欣赏的话,我会很遗憾的。”
“呵呵,乾不觉得站在一边欣赏其他人喝比较有趣吗?我可不能代表大众数据。”
“这话倒是很有道理,毕竟不二大众化的方面只占总爱好的16%。”
“乾、乾……”菊丸一脸惊恐地凑了过来,“你连这方面都统计?!”
“这和不二一样,也是一种爱好。”大言不惭。
“乾的爱好也很与众不同啊……”
“菊丸,不二,我想问一点问题。”跑步中推推眼镜,乾的速度并未下降。
“什么什么?答对了能不能不喝那玩意儿?”菊丸激动。
“可惜这些并没有标准答案。”乾表示了“遗憾”,然后问道,“除了手冢,大家都不知道我的去向。为什么刚才,你们对我的‘归来’,没觉得奇怪?”
“……”一排黑线从菊丸脑后挂下来,“不是不奇怪……是很……很惊讶啦。”其实猫猫是想说“惊悲”的,不过老同学重逢,怎么想打击人家都不太好。
“不二呢?”
“嗯,没什么。”不二微笑,神色如常。
“目前的这种速度对以前的不二来说不算轻松啊,不二的身高劣势很明显——”乾一边喃喃,一边继续穷追不舍,“‘没什么’是什么呢?”
“感觉乾会回来吧。”挺令人感动的回答。
乾再次推推眼镜,也许“这么说我很感动”就要出口。可一旁的不二却接着说道:
“因为手冢在大家的去向上,唯独没有提到你。”
“……呃?”虽然失望,乾立刻被这更有挖掘性的数据给吸引到了。
不二微微抬头,跑动中上下起伏,向上的时候,可以透过人群,看到绝不大意地跑在前边的手冢。把日历往前翻30天,两人的一次通话。

“以后打网球就少了阿隆了呐……”不二透过自家卧室漂亮宽敞的窗子看着窗外的夜色,零零落落的星儿昏昏欲睡。
听筒两边一时都是寂静。潜台词是“网球部也不是原来的网球部了”——任谁听了也会伤感。虽然谁都知道这样的相聚只有一次,虽然谁都懂得成长便是一次次分离的堆砌。虽然的事情很多,但那仅仅是虽然而已。
“网球部的大家,不可能永远在一起。只要精神在,就是彼此前进的动力。”沉默良久,手冢淡然开口,不知道算不算安慰。
只要精神在,吗。
不二微微笑了起来。
……

乾关于不二的某些数据还真是准确。今天这样的速度,不二果然渐渐感到了吃力。其实这一年来,不二关于体格上的亏,吃得不少。如果说打网球时尚可以凭绝佳的控球力、独到的判断取胜的话,眼下这纯体力的跑步,实在危险。
果然还是要尝尝乾的新综合汁了吗,不二苦笑。
胡思乱想之际,却像感应似的感觉到了前方看来的目光。不二下意识地抬头,正巧对上手冢藏在镜片下好看的眼眸:不是责怪,不同于追问,也不是一般地看一眼;总有人能这样,一个短暂轻微的目光,就包含了诸多深意,让从小乖巧地习惯于揣测别人心思的不二,时常不知所措。
“不二不二,加油哦。你看,部长都在给你加油呢。”菊丸捅捅好友,丝毫不管自己叫大和和手冢都是“部长”的习惯很歧义。
此时的大和,正站在操场边远远观战,黑黑的圆形镜片下,不知该是怎样的目光。而手冢呢,不二微微侧过头——其实他也不清楚自己这样做算什么——可以算左天才的挫败感吧,旁人都以为自己和手冢很有默契;可事实是,离开那个少年意气飞扬的赛场,自己都不能理解他一个眼神的意思。
“拖累英二了么?”收拾出一个与往日并无二致的笑容,不二轻松道,“我有点想尝尝那个呐,还是说英二的口味变了想一起试试……?”
“不要不要,”大猫把脑袋甩得像拨浪鼓,“不二你慢慢实践出真知。”说着边光速似的冲到前边去了。
真是单纯好哄的孩子。不二笑着想,同时无可避免地注意到,身后的人正越来越少,几乎没有上一届的正选了。
抬头向前看,还是碰上了好友“V”的手势。刚才英二说的“部长都在给你加油呢”,指的,是手冢吧?不二蓦地一惊。
现在看去,前方只有一排排人头。手冢金茶色的发飞扬时现,仿佛某种标记,或者说,终点。他刚才那眼神;真的是加油么。这样想着,脚步不觉轻快起来,不二一点点地赶上了前头部队。

乾小心翼翼地将满满的杯子递到了最后一名的学生手中。同样是一年级,以前在青学没见过,大概是别校的。硬着头皮喝下,不出众人所料地,一路狂奔出了训练场。
菊丸把同情的目光从那边收回,刚好看到不二扇扇衣服,手搭凉棚,眺望天空。
“不二不二,天上有什么啊?”猫猫也举高了爪子,然而什么好玩的也没看到。
“我在想,那些云,是什么意思呢。”轻笑着敷衍。
“不二好浪漫~~”菊丸拖长了尾音,轻快地蹦到了保姆身边,“大石大石,我们今天还要好好练习新阵型。”
“嗯,没问题。”保姆宠溺地应和。
也许真是托了乾的福,部里的空气好像不一样了呢。之前觉得前辈们因为自己这些人的到来而懈怠的担心,看来又是多余了。大石擦了把汗,抓起了黑色的球拍,手感良好。
而那边,乾飞快地在记事本上写下:不二的心理状况有待调整。心态良好的天才,也许仅仅是在网球场上的。
另,最近要为其特制强身健体无敌综合蔬菜汁(考虑添加青醋)。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预示着什么的夏初,连空气都是崭新的。一切才刚刚开始,有人回归,有人暂时迷惘,有人惦记着什么。
当然,有预示,亦有一种希望。



〖Kapitel.10 私人教练〗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土曜日(周六)。
周末加上好天气,姐姐早忙着约会去了。不二周助还在清凉的被窝中与周公谈心论道切磋高下之时,门突然被极不礼貌地一脚踹开:“老哥,电话!”
不二迷迷糊糊还在低血压状态,一时半会儿当然起不来——悄悄告诉你,这里面的原因么,还包括熊熊天才地想,这么大早的,能有什么紧急事件不成?扰人清梦就好好等等吧!
裕太才没那么好耐心,恨不得把老哥直接一脚踹到电话对面。事实上他没那个异能,只好恶狠狠地虐待老哥的耳朵:“老哥——不接你别后悔!”
“我没说不接……”不二好脾气地看着面色红润的弟弟,笑意盈盈。
“……”遇到这样的人绝对只能算了。少年裕太只有替自己默哀。
不二晃晃悠悠地下了楼,估摸着再有耐心的也该早扔了电话了,这才打算查查来电号码,看看是哪个倒霉蛋。可惜电话的显示板电池好像不足,几乎是一片光屏,什么内容都没。也许叫一时兴奋,也许叫活该倒霉,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不二冲着在厨房里的弟弟挺大声地叫道:“呐,裕太,谁那么倒霉啊?”
孰料,随意握在手里的电话听筒里却清晰地传来一声足以冻结五月的晴天的声音:“不二,很不幸,是我。”
“……”饶是不二也只能呆愣,讪笑,“啊……早,早啊手冢,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来了?”
对面沉吟了片刻,只是问:“有空吗?”
“手冢也学会卖关子了。”不二微笑,电话线在手中绕着圈圈儿,“我要是说没空呢。”
“不方便就算了。”干脆利落,也不挽留。
“……是一定要找我的事儿?”不二顿了顿,问。
“是。”手冢从不撒谎。
“这样的话,我可不敢不给部长大人面子。”呵呵的笑声从对面传来,这个以退为进的家伙。
手冢家里,手冢挂了电话,起身去擦了把脸。大家都道手冢是严于律己、从不做盲目的事的人,可有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一些事。而且,不能大意的是,自从遇见不二周助,这种情况出现的几率正从无限接近于零的地方开始迅速上升。
而今天的目的地,是街头网球场。

不二那头,熊熊对着忙音大作的听筒兀自浮现出一抹笑容。
“老哥,怎么了?”裕太看到哥哥不一般的笑容,总习惯性地变小心。
“没什么——我们家的电话好像要修了呐,声音特别大。”

街头网球网,吗。
话说回来,要是手冢约在其他地方的话,不二也该惊讶了。

和约定的时间尚有一段距离。不二虽然不是迟到的人,但若要他早到,几乎也和登月旅游一样——前景是美好的,现实是否定的。既然出门早了,自然要好好磨蹭磨蹭,美其名曰:欣赏风景。
宽宽的网球包背在身后,略显闷热。一身青绿的运动衫,自己看着看着就想到了青蛙。不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此时可以尽情发挥,比方说,手冢穿了一件浅粉的运动衫——反正手冢有不少这个色系的衣服啊——那效果一定很舞台化。这样一红一绿两个人在街头练球,会不会很有趣?
算了算了,只是设想而已。今天的糗,已经丢得很大了。

街头网球场就在眼前,里面时不时地传来呯呯的击球声。不二先探进一个脑袋,张望了下:不是手冢。
不过这个人倒也是很有趣: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脚下也不多做移动,手上却打着对面机器弹来的网球,偏偏还准准地击到一点,控球精准如不二,也不得不咂舌。怎么评价呢,也许这人的球技就如结合了手冢领域与不二的控球力——这么说还是不行,哪有能控制机器里弹出球的方向的?而这个、应该称作“美女”的不明来客就是随性地伸伸手,似乎就控制了机器。
真是天外有天。不二笑笑,心想要不要给手冢打个电话催他快来,错过这样精彩的表演,真是可惜了。

“不二。”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就到。
“呐,手冢。”不二以目示意。
手冢很自然地望了过去:“呃……”
“很有趣呐……”
“嗯。”如果把不二的“有趣”理解为“厉害”的话。
“手冢做得到么?”怎么有点挑衅的味道。
“恐怕步子要比她的移动范围大一些。”手冢估算了一下,承认。
“手冢难道很早就见过她练球了?——好像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
换做别人,估计心里恨不得默念“比起这个人来,恐怕是你不二周助比较让人惊讶”。可手冢终归是手冢,只是摇摇头。
注意力从这个问题上撤回,不二才发现,手冢果然是一件粉紫白相间的运动衫。是不是该说,不二也传染了姐姐料事如神的能力呢?

印象中,手冢的休闲服,暖色系的似乎比较多。有紫色的、粉色的、橘色的……不二玩味地打量着眼前岿然不动的某冰山,想到姐姐的一句名言:“有些人,天生就是当模特的料”。现在手冢身上这件,是浅粉到接近白色的底子,肩膀左右两道紫色条纹,立领,三颗小小的纽扣,最上面的一颗没系,领口微敞,可以看到微凹的锁骨。
什么嘛,简直像变态。不二觉得自己的目光着陆点有点问题,咳嗽一声,转开话题:“手冢好像,没有带网球拍?”
对方点点头,自然而然地解释:“今天没准备打网球。”
“……”这算哪门子解释?!不打网球干什么?
“练习跑步。”早谱定于心的回答。
“这样啊……”不二眯起眼,五月的阳光已开始扎眼,“手冢全看出来了?”
“什么?”虽是问句,那语气的旁白却仿佛该是——“你心中有数”。
有点气恼地看着对面的人,不二突然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手冢平时都吃什么——我是说……”
“不挑食。”手冢扬了扬眉,“口味一般。”
言下之意,无非就是,没不二你那种怪癖。
“那怎么这么瘦却还长得高?”不二道出问题重心。
“原因是多方面的,遗传因素也有。”手冢推推眼镜。
“……我们家个个都比我高呢。”其实早知道是白问。
“弟弟比自己高,不二,是开心的吧。”手冢忽然吐出这么一句。
“……是啊。”有点意外,虽然自己与弟弟的感情大家有目共睹,可,手冢一个独生子能理解,也确实意外。
“后天的锻炼也可以弥补一部分。”手冢言简意赅地道出主题,“不二,你尤其要加强跑动训练。”
“はぃ——”不二总算明白了手冢的目的,哑然失笑——手冢什么时候,也会绕圈子了呢?随即四下环顾,找了个地方安顿了球包,“那么手冢教练,今天开始,从哪儿跑到哪儿?”
“手冢教练”明智地选择无视了这样的调侃,随即报了一串地点,然后开始领跑。某路痴的熊熊暗暗吐了吐舌头,幸好,没让自己一个人边跑边问路。

阳光不觉中似乎柔和了起来,在少年脸侧镀上一层灿烂金黄。一路边上,尽是绿意茏葱的樱树和种不知名儿的藤蔓植物,散发环绕着清凉的吐息。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地跑着,心跳随着脚步上下起伏,呼吸声一扬一抑,都好似成了乐音。
无意间,手冢侧过头去看着不二。昨晚明明打了电话,以一杯乾汁的代价换到了乾打保票的“最适宜不二——长期慢跑训练计划数据”,可是不二,似乎脸已经涨红了……也许是阳光造成的错觉吧。不二蜜色发梢上跃动着的,周身环绕着的,似乎都是璀璨而内敛的光芒。呼吸有些许的紊乱,手冢转过头,按着既定的道路,专心地往下跑去。
目标既定,时间尚早,终点仍远。我们目前所能把握的,唯有过程而已。

“据我推算,手冢经过这里的可能性接近98%。”乾的眼镜反过一道精光。
“他们特别训练可是我跟过来是为什么嘛~~”菊丸坐立不安,然后把矛头调向始作俑者,“乾、乾,是你打电话跟我说有绯闻的呀,闹了半天,就部长和不二训练么……”
“英二,”镜片再次反光,“你太单纯了。”
“呐呐,大石,乾他这……”猫咪不甘心地转向饲主。
“哎不二的状态确实有起伏,部长关注也是应该的。可是这种事情,从前的话手冢都是会和我商量的。一个人决定弄不好会伤害不二自尊心的。”保姆正团团乱转。
“大石大石,不二才不会那么脆弱呢!”菊丸反驳。
“说的也是。那……不会是最近身体不好吧?”大石早不知道担心到哪儿去了。
“哎……不觉得你们担心多了么,他们一个是天才不二,一个是部长手冢啊。”菊丸理直气壮,仿佛“部长”也是一个等同于“天才”的形容词。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在大家的心里,不管是不是部长,“部长手冢”,都是象征了一种无可替代的信赖和安定吧。
慢慢咀嚼过这话似的,大石释然一笑:“是啊,英二最近说话都变哲理了呢。”
“那还不是一贯的?”五官一下子都飞扬了起来,某只大猫活脱脱的一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洪水就泛滥,给张信用卡就欠费”的典型例子,忽闪忽闪的大眼快贴到了搭档脸上,“大石大石,我们买牙膏去吧。”
要不是背后就是垃圾桶大石真想连连倒退。菊丸这家伙,不论做什么都是一副人不怎样天诛地灭的样子,叫人无法拒绝。明明是自己买牙膏,以往还说“陪我”,现在索性都“我们”了,仿佛大家都和他一个癖好似的。
大石脸红了半天,终归只是随着他加快了脚步。
搭档之间,包容至上,同化也好。我们现在所能珍惜的,恰是青春罢了。

“大家都还まだまだだね。”乾忽然来了这么一句,然后在五月的晴天下第N次推推心爱的眼镜,起身,回家去研究海棠等初等部学弟们的训练计划。哦对了说来上次给海堂特制的“乾(贞治)—海(堂熏)Special综合汁”海堂该是喝完了吧?还有……
学长学弟,即便分开,亦不遥远。我们当下所能预测的,不过Nothing。



〖Kapitel.11 人人有份的Love letter〗

月曜日(周一),天气开始转阴。一早上浓云密布,不二把心爱的仙人掌们从窗外搬进屋内,随手拨弄着细细软软的刺儿,神思不属。
“周助……稍微快点儿哦,天色不太好呢。”淑子妈妈在楼下唤。裕太好像说学校要加强训练,昨晚便离家归校了。哦,最后一年了呢。不二微笑,今年真是头疼,不知道比赛的时候,该支持青学还是圣鲁道夫呢?
草草扒了几口饭,风度翩翩地抹抹嘴:“爸妈姐姐,慢慢吃哦~我先走了呐~”
“哎周助,不吃饭怎么有力气打网球呢?”由美子绝对权威地接上一句,“你们网球部里的同学电话都打到家里了呢,还给你特制了一副饮食安排的呢……”
“乾君吧?”不二随口,但却笃定。
“唔……不是呢,是个叫て……”淑子妈妈对手冢不太熟,一时拼不出名字。
不二刚踏上楼梯的脚不听话地滑了一下:“啊?”
“怎么了?”由美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弟弟笑容有变,心想这手冢同学还真是特殊呢。毕竟在由美子眼中,弟弟周助最大的优点,是捉弄人很少腻味也很少遇到对手。(恶寒:这是优点?)
当然,这中间除去“捉弄”的恶趣味外,还掺杂着的什么别样的情绪,是即便血脉相连的家人,亦是不会轻易捕捉到的。

天才对于雨天,有着难以言喻的亲切感;也许真是应了日本传统故事里的,见过“雨天神鼠”的小孩,注定了比较聪明。天外飘起的细细小雨,完全用不着撑伞么。
沾衣欲湿,笼明叠烟,真是一种理想境界。这样想起着,不二一手提着伞,一肩挎着书包,轻快地走在雨天的街道上。

“青学的小伙子,”后面一个夸张的声音叫着,“请等等……”
环视周围,不二招牌笑容面对后面匆匆赶来的声音主人:“您是叫我吗?”
“……”对方一脸花痴笑,问:“不二周助同学?”
“呃……是。”不二觉得事情绝非简单:眼前这个女人,似乎是……昨天见到的网球好手。
“哦哦,早听说你不喜欢打伞呢——”天上的雨应声转大,“啊啊,这下只好我们合把伞了。”言罢,竟是不由分说地撑开不二不大的伞,遮出一方两人天地。
和陌生人靠这么近,坦白说,不二从心底觉得不舒服。不仅是陌生人;对于大部分人,靠得过近了,不二总觉得别扭。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疏远症”类的心理疾病吧。
不二勉强笑问:“请问,您也是去青学?”校服有时真坏事。
“是啊。”来客微笑,有点故弄玄虚的感觉,“不仅仅是‘去’呢。”
两人沿着街道,晃晃悠悠地走着。尽管,事实上,离部活的时间没多久了。
“不二君对网球部很熟悉吧。”
“不算呐,”不二想想,她不会是网球月刊的采访人员吧?“熟悉部里的话,当然应该找部长。”唔,教练什么时候到呢,排名赛已经被推迟了些日子了,新的部长……
“看来……”女人像自言自语,随即粲然一笑,“谢谢不二君指点了。”
“不客气。”再微笑,心里小声祈祷着:雨停吧,雨停吧。

转过一个街角,把手边的牛奶放到小店边。上次把“T.K”从学校带回来,就留在了这家小店的主人这儿。不二时常把牛奶留给猫儿,有时也会遇到手冢带些饼干猫粮。
“不二?”小店里传来一声低唤,然后不二看到,手冢和“T.K”在店里,遥遥望着外边的雨幕。
“好巧啊,手冢。”不二轻快地跃上台阶,“手冢没带伞么?”
手冢摇摇头。伞,正握在左手里。
“那我们合用一下好了。”不二如见救星。
点头应允,接着,目光投向撑着不二伞的女人,微微点头示意。
“呐,手冢,认识她?”
“昨天见过。”
“除此之外就没了?”不二显然不太接受这样的“认识”。
“我也没说认识。”熟悉到不消眼看便能想见的扬眉动作,“不二,得加快些速度。”
“是呐。”点头应了,加快些步伐,随着手冢,走出了小店。
“T.K”在后面,看看二人的背影,舔舔爪子。

三人并肩,朝学校走去。

校门处,女人问了不二的班级,说是伞待会儿归还,便独自去了一边。另一边,手冢和不二则因为时间紧迫,没回教室,直接去了球场。
天上的雨势仍不见弱,估计大家都集中到了室内球场。手冢看一眼手表,心中估算:和不二先去部活小屋换队服,然后赶去室内场,还算来得及。
高等部的部活小屋比初等部要大得多;只可惜陈列架上一片空旷,连地区小奖的奖杯都没有一个。这时屋里空无一人,不二搁下书包,手刚碰到自己柜子的把手,不由轻轻“咦”了一声:柜门没锁。
站在一边的手冢也微微皱眉:这绝对不是不二会犯的错误。
柜子里,队服上,静静躺着一个粉红的信封。
……Love letter.
所有有点常识的人,第一反应不过如此。
“哎……昨天的值日担当(日本校园习惯叫各种负责人为“担当”),是不是忘了锁门了?”熊熊嘀咕一声,搁到一边,先换衣服。
手冢又不是数据男,见此自然是去了一旁自己的柜子前。打开柜子,居然是同样的情况。
眼镜一阵反光,手冢也把信暂时搁到了一边。这种东西之于手冢,也算……常见吧。不常见的是,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锁着的部活屋里?

赶到室内球场,大家正有条不紊地做着预备活动。
不二这会儿还不知道手冢的情况,心里疑惑着自己明明锁了柜子的;还真有点……诡异。不过,送信的人,似乎很有趣呢。
“不二不二~”冷不防被猫猫扑了个正着儿,回赠一个招牌笑容:
“怎么了?英二的脸……有点红呢。”
不愧是不二。乾推着闪亮的眼镜悄悄靠近。
“啊啊?不二你看出来了啊??怎么办……”菊丸一脸“痛并快乐着”。
“英二有事都瞒着我了……”假装受伤。
“不是的不是的!”“背叛”好友的罪名,对一向自认义气的菊丸,有点重了。
“大石肯定知道了,你们是黄金搭档嘛~”继续假装。
“这种事情怎么告诉他啊啊……他不念死!”
哈,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呢。不二微笑着配合菊丸的神秘兮兮:“什么事情会让大石这么担心啊?英二不会是……又作业没交被留堂了?”说实话,不二还想不到单纯的好友身上,还会发生什么事儿。
“才不会~虽然很想念不二的作业……”菊丸振振有词外带一脸可怜,“其实是……”
环顾四周,大猫动态视力虽好,但观察静态隐蔽物体的能力着实一般。忽略了职业性潜伏中的乾,菊丸压低了声音:“不二,那个,有个女生给我送情书了。”
“呀咦?英二人气那么高,怎么会为这个奇怪呢!”佯装不解,顺带捉弄。
“不是的不是的!关键是——送到我部活的柜子里了!”
“……”不二有片刻的兴奋,这件事,还真是……
“奇怪的是,她或者他怎么知道我的柜子是哪个的……”大猫继续烦恼。
“或者他?”不二有点奇怪地盯着猫猫,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手冢方才一瞬间的眼镜反光。
“照菊丸侦探的分析,如果是网球部外部人员作案,不可能对情况摸得这么清楚;网球部内部么;我不知道,怎么会是‘她’呢!”菊丸口沫横飞,沾沾自喜,早把“烦恼”丢到了九霄云外。
不二露出一种了然于心的笑容:“那么,大石的可能性……”
“哎???”菊丸差点杀熊灭口,“不二你尽胡说。”
一旁的乾终于打断了各人的美妙猜测:“单就菊丸来讲,大石的可能性还有12.34%;但如果……”卖关子地顿了顿,“加上我也收到了Love letter的事实,大石的可能应当被排除。”
“……”谁给乾写Love letter还不如喝杯乾汁!!!菊丸在心里默念一百遍怎么可能,以怀疑的眼光审视乾。
而一边悠哉游哉的不二,笑容如发酵般越来越深:绝对是很有意思的人呢,只是这样的话,难道说,人人都收到了?
“乾,还有多少人收到?”
“哼哼,”乾上下打量不二一番,“加上不二你的话,除了手冢,全员都有收到。”
“什么?!”原本应该松口气的菊丸却叹了口气,“难不成,是声东击西、专门准备给部长来个更劲爆的什么告白?”
“不排除这个可能。”
不二微笑,“英二,手冢也有收到哦。”
“那……”
“部活时间,大家很起劲么——聊天很起劲。”大和托着下巴玩味地笑笑,“这边的少年们,绕场20圈!”

“要我说,青学的特长,看来不仅仅是帅哥哦~”横空插入的声音,惊到了在场的要跑步的不要跑步的,连拎着网球筐的某位也是手中一抖,嘭地一声,金黄色的小球滚得满场都是。
所有面部表情还健全的,都冲着来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天呐,网球部来了位金发美女;这样的雨天,一身紧身运动裙,堪称一眼惊倒众生。
正是早上借伞的那位。不二偷眼看向手冢,手冢擦擦脸,没什么表情。
“外边雨快停了呢~”美女笑着送上伞,“不二君,还多谢你的伞了。”

难道……这两人认识?
以菊丸为代表的若干学生,倒抽了一口凉气。



〖Kapitel.12 新教练上任的第一把火〗

金发女郎显然对自己一手炮制的效果十分满意,笑容明媚,连乌云都被她吓了个跑。不知是谁叫了声“天放晴了”,大家一面疑惑警惕地瞧着来人,一面三三两两地走出室内场。
大和和手冢落在了后边,不二被菊丸一路拽着冲了出去。
“呐呐不二,她她她,不会是你们家什么人吧?”
“可是英二,”不二一脸无辜甚于菊丸,“我们家里只有一个姐姐。”
“……表姐?”
“可是,我根本不认识她。”
“开什么玩笑?”菊丸拼命摇头,“她的伞都在你这儿了耶——不对不对,是你的伞都在她那儿了~”
“不是在我手上么?”不二和猫猫对话,一向只为乐趣没什么营养。
“不是现在~是刚才。”
“下雨了,借给过路的人,没什么奇怪的吧。”不二不以为然地笑笑。
“不二,你和手冢,心里有点数了吧?”大石也凑了过来,“你们刚才的表情……”
“我觉得,比较像记者。”不二一般不会欺负老实人。

“集合集合!”大和的声音,暂时打断了这里的对话。

众学子集体奇怪地看着大和身边,拉着手冢扯得兴致正高的不明来客。
刚探出头的太阳照耀着表情古怪的手冢和下面表情更怪甚至还看着不二的众位身兼“八卦使者”身份的学生们。
八卦的猜测在阳光的曝晒下疯狂地生长着。
情形诡异,达到了青学校史之最。
主谋不慌不忙地谈着笑着。
疑似帮凶的大和手冢不二表情各异。
乾唰唰唰地写着。
菊丸张大的嘴巴里灌过一阵阵凉风。
大石的手捂上了胃部,脑海里泛滥过各种不好的设想。

大和终于开了金口:“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网球部的新教练,秋本爱惠老师。”
……

这就是人生,永远超出你的想象。

秋本也终于放过了手冢,面向大家,浅笑嫣然:“各位帅哥,早上收到的Love letter,还不错吧?”
……

这就是人生,你接下了来自它的一个挑战,然后又被冷不防的什么给撞了个四仰八叉。

就这样,盛产“怪胎”的青学,又多了一位不折不扣的怪胎教练。怪胎教练不怪的地方是,雷厉风行地开始了正儿八经的工作:“任职之前,我大概地了解了各位的情况。”
菊丸暗暗吐了吐舌头:“我说呢,哪个女生懂那么多网球术语,告白信里都写。”
秋本又是嫣然一笑:“菊丸君,夸奖我的话,不妨声音大点儿说。”
“……”好可怕的听力。
“开学也一个多月了,听说按照惯例该是校内排名赛了。高等部的各位小伙子,你们的初等部曾经挣得不少荣誉,而高等部还属‘光头’,没有历史的历史更容易写就,也更容易让人懈怠。所以,从明天起——”拉长了声调回顾四周,秋本面上的神色已是完完全全的凛冽逼人,“进行校内排名赛——一切以实力至上。”
学生间麦浪似地传递过一阵小小的骚动:明天,就开始?!
不二却注意到手冢蹙着的眉心略略展开,仿佛很支持新教练的火速。也是了,开学一月来,说不好听点儿,就是浪费了这么久;大部分学长斗志全无,少数用心训练的人在旧的对战机制下也遇不到对手。手冢一月来好像都是6-0的完胜,自己玩玩而已也都是全胜。
如果可以的话,全国大赛许下的再打一场的诺言,就在这次的排名赛中完成吧!

“今天的训练也不能浪费了。”秋本脸上的坚冰转瞬融化,一副亲切的表情凑向乾,“乾君是吧?听说你很了解部里的状况。”
这个信息是大和透露的几率是82.1%,手冢透露的几率是2.9%,秋本通过其他途径获得的几率是15.0%。乾迅速一盘算,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不明弧度:“除去‘天才’不二和手冢,其他资料应该是可信程度较高的……”刚准备继续说“教练您要不要试试我的综合汁,我可以贡献部分资料”,不料秋本满意地点点头:
“那么,今天就由乾君给大家安排一下活动内容,重点是暴露个人优缺点,给我一个‘非纸上谈兵’的了解。”
众人目光像探照灯似的聚焦某君。
焦点不慌不忙地翻了翻笔记,镇定自若地报出了项目:“第一项,绕场20圈跑;第二项,即时随机双打对战。”镜片反光之后是最具杀伤力的一句:“败落者或败落方,乾汁鼓励。”

20圈壮观的跑步完成,第一个冲到终点的菊丸一下子瘫在了地上:“天啊,今天大家都跟疯了一样!”吼完就没了声音,大石只好把毛巾搁到了搭档的额头上。
不二一面笑着斜过大石递来的毛巾,擦着满头的汗水,一面不忘调侃:“英二是第一呢。”第一……疯的。
“不二进步神速。”乾虽然是策划者,但也得参加。顾不得喘气,湿湿的汗水顺着手臂滚下,沾湿了记录的本子。
“感觉一下子就像变了一帮人。”菊丸恨恨地盯着一旁埋头灌水的学长,真不清楚前几天找不到对手是怎么回事儿。
完全是,新的开始了呢。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场边中规中矩地坐着的某人,看他茶色的发在风中散乱飞扬。这样的图景这般熟悉,毕竟怎么说,也是看了三年有余的。然而每一次站到赛场上的身影,总是带了不变的气势和全新的内涵,这也才是手冢,能不断取胜的原因吧。
秋本扫视一圈球场,看着学生们自然分散成的“小圈子”,一缕淡淡的笑意从嘴角螺旋上升:“大石&不二,菊丸&乾,A场。”
“啊???”菊丸很怀疑地看了看众人,以为自己听力出了问题。在遭遇不二101号标准微笑的肯定之后,只得乖乖地去取拍子。
不二“认真”地卷着胶带,顺便等待好友补充体力。英二和乾合作,很值得期待呐。
大石和乾早早站上了场地,不输于正式比赛地问好:“前副部长和天才的合作,数据很值得期待。”
“乾和英二,我也很期待。”大石瞥一眼搭档不情不愿的模样,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苦笑,“乾,英二他只能打前场,而且……”
“这个时候可不要增加对方的实力哦~”不二轻笑着摆摆手,“说不定打后场的英二也很好玩呢。”
“话是这么说……”大石苦恼地抓抓头,“可是这样的话,我们这边又有不二你在……”
“英二,大石他的意思是让我放水么?你呢?”故意转向猫猫。
“可恶,乾也是很厉害的~虽然有不二,可这是双打哦双打!双打的菊丸才不会输给人家呢!”红头发的猫咪被踩到了尾巴似的跳了起来。
“英二,才跑步完的,节省体力……”
“没关系!OK着呢!”
……

“手冢君很关注那边的比赛哦。”秋本突然凑到身边,换了其他人估计早吓了个半死。
“教练的组合很特殊。”中性的形容词,不褒不贬,礼貌而淡漠。
“据说不二君曾经夸手冢君是个温柔的人。”秋本歪着脑袋,成心想看好戏。
“个人观点。”
“仅此而已?”
手冢不再多话,只是略略看了秋本一眼。
“好吧好吧,青学的小伙子们,很值得期待呢。”秋本也把目光投向了已经开火了的赛场。
大石仍旧守着后半场,不二虽然是底线截击型的选手,此时也算被迫上了网前。对面,乾稳居底线,菊丸跃跃欲试。手冢的眼神追随着金色小球的起起落落左右移动着,却好像关注的不再是比赛比分,而是每个选手的发挥、每对搭档的配合。实际上,这一句正是大石&不二的发球局,不二并没有用上各种绝技,配合的问题和乾的数据,也束缚住了大石的手脚,让他施展不出“攀月截击”。好几个扣杀,明明是施展“巨熊回击”的好时机,不二却顾虑着大石的面子或是矜持,并没有贸然跑到后场。大石回击得有些吃力,节奏也有些凌乱。
第一局,破发。

“手冢君,看出不二君的弱点了么……”秋本静静。
“顾虑太多。”惜字如金地吐出这四个字,手冢渐渐意识到,原来自己最初想要传达给不二的,并不是仅仅锻炼跑步这么单纯的意思。
“如果站在单打的决赛场上,不二君的气势可是很好呢。”
看着秋本看似漫不经心的脸,手冢在心里暗暗感叹,这位教练,看得竟是如此深远。言外之音,一般的练习赛,不二根本不会火力全开,更不会得到多少的进步。
这,就是不二全国大赛中进步神速,一般练习中却原地踏步的原因吗。
还是说,自己最初传递给不二的全力以赴,仅仅是在战场般的赛场上吗。
眼前的景物飞驰着向后退去,手冢眼前只剩下了一抹冰蓝。
比赛在6-3的时候尘埃落定。
菊丸&乾,胜。
“总算赢你一回!”菊丸顾不得浑身汗水,冲着不二大石拼命地摆着“V”的手势。
“双打的话,果然还是英二比较厉害呢。”笑,毫不难过。
“英二和乾今天确实状态很好呢!下一次,就不一定了。”大石温和地下了挑战。

“手冢君,要不要和我打一场?”秋本此言一出,场上又是唰的一片静默。
手冢点头以应。
不二举着水杯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中。
所有人都以为教练是嘴上功夫技术指导,可是不二见识过,秋本,绝对不是。

“正还是反。”
“正。”
拍底的A字缓缓转过,秋本朝着阳光眯起了眼,却没笑容:“手冢君,我先了。”

2-0。手冢领域使不出,零式发球无效。手冢完全落后。
指甲嵌进肉里,还是朦朦胧胧的没有实感。不二用力抵着上齿,不然唇上早刻上了深深的齿印。难得菊丸都安静得忘记了出气,只是呆呆地看着秋本教练凭着“手冢领域”,不,是更小范围的、更精密的秋本领域,以逸待劳。
尽管全国大赛上手冢曾惜败真田,手肘的伤好之前曾小负迹部;可,手冢国光,青学初等部的主心骨,他在,就是天经地义的支柱;他在,就是胜利的象征团结的稳定剂。所有人都不会怀疑他会输给一个女教练,哪怕是不二。
然而此时的不二,身体无名战栗着,脑海里想的,却都是另一回事儿……
非要,通过真刀真枪的战斗,才能胜利吗。
非要,和队友教练一决高下,才能进步吗。
非要,舍弃了心爱的珍惜的,才能登顶吗……
秋本打球的样子,和初来乍到的妩媚搞笑判若二人。一球一球,落地有声。不二隐隐知道,手冢,是在用这场比赛,向自己传达着什么……
看别人精彩的比赛亦能看到热血沸腾。看着这样的比赛,不二不会不明白,那两人想要传达给自己的是什么。
真正的情谊,不会因为竞争而破坏。而比赛,也是不需顾虑比赛以外的其他什么的……

终于是释然一笑——
对,就这样,心无旁骛地,跟着你,向着新一个高峰攀登。



〖Kapitel.13 关于谣言这回事儿〗

排名赛的热浪来的快去的也快。干脆利落的比赛,火力全开的天才,保持不败的新部长,亲自上阵的新教练,一时间成为了青春学园全校师生茶余饭后课上课下的讨论焦点。夸张一点的,菊丸在午餐时间冲着不二嚷嚷:“不二不二,你知道么,我们老师差点让我们以‘全力以赴’为题写作文欸!”不二看着嘴角抽搐的某人,早已笑到翻,午餐便当都便宜了菊丸。
这新任部长,自然是手冢国光。对那天秋本可怕的进攻,手冢居然打出了当年不二破坏“手冢领域”用的三重反击,最终以抢七局的右手零式,险胜。大家津津乐道地谈论着“新部长和新教练都是全国水准”的同时,不二受到的触动,却是旁人难以想象的——后来不二在比赛中一路过关斩将,就是面对好友英二,也不曾半点放水。至于和手冢的比赛……倒是成了遗憾。秋本在选出了新的八名正选之后,并没有让比赛进一步进行下去。

“不二君,咱们网球部可爱的经理美眉好像生病了耶~”昨天训练完,秋本十足夸张地看着不二,“我还打算好好改造一下经理团的呢!不二君?”
“嗯?”本能感觉不妙。
“明天中午,麻烦你去年级里物色些愿意来网球部帮忙的可爱女生吧~”奸诈地笑。
“这样……”熊熊哭笑不得。
“不二君味觉不一般,难道审美观也不一般?”秋本故作困惑地揉揉脸,“要不菊丸君也一起去?”
“啊??”
……
这天中午,熊熊和猫猫,摇摇摆摆走在了青荫之下,两脸愁苦。
“不二不二,我们就这样看到美眉就问?”菊丸抓耳挠腮。
“嗯啊——难道,直接拉到网球部去?”故作不解。
“什么嘛……”这个样子和绑架有什么区别。
“这个时候就应该叫上手冢的。”菊丸灵光乍现。
“呵呵……嗯?”
“这样,他往这里一站,等女生们跑出来,然后来一句:‘不要大意地跟我来网球部吧!’——啊啦啦,全搞定!”
不得不说,菊丸英二的想象能力,和不二周助有得一拼。还附赠一样不二不太具备的超级技能:自我陶醉。
“这样吧,”菊丸惦念着教室里没吃掉的点心,极不情愿浪费大好的午休时光,指着教学楼就开始划分战场,“那里是中间,不二走这边我走那边,然后各找三人,怎么样?”
“英二的动态视力和移动速度都比我好啊——不觉得应该多承担些么?”偏头,微笑凝视。
“好啦好啦就这么说定了哦~~”微笑无效,菊丸一溜烟儿,早没了人影。
不二望着好友迅速消失后的空地,耸肩,将手插入口袋,惬意地信步走着。

“那个,不二君……”迎面过来的女孩子显然不认识,不过不二还是极温柔地笑脸相待。
“不二君,听说网球社在招经理……”对方主动开口。
“是啊。”鼓励性微笑。
“不二君认为我……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亲切地指点了报名处的方向。
第一个搞定,全程不超过20秒。应该说,这就是秋本要的效果。

同理可类推不二招人的全过程。然而招满了三人,麻烦才刚刚开始。
拾级而上到了二楼,准备悠哉游哉地找冰山当空调——毕竟眨眼已是六月末的天气,热气蒸腾——然后找个地方午休。二楼上下来的两个女孩又是一脸羞涩地重复着刚才的话,身后,一楼又追上来两个。
呃……凭不二周助的做人原则,这个时候恰可以好好地回赠秋本一顿。若干女生大闹网球社,呵呵,有趣非常。但是……眼看人越来越多,不二不得不怀疑,午休时间都得被围困在这里了。
透过越来越密的人群包围圈,不二却看到了手冢的身影。不仅如此,手冢身边还站着一个……长相很是平庸乃至抱歉的女孩。
发生了什么?又一起告白事件?
“抱歉,大家,网球部的招募,已经结束了。”随口扯出一句,不二丢下抱歉的微笑一枚,迅速追向了手冢身影消失的方向。

手冢和女生走在前面,不二走在后面,疑似跟踪。
二人到了一处僻静的草地边,放慢了脚步。
“请问,有事么。”手冢式的开场白,冷淡而礼貌。
“手冢君,一直是很洁身自好的人吧。”女生笑起来,大嘴肆无忌惮地张扬着,令人不悦。配合着这样的话语句,更让人不爽。
“?”手冢以目示意。
“手冢君,对学校里的八卦,似乎一无所知啊。”女生存心卖弄。
“抱歉——我对这些没有兴趣。”手冢一言已出,举步准备走人。
“稍等手冢君。”女生显然没估计出手冢这样的态度,不得已砍去了大幅精心设计的台词,显得有些愤恨,“手冢君都不关心自己的名声吗?”
“外界的评价,总有好有坏。”中规中矩而又坚决无比的回答。
女生咬了咬嘴唇,终于问:“那关于自己教练的呢?”
“我没有个人教练。”手冢式的狡猾。
一旁看好戏的不二简直想替此女生叹息。这样级别的谈话,手冢是稳赢啊!只是现在,他好像有点儿,关心那“那关于自己教练”的内容。
“手冢君和网球社的新教练,关系非同寻常吧?”这句话问出,不二微愣。
“所有部员应当尊敬教练。”
“不止这个——”女生失了耐心,有点恶狠狠地问,“手冢君和秋本教练——关系不太正常吧!”
很露骨、很莫名其妙的指责。不经意间,不二已握紧了拳。
手冢还在沉默着。
“现在学校里,老师和学生交往的例子也不在少数。”女生喋喋不休。
“请住口——”手冢的镜片在阳光下反光成一片,看不见眼眸,“这种不负责任的消息——我想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很显然,该女生心理承受能力欠佳自我感觉过分好此时完全是受到了惊吓,半天才嗫嚅出一句:“下学的时候……晚上6点多,在学校附近的一帮人说的……”
手冢迈着大步离开了。
不二也慢悠悠地回了教室。这次的事儿,还真是,棘手呢。
手冢的话,会怎么处理呢。

部活时间结束,新来的女孩子们手忙脚乱地收拾着球场,顺带和心仪的学长同学搭话。从打扫中解脱出来的各位部员们也是心情大好,个个谦和有礼地答着话。
部活小屋里的人越来越少,渐渐只剩下了手冢和不二两人。
指针指向了六点。
“手冢,我先回去了。”不二出门,顺带问,“手冢今天有事儿吗?”
“嗯。”答应并非解释。
不二远远地跟着。白衬衫在夏日难得清凉的晚风里呼啦啦地扇动着,燥热并未随风而去,反而愈加堆叠,叫人憋闷。手冢依旧是一身夏季校服:翻领白衬衫,黑色长裤,严整端肃。不二习惯性地低头比较自己:疏懒地敞着领口,裤子略偏长了些。总之,就是两人若是站在一起,定是鲜明对比。
步出校门,转过一个弯,拐入一条小巷。几个高中生谈笑正欢:“哟,这么说,那女教练长得还真不错?”
“手冢国光眼光开不错。”
“切,都是一对不要脸的XX。”
“打扰了。”手冢冷然开口,四人愣住。
“呵,想不到,手冢君找来了啊。”当先的一个男人长着肥厚的嘴唇,一开口就叫人生厌。
“狮子乐中学的大丸?”手冢记性极好:何况是这样一个家伙。
“久违了,手冢国光。没想到我会转来东京吧?”
“……”手冢微微眯起了眼,本就犀利的凤眼在天边红云的映照下凛冽透骨。
狮子乐中学的大丸,在手冢去九州求医的过程中曾经故意刁难肩伤未愈的手冢,结果被手冢打败。这里的事儿,不二大略听手冢讲过。不过亲眼一见,这个男人,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丑陋恶心。形容他是大猩猩,实在嫌客气了。
“收回你们之前放出的话。”手冢的语调里如同搁了坚冰,冷气遥遥散发。
大丸看了看身后人高马大的三位同学,笑容愈发狰狞起来:“打网球决定吗?不不,我的同学不打网球。”
下一句,是只打人吗。不二跨出一步,微笑招呼:“呐,手冢,真巧。”
四人愣怔,手冢意料之中。实话说,从中午发现不二悄悄跟着起,就猜到有这么一幕。没有提前出手阻止的原因么,手冢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几位,打群架的话,这里很快会有巡逻哦。”不二开口,蓝色的眸子里半是嘲讽半是摄人。
“呵——看来手冢君的相好,是这位啊?”四人中有人不屑地开口。
……如果不是这种局面,不二估计会笑出来。
大丸毕竟是打网球的,上下打量一番,认出了不二:“青春学园的天才?不过,”话锋一转,“打架可不是你那柔软的小球,弄不好折了细胳膊细腿,回家妈妈会心疼的……”
大丸的尾音被手冢一拳,打没在了半空。
“我说,手冢还真是有点暴力倾向。”不二一脚撂倒旁边一位目瞪口呆的,嘴里仍不忘调侃。
“我不反对等价奉还。”手冢答得如此理直气壮。
笑,看来喜欢讲歪理的,不止不二一个。
手冢也是不愿别人伤害身边的人的吧,不二想。
只是每人习惯的保护方式不同,仅此而已。
能和手冢相像,很荣幸,很开心。
不二周助的笑容在下一秒的血花飞溅里湮灭。大丸丢下沾了血的刀子,面无人色逃之夭夭。狼藉一片的小巷里很快又只剩下二人相对。不二一面拨了119一面扯下一节衬衫,疯狂地想要止住手冢血流不止的伤口……
“不二,没事。”手冢抓住不二痉挛着的手,努力让面前的人镇定。
“这样怎么可能没事?!”
“不二,我……”就算是天崩地裂,手冢也未必会像眼下如此,手足无措。
——同样地,就算是东京大地震,不二也必然不会像现在这般满心慌乱。
“手冢国光,你是白痴么……”不二的怒吼自喉管深处低低闷闷地传入了空气,最终只剩下一个动摇的尾音——他颤抖的指尖,在另一双修长的手掌的覆盖下,渐渐从冰凉到温暖。有血液的温热,还有脉搏的震撼。
只得叹气。
毕竟,白痴的,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Kapitel.14 二人假期〗

手冢国光请假两周。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青春学园,一时间是众说纷纭江湖震动:有的说手冢准备退学进军职网了;有的说手冢将作为日方的交流生去中国,目前正在学习中文;有的说……
而真相么,自然只有一个:左臂受伤,然后作为要求不二周助将打架事件对外保密的条件,答应休息。
因为爷爷家在赤穗缘故,这样长的一个假期,孝顺的手冢和父母提出了去赤穗的要求,也很快得到了答允。这会儿,晨光熹微,花园里一老一小,相对无言但气氛舒心到让人觉得温暖四溢。
就是这天早上,手冢忽然接到了彩菜妈妈的电话。简单问了生活怎样、爷爷怎样,彩菜妈妈话锋一转:“有同学来电话找你呢,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电话我给了他,估计一会儿就要打来了吧?”
手冢觉得眼皮跳了跳——左眼跳灾,右眼跳财——不对,好像反了啊。算了算了,总之是感觉非常不好。
果然,搁下电话不到五分钟,又一记电话飞来。手冢正和爷爷在园子里收拾花草,电话铃一声声地催,国一爷爷直起腰来说国光接吧,应该是同学。
手冢接了电话,那头的人第一句便是:“早啊。”
手冢看了眼当午的太阳,蹙眉:“不二,东京和赤穗,没有时差吧?”
“手冢的幽默呐。”不二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道,“手冢不意外吗——我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今天是周末。”简洁答。
“手冢在爷爷家度假呢……我都闻到花园里的香味儿了。”
这个不二。手冢抬眼看向窗外水晶似的天空,嘴角不觉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嗯。”
“呐,手冢。”
“嗯?”
“能不能,到车站来接我一下……”
“……”

50分钟后,手冢领着不二,出现在了爷爷家。
穿过国一爷爷的大院子时,不二惊叹地睁大了蓝眸。这显然不同于一般人家的花园菜园:半原修竹郁郁葱葱,半园是错落有致的花木。一位老人身着半新的墨色和服,手执扫帚,一下一下,扫着刚刚修剪下来的残枝碎片。老人虽已年届七旬,但身板挺拔,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有一股流动着的书香味儿。
国一爷爷看来是和手冢一样,不论在什么环境下,都能自成一个宇宙的人呐。不二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比他高十二厘米的那个人却加快了步伐,从爷爷手里接过了扫帚。
不二向国一问了好,便随着国一进了屋。房子略有了些年头,但很宽敞,收拾得井井有条。
“爷爷一直是一个人住吗?”不二问。
爷爷点点头:“放假的时候,国光会回来住。”说这话的时候,国一爷爷侧头看着窗外手冢的身影,表情柔和。
“前来叨扰真是不好意思。”不二摆出了一零一号谦恭无害的笑容,深深鞠躬。
“国光的同学能来,我很开心。”国一爷爷点头回礼。

过了片刻,手冢打扫完毕回来,不二低声笑道:“难怪手冢长成这样儿,原来基因就好。”
手冢正帮着不二吧东西搬上二楼的房间,闻言抬头,恰碰上不二笑得花枝乱颤的一张脸孔,便问:“不二,令父母喜欢芥末么。”
不二想起自己在家对着一盘芥末食指大动的时候,父亲母亲由美子姐姐裕太四人可怕的表情,不由遗憾地摇了摇头。末了继续微笑:“他们还没手冢喜欢芥末呢。”
不出所料,走在前边的手冢步伐顿了一下,不二暗暗设想那茶色的脑勺后边挂出了长长的汗珠。

天色渐渐晚了,手冢去准备晚饭。不二勤快地进了厨房帮忙,手冢欲言又止,倒是国一爷爷一句话阻拦了未知的危险:“怎么能让客人动手。”
手冢家的男人,看似冷淡实则温柔——不二的笑意从内到外不由自主地散播出来。
三人一起吃过晚饭,手冢家似乎晚上没什么活动,道过晚安,不二乖乖回房。
夜幕已经降临,窗外竹影姗姗,在东京很少看到的明媚月色凝结成晶莹的露,顺着竹叶往下流淌,盛开作一朵妖娆;空气里的草色叶香暧昧流动,一切朦胧而美好。
嗯,朦胧的美好。
那一夜的安恬熟睡,是多年来从未体味过的;却又在意料之内。
——如同某些人的存在,出乎一切祈望,却绝不叫人觉得唐突。那样源自本能的契合,甚至仿佛是长长久久的空缺一朝得以填补,满心欢喜,满满感恩……

不二来到赤穗的目的,包括参观姬路城。
所以日曜日(周日)一大早,手冢和不二,就出现在了赤穗往姬路城的车上。
姬路城位居平原,并无地势之险,但仍旧被尊为日本最古老而美丽的城市,可想其景致。两地之间仅一步之遥,不消片刻,已在眼前。
破晓的天,濛濛地阴着。黑云压天,天压城,所谓壮丽,莫过于此。
不二举起相机,又放下。
“用平面的相片圈住的自然胜景,是无法具有等同的感染力的。”手冢缓缓开口。
不二有刹那的愣怔,而后释然一笑:“不愧是手冢……普通的问题都能上升到哲学的高度。”
“过奖——”手冢岿然不动地答,本能地觉得不妙。
——但还是稍稍迟了一步,不二已经将相机对准了手冢,快门按下。
“咔”地一声闪光灯过后,不二满心欢喜地转向手冢:“看来用平面的相片圈住的手冢,果然也不具有相同的感染力。”
数码屏幕上,手冢一贯没有表情的面庞上,呈现出一个淡淡错愕的表情。茶色的发丝在晨风里微微扬起,头顶上方,恰好是黑沉沉的远山,如同戴了一顶奇怪的帽子。
手冢拉过相机,低头看照片。不二看不到他的表情,连忙伸手捂住了菜单,语音里带了少许“恳请”的味道:“手冢,别删。”手冢自然把相机向自己一边挪去,不二冰凉的手指与手冢温热的手指,有一瞬间的交叠。
糟了糟了,抢相机的话,不二显然不是对手。
出乎意料的是,手冢居然大大方方地放了手。然后,带了那么一点点调侃的意味道:“不愧是不二——临场抓拍的效果很好。”
“多谢部长大人认可。”这回轮到不二心里微微发毛。
“别人看到的话……”威胁的意味很明显。
“はぃ、はぃ!我绕姬路城跑二十圈。”不二忙不迭地点头,反正这么罕见的东西,原本就没有和别人分享的意思。
“呐,手冢,给乾看的话,不要紧吧?”想了想,还是故意问。
手冢扫他一眼,降温效果比窗外的寒风还明显:“刚才你的原话——再加倍。”最后三个字,和着突如其来的暴雨,吓了不二两跳。
“……”手冢起身,关紧了窗。寒气仍旧顺了缝缝隙隙往里面挤。“冷?”手冢其实从没有问废话的习惯,一边这么确认着,一边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不二。
不二小小地吃了一惊。手冢面不改色地拉过行李,取出另外一件外套穿上,完全无视某熊的情绪波动:“那一件稍小一点。”
“……稍小一点,哈。”不二自嘲地看看自己,果然,十二厘米的身高优越无法掩盖。当然,天才不二周助还不至于为这一点低落多久,很快就又开心地调侃道:“呐手冢,为什么这么强势的一个男生,会喜欢穿粉色系的衣服?”
确实,这个带领了青学折桂全国大赛、被众网球名门部长一致称赞为“很强的存在感”的手冢国光,有着旁人难以想象的习惯——如不二所言,他的所有休闲装,都是卡派小女生钟爱的颜色:粉红、浅紫、暖橘黄……
“呐,为什么?”不二问出了“埋藏”心中已久的疑问。
手冢想了想,脸上呈现出一种也许该叫做“无奈”的表情:“母亲的意思。”
不二脑海里应景地想象出彩菜妈妈亲切的笑容:左手提一件粉色衬衫,右手拎一套紫色运动服:“啊啦啦,穿这么卡哇伊别人就不会把我们家国光当欧吉桑了吧?”
不会的呐彩菜妈妈,不二暗笑,手冢可是很温柔的人呐。

姬路城的复古程度在日本算是首屈一指,可古典美和现代气息显然并非对立,正如眼前的这座嘉年华之于古色古香的姬路城。
雨幕是初学绣花的少女歪歪斜斜的针脚,将远天和地平线缝合。这么大的雨,自然不是能安步当车闹着玩的,嘉年华暖色调的招牌矗立在一片冷光中,向外渗透着魅惑的温度。海报上的大字简直就是不二周助的502胶水,粘住了就挪不开脚步:
本期奖品,超大Apple Bear。

不二眼巴巴地看着手冢,微蹙的眉尖让一般人很是不忍。手冢上一秒很不明智地稍稍动摇,下一秒就被熊掌套牢,拽进了温暖的嘉年华。
人影憧憧,华灯炫彩。四只超大的绒线熊手捧红艳艳的大苹果,细眉细眼,憨态可掬。靠北面的一只棕熊显然最得不二欢心,手冢顺着不二胶状的目光看去,不禁十分想笑:明明是肥肥胖胖的一只熊,却偏偏生着双尖尖的下巴,十分酷似身边某人。于是有点挪揄地看向某人,不料正迎上某人同样挪揄的目光:再看仔细点。
手冢国光失策地发现了熊手里还捧着一个苹果,一个红彤彤、带着眼镜的苹果!苹果不大的“脸”上没有表情,倒拧着的眉配着无框眼镜,怎不叫不二好笑!
“手冢的篮球也是没得说的吧~”天才飞快地扫了眼参赛规则,自作主张地宣布结果。
“可这是团体项目,至少有五个人……”
——“同学,一起帮忙一下可以么?”
“你想要那熊?”
“嗯嗯。”
“呵呵小哥,回去送女朋友的吧?”
“嗳。”
不二优秀的交际能力再次让手冢甘拜下风。几句话的功夫,搞定了三位闲着的男生。
已经有一支队伍在等待着。加上这里的手冢&不二队,比赛随时可以打响。
“就凭你们?”对面的队长哈哈地笑了起来,无关恶意,只是自信。
“先谢谢你们了。”不二微笑。
手冢看了看三个人高马大的“队友”和相形之下更加纤弱的不二,低声道:“不二,话不要说得太满。”
值得一提的是,目测估计,对面五人的平均海拔在180cm。

一声哨响,比赛开始。24min的游戏赛,不二打网球的体力应该不成问题。可比赛刚刚开场,比分便呈现出了一边倒的趋势。一来,这边五人并不认识,默契全然谈不上;二来,不二的身高劣势,手冢低估了。
比分差迅速扩大到了两位数时,手冢果断地叫了暂停。
“这样下去……肯定是输。”一位队员嘟囔了一句。
虽然比赛才刚刚开始,但作为对方重点突破的对象,不二已是气喘难平,褐色的刘海腻在额前,颇是狼狈。
“这样当然是输,但是……”手冢开口,一贯的压迫感和听上去毫无瑕疵的计划,让剩余四人,相视点头。



〖Kapitel.15 二人假期(续)〗

再次踏上球场,全队的整体感觉与方才,天差地别。手冢提议让一对一防改联防,充分发挥本队的灵活优势,同时杜绝了对方重点突破不二的现象。手冢左手隐隐焕发着“千锤百炼之无我”的华光,不明情况的队员们惊愕得半晌无话。
不二眯着眼,安心地松了口气。
他是手冢国光,任何时候都毫不大意的手冢国光,哪怕是一场游戏。一旦答应了,就会全力以赴地争取胜利。
这种性格有时候很讨厌,但更多的时候是让人绝对心安。
左臂的刀伤呢……不二猛然一个激灵,他左臂还带着伤!天知道这样的绝对心安背后,是绝对的伤痛、让人想要揍人的倔强……
好在,手冢现在使用的,是右手。如不二所见,无我境界,也是右手的无我。
嗳,还真是……

比分在一点点追回,对方所有的重心被迫转向包夹手冢,效果类似手冢领域。不二了然地眯眯眼,心道你们还まだまだだね,他是手冢国光,任何时候的支柱。一个虚晃抢来球,精准地扣篮,不二微笑着心想,那么,就让不二周助作为永远的No.2,与他配合、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他短暂依靠吧……
不二周助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向着自己,许下过这样的诺言:他会看着手冢的全部,接受属于手冢国光的一切……
咳咳,天才忘记了这样状况的始作俑者正是自己。

比赛进入了胶着状态,三分的比分差成了瓶颈,扼得死死的。
最后的26.8s。不二望着那个人的背影心中一点点沸腾。
对方掌握着球权。

20s,裁判的哨声救星般响起:掩护犯规,不二罚球。

不二踏上罚球线,手微微颤抖着。
曾经也不少次和青学的众人参与其他运动项目,眼前的这个人,似乎总是缺席。及至他伤愈归来了,也没有和他并肩作战的经历。那时的比赛,即便有乾汁青醋紫醋的恐吓,不二周助最大的考虑,不过是不输而已。
而现在,要赢。
为了他的右手无我,为了那熊和苹果的奖励。
不要做他的负担,要做他的动力。
不二缓缓地闭上眼,球脱手。

所有的时光在这一刻凝结成浓稠的蜜汁,徐徐洒出,在空中拖着长长的抛物线。
其实那么的漫长,只不过一眼对望的空隙。
球命中。

还有两分,对方在中线发球。
不二接球,传给了手冢。手冢运球过半场,三分线,闭目,球脱手。
两人投球的姿势意外地酷似。谁影响了谁,谁说得清。
——因为,本就是互相影响着的啊。

不二微微一笑。不消看,一定是球进了。
这才是他们之间,一直让谁引以为傲的信任和默契……
这才是,让人绝对安心的手冢国光……

“你们之前,真的不认识?”对方的队长一边和手冢握手,一边道出了疑惑。陌生的五个人凑一支球队,还赢了自家实力不俗的队伍,实在是……
“认识——”不二俏皮地接过话头,“我们两个认识,他们三个认识。”
“呵呵,还真是惭愧。”
“你们打得很好。”不二并不吝啬给以对方赞美。况且,这也是个事实么。
“后卫不够冷静,失误多了些;前锋尤其出色。”手冢的评价冷静客观稍稍有点打击人。
“我叫石桥孝幸,你们是哪支校队的吧,希望以后能在赛场上见。”对方诚恳至极。
“手冢国光。”
“不二周助——不过,我们是网球队的呐。”
……
对方五人额上都挂出了硕大的汗滴,手冢无奈地侧过头去,不二满意地笑开。

出了嘉年华,雨已结束,天已大亮。两人无意之间,竟然是赶上了昨夜延误了的比赛。不二整个人埋在苹果熊后面,手冢只看见几分蜜色的发丝东摇西晃。头发的主人感觉到手冢无奈的视线,微笑着提议:“去前边那家店解决午餐,怎么样?”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是家风味店。考虑自身安全的问题,手冢应该明智地拒绝。不过在不二吐出那句“我请客,我付钱”的句子之后再说拒绝,好像有些过分了。这么想着手冢国光只有点头同意,并且习惯性地,走在了请客人的前边。

店内的装饰简洁而舒心,纯粹原色、不加漆饰的的木板贴墙播撒着明晃晃的暖意,深深浅浅的瘢痕还是最自然的形状;塑料制的藤蔓镶边配合着店里随处可见的绿色植物,不着痕迹地勾勒出了温馨的意思。好的装潢设计想必如写作,高手几笔渲染,情境自然而生;生手再如何涂抹,都只让人觉得头晕目眩。
手冢满意地看着这样的环境布置,面部的线条微微柔和了起来,再加上手里抱着(其实说提着比较好)的可爱苹果玩具,不经意间惹得店内三岁以上六十以下的小孩大娘一致驻目。
不二的视线早被海报上绿油油的芥末吸引了一半,另一半目光瞄到这样的场景,也习以为常了。安静的角落处寻了张桌子,不二安顿下熊熊,就去柜台边点菜。手冢迅速在心里权衡了一下,放下苹果,一并跟了去。
——果然坏事做多了到哪儿都会被提放着,不二失笑。

端了饭菜往回走,治安良好人烟不多的小店里当然不至于有人抢座儿。四个人的位置,两人各自占了一端,另外两个座位上一边是严肃的苹果一边是笑咪咪的熊,怎么看都有点儿幽默的意思。手冢看着不二面前若干正常的食物稍有不解,接着就看到不二一面哼哼着“I’m short, I’m fat, but I’m proud of that…”的经典歌曲一面往盘子里拼命加作料……
凭着过人的心理素质手冢国光对此视若不见。目光投向别处,正巧看到一个粉嘟嘟的小女孩儿一蹦一跳地走了过来。
“啊……”女孩看到两边坐着的手冢和不二,先是小声地叫了起来,继而很客气地问道,“万分抱歉打扰你们用餐,但是可不可以容许小美问一个问题?”
好礼貌的孩子,礼貌过头。不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微笑着问:“什么事儿?”
小美看着不二定了约两秒,终于转向手冢,挺大声地问:“叔叔,请问你知道我哥哥去哪儿了吗?”
……
这次静音的是不二和手冢。不同的是手冢眉心隐隐抽动着而不二隐隐抽动着的是嘴角。
“呐呐,你能说说你哥哥长什么样子吗?这样我们好帮忙找呀。”强忍笑意,不二问。
“非常感谢……”小美鞠了一躬,“姐姐真是好人。”
……
手冢拿起一张纸巾,转了过身去。
如果可以的话不二周助真想找面镜子立马照照自己。自己长得是略微有那么点儿——女气,不过也不能就成了“姐姐”了吧……难道说,是刚才哼歌的声音……?
算了算了,眼前显然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不二腾出了苹果的位置,安顿上女孩,然后“亲切”地问:“能告诉哥哥,你吃过饭了吗?”
小美在“哥哥”的重音下睁大了原本就圆溜溜的眼睛:“真是抱歉万分把哥哥当成了姐姐不过哥哥长得很好看啊……”
“没关系不是这个问题,”不二苦笑着摆摆手,“肚子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好了。”
手冢把自己面前的鳗鱼茶推到了女孩面前。总不能,让孩子“体味”不二周助的恶趣味吧……
“谢谢……”小美对着手冢,不知怎么就眼泪汪汪了。虽说不二擅长应付小孩,可这样的小孩实在是棘手了点儿。


时间过去了约莫半个小时,手冢和不二也大略地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小美和哥哥从大阪来姬路过周末,熟料在嘉年华里居然走散了。只记得哥哥赢了一个苹果熊,一路漫无目的地走过来,看到了不二的熊,自然以为哥哥在这儿。对于哥哥的外表,小美除了强调“黑得很健康”“运动超级棒”之外,再说不出个甲乙丙丁子丑寅卯,两人也只能束手。
“不二,你们在这里,我回嘉年华去找找。”手冢开口,毕竟,走丢了这么小的妹妹,做哥哥的大概不会离开原地。
“也好,带着这么大个玩具应该很显眼。”不二点头。

手冢再次回到店里是两个小时后的事儿。嘉年华里石桥告诉手冢,有个男人是自称丢了妹妹在这里寻找过一段时间,不过看上去一脸凶相,而且不久就丢下了玩具去了警局。手冢赶到附近的警局却被告知那人在警局莫名其妙地发了一通火就走了人,联系方式都没留得清楚。
真是太大意了。
手冢这么想着有些头疼,出门的时候不意门被外边的人一下子猛推开,凭着良好的反射闪避,才没被撞到。
“手冢……”对方有些愣怔。
手冢冷冷地看着他,并没答话。
像是下了颇大的决心似的,来人九十度大鞠躬:“手冢君,那个——对于伤了你这件事……”
“不必,大丸君。”冷冷扶了扶眼镜,手冢转身出了警局。
“今天我在找妹妹,改天一定……”大丸在后边吼了一声。

说是狭路相逢,莫过于此。

略去尴尬的一路,让我们把镜头直接跳转兄妹相见的热泪场景。
“哥哥哥哥,这就是你说的手冢哥哥?”小美黏在大丸的身上,亲热的样子让不二有些别扭。舒了一口气的大丸连声道谢,涨成了酱紫色的脸不知是被吓的还是不好意思的。
“哥哥刚才有没有好好跟手冢哥哥道歉?”小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
“啊这个……”大丸紫黑色的脸膛继续变色。
“小美跟哥哥说什么来着的——哥哥这样子不好哦。”小美俨然长姐的模样。
“……”手冢和不二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小美,我把那个什么熊的弄丢了……”大丸扯开话题。
“不二哥哥已经把他的熊送给我了呐!”小美一脸灿烂。
“……啊。”大丸怔怔地看着椅子上眉眼弯弯的熊熊。
“拿好。”不二微笑着将熊塞到小美怀里。
“对不起手冢君!”大丸九十度鞠躬,然后以110米栏12s9的速度奔出了小店。
“嗳哥哥……”小美抱着熊,一路踉踉跄跄地追了出去,临走不忘礼貌第一,“十分抱歉承蒙招待!”

“嗳,意想不到的结局呢。”不二笑得雨过天晴彩虹悬空。
“可惜了你的熊。”手冢些许挪揄地看着不二,“送给一个叫你姐姐的孩子。”
“欸……”不二佯叹了口气,随即诡笑道,“不过,‘国光’还在我手里呢……”
“……”
竖着眉的苹果看着两人的身影,忽然眉宇间也有了丝丝温柔的意思。

“是回去的时间了呢。”
“嗯。”
“这次叨扰,收获良多,不胜感激。”不二学着小美的口气,玩笑。
“期末了,不要大意。”
“呐,手冢,快些回来呢。”
“会的。”

姬路城的风景,真的比想象中的还要好……



〖Kapitel.16 七夕事件簿〗

乾站在一年(5)组的门口,笔下唰啦啦地记录着:2009年7月6日放晚学,不二(F)与中国交流生陆莞尔(L)交谈如下:
L:不二君听说过中国的七夕吗?
F: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呢……似乎是情人节?
L:大体上这么说也行^^明天就是了,不二君想好怎么过了?
F:(思考,玩笑)要不,我邀请陆君?
L:(笑)还真是残念,我们还得组织活动呐。
F:(笑容灿烂1.3倍)这样啊,真是遗憾呢……

“乾~~~”不出意料,这样大明大放的记录很快被某只食肉熊逮了个正着,“乾觉得我的资料怎么样?”
推推眼镜:“能获得的资料太少了,不二。看在明天是七夕的份儿上……”
“我没说过不可以让乾记录啊。”招牌微笑。
“说吧,条件。”
“乾真是爽快——乾知道手冢怎么过七夕吗?”
乾翻翻资料:“这个……资料不足。只是每年情人节,手冢都不是和女生一起过的——除去彩菜妈妈的话。”
“这样呐……”天才陷入了沉思。

“话说回来,乾怎么这个时候跑到我们班来了?”
“呵呵,某个想写七夕故事的作者提供的消息。”

八月的天气,炎热正盛。走出教室,可以听见远远近近的蛙鸣一片。天空是一望无际的湛蓝,也许今晚……会有很好的夜景呢。

2009年7月7日,凌晨一点。
手冢国光正进行着一贯的有规律的睡眠,忽然被床头的手机铃声从休眠状态叫了起来。
起床,一丝不苟地开灯,带上眼镜,动作妥帖而规整。打开手机,一条短信:

手冢,七夕快乐。
传说中国古代,被上天分开的牛郎织女,在此夜相会。喜鹊们会赶到银河边搭桥,有缘人就可以看见哦——可惜我这里什么也看不见。
不二

半夜鸡叫搅人好觉,不二周助的馊主意真是越来越多了。尽管这么想着,手冢还是配合地推开了窗,仰头向天。
弦月黯然,明星漫天,如同在天鹅绒似的夜幕上,顺手撒下一片水钻。高高低低的楼房隐匿进了阴影不甚分明,周围浓脆的树木却像叠了一层色,愈加深沉鲜明。附近街头网球网的灯仍然亮着,不大的击球声仿若心跳,规律而自然。
一下。初学网球时的样子浮现眼前。
两下。第一次认识了真田、幸村等一帮实力相当的球友,挥汗如雨的幸福妙不可言。
三下。来到青学第一年的樱雨眼前重演。
四下。那个蜜色头发的小孩微笑着说“一年六组,不二周助,请多多指教。”
五下。他抓着自己的手臂,眼神“凶恶”到让人想笑。
六下。他眉眼弯弯地承诺着一起走向全国大赛。
七下。他故作惊诧地说“原来手冢也能这样笑啊。”

咯噔。
传说,心跳七下之后,中间的间隙会有着不同寻常的声音。在这个间隙里想起的人,才叫真正的念念不忘。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手冢国光,这么早就把心,交托给了一个恶作剧大王?

叮。又一条短信到达:
手冢,看见什么没?

忍住笑,拇指按动,回复。

不二连发两条,正在想明天可爱的部长会不会顶着两个熊猫眼罚自己跑;叮地一声手机也开始笑,小熊的信号灯一闪一烁催促个不停。

【不二,星星像撒上的水钻一样。
手冢国光】

发短信还会署全名,除了他手冢国光倒也不会再有第二人。于是回复:

【那也不会是手冢撒的——一点都不规则。】

半晌,短信又至:

【那么,是不二的杰作了。】
署名,T。

不二对着屏幕,扑哧扑哧地笑出了声儿。第一句已是手冢式的严肃搞笑,署名为“T”可更是好玩。前一阵子看一本什么“心理并感”的闲书,书上说,看到T字母,人们一般会想到愁眉不展。果然是与常人不同的缘故么——他不二周助眼看着那个“T”,怎么越看越眉开眼笑?

不二一直坚持,星星是神祗最随心的作品。非要把星星归纳成一个又一个的星座,着实枯燥无味。然而也许真是受了某人的影响,现在这么静静地凝视着,居然看出了一幅幅动态的神话。
牛郎和织女,王子和人鱼公主,人们千百年间道不尽、说不够。为了纪念这种美妙而稀少的情感,人们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节日和传说,仿佛这样就可以镌刻一切。
不管这样的初衷到底实现了没有,每年总有几个日子,会让浮世里的芸芸众生,忽然想起,哦,爱情。

天才不过是个飘摇不定的小孩。生活在一个城市里,或者做某件事,时间久了,就会觉得厌倦,就会有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如今想来,也许不是厌倦了这个城市、坚持的事,只是给不了自己坚持下去的勇气。
一次次浅尝辄止,一次次放慢了脚步。
唯独遇见他,不是三两天就厌倦,不是稍靠近就疏离。
他永远走在前边,可以挡风,可以遮雨。跟在后边的自己,一直就这样心安地仰望,仰望。偶尔他受伤了迷惘了,推上一把、扶上一阵,待他继续前行,便恢复最初,全心地将自己和方向,都交托与他。

手冢,就是这般有力的存在。
不二,就是那般安静的依靠。

彼此信任彼此温暖,一年一年,不管别人怎样,这边风景独好。

——不二宁愿,把这样茫茫人海里的、六十亿分之二的巧合,当做一种上苍的馈赠。十四五岁的年纪,说爱还早。就这样平静地相处,偶然激烈开火,偶尔调侃笑闹,就这样,最好。

这时候天边蓦地响起了一阵扑棱棱地拍翅膀声,仿佛喜鹊归巢。不二打了呵欠——虽说眼睛没有手冢大么,但是这样浪费睡眠,明早自己先成了熊猫,可不妙。
该睡了。不二拿起手机,短信恰巧在点开“信息”栏的这一微秒,到达。

【不二,早点休息,今天是期末考。】

微笑,回复:【手冢晚安,今天不要被我给超过了呐。】

答:【全力以赴。】

意料之中,但还是好笑。然后呵欠,上床,美美地睡觉。
床头搁着的合影,依稀是一年前的某个清晨,九个年轻人站在山顶,仰望晨光。

**** ****

2009年7月7日,放学后。

“大石大石~~不二今天说有事儿哎,都不陪我。”猫咪委屈地窜过一个走廊,惹一路侧目。
“英二,明天是期末考了啊。”
“啊嘞——不二说他姐姐帮我占卜的,明天穿蓝色的衣服会有好运去耶,可我没有蓝色的衣服……”
“英二……”大石头疼地看着好搭档,心想今晚的复习计划泡汤了。
“呐呐,大石会和我一起去的吧?”
“……”
“大石大石,这一件怎么样?”
“大石大石,这一件呢?”
“大石大石,那一件好像也不错欸!”
“大石大石,那一件会不会更蓝一点?”
……
大石秀一郎,第一次知道,原来搭档挑衣服的功力,和自家母亲有得一拼。
今天放晚学的时候,乾说什么来着——被他这么一闹腾,好像记不清了。
“大石大石,哇,这件好!”
对了,说今天是七夕的,中国情人节。
学生会不知道有没有派些人手给陆莞尔他们帮忙呢?要不要打个电话去问一下;毕竟他们交流生,明天的考试会挺辛苦的。
“大石大石,看看这件!”
大脑还在勤奋地运转着,生怕落下什么没处理好。今天这感觉很奇怪……仿佛一直忘了什么。
“喂,大石!你有没有看呐!”
菊丸终于忍不住了。从刚才第十七件开始,大石就在走神:要知道,现在菊丸试的已经是地二十七件了……
“抱歉,英二。”大石一脸惭愧。
“不是……”菊丸忽然有些闷闷,“是我一直很任性,浪费秀一郎的时间了。”
“没有的事儿!”大石连忙辩白。其实菊丸呐,是个很敏感的孩子。家中老小,被宠大也是习惯琢磨着上边哥哥姐姐脸色长大的。
“一个学期又过去了呢……”猫猫的伤感情绪继续泛滥,“时间真快啊。”
“英二……”大石不知说什么,眼神里已经是温柔四溢。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这次可是认真准备了考试的哦!”边说边比上一个胜利的手势,顺带教育,“大石也不要太紧张了!”
这么回事儿。大石会心一笑。这样的搭档,有时真是……
“继续说衣服衣服!这件怎么说??”话题回转。
“英二……”大石猛然发现了周围若干女营业员意味深长的目光,脸色微红,“其实一年一年,我一直想说……”
“欸?”菊丸虽然迟钝,但电视尤其是八点档还是看得看多的,不知怎么听这话就想到了男主向女主深情款款的告白。这样想着就觉得身上这件衬衫果然是厚了点,为什么握着衣服的手心全是汗啊……
“我一直想说……”大石重复了一遍,脸色更红了——当然,也许,只是错觉。
“说什么就爽快点儿说啦!”菊丸有崩溃前兆,思维无意识地跳回某年感冒的自己吻了大石的场景……

“一年一年,英二……”大石深吸了一口气,“你穿衣服的品味越来越差了!”

大脑当机,猫咪栽倒。

过了整整三秒钟,菊猫才像被踩到了尾巴一样地跳了起来:“大石,你真过分!过分!”
“这么说的确是失礼了,可是……”
“没什么可是!大石真是最坏了!!!”



〖Kapitel.17 捉贼风波〗

期末考试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得上下湿透,最后一门国语落下帷幕的下午,天黑沉沉地仿佛傍晚。浓云似乎有分量,压得人透不过气。不二简单地答过班上几个同学的询问,收拾了书包,穿过长廊。
到了(1)组门口,不出意外地看到手冢站在门边。
“啊,幸好。”不二的微笑里完全没有“幸好”的觉悟,“手冢带伞了吧。”
“嗯。”手冢点点头,习以为常地不去问天才为什么在这样的天气里不带伞。
“明天部活照常么?”下楼梯的时候,不二问。
“明天休息,后天集体出发去合宿。”手冢答得无波无澜。
“那个……”不二微笑着继续问,“学校新闻部能去采访么?”
手冢的步伐稍稍顿了一下。高等部的学姐们比起初等部的恶质更加,现在连合宿都要插手?
“没办法啊,”不二灿烂地继续着,“教练说,看部长的意思。”瞧,还特意加重了“部长”二字。
“可以。”权衡再三,学姐还是不好惹的。不久就是高等部的学园祭,现在拒绝,无异于自掘坟墓。身为一年级的新生,手冢有着在初等部两年来磨砺出的血的经验。
“今年合宿会换地方了吧,真是期待呢……”出了教学楼,听着雨水敲击着伞沿,不二没由来地兴奋起来。
“呐,手冢,有空打一场吧。”
“随时都可以。”

一模一样的答案,依稀昨日的少年。
这个世界的变化说快也快说慢也慢,似乎有你在身侧,一切都可以沉淀为永久。

次日清早,不二一反常态,很早便醒了,坐在床边手托着下巴,有那么点儿傻乎乎地看着窗外。嗯,应该说窗外的风景不错,蓝盈盈的天,被雨水冲刷得新亮的路面,偶尔飞过的鸟儿,枝叶曼舒的绿树……不过这些年年不变的景色自然不是不二关注的重点。天才目前的状态是,目光没有焦点,(呃,其实是看不见眸子)神游天外……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不二心情很好地开了门:“呐,裕太?”
“这么早就醒了……”裕太唰地一声红了脸,显然没考虑到这种情况。家有老哥,性格莫测,少年裕太还真是……
“裕太今天也要去合宿吧?要是和我们一起就好了呢。”自从去年青学夺冠之后,合宿一时间成了各校争相效仿的灵丹妙药,似乎不管怎么样的,合宿了就有夺冠的希望。
“才不要!!笨蛋老哥,你别每次都迟到!”裕太不屑地把头扭向一边,但在不二看来,自家的弟弟,越来越可爱越来越会关心人了呢……
关门离开前,裕太寻思了半秒,还是搁下一句“别总让手冢さん电话提醒”。
“有么?”不二真是觉得自己很无辜,“不过就是……”
第二次没想到老哥竟然是这个反应,少年裕太终于觉得十四年的人生没有白混。一口气说完“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有事只得编故事”,裕太匆匆下了楼,免得楼下某放不下学弟前来义务指导的学长和哥哥再擦出点什么战火。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有事只得编故事。咀嚼着这话里的某种暗示,不二吃吃地笑了出来。
吃完早饭出了门,意外却看到自家院子外停着一辆旅游大巴。一个火红的脑袋从大巴里探出在外,让不二想猜猜这是谁家的车都不用。
“不二不二,今天真是早啊!”大猫夸张地挥动双臂,眼看着就能从窗户里掉出来。
“嗯,起早了呢。”不二微笑着和几人点头招呼,末了才问,“今年怎么会……”
“教练联系的车和地方哦!我和大石一到校门口就看到这辆车了。这辆车是专门送正选的哦~除了你大家都到了所以我们就请车开过来了啊~”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国中时合宿的场景,菊丸笑得格外兴奋。
“麻烦大家了呢。”没有迟到,不二周助依然是最晚的一个。只是,这车上分明还少一个吧;难道说,还有部长专车?
不二被自己这样的念头弄得几分好笑,大石善解人意地接口道:“手冢学生会还有些交接没完,所以打算跟下一辆车走。”
“呃……”不二突然露出几分为难的表情,“我平常惯用的胶布好像丢在学校里了呢……”
“很重要吗?”大石为难地看着司机大叔,不二家,距学校不算近呢。
“惯用的胶布很重要啊,就像习惯了的搭档一样的。”菊丸振振有词,忽视了一旁郁闷的大石:原来我和胶布是一个档次?
“还有些时间;那边的车至少有两个空座,不二现在回学校,然后搭后面的车完全可以。”乾推了推眼镜。
“这样好了,不二君回学校,行李由我们帮忙带着。”大和虽然不是部长,但前辈的分量依然很足。
“麻烦大家了。”不二挥手看着大巴渐渐远离,嘴角的弧度不自觉扩大。其实胶布呢,家里就有一样的。至于为什么要回去呢,想必是有理由的……

放假中的学校不免有些空旷,少数仍在活动的社团时间也多选在下午,清早的学校,只有在门口处忙碌的网球部部员们。不二微笑着和非正选的前辈们招呼而过,径直拐向了学生会所在地。
推开副会长办公室的门,正迎上手冢的目光:“不二?”
“呀,请了两周的假,果然还是耽误工作了呢。”不二笑靥如花,完全看不出一点儿自知——虽说是为了手冢好,可是也不至于逼着从小到大从不缺勤的手冢请了两周的假吧……
“嗯。”于是手冢回复以一个无意义的单音节。
“我来帮忙好了。”不二也不容手冢客气或是反对,径直搬了张凳子在手冢身边坐下,翻开一本记录簿。
两个人的小空间,静静的连心跳声都可以听见。
然而就在这时,外边的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了“哗”地一声,好像玻璃被打碎。手冢和不二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同时冲了出去。

一个人影一闪,似乎是顺着楼梯逃离了。手冢和不二追到二楼楼梯边,已经是上上下下看不见人影。不过假期里大楼的出口大门都已锁上,手冢来时才开了西侧的门,这里是东侧,跑到楼下必然是出不去的。来人很可能是贼,抓贼么……不二突然笑了起来。
“?”手冢还是觉得自己完全摸不透天才不二周助。
“呵呵,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刚才上来的时候,顺手按上了西门的锁而已。”不二说得云淡风轻。
这样——手冢了然。
这么说来,还真的会很好玩了呢。
“如何,是先上楼看看呢,还是下楼——或者分两头。”
“不排除对方带有凶器的可能。”手冢冷静地扶了把眼镜,严肃之余露出了些许腹黑的味道,“不二,不要大意。”
“那么一起下楼看看好了。”不二一面笑得兴趣盎然一面想,要是大家都在,那就更好玩了呢……

运动鞋最大的好处是,当你不想发出声音的时候,几乎可以没有声响。手冢和不二这么无声无息地下了楼,屏息凝神的样子不得不说有几分类似警匪片伏击战。然而到了门口也只是看到原本干净的地面上多了几个凌乱的脚印,除此之外并没有人影。当然,面对一扇没有开的门,谁都不会笨到在原地傻等。这下还是有点小麻烦的,每层楼东西都是联通的,漫无目的地寻找简直就是捉迷藏。姑且不谈敌在暗我在明,万一运气不好一时半会儿碰不上,还耽误了车。
“不然我们先走吧,把门锁上,合宿完了回来就可以……”不二笑容灿烂地建议。
收尸么,手冢有几分汗颜。不过随即会意,挺大声地接口道:“不如再看一圈,再不成就走。”
“好,就一圈哦,时间不多了呐。”
“嗯。”
“手冢你说,两周时间够那人脱水了吧?”不二笑得无辜。手冢无奈地看他一眼,心想这点儿生理常识人人都有。
“或者他会再打破窗户跳出去?啧啧,骨折了也是出不了学校大门的。”不二考虑的很周全很设身处地。
“我们走之后,大门也会锁上的。”手冢的大实话有那么一点点帮凶。
“上次英二翻墙好像都扭到脚了呢,他那么好的身手。”
“学校的围墙高三米左右。”手冢黑起来原来不逊于某熊。
“但愿他不要死在哪个角落开学了以后吓人。”不二一副慈悲为怀的模样。
“开学后学生会会组织打扫除的。”手冢威严非常。
“紧急情况下人是会吃草的吧?”
“嗯。”
“这么说来,乾上次种的不明物种是在哪儿的?”
“到处都有吧。”
“哎呀那还真是……”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颇有点说起相声的意思。不二稀奇地发现自己对手冢如此的表现一点都不意外,如同早有预料。手冢么,本来就是个让人惊讶的人呐……

两人这么走到了二楼的拐角处,手冢手里明晃晃的钥匙一道弧线飞了出去,同时偷袭者被手冢干净利落地放倒。全过程不过两三秒的功夫,缓慢倒带才能让人明白发生了什么:
黑影出现——不二蹲身——手冢一拳——黑影闪避——钥匙打飞——手冢和不二同时一脚——黑影后退——手冢反手擒拿。
事实证明,手冢的身手比以前更有进步^^
不二气定神闲地扳过倒地人的脸,收获狠瞪一枚。啧啧,被卸下了胳膊关节的感觉似乎不太好啊。
按住贼手的手冢却蹙了眉:“不二,找找钥匙。”

两分钟后,两人,不,三人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钥匙不见了。
“他X的……”束手的贼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手冢,学生会办公室有电话吧?”不二问。
手冢点头。
……恨不得大骂一声你俩早说啊真***背运。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呢,不得不说,做贼的这个男人,很有吐血的冲动。

半个小时以后,小贼移交警方,门卫对着两个毫发无伤的学生说是千恩万谢也毫不夸张。然而空旷的校门口却宣告了另一个问题:车,已经开走了。
“呐,手冢,怎么办。”
“打车走。”
“我身边什么都没带。”不二摊手。
叹气,认输:“我带钱了。”
“手冢破费了哦^^不过帮忙抓贼,就当是学生会主席的奖励吧。”不二完全无视这话该是谁说的问题。
“……”

坐在车上,不二打了个呵欠:今天果然还是起来早了呢。渐渐迷糊了的不二当然不知道,旁边倒霉的家伙他做了一路的免费枕头——不过,是心甘情愿的……



〖Kapitel.18 合宿奇“案”〗

怪癖的教练注定是不会做出什么正常的举动的。那么,理所当然地,“特殊”的秋本教练把合宿的地点定在了一个特殊的海滩。
说起“海滩”,大部分人想到的该是金沙绵软、碧浪阵阵、游人喧闹,然而这一处“海滩”,不知为什么,安静得几近死寂。先期到达的正选队员们惊讶地发现,送他们来的司机,像避之不及一样,不等拎着行李的队员们站稳,就迅速地离开了。
这时已经接近傍晚了,血色的夕阳在与海面接触的那一线上开始溶化,丝丝缕缕的光线扭曲着在水里妖娆。眼前是这样的一副景象,身后是一幢孤零零的别墅;耳畔吹拂着凉过头的海风,正选们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诡异的气氛还在一点点地扩大。菊丸想说点什么,但似乎受了周围的感染,开不了口。大石有些担忧地翘首看着大巴消失的方向,再看看一脸奇异的大和。
“……”从刚才开始,菊丸就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具体是哪里不好……
“啊啊啊啊!!!不二的行李!!!”
……
这么说起来,好像因为刚才太匆忙了,谁也没有顾及那只主人不在场的旅行箱。
“怎么办……不二肯定会怪我不够朋友……”菊丸夸张地抓了抓红发,表情活脱脱地能挤出水来。
大石实在是看不下去,只好安慰道:“不碍事的,东西肯定不会少的。只是今晚,不二得借别人的衣服了。”
“那我就借衣服给他赔罪好了……”菊丸说着便准备蹲下身去翻箱子,被一旁的乾一句话噎住:
“菊丸,你和不二的衣服,差一号左右。”
“……这怎么办么……”菊丸嘀咕,视线来回扫荡一圈——大家似乎都比自己还要高啊T-T。
“等后面几辆车来了再看吧!”大石目前能做的,当然只有宽慰搭档。毕竟不二是不至于真去计较菊丸的,只是不二的身材……有些难办呢。

十多分钟后,剩下的两辆车陆续到了。第二辆车上下来的非正选队员们一个个神色严肃,与第三辆车里,簇拥着众多女生的秋本教练形成鲜明的对比。大和作为副部长,简单地向秋本回报了情况,随即收到周围若干女生的殷勤关怀:
“不二君穿太大的衣服不方便打网球呢~不然我们先借他衣服吧?”
“对哦对哦,我有几件运动服的。”
“和子,你那好像是裙子吧-_-!”
“好像看不二君穿裙子的样子啊……”
“……”
周围的网球部队员们只觉得寒流过境。现在的这帮女生啊……

“这种小问题是不会影响我们的合宿的!”秋本潇洒地挥了下手,似乎还对众位“经理”“记者”的提议很有兴趣,“让不二君自己决定好了。嘛,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准备开饭了?”
“好~~”这个号召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响应。

于是晚些时候,手冢和不二到达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众人忙着吃晚饭的情况。
“部长~不二~”菊丸腮帮子鼓鼓的不知吃了些什么,口齿不清地招呼着,“还有一间房间在三楼,留给你们俩了啊!”


晚饭在总体和平的环境中结束了。还算安稳地吃完饭,菊丸打了个饱嗝之余,还念叨了句:“还是不习惯没有桃城和海棠吵架的日子呢……”
“是呢。”不二随口接了话头,调侃,“以往的合宿都是我和英二一个宿舍呢。没想到今年,被英二抛弃了呐~”
“啊……完全没有的事儿!!是……哎……我和大石……”菊丸痛苦地抓着头发,说不出个理由。
“不二,要不然的话,我和你换房间好了。”大石为难地看着手冢。所以说,从前龙崎教练的专制分房还是有好处的,省的大家换来换去。
“不用当真,开个玩笑了。”不二轻松地笑了笑,然后转过身去,看着手冢,“其实我也很想和部长一间呢,难得的经历哦~”
“……”手冢只是平静地推了推眼镜。
“对啊对啊,所以说嘛,我们四个人同学那么久,这样偶尔换了住住也不错啊!”菊丸立马精神了起来。
“那个……”不二微笑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故意压低了声音,“还有乾呢。英二是不是偶尔……”
“呵,偶尔尝尝我的新版‘可乐’,是夏季消暑相当明智的选择。”——用神出鬼没来形容乾,实在是不够级别了。
“不用不用,你自己留着吧~~~~~~”菊丸拽着大石飞也似的上了楼,明显把忘记了不二箱子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好在,同来的一位学长及时告知了不二。

这栋别墅虽说外表不招人待见了些,内部的设施还是比原来的先进多了。而且由于是近海,傍晚的海风吹拂起来,凉爽宜人,真是难得的天然空调。三楼的房间似乎少些,大家颠簸了一天都早早回房了,整层楼上显得有些寂静。
唯一的浴间在走廊的尽头,大小有限,只能同时容纳三人。大家便大致按房间号约了个顺序,手冢、不二分在了最后,两人一组。
“呐,手冢,刚才有人告诉我,司机走得太急了,他们忘了把我的箱子拿下来。”手冢正在翻着一本德文原文书,忽然听不二开了口。
“和别人借些衣服吧。”手冢把目光从厚厚的书页里抬起来,不出意外看到了某人一脸无辜的微笑。
“主意是这么想的呢,不过刚才没注意时间,”不二挥了挥手里一本同样厚薄的畅销小说,“这么晚了,再去打扰别人不好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手冢只能点了点头。毕竟对方是不二周助,没理也会创造真理的人。
“内衣就算了,借外套就够。”不二笑得宽容大方,“听说手冢有轻微的洁癖。”
“没什么关系,衣服总是要洗的。”手冢淡淡地答,也不管这话有几分出自真心——顺口都说出来了还能反悔么——起身去取旅行包。
“那还真是麻烦手冢了啊~”不二跟着补充,“我洗完了会还你的~”
手冢只觉得眉梢不自主地跳了跳。看来前几年没和不二一个房间,还真是件该谢天谢地的事儿。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时侯好像也没少挨他折腾……

“啊啦,没想到还能看到手冢不戴眼镜的样子——还真是清秀呢。”特意强调了“清秀”一词,不二笑得一脸欢畅。
“没想到?”手冢挑了挑眉,一语点穿。不二周助你抢先进了浴室故意将热水拧到最大无非就是制造大量水蒸气,说是没想到谁信?
“我是没想到手冢这么清秀的样子而已。”天才非常地善于使用歧义句。
手冢心里隐隐发笑,虽然视力不太好,摘下眼镜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若说清秀,无论是外貌还是体型,都是不二更加“清秀”吧。
“呯——”一声响动,接着寒风来袭。
“好像是窗子被吹开了呢。”不二嘀咕了一声,“我去关下窗子!”
“嗯。”手冢四下摸索着方才摘下来的眼镜。明明,就放在附近的。

走出浴室的里间没几步,睫毛上便凝结出了一层水汽。不二随手擦了擦,视野才清晰起来。关了窗户往回走,身上的水珠在入夜了的冷清中加速蒸发着,吸收着周身的热量。加快了脚步,不二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里间。
“不二,眼镜。”手冢直击重点。
“手冢的眼镜不见了?”不二有点郁闷,果然坏事做多了,信誉度是会下降的。
“拿来吧。”手冢语气平稳,不过估计谁真要和这样的手冢继续开玩笑,后果会很糟糕。
“手冢,这次真的不是我拿了。”真是,虽然动过这样的心思,不过被刚才的窗户给搅合了。早知道就先下手为强,早点帮他给“保管”了。
“这浴间里没有其他人。”手冢只是陈述事实。
“……的确。”“冤屈”的洗刷看来是有一定难度的,不二只好四处开始找寻眼镜。不久一副眼镜么,这么大的浴间,难不成插翅而飞了?
怀疑归怀疑,手冢也动手找了起来。良好的个人习惯让手冢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自己是不会出现某闲散的天才那样儿,东西随手一搁,然后忘记了的情况的。而且,这浴间一面和外间相连,用浴帘隔开;三面是光滑的瓷砖,除了水管再无他物,若说不是不二方才带出去了,怎么会找不到?
“手冢刚才是把眼镜搁在这里的吧?”不二指着一个凸出的小平台,求证。
“是。”
“刚才确实没有任何东西进入吗?”不二指着平台上一星快要被水冲干净了的泥点,“似乎有动物来过呢。”
那么……不二忽然记起出去的路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擦过了自己的脚边。
如果眼镜真的是被猫啊什么的叼走了可就麻烦了。不二这么想着,连忙拉开了浴帘,暗夜里一对绿幽幽的眼睛一闪而过。
“等一下!”
“等一下!”
不二和手冢同时追了出去。
“啊——”眼见着和那只恶趣味的猫只剩一步的距离,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天才很缺乏美感地要和大地来一次亲密接触。手冢看见前边的人儿要倒下了,自然是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扶,手挽到了不二腰间的一瞬间,脚下和手下同时一滑,支撑不稳重心偏移运动状态失衡最后结果自然是回归大地的怀抱了——嗯不过似乎身下还压了一个人——很糟糕的倒下姿势呢……

——“不二,没事吧?”
——“唔……手冢,眼镜拿到了么。”
——“嗯。不二……”
——“没事儿,手冢不算很重呢,呵呵。”
——“……”

以上,是一个半夜起床喝水然后发现没水到浴室隔壁冲水的女生听到的对话。至于这个女生是怎么想的,嗨,我怎么知道呢……



〖Kapitel.19 天才说梦〗

山路很是崎岖,不二走得极其小心。两边都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绝壁,一不留神大概就能体会一下重力加速度的效果。再加上集训从来就是不二倒霉的代名词,平时散漫恬淡的天才,此刻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偏偏前面的背影走得如此迅速——用如履平地还不够形容,根本就是腾云驾雾铁臂阿童木——一会儿就只剩下晨雾里一个暗昧不明的背影。
“手冢……”终于忍不住了,不二低低地叫了一声。
前边的人回过头,却赫赫然然,是一张陌生的脸。
也是呢,不二自我安慰,是手冢的话,不会这么冷淡的。
于是想加快步伐去追赶队友的步子,不料脚下一滑,跌入了悬崖。手里死死地拽住了什么,不二稍稍松了口气。只是无意地低了低头,但他看到,右下角不知多远处的深渊里,手冢的轮廓隐约浮现……
“手冢!”不二惊得大叫一声。手上一个脱力,接着——

他醒了。

“呵……”不二长长地吁了口气,抹一下额头,自然是满额冷汗。说实话,天才私下以为,做噩梦是件有趣到值得歌颂的事情。你想想,在另一个世界里不用顾及任何逻辑,只凭着无聊的念想随性而行;怎么折腾、怎么犯错、怎么落魄、生生死死……最后一觉醒来,阳光依然,家人健在,一切安好。梦里的,不过是一段反衬幸福的游戏罢了。
但是,这样的乐趣都是有前提的。比如,你最好不要讲梦话,更不要梦游。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说梦话,不要让人听到。
不二惬意地收束了一下思绪,睁开眼镜。除了他刚刚看见的雪白的天花板,现实的一切和自家,都有点不同。哦对了,这是在合宿的房间里呢。哦还有,面前不到一厘米处,似乎有张脸哎……

“咦,手冢?”
“醒了吧。”手冢不紧不慢地挪开脸,似乎没有察觉到刚才姿势上的问题,还顺手给不二倒了杯温茶。
“呃……”不二乖乖捧过茶杯,双手接杯乖巧可爱知书达礼的模样让手冢下意识地戒备——突然这样儿干什么?难不成,又有什么主意……
当然,事实和手冢的预料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呐,手冢。”
“嗯?”
“刚才那是……”不二调整了个姿势,最后决定用玩笑的方式蒙混过去,“手冢不会有偷窥癖吧?”
“……”黑线。到底谁的恶趣味多啊。
“我说了什么梦话?”对方的岿然不动也在意料之内,不二干脆明白抛出问题。
手冢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才答:“叫了我的名字。”
“……哈?”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呢。不二觉得有些郁闷,最近是流年不利要请姐姐占上一卦了吧,怎么总是丢人。
“手冢今天没去晨跑呢。”扯开话题。
“不二,做噩梦了?”手冢正搅拌着咖啡模样的饮品,背对着床上的不二。
“嗯,”不二微怔,然后接道,“梦到手冢一路蹦蹦跳跳笑得特别灿烂,就受了一点点惊吓。”
“那还真是恐怖。”手冢丢一下这样一句话,就要出门。晨练的习惯,手冢可是从国小一直保留到了现在,今天虽说有点小意外,但一样不能大意。
不二掀开被子,踩着拖鞋就下了床,冲着换鞋的手冢,笑问:“呐,可以理解成手冢在关心我么?”
起身,抬头。也许是刚刚弯腰系鞋带的缘故,天地可鉴,手冢的脸色绝对比平时偏红。不置可否,走出门外。不二只听到那句飘荡在清晨凉风里的“提醒”:“不二,不要胡思乱想。”
这话的意思,是指胡思乱想了会做噩梦呢;还是其他什么^^?

嘛,总体上来讲,这一天还是相当的美好的:轻风和煦天气微凉景色诡异日光扭曲——很是符合天才的独家美学。说不出名的特意氛围横亘在每位队员之间,并且这种氛围在秋本教练捧着一大把彩带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刻达到了最高峰。
“教练~~”菊丸高高地把手举起来,不待秋本同意便大声发问,“今天的训练项目是……”
这一问也问出了众人的心声。学生会跟来了那么多女生指不定那个谁谁谁看谁谁谁就比较与众不同,万一来个什么古怪的训练项目完成不能在谁谁谁面前丢了丑岂不尴尬到极点!秋本显然是善解人意,笑吟吟地给出了大家最恐惧的答案:“两人三条腿的游戏,相信大家都玩过吧……”
得得得,下边立马一片哀嚎,也管不上教练还有什么更刁钻的要求了。总的目的已摆在那里,横一刀还是竖一刀,究其本质,并没什么差别。不二夹杂在哀嚎的队伍里仍然是笑意朗朗,心里却也暗暗打鼓:强行和别人绑在一起,感觉不太好呢。不行的话,半路上假装摔下来好了;乾汁是逃不掉的,真是可怜了和自己搭档的那位了……
有句俗话叫人算不如天算。天才也是人,所以终究拗不过抽签的结果:
第二十五组,不二周助,手冢国光。
不得不说,今天真的很,美妙。

“两人三条腿”的竞走路线比预想中的来得轻松——绕海岸到X地然后原路返回,只不过全程有学生会的相机跟踪伺候。宣传组新闻部的学姐们和秋本是如此不谋而合让比赛的各位浑身冷汗涔涔。作为第五大组、第二十五小组,下午二时许,手冢和不二等十人,出发了。负责这一组摄像的学姐对着不小的一架DV语调昂扬:“这一组里包括大家关注的网球部‘面瘫二人组’手冢国光&不二周助——开个玩笑——也就是现在镜头里最南边的两人。大家不难看出,两人虽然是网球部的TOP 2,之前的传言也认为两人的双打也是极其精彩的——但是身高差距12cm,这是否会成为两人配合之间的障碍呢?毕竟这是最原始、但最考验默契的‘两人三条腿’竞走……好了废话可以忽略,接下来,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这话微妙得很,而恰恰在不二为这话稍稍分神的间隙,各队都随着秋本的一声令下,出发了。身体先于还在漫想“同人女真是奇妙”的意识而做出了“跨出”的动作,行动却意外地不协调:这可以归结为还没有习惯三条腿的感觉——总之,不二微微踉跄。
“不二,专心。”手冢低低地警告了一声,同时伸出的手也阻止了不二的倒下趋势。
“はぃはぃ。”不二急急地赶上第二步,心里明明清楚被绑着的腿要等手冢一起迈步,可是惯性似的,腿紧接着就跨出去了,不消说,自是带得手冢一个步履不稳。手冢没说什么,不二却暗暗地道了“抱歉”。
看,这大概就是人们口中所谓的“不由自主”了:有的时候你明白什么,但不能照做;有的时候你做了什么,却自己都不能明白为什么。

风一阵阵地吹掠,阳光在不二细碎的发间晕染着比阳光还要明媚的细芒。借来的衬衣本就不算合身,再加之不二一贯懒散,并没有扣好纽扣,此时多少显得有些柔弱外加狼狈。不二正努力尝试着配合手冢的步伐同时也能感觉到手冢的配合,虽然不至于再出现两人互绊的情况了,但动作僵直生硬,慢赛蜗牛,总免不了叫人上火。不二抬头看去,其余几对配合得不算默契但走得意外地快,出发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已遥遥领先。
在一边摄像的女孩也渐渐看出了门道,不由得好心提点:“手冢君不二君,你们俩的绳子系得紧了些,这样——很不方便的。”
“是吗?”不二招牌微笑地对着镜头,“不算紧吧。”话是这么说,实际上不用看也知道,以手冢的性格,别的组再如何放水偷漏,他也会做好自己的一份。这是一种性格,一种坚持,或者说,一种迂腐。然而,意料之中的意外,不二不仅不反对;甚至,还有些,小小的敬佩、崇拜。
这么些年的相识相交,不二周助对于这样的手冢国光,总是怀着那么一种复杂到简单、明晰而无从表述的感触。有时不二会觉得有片刻的好笑:在明白不这么坚持骄傲的手冢就不成为手冢的同时,又希望他可以稍稍改变——至少不要伤害到自己——完全是一个不断重复的悖论,自己却总是乐此不疲于其间;有时不二又会觉得片刻的恍然:也许深深吸引着自己的,正是这个悖论本身呢……
思绪出离“竞走”这一比赛的本身,行动却格外地协调了起来。影影绰绰里,不二似乎能感觉到,手冢的心跳脉搏,正顺着某根无名的血脉,经由两人紧贴着的身体,传递到自己的心脏。回旋着一个类似手冢领域的气场,渐渐就让自己的心跳,都合拍到听不出第二种声音。这样的感受,带着一些神秘微妙,又是如此的接近自己本身,让身体起不了任何免疫排斥,就心甘情愿地,想要如是,一直……

太阳西斜的时候,手冢和不二以小组第一的成绩返回。秋本看着两人扎紧到空隙全无的小腿间瞥了一眼,笑:“默契不错呢,要不就这样一直绑着好了?”
“不敢,”不二接过话头,反正对于他来说,调侃别人一向是得心应手,“我睡觉可是闹腾得很,万一不小心把部长踹下了床,岂不影响形象。”
手冢未置一词,只是简单地挑了挑眉,便转身去安排余下的训练项目。不二一边热身,准备接下来的比赛,一边忽然记起了昨晚一梦的前半段:手冢递给自己绳子的另一头,并解释道:“这样,如果你掉下去的话……”

绳,通常象征牵绊、信任、联系;而我们之间系紧的绳,能否预示永不分离……



〖Kapitel.20 冷笑话流行纪〗

清水学姐把“合宿留念”的照片送给不二的时候,已经是开学后的两周了。不二端详着自己套着某人的大衬衫的模样不由忍俊,寻思半天之后还是把照片贴在了部活室的箱门上。不料菊丸一见照片就嚷嚷着让不二收起来,不二细细一看,才发现:大石拗不过菊丸而摆的“V”字造型,恰好落在了菊丸的头上,如同长了一只兔耳朵……
“不二不二不许笑了……”菊丸围着不二转了两圈,发现某熊笑得虽然还算低调可是暂时没有打住的想法,不由郁闷。眼珠一转,转而问不二:“不二不二,讲个笑话给你听。”
“好啊。”饶有兴致笑。
“二十六个字母生活在月球上。有一天ABC去了地球,那么月球上还有几个字母?”菊丸讲的一板一眼,很是得意。
佯作沉思,不二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答:“22个吧。”
“不对哦~!”猫猫开心地跳开去,挂在刚刚进来的保姆身上,“是20个!因为ABC是乘着UFO去的。”
“呵呵……”不二看着无奈地大石笑出了声,不知是在笑笑话还是在笑菊丸。笑过了才慢悠悠道:“我还以为是T也跟着去了呢。”
“什么意思……”菊丸眨巴着眼。
“CAT怎么能被切开呢。”
“……冷死了……”

至此,冷笑话彻底在整个青春校园高等部流行了开来。若干天后不二在走廊上听见两个女生讲着这样的笑话:
A:不二看同人文最喜欢看到什么?
B:附题(FT)。
C:那不二最讨厌看到什么?
A:大概是The End(TE)?
……
饶是思维跳跃如不二,也觉得这年好端端的初秋,天气格外地冷。

这一日下了晚学,不二收到清水的消息,说是今年的学院祭日期定在万圣节附近,再加上中日联谊活动,最近就要开始筹备,请不二和陆莞尔去学生会的会议室一趟。
走出一段,不二忽然觉得有些许不对劲儿。陆莞尔和不二同班来的这一个多学期,交集不多也不少;虽然泛泛,但两人间某种程度上的相似——比方说没话找话和笑脸迎人——两人相处时绝不会这么无声无息尴尬怪异。今天的陆莞尔……不二微微侧过头去,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女孩。习惯性挂在面上的微笑也有几分疲软,好似恹恹欲睡;纤长的睫毛垂得很低,显然心不在焉。
“陆君……”不二试探性地唤了声。
“……嗯?”陆莞尔总算回过身来,歉然一笑。
“陆君……身体不太舒服么?”略一寻思,还是换了种措辞。直接问别人“有心事吗”的这种话,大概是要好的朋友间才能随口脱出。
“啊……”陆莞尔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笑容里的疲倦几乎想吸满了水的海绵,下一秒就会水光涟涟,“被看出来了呢……其实就是一直忙着活动策划,没休息好。”掩口打了个呵欠,陆莞尔自嘲:“都有黑眼圈了。”
不二微微凑近了看看,笑:“哪里。陆君学习和工作都不能耽误,很辛苦呢。”
陆莞尔没再客套什么,微微叹了口气,点头:“很多事情麻烦不了别人,只能自己来呢。我……其实很羡慕不二君呐。”
“呵呵。”不二只得笑了起来。这是说自己偷懒么?不过的确是这样。前些日子教练带来了明确的消息,说是今年的全国大赛确定取消,明年三月的时候倒是有和×国的友谊赛。秋本如是宣布完毕,下面的学生明显松懈了一片。不二周助自然不会例外,一直处在紧张的状态,也是不好的嘛^^(不二同学,你确定你有一直紧张?)网球部那边松了松,学习这里也没有什么负担;又不像手冢还要忙着学生会,若说不二不清闲,全青学的学生都该忙翻了天。而不论是陆莞尔还是手冢,全力以赴的人,终归是挺疲倦的吧……
但接着,不二就发现自己的理解出现了问题。
“有个人能遮风挡雨……总觉得很幸福呢……”陆莞尔已经陷入了喃喃自语状态。
“呃……?”有点理解不能。
陆莞尔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不二一番,实在看不出对方有什么“装相”的蛛丝马迹,只得摇头:“我只是随口说说咯。”

“呵,莞尔和不二君似乎交情不错呢。”从学生会所在的三楼往下,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浅川轻倚在窗边,笑得若有所思。
“嗯。”手冢迟疑了半秒,才反应过来,“莞尔”,是陆君的名字。
“不二君平时和菊丸君最要好么?”反正开会之前,学姐主动的闲聊,难不成手冢同学还会不理不睬?
“大概。”手冢扶了扶眼镜,挺拔的鼻梁让他的侧脸显得几分西式。浅川不得不在心里暗暗叹息。
“不知道我们学生会里能不能飞出一对比翼鸟呢^^学生时代的恋情,很浪漫啊……”这个学期结束,浅川等三年级就会永远离开青学。此时这样感叹,难免几分惆怅。
手冢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楼下。不二和陆莞尔又聊了些什么,两人同时笑起来,又同时仰头看楼上。陆莞尔冲着浅川挥了挥手,不二也跟着,向楼上展开白皙的手掌。
阳光流畅地抚过四人出众的脸庞,在谁的心里刻下谁的模样;秋日晴好高远的天空在微风里慢慢变幻,浮云苍犬,白衣少年,也许这些,都只能永存于记忆……

怅然,若失。
而到底有没有失去曾不曾得到,却都不明晰。
少年的心事总是在疑问里。

看着人差不多到齐,手冢和浅川转身,进了会议室。

新闻部的部长清水第一个发了言。简明地介绍了新闻部在这次活动中的主要安排构思,清水将笑脸转向陆莞尔,道:“其实我们新闻部报道效果如何,还是要依赖大家活动的精彩。我想,是不是先请陆君讲一讲她的构思呢——如果能有大家能帮上忙的地方……”这话出口,原本沉寂的会议室里,各部的部长副部长都点头相应,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主意。
一直托腮发呆的陆莞尔蓦然回过身来,歉然一笑:“虽然清水前辈这么说,但怎么好麻烦大家……”到了最后几字,双眸里已隐隐闪现着水光。
“哪里的话,大家齐心协力,本来就是我们青学的精神呐。”不二终于明白清水为什么要请自己这个“闲人”出席:陆君的忙碌疲惫,是有很多人关心着的……

我们青学的精神。
一直没做声的手冢微微扬起了嘴角。从他的角度看去,不二纤细的身姿正映衬着西斜的日头。在初至的秋色里,少年纯净的脸庞、通彻的心意,都是如此的动人。
恍惚中似乎是国三那年的全国大赛。
国二那年的雪。
国一那年的樱花。
……
原来那些,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改变,如今回望,也已是菩提参天。
所以就算分别,青学的精神,仍会将你我隔着叠山重水,遥遥相连……

“手冢君……?”浅川揉了揉眼睛,不确定自己是否是发现了一向从不大意的手冢君在发呆走神。
眼镜微一反光,手冢自若地问道:“学姐有事吗?”
“……哦,”发怔的人反而变成了浅川:刚才的瞬间,手冢君那种怅然的表情……,绝对只是错觉。朝桌面撇了撇嘴,浅川低声问:“我们可是要帮莞尔出主意的呀,不能只说不做。”
记起方才陆莞尔似乎是请大家帮忙出些谜语,手冢点了点头,目光收回到面前空白的纸页上。坦白说,手冢从未考虑过由自己出谜语的可行性。毕竟,谜语这种趣味性的东西,和自己沾边不多;再次,要出汉语谜题……记忆不由自主地跳回了文化周上初见陆莞尔。不二穿着汉服的样子很是特殊;陆莞尔随手在宣纸上写下的一个“家”字仿佛随着深深浅浅的墨水写进了谁的心里……
抬头,不出意料地,目光对上了不二浅蓝的瞳孔。不二俏皮一笑,大概也是想起那天的故事。于是手冢提笔在白纸上画了一笔,随即补充一行什么,折好,交给陆莞尔。

这之后的学生会会议室可谓笑声不断。并非各位有多么出色的谜语细胞,但不少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互相调侃——确实好笑。比方说,陆莞尔拆开第一张字条,念:“叫我奶奶的人(猜一日本姓氏)。”
“谁出的这个……”浅川忍俊,目光自然投向卫生部矮个子的部长。
那男生瞪了新闻部的副部长一眼,自己报出了答案:“我孙子。”
“这样的姓氏?!”陆莞尔又是吃惊又是好笑。
男生黑线满头:“我孙子真一,陆君,请多指教……”
想到这三个字在汉语里的意思,不二也噗嗤一声笑了出声。随即打开下一张,只见纸上非常抽象地画着若干眼睛,末了竟也是,猜一日本姓氏。
这次陆莞尔极其聪明地记起来,清水介绍过的,新闻部的副部长,姓百目鬼……

谈笑风生中不二又翻开一张字条,刚劲而规整的字迹说不出地熟悉。谜面是13456789(猜一日本姓氏)。
真不算有趣呢……不二强忍笑意,悄悄将纸折了,放进口袋里。目光投向谜语的作者,却见那人只是不要大意地推了推眼镜。还真是……
“对了,听说不二君很会讲冷笑话的呢。”陆莞尔偏过头来,依旧是笑容满面,“不二君的谜语呢?”
手冢将最后一张字条打开,念出了传说中“青学第一冷笑话高手”的作品:北冰洋家族里最会讲冷笑话的。猜一物。
“真冷……”不知谁嘀咕了一声。
“谜底呢?”陆莞尔似乎是有意追问。
“冰山。”手冢的答案脱口而出,好似早已了然。在众人善意的哄笑里,手冢听见不二低声说了句“不愧是手冢部长。”
手冢看他一眼,答:“不愧是不二。”

你看,谁眼中的笑意正愈来愈深。

**** ****

人们陆陆续续地回去了,偌大的会议室里渐渐只剩下浅川、手冢、不二和莞尔四人。手冢和浅川各自整理着资料,不二将最后一张活动表交到莞尔手里,忽然就听莞尔道:“不二君,晚上可有空一起去看场电影?”
不二自然不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邀请。一般都是直接婉拒了,而今天不知怎么的,偷偷瞥了手冢一眼,不二轻笑:“闲人一个,再推托反倒不好。”
手冢扶了把眼镜,秀气的眉微微蹙起。
浅川意味深长地看了莞尔一眼,接着向手冢,问:“那么手冢君,可愿意和我一道?”
部活时间已经结束了。手冢抬头,淡淡吐出两个字:“无妨。”

说是看电影,其实也就是在学校的礼堂。高等部里成双成对的孩子们比起初等部当然多得多,满眼看上去,呈极有规律的“一男一女”排布。
唯独这里,是两男……不二微微打了个颤。

刚才进了礼堂,电影已是开始,在黑暗中找到位置,坐下,旁边并不是陆莞尔,而是……
冷脸状态的手冢国光。
听见不二苦笑,浅川学姐从前排转过头来,笑着不满:“不二君,和女孩子约会,哪里是能迟到的。”
“学姐指教得是。”不二只得应了。
电影不好不烂也不知道讲了些什么,不二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看了些什么。身边的人一如既往一丝不苟,指尖触及口袋里的纸片,不二的笑容绽放在暗昧的礼堂里。

**** ****
“莞尔,你这招很坏耶。有这样请人看电影的么?”
“浅川学姐不也是想一样~请人看电影嘛,送电影票就够了,谁规定过座位一定是要连着的?”
“说不过你——不过,王子和公主幸福地在一起是所有童话的结局。”
“你腐朽了哦,这个年代,是王子和王子的时代~”
“嗨嗨,莞尔只是‘腐’,而不‘朽’……”

【结尾纯属EG,半真半假,仅博大家一笑^^】


〖Kapitel.21 送礼人不二周助〗

对于过生日的“寿星”们来说,收礼物自然是件令人开心的事儿。可是送礼的可就难过得多了;当然,送礼物不仅仅意味着荷包又要遭受一次洗劫,更重要的是,如何表达你的情意,才能做到既不落俗套,又控制在荷包负担得起的范围内……

不二走在街头,不知何故火辣起来的太阳如同故意与熊作对。感觉到有被烤焦的危险,不二脱下外套,闪身进了路边的一家冷饮店。
在这样一个午后,小店里有些许冷清。看见不二微微泛白的脸,店员热情地招呼道:“来点什么?”
抬头,一眼看到招牌上“十月新品”的字样,不二的笑脸里立马有了几分痛苦的意思。店员大叔不解,顺着不二的目光看去,热情地介绍:“这是小店的新品,哎,一眨眼都十月了……”
一眨眼都十月了……不二不禁在心里为自己的懒惰做难得的忏悔。摆在他面前的,是任重道远的,挑选礼物的,任务。虽然对看重友谊的不二同学来讲,用“任务”一词来形容挑选礼物,总有些良心不安。可事实上,你若能看到不二房里日历上的笔记,自然会明白天才的苦恼:
10月7日,手冢生日。
11月18日,阿隆生日。
11月28日,英二生日。
……
当不二对着日历得出一句:“过生日不要扎堆”之后,由美子立即对自家弟弟进行了抨击:“周助,虽说你四年才过一次生日,但实际上,哪年不给你贺生日来着?”
“姐姐教育的是。”不二把脸转向姐姐,眉眼依然弯作一线,眉尖却向里堆叠了0.3cm,唇边弧度反向扩大0.33度,一副撒娇脸孔立刻变脸成功,“那么今年,还请姐姐一同参考,可好?”
“不行。”由美子回绝得可谓斩钉截铁。不二这招历来是吃遍天下无敌手,唯独栽过两个跟头:姐姐由美子和手冢国光。前者同为撒娇中的绝顶高手,后者则是天生体质免疫撒娇。这不,口气稍软,由美子也是撒娇以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周助难道忍心影响姐姐相亲?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这个时代,即便是美女,要求太高了,也只能坐愁红颜老。不二虽不怀疑姐姐的“卖相”,但对姐姐的标准,也只能叹一句:“难于上青天”……

所以今年,同样是姐弟两个一道出了门,却是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不二转过几家店铺,对于要买什么,始终是头绪全无。于是乎,出现了开头的一幕。
端过十月新品的“最近有点烦”,不二还真是有点郁闷。下周末要去帮陆君布置会场,手冢的礼物至少得在今天买好。而三份礼物里,最让不二苦手的,恰恰是这一份。姑且不说前两年不二送了手冢些平淡的礼品让不二很觉掉价;今年要再送些网球有关的东西恐怕少说得和几个人撞车……
“嘿,不二不二!”
“早,不二。”
“早。”
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不消看便知道是手冢大石菊丸。不二一边咽下半颗草莓,一边往里挪挪,让另外三个捧着“最近有点烦”的队友坐下。菊丸抢占了不二身边的位置,大石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搭档对面,剩下那个招呼最简洁只有一个“早”字和帅气的微微颔首动作的人,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不二对面……
“真巧。”不二点头微笑,不知是说三人与自己相遇是巧,还是手冢和大石菊丸在一起很巧。
保姆解释道:“是我约了英二和手冢。原想叫上不二你,裕太君告诉我们你出去了。”
裕太的原话,估计是,“笨蛋老哥出去了”吧……不二笑意更浓。
菊丸不知什么时候有了接过大石话头往下说的习惯,补充道:“大石说送礼物实用,所以就约了部长出来直接问他要些什么。”
实用,很符合大石做事的风格呢。不二上下晃了晃脑袋,道:“还是大石周到。不过,我还是认为,礼物要神秘些好呢^^”
礼物未来的主人未置一词,只是轻挑眉,镜片下修狭的凤眼似乎在说,不二,希望不要太诡异。
“不二买好了?”菊丸好奇地凑近些,想从不二的笑容里看出些许端倪。
“嗯,算吧。”不二扯了个小小的谎言。“还有英二的呢,英二想要什么?”
“这个……”猫摸了摸下巴,盘算得很是开心,“新漫画哥哥会送;牙膏归姐姐了;网球的东西还是大石送的好……”
“咳咳……咳……”大石被呛了个正着,不知是开心还是郁闷。菊丸便是这样的一个孩子,直白到叫人无奈。有人因此对他横加言辞,当然,也有人把这视作上苍难得的赐礼。不二轻轻地咬了咬吸管,笑容不知不觉绽放在唇角:能遇见彼此欣赏的人,无疑已是天下最好的赠物。
临窗的座位外是很好的街景,街上来往的人群里也有人正欣赏着窗内的风景。红发的少年忙着和另一个少年打闹,褐发的少年笑面如花;不留神打翻了饮料,宽厚的少年忙不迭的道着歉,带着眼镜的少年不慌不忙地收拾了残局。
这样的一个午后,正是应和了青春的含义。也许最近比较烦,但是有你们大家同在,有青春同在,所以一切依旧美好……

“叮——”地一声,谁的短信到了。大石想低头察看,却被菊丸得意地拦住了:“不是大石的哦~我帮大石把短信铃声设置成了Noria的新歌‘瞳のこたえ’,好听又有个性……”说罢便张罗着要发条短信试试,弄得大石哭笑不得。
隐约记得不二的铃声是首极舒缓的外文歌,大石和菊丸自然把目光投向了手冢。果然,手冢看了短信,微微挑了挑眉,接着就向三人道声“抱歉”,说有事,得先离开。
不知为什么,不二心底,依约有了什么不好的感觉……

简单的插曲过去,四人依旧分成两组。尽管有菊丸死缠烂打式的邀请,不二还是扯了个借口,走了反方向。其实他不二周助便是这么一个人,看似随和温煦,实则执着倔强。一旦认定了什么,便会坚持到底——虽然,这种情况对不二来说,十分罕见。到底是因为随和惯了,所以某些问题一定会坚持呢;还是因为某些时候太过固执,才会在平时如此随和?——这样的问句裹挟着某种熟稔扑面而来,仿佛是很久以前,有谁曾如此探询过。
说起来,手冢给自己的礼物,很多呢。从一开始的纵容到后来的质问;从初识的别扭问好到如今偶尔上扬的嘴角。这样无言的默契浮动在相处的每一日里,渐渐深入了骨髓,融进了血脉。
可,也许今年,是两人在一处的最后一年了呢……不二忽然记起,手冢是要去德国打球的。今年仍然留下的原因不二也询问过,可回想起来,不过是一句带了些敷衍的“留下读书”——甚至,算不上是“理由”。只是询问的时候有些开心过头,一向细致的天才,居然没有再问几个“为什么”。
不管怎样,今年,一定要送件深刻的礼物才好。

忽然来访的灵感让不二在车流穿梭的街边笑了个花枝乱颤。就这样好了……


日历一天天的翻过。眼看着日期落在了十月六日。这天傍晚,处理完小山一叠的学生会文件,手冢摘下眼镜,揉了揉微酸的眼,心底竟油然生出一种无名的期待:快了吧。这样似乎在孩童时代都少见的企盼,让手冢惊诧;同时又体味到有些许柔软的感觉如藤花一路蜿蜒,妖娆初绽。
紫藤,英语为Fuji。偶然在一本杂志上看见,意外地记住了。不得不说,这是个符合不二某些特征的词语:柔软芬芳,却别有一般坚韧顽强。
其实不二给自己的礼物,有不少呢。
第一年樱雨下的一个微笑。第一次窥见他实力时的莫名兴奋。想到要和他比一场的欢欣。看见他认真的眼眸时的震撼……

——咚咚咚。
——“请进。”
打断了手冢回忆的,正是不二。可以说事实证明,不二同学比寿星本人更加地沉不住气:这不,明天才是手冢的生日,不二已经把礼物给送来了。装在箱子里的神秘物件惹得同桌十分好奇,不二微笑着搪塞过去时在心里暗暗庆幸:好在不是人人都像英二那么有好奇心或者像乾那么有……偷窥欲的。不然看见里面的东西外加手冢君的大名,估计怎么着都得大叫一声“啊——”
标志微笑掩盖奸邪:“手冢様,生日快乐。”
不动声色眼镜反光:“多谢。”
故意挑动人皆有之的好奇心:“不打开看看么?”
安如泰山绝不入他请君之瓮:“日本并没有当着别人的面拆礼物的习惯。”
想方设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手冢觉得我送的礼物很没意思么?”
手冢领域看穿一切明箭冷枪:“所以希望放在最后。”
三重反击封杀扣球直逼底线:“这是手冢给予的个人特优待遇?”
零式削球毫无死角沉默是金:“你拥有自行理解的权利。”
诡异的对峙在青春学园高等部的学生会会长办公室里上演着。不二不甘认输手冢不敢大意,直接推门冒冒失失进来的清水则是不知所措:“咳,咳咳,那个……”
手冢依然镇定地推了推眼镜:“怎么了?”
不二依旧淡定地拨了拨刘海:“清水学姐,那份活动企划我已放到你桌上。”
清水吞了口口水,飞速说道:“没什么,我就是想找不二君说活动的事。好,现在我回去看企划去,有什么事再联系。”
看着清水飞奔离开的背影,不二无辜地看了眼手冢:“清水学姐真忙呢……”
“あぁ,まあ。”手冢也很无辜。

十月七日。傍晚。手冢宅。手冢的房间。
打开的箱子。铺在床上的衣服。握着不二的留言看着不二的礼物面无表情嘴角抽搐的手冢。
几天后,经好同志乾贞治曝光的留言充分满足了青学手冢命不二命的好奇心:

手冢
生日快乐

想来想去,该有的东西大家都会送你,所以^^
送上巫师服一套,免去你为活动发愁之余还要为自己着装操心的烦恼^^
顺附一枚稻草娃娃,姐姐说很像我,但我觉得更像手冢呢^^
再祝快乐^^

不二周助


由此,我们最起码可以得出三个结论:
一  送礼人不二周助,是真的很开心。
二  手冢没有当场打开礼物,是真的很明智。
三  稻草娃娃到底像手冢还是像不二,是真的有待乾贞治同学进一步挖掘。

【关于菊丸给大石设置的铃声,是动漫《07 Ghost》的ED1。还有稻草娃娃的故事,《彩云国物语》里刘辉有送过秀丽,姑且让我们看做是恋人专属吧^^】



〖Kapitel.22 鬼节的青学少年〗

时间大概是这世上最为古怪的东西。心心念念的时候,它一步步挪着小脚;浑不在意之间,它却跑出了很远……

又是一个金曜日(周五),也就是菊丸常常说的,“充满希望的一天”。不过今天对于菊丸同学来说,绝对不是走运的一天。这不,闹钟没电了睡过头了,不出意料地,一路狂奔过来,还被手冢罚了操场二十圈。更不走运的是,一边跑一边哼哼儿的某猫不幸撞上了什么,“啊”的一声大叫完从地上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才发觉擦破了脸颊。
“抱歉抱歉……”指挥着搬运队的大叔很是抱歉,虽然他其实蛮无辜的——试想,一般人全神贯注地搬着偌大的一个“棺材”,本就是浑身发寒的事儿,再突然撞上个会叫的活物,还不吓少了三魂六魄?更何况,这个“活物”,明明上一秒还远在操场那头,下一秒撞过来的时候,还仿佛有好些个分身……-_-!|||
“抱歉……”菊丸抽了抽鼻子,也委屈得很。怪不到别人也不能怪自己,只能用“见鬼”来形容了。
另一边,目睹了全过程心疼不已的保姆恨不得飞到操场这边,做完准备活动的不二心领神会,便主动来“安慰”好友:“小擦伤,英二正好可以再贴条OK绷带,形成对称^^”
“喂喂,不二,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呐~~~~”菊丸摸了摸脸上的OK绷带,又好气又好笑。
“话说回来,今天英二的借口找得不太好呢。”故作神秘地一笑。
“啊咧?”菊丸眨眼忘了强调自己这次是真的闹钟没电——虽然他家的闹钟似乎半个月就“没电”一次。
“今天是……”
“……万圣节?”
“所以嘛……”
菊丸更加委屈地看了眼笑靥如花的好友:“总不能叫我告诉部长我路上遇见Mr. Ghost了吧?”
“没准手冢会免你的惩罚呢。”不二笑得兴趣盎然,丝毫不管菊丸一脸“怎么可能”的表情,继续说得头头是道,“毕竟晚上有化妆舞会的哦~”
“难道……”明显的暗示明显地激起了菊丸本就丰富的想象力,压低了嗓音,菊丸悄悄问,“部长怕鬼?”
“目前没有相关的数据,国三那次‘被诅咒的球拍’事件里,手冢并不在场。”乾诡异的声音忽然从中插进,倒是免去了不二的解释。不过嘛,菊丸的第二次大叫就很成功地,给这一年的万圣节打响了怪叫的“第一枪”。

心情大好地回到教室,一边回味菊丸突然变白了的脸乾突然浮现的阴笑,一边设想手冢穿着巫师服举着稻草娃娃的模样,不二很大意地忽视了同桌隐隐抽搐的嘴角。两人互问了早上好,不二习惯性地伸手进桌肚准备拿书,结果碰到了一样阴冷湿润的东西。不动声色地绕过异物,不二掏出一本流行小说递给同桌:“上次山崎君向我借的,是这本吧?”
“啊啊,多谢。”山崎果然忙不迭地道谢,翻开小说,“啊——————!”
闻声凑过来的同学们眼前,是一滩尚温热的“血”,和不二周助无害的笑脸。
想整倒腹黑熊,山崎同学还“まだまだだね”。

另一边,早上的活动结束,手冢被秋本留下,说“商量些什么”。大石好容易才扯走了一步三回头的菊丸,心里默念着“手冢对不起我不该知情不报不过估计说了你也不信但是手冢的话一定是不怕鬼的吧”,结果走得太快又没看着前边,一不小心就栽进了路边一口敞开的棺材里,连带着关心部长双眼朝后的菊丸同学。身体失去平衡行动快过意识,大石一把把猫猫搂在了怀里。两人在硬得够可以的棺材里四目相对,咳咳,感觉嘛,分外微妙。

“上次训练的数据,应该在老师您那里。”手冢推了推眼镜,平静回答。
“是吗?”秋本一副迷茫的模样,“我上次似乎找过呢……要不,麻烦手冢和我一起去找找?不影响上课吧?”
手冢点点头。不怀好意的老师,终归也是老师嘛。
搞怪心性的秋本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然而,令人失望但不出意料的是,推开秋本的办公室,面对一地的蜘蛛网碎酒瓶骷髅骨,手冢只是平静地翻出一叠数据,礼貌地递给了秋本。
就这点儿小玩意还想吓到冰山,秋本教练也太大意了。

暮色仿佛为了配合跃跃欲试的少年们,降临得比往日都要早。校园广播里传来浅川甜美却带着说不出的瘆人的声音时,偌大的青春学园,已经变身为一个巨大的鬼屋。
“那么,各位,关上灯吧,血液的芬芳在召唤,断头的枯骨在微笑,久违生人的蛇蝎渴望着阳气,撒旦的邀请舞会,在等待着你……”

关了灯的学校走廊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若说在平时,估计没几个人走路需要刻意看着楼梯的。可在这样的节日里,稍不留神,也许就是脚下和头顶的双重袭击。不二站在漆黑的楼梯口,正思考着怎样下去比较安全的问题,忽然听见上一层上乒乒乓乓地一阵乱响,接着就被菊丸给撞了个踉跄。随猫而来的,是若干仿真的或新鲜或干枯的残肢人眼。目送着这些恶心的东西一路滚下楼,菊丸终于舒了口气,拉起倒在地上的不二,比了个“胜利”的姿势:“HOHO~速度快吧!”
不二拍拍身上的灰尘,微笑着点点头表示认可。就在这么神经尚紧的时候,眼尖的菊丸发现,不二勾起的嘴角边,缓缓流出了鲜红的液体!
“不二你……”菊丸其实也没那么好唬,待伸手去擦了,才发现那“血液”确确实实有着类似人体的温度,不由得连语气都发虚起来。
“英二……”不二抬起袖子,自顾自地擦着嘴角,笑容也渐渐变得惨淡,“我要是走了,英二会陪我么……”
“不二不二这个是不能开玩笑的啊!你别吓我了!!”菊丸急得连语气都带了哭腔。该不是刚才撞到哪儿了吧,那可就乐极生悲了。
“嗨,逗英二玩的呢!”不二憋不住笑出了声来。结果赢得了好友一个“不二很危险,地球人赶紧远离”的表情。

送走了菊丸,从二楼穿过连接走廊,直接就可以到达学生会所在的综合楼。一路上小心翼翼地避开各种障碍,不二不禁想到某次看见弟弟裕太在玩的无名通关游戏:青蛙王子历经千山万水,斩杀小妖大怪,终于找到了高塔上的公主。然而灰色幽默的是,游戏的结局却是一句:公主亲吻了王子,却也变成了青蛙!裕太愤愤地扔了游戏机,不二却看得是津津有味。毕竟生活不是童话,能相守一处,已是幸福。至于是人是蛙,其实本无足轻重。这是他不二周助认定的真理,尽管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理解并接受的。
已进入综合楼。不二深深地吸了口气,手心微微渗出了汗水。接下来在他面前的,是学生会“重地”,各位恶味十足的学姐们准备的“机关”,势必更加疯狂莫测。好在手冢的办公室就在走廊的另一端,在这个角度,已经可以透过窗户,看见明晃晃的灯光,和隐隐约约的人像。
不知道手冢有没有穿自己送的巫师装呢。想到这里,不二的笑意更深。虽说可能性微乎其微根本约等于地球明日毁灭,但是,想象的权利,总是每个人都有的吧╮(╯_╰)╭
手冢起身了,走到门边,然后忽然倒了下去。隔得太远,或许只是不二看走了眼——只看见人影一晃,接着灯也灭了。
不二有些发懵。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接着,“啊wu……”

不二同学现在被一个巨大的网兜吊在了半空里。进退不得,狼狈非常。呼叫一下完全可以脱离窘境,但天才的自尊显然不希望闻声赶来的手冢看见自己如此掉价的模样。
被关在笼子里的熊……
生生压回了本能的叫声和胡思乱想带来的笑意,不二很认真地寻思着一个出去的方法。不二当然不是随身携带利器的违法公民,钥匙扣上也没有一般实用主义者会带的小刀小剪——当然,这质地坚硬的大约有一指粗的网绳,肯定也不是小刀就能轻松搞定的……
“啪”地一声,眼前忽然出现了约手机大小的一片蓝盈盈的光亮。一直在黑暗中的眼瞳本能地收缩,手不由自主地遮住了眼。有一只温暖的手捉住了自己的手。柔和的吐息贴得很近。接连发生的变化让人措手不及,不二脑海里一片空白。直到,那熟悉的声音响起:“不二……”
“手冢怎么……”一时间居然什么都说不出口。狼狈样被最怕遇见的人看了个满,刚才的反应肯定也被认定为害怕的反应了……不二真的是,有苦说不出。你看你看,手冢的嘴角微微勾起,分明是包含促狭好笑。静默对视半秒,还是不二先无奈地调侃自己:“中的原来是部长大人的计,倒还不算冤枉。”
“这里都是学姐的布置。”手冢一面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面注意研究罩住了不二的网兜——落到那帮学姐手里,可不好办。
“那手冢忽然倒下去那是……”不二还是觉得受了耍弄。
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看一眼不二满含“不甘”的眼,手冢将不二心中的疑问一并答了:“学姐们说八点全校断电。没注意手机掉了,所以去捡。”
……原来是这样。白担心。白被关在了网兜里。
如果现在能现场解剖,估计不二熊连肠子都悔青了。真真叫个一着不慎呐!而所谓“祸福相依”,让不二开心的事儿很快发生了……
看着被“装”在另一个网兜里的手冢,不二很放肆地笑出了声,完全忽视了,手冢是因为绕着他的网兜转圈寻找缺口,才会失误地触动了另一个机关。还好手冢依旧镇定,借着现在的高度,反而找到了突破口,掏出了钥匙上的小别刀,就要开工。随着他动作的调整,网兜在空中晃了晃,向不二靠近了许多。
“头侧一下。小心别动。”简短的八字嘱咐。
不二配合地侧过了头。手冢随即尽力地探过身来,小心而不失坚定地,用小刀锉着网绳。
空间有限。两人几乎脸贴着脸。不二觉得脸颊在飞红,控制不住呼吸有些急促。
“很快,忍一下。”手冢完全误会了不二的紧张。
终于在不知多久以后,随着手冢一声“好”,网兜破了,不二灵巧地跃下了地。看着手冢三下两下解决了自己那只网兜,稳稳地跳下地,不二绝对怀疑,他根本就是为了方便救自己,才故意触动的机关。有些泄气也有些欢喜,说不清的情绪五味陈杂交织莫名。
“没事?”挑眉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熊。
“饿了。原来是准备请手冢吃晚点来着。”无害笑。言下之意,现在嘛,你……
手冢看看时间,点头答允了:“操场上应该有学生摊位。”
“又让手冢破费^^”也不客气。

肩并肩地走出墨黑的综合楼。谁渐渐有些朦胧地想,要是这楼梯永无止境,要是我们可以一直如是走下去……

最后一节楼梯。尽头总会降临。

“呐,手冢,谢谢。”
抢先一步走出阴影,不二站在灯火摇曳的晚风里向手冢微笑。

谢什么呢?
“谢谢很多。”最谢谢,有你在。

不二精致的轮廓在晚风里一遍遍刻画,永不会忘记的印象愈发深重鲜明。笑意就在这个时刻汹涌而来,手冢先是微笑,而后缓缓道:
“不二,我也一样。”



〖Kapitel.23 久违的对决〗

金色的小球在主人漫不经心地挥拍间跳跃着,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几次差点从球拍间逃脱。
一只纤细的手一把抓住了小球,攥进手里,一如既往挂着笑容的脸上多了些什么其他的表情。
英二今天被班主任揪去补习功课,没来;所以今天的对战训练,他不二周助没有对手。
百无聊赖里不二一个人晃荡着拍子想念起初等部的学弟们来,秩序井然的世界是多么无聊。要是有海棠和阿桃在,要是有小不点在……
好朋友一天不见,心里果然是会空落落的。不二不得不再次“怀念”菊丸,转头看望那青葱的操场外缘,幻象着远处飞奔来一个火红的影子,一叠声儿地叫着自己的名字。
“不二,训练时走神。”一片阴影移动到了不二身边。
“回部长,英二不在。”不二立马笑得灿烂起来。
深色的眸子里飞快地滑过一道无奈的影子,手冢以球拍示意:“我的比赛结束了。”
“……我们……打一场?”反应出话里的余音,不二一下子不禁吃惊起来。
微微颔首,不带征询意见,只是通知一个既成的决定。
“真霸道——只能应战了呐,让手冢以为我害怕了可不好。”不二将嘴角的弧度放到最大,握住了那只伸来的手掌,“不要大意。”
“如你所愿。”中规中矩的手冢式回答,却让不二感觉到每一处关节都在隐隐作响,身体里有什么,已然沸腾开来。
期待已久的比赛忽然间到来,手足无措,欣喜交加。
我看得出来你也一样。

充任裁判的是好同学乾贞治。这样一个近距离搜集资料的机会,舍他其谁?推了推逆光的眼镜,乾如机器般精准地报出一连串数据:“根据上一次对战的记录来看,每一小场比赛在15分钟内结束的可能为3.34%,所以,为了能在上课之前结束比赛,我建议,采取五局制。”
手冢点头表示并无异议,不二则笑道:“这样可不好呐,按那年我和白石的比赛,五局岂不是输了?”
“可那场比赛你也输了。”乾再次推推眼镜,这是一项他不需要查阅以前的记录就可以报出的数据,据不完全统计,在比赛前适当地刺激一下不二而使不二开局便好好发挥的几率是98.1%。
“不二,怕输的话可以选择放弃比赛。”手冢显然跟乾存了一个想法。
“那手冢,这次可小心,不要输给我了哦。”冰蓝的眸子缓缓张开,不二蓝色的拍子在他手中轻轻旋转起来。
“正还是反。”
“正。”
拍子落地,F倒置,不二微微一笑,退到了底线。
准备发球。

一开场并非消失的发球,看似平淡的一球却是精准地飞向底线。虽然这样的控球技术已经惊讶到了围观的众人,但球场另一端的人显然心中早有预料。
举拍,回击,眼镜有一瞬间的反光,炫目的光芒让不二微微眯起了眼瞳。
也是同样完美无缺却淡如白水的一球,不二轻松回击,微微一笑。
这一次球是飞向了相反另一角落,手冢要接这一球,必然得奔跑驰援。围观众中已有人开始揣测不二的计划:这显然不是调动手冢全场折返跑发泄平日被手冢罚跑的怨念,而是遏制手冢领域的发挥。
众人关切的目光里,球场上又是几个往返下来。好端端的高手对决,却成了底线相持的静局。秋本叹了口气,托腮嘟囔:“这样下去一局都打不完,这两个是在打球还是在干嘛……”
乾刚准备答“不二控球精准,就算是手冢一时也找不出空当”之类的话时,不防人群中谁喊了句“调情”,轰隆一声天雷滚滚炸得众人外焦内嫩= =+秋本倒是来者不拒该吐槽时就吐槽,笑靥一转搁下了这么一句话:“满有意思的调情,我喜欢。”
场上手冢突然觉得重心不稳,向前抬起的拍子就稍稍慢了那么一拍,金色的小球擦着拍面飞驰而过,如同一串清脆的笑声。乾刚准备叫出比分,话到了嘴边却生生变成了“OUT,手冢&不二,15-0。”
“眼皮跳得厉害,没看清……”不二很无辜笑得很杀气腾腾,刚刚开口的某君顿觉“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真是千古至理。
“继续继续。”秋本豪迈地挥手,不愧为坐镇青学的教练。
日头又高了一点,阳光有些浓郁。不二沉下身子,眼睛眯成一线,全身贯注,仿佛那小球的金色就是他眼里的唯一色彩。而实际上,真正在他那冰蓝的眸子里凝结成形的,是对面人的轮廓。从眉梢到眼角,无数次凝望里自然而然地绽开了一朵名为“不忘”的花朵,就算闭上眼眸,记忆也足够将那一切生动再现。
不二缓缓地垂下了眼帘。这下,眼前是模糊的日光,什么都看不见。
围观的众人显然不是“围观不语”的真君子,当下一片哗然:“不二这是……”“闭上眼睛,难道是无我境界?”“白痴,有这样儿的‘无我’吗?!”“笨蛋,难不成你见过‘无我境界’?”
“……是‘心之瞳’!”大石忽而笃定道。是的,心之瞳,正是不二于不到一年前的全国大赛上悟出的技能,靠冥想揣度对手的球路,提前预备下回击方案。当时的对手并不是不二所熟悉的人;然而“心之瞳”绽放的华光已惊叹了在场的每一人——不愧是不二周助!不愧是天才!
乾和大石都觉得有些窒息。
现在站在不二面前的,是三年多风雨同舟、并肩同立的队友,是公认为与不二有着难言契合的手冢啊。从前的熟稔在此刻通通化为不利——要猜测他的习惯,不二简直,胜券在握。
最好的朋友会是最坏的对手,这话是谁说的来着?

手冢的局面愈发被动。短短一局仍旧在僵持着,谁也无法再得一球。时间仿佛有了质量,轻轻地碾压过渐黄的草坪,重重地踏出整齐的脚步。
零式削球,被回击。这并非不二第一次回击“零式”成功,而这一次,却是在他闭目而战的情况下!
周围忽然静得空洞起来,不是众人屏住了呼吸忘记了言语,而是他们好像被这场比赛一笔抹杀,彻底不复存在。是绝对的安静,绝对的悄无声息。也许,是空气忽然抽身而去了,没有介质,没有传播声音的途径。
不二渐渐有些恍惚,思绪不受控制地跳跃开来:
据说人只有从很高的地方往下跳,做自由落体运动加速度为g≈9.8m/s2达到完全失重的时候才会遇见这样的寂静。在这样的安静里,所有逝去的年光都会一一重现,最终化作灰飞烟灭,一时昙花……

不要大意。
真正的你,到底在哪里。
等我回来。
……

回忆里少年无数的动作重叠在了一起,弧度永远不到十五度的嘴角晕染开了一地璀璨的光芒。那时的自己背着手笑盈盈地站在一边,占据了最恰当的观察位置,停留在他身侧的荫凉里。
能不能一直让我依靠下去,只把全心的争胜面对唯一的你。
在你面前无需掩藏假装,只因为你的包容足以涵盖一切……

不二没由来得有些心慌。方才一拍,似乎是空空的,连风都不曾从其间穿过。

“不够镇定的心,是无瞳的。”手冢的声音既切近又渺远,不二难以置信地睁开了眼——小球正静静地躺在他身后的外场。
“手冢刚才打出了…………”乾的声音干涩暗哑,片刻后才是一个声音先笑了起来:
“手冢打出了‘凤凰’?呀,不愧是手冢部长呢。”
——静默中,是不二先笑了出声。
他千猜万想、终究是猜不透手冢,猜不到他会打出自己的绝技。

潮水涌动般的欢呼忽然自人群中爆发而来,敬佩、不甘、想要超越,青春年华里的少年们,是没有一个甘心落后于人的。而欢跃的人群中,两位真正的主角,正相视而笑。
欢呼的人群外唯独乾贞治一个很是淡然——哦不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他忙得顾不上欢呼雀跃——“Date又要更新了……唔……”


午饭时间。夏日的浓荫已在不知不觉里变得疏淡,树下盘腿而坐的少年脸上却是兴奋的光芒闪耀流光。大石在向搭档补叙着早上的经典一战,讲得细致入微但却是平淡,好在菊丸早习惯了如此,愣是听得眉飞色舞。
“哇,然后然后呢?然后部长就打出了‘凤凰’?!”菊丸闪耀着无比崇敬无比不信的大眼的确是可以和鸡蛋一拼大小。
“菊丸,藐视部长权威,操场二十圈。”当事人之一的不二一本正经道。
“……不二你……”菊丸挤挤眼睛就要上演悲情戏码,“人家都没看得到比赛你不光不安慰人家……”
“呃……怎么安慰?要不我的便当分英二一些好了^^”
“……谢谢,不二你自己慢慢享用吧。”
这边两只动物本能又是发作,大石知趣地让了让位置。正巧抬头见手冢回来了,便上前问道:“怎么样,手冢,石川校长说了些什么?”
手冢望了望三人,一时倒没开口。
“欸?难不成是学生会机密?”菊丸的想象力向来丰富。
“我们都是跟着‘部长’三年的旧‘部下’了,都不能给透露点?”不二也是帮腔。
“手冢,看你的脸色……”大石没事儿跟着上火。
“没什么,只是接下来天气冷了,校长的意思是,由网球部带头,全校学生进行晨跑。”
“啊!……”

手冢早有预料快快后退了一步,剩下的人俱是耳膜遭殃。看着手冢额上隐隐跳动的十字路口,不二一面笑开一面暗想:看来,不仅仅是晨跑这么简单呢……



〖Kapitel.24 由晨跑引发的〗

不二站在窗明几净的学生会演讲厅里时,内心是多么骄傲于自己的嗅觉灵敏。而另一边的校园里却已经翻了天,没几家欢乐,愁的倒是很多……

事情其实要追溯回手冢和不二对战的那天。说来他俩倒算得罪魁祸首——石川校长被众人的欢呼声吸引到了网球部,惊叹于少年们的青春活力的同时,老校长也深深困惑了:上次降温以后,学校里学生普遍进入了半冬眠状态,一个个半睡不醒如僵尸木偶,看得他一个老人家痛心疾首;而这网球部,到底是为什么,风景独好呢?
石川校长绝对是一个不耻下问的好领导。于是他向着网球部的教练秋本老师走去。说起来,秋本老师还曾经是石川校长的学生呢——石川走过去,自然得到了秋本的热情招呼。警惕地看了秋本一眼——曾经被这个学生把课堂搅得一锅浑水的阴影犹在眼前——石川终于开口了:“秋本老师,能把青学的网球部管管好,挺不容易的嘛,不愧是前职业选手。”
“哪里的话,”秋本谦虚地客气了,看上去确是比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懂事了许多,“您这儿都是好苗子,我还怕才疏学浅耽误了他们呢~”
石川稍稍松了口气,心想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变乖巧了,更是变事故了。想到这里,又记起自己年轻单纯的青年,倒不知该叹气还是该微笑了。
秋本倒是慢悠悠地先开口了:“校长是不是觉得我这里的学生个个都很有干劲哪?”
石川点头。
“我有个办法……”秋本妩媚一笑。于是在众人都未察觉的地方,危机悄然降临了……

石川校长听了秋本的建议,雷厉风行中午就亲自传了学生会主席手冢国光同学前去商量具体的执行方法。开始的计划是全校统一晨跑,绕学校2圈,还是手冢同学心怀学校稍一思考后建议道:“老师,考虑到学生身体素质不同,我建议自由跑步,最后领取跑操券作为统一检查的凭据。”
说完不忘扶了扶眼镜,动作沉稳帅气令在座的校长主任老师后勤部的大叔大妈一致惊艳到无以复加。
“可这样……难免有人浑水摸鱼吧?”校长不太习惯在众目睽睽下权威受到挑战,尽管他也可以把自己采纳手冢的建议理解为善于纳谏。
“这个可以由学生会抽调人手,沿途检查。”手冢岿然不动成竹在胸。
“行,行……”石川校长唯一的选择是点头。送走了比校长还校长的手冢同学,石川对着镜子里白发微生的老头子笑了起来:“到底是老头子了喽……想当年……”
想当年没想得完,冷不防进门敲门被忽略的浅川副会长又杀了过来:“校长,人手不足我请求组织二次选举。”
又一个青春活力的少年。石川校长挥挥手大方得很:“随你们办吧,年轻人嘛……”

这样,学生会的二次选举轰轰烈烈地展开了。学校里的众学子对着即将到来的绕校两圈跑纷纷咬牙切齿,这晨跑还没开始,学校的精神面貌,已经焕然一新了……

不二现在就站在学生会的第N轮竞选现场。你问一向不食人间烟火的不二同学为何突然爱上了“功名”?答案很简单,作为学生会的执勤人员的话,可以免去跑步之苦。倒不是不二跑不下那区区二圈——操场虽小,五十圈总抵得上学校二圈了吧——而是不二嘛,很享受干站着看别人挥汗如雨的场面。
嘘,噤声。这样的念头要是被端坐在台下的评委之一的某冰山瞧见了,多半滥用会长权利第一个把不二给PASS掉。
“不二君,请问你为何忽然想到参加学生会?”乾贞治作为一个诡异得很的XX部的部长,居然也坐在了评委席里。这样的情况下他虽然很是正式地叫了声“不二君”,却仍不忘满口数据的职业病:“据我统计,不二主动参加学校活动的概率是0%。难不成……”
眼看乾那张没遮没拦的嘴就要坏熊好事,黑心白熊决定先发制人:“因为很过意不去大家都在学生会。总该为学校尽自己一份力的,不是吗?”咄咄逼人但非常得体。下面的评委里不少为这温婉一笑而改变了主张。
“大家表决吧。”亲自坐镇的浅川忙掐断了这里危机的萌芽。
乾环顾四周,真想大叫一声“六比六平”。可是,明明有十三个评委……
……端坐中央的手冢没有表决……
浅川看着这样的场面嘴角抽搐。原来手冢是不插手这边的竞选的,眼看着十二个人有可能平局,她这才力邀手冢来帮忙(不仅是帮忙投票,更是帮忙镇场子啊,咳)。
好在手冢并不是打算弃权。他平静地看了台上的人一眼,问:“不二,来竞选是你的本意?”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四目相对快速交火过后,不二不太矜持地点点头。
手冢的眼镜又在不良地反光。
好在,结果是一票赞成,不二入选。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的不二周助,同样丝毫没有察觉到危机的到来……

寒潮说到就到了。原本还残留着一丝春色的东京都,在寒风的蹂躏下很快全面进入了严冬。没有下雪,天阴阴地冷。入股的寒意叫人几乎不想出门:总有暖气覆盖不到的地方呀!而青春学园的各位们,此刻正是热火朝天……
不二站在四处狂风的岔路口被吹得思维格外清晰——通常情况下这么早的时候天才的大脑尚在休眠状态——好你个手冢,果然是算计好了的啊……然后,不二眼睁睁地看着同学好友飞快地跑完全程,躲回了温暖的教室。而作为好不容易竞选上的学生会的一员,不二还得等到最后一拨学生跑完。说起来,有些女生到目前为止,全程的四分之一还没跑下来吧……|||

又在寒风中等了片刻,无聊加寒冷的双重打击下不二对手冢的“恨意”实在是达到了最高峰。忽然,
“那个……不二君……”面前的女孩似乎十分腼腆,在不二鼓励的微笑下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把话说完,“惠子……惠子她摔下来了,这附近……”
附近除了可怜的不二君外一个男生都没有了。
不二安抚性地笑了笑,柔声道:“伤势怎么样?能带我去看看吗?”

给惠子简单地检查了伤口,不二松了口气。伤势不算严重,只是小小的磕绊而已。只是大冷天的,女孩穿得却极少,因此擦破了皮,流了不少血。不二一边暗暗在心里感叹“美丽冻人”一边将手递了过去:“同学,我背你去医务室吧。”
在场的两个女孩均是一愣。不二有些不明,这种状况在他不二周助身上还是第一次发生。过了小片刻,惠子才声若蚊蝇地哼了句:“不二君,能叫手冢君来嘛……”
不二恍然大悟,总算明白女孩穿成这样儿的原因。心里咕嘟嘟地冒了一下酸水——好歹个人魅力被打击到了嘛——不二笑着答道:“也好,我这幅身板,看上去不太牢靠呢!”
“谢谢……”女孩是真的很感激善解人意的不二。
“你们稍等。”不二起身向终点奔去。手冢的话,应该在那里发放跑操券。

终点零零落落地站着几个女孩,手冢撕下跑操券递过去,连裁边都严肃整齐得如同机器切割。不二用焦急得过了头的口吻说了状况,手冢便把手头的工作托付给另一位学生会的女干事,和不二一起奔向事发地点。

也许是担心着寒风中的女孩,跑的太快,不二叫了手冢、与背着女孩的手冢一起到了医务室、看手冢询问医生又叮嘱着女孩什么……这一路,不二始终觉得昏昏沉沉。好像有哪里憋着闷着很不舒服,却又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强自撑着细细地看过去,女孩长得非常出众,饶是一向被夸赞为“漂亮”的不二,也是惊叹不已。加上那一身“冻人”且动人的装束,就算是手冢,也会喜欢的吧……
脑海下意识地得出了稀奇八怪毫无逻辑的结论,不二把冰凉的手掌贴到自己微烫的额上,以期平静。清醒了一些却听见女孩夜莺一样的声音朝着手冢道:“手冢君,那个……”
不二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医务室。不是没见过女孩向手冢表白;换做以往天才早该偷偷听了回头当做“把柄”要挟手冢;可今天,为什么感觉这般异样,突然就对作弄那个人,失去了兴趣……

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五分钟,十分钟,也可能是半个小时。不二觉得背后的门有与自己的背发生相对运动的趋势,刚准备挪开位置,不料那门其实朝里开的——一下子就失去平衡向后仰去。
“不二!”或许是错觉,不二居然听出那个人的声音里有些焦急。不待他回答,一片温热的掌心就贴上了前额。仿佛不太确信,那人又弯下腰来,将自己的额贴过来。
熟悉的气味如此切近,不二反应不及。而这样的一个举动又是如此短暂,很快地,温暖剥离,听得那人似是自语道:“没有发烧……”

差点送他个白眼:“手冢,你该不是很希望我感冒吧?”
方才一系列动作的主语手冢国光毫不客气地回答:“感冒了就直接留在这里。”省得又要人操心。
这一招还真是出乎不二的意料。短暂地顿了顿,不二终于咬牙道:“不牢您担心,有空照顾好女生。”说完是真有些伤心了——天才的骄傲在这个人面前根本就是白纸一张——不二干脆利落,扭头就走。手冢在后边唤他的名字,他也置若不闻。
好你个手冢国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人变坏了嘴变尖了(传说中尖嘴老鼠??)越来越会欺负人了啊……不二一边哼哼一边大步流星,却赶不上谁焦急追赶的步伐。突如其来的温暖包围了熊熊,他听见那人叹气外加冷笑话说得自恋:“不二,你该不是在吃醋吧?”

说了叫你别YY的,两个学生在学校里拥拥抱抱的算什么呀。我的意思是,手冢为了弥补让熊吹寒风的过错,特意替他多带了件外套,直到刚才才有机会给他披上而已……



〖Kapitel.25 平安夜之雪〗

对于手冢来说,学校生活谈不上幸福也谈不上辛苦。作为一个高智商且勤奋的代表,学习上的手冢是绝对迎刃有余轻轻松松;对于日常人际嘛……可以用一句歌词概括:每天过得都一样,偶尔会突发奇想。
当然当然,“偶尔会突发奇想”的主语绝对不是手冢国光,而是不二周助,或者那一帮学姐。晨跑风波过后,损兵折将的不二每天都笑得卧薪尝胆,手冢识趣地解放了他卖给学生会的苦力之后,本以为事情就完了的……

今天对于手冢来说也是同样的一天。平静地推门进了学生会的会长办公室,看到窗前的浅川学姐,手冢简单而不失礼貌地问了好,接着坐下,心无旁骛地处理起自己的事务来。
“哦,手冢君早。”浅川今儿不知怎么的,反射弧格外的长。
手冢微带疑问地抬了头——说话时要正视对方是传统家教中必不可少的一条——正巧对上了浅川学姐红彤彤的眼睛。能让大小姐式的浅川哭成这样儿的事绝对不是失恋。手冢顿了半秒,问:“学姐,发生什么了?”
此话一出倒像魔法师的冰咒好好地冻住了浅川。浅川愣愣地盯着昔日淡漠到冷漠的学弟,半晌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没什么。倒是手冢君,怎么忽然学会关心人了——难不成,是恋爱了?”
……总有学姐担心人娶不到或者嫁不出去有甚于母亲大人。
手冢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无视之。不防浅川居然一本正经地递来一份单子,反扣在手冢桌上,说得极其诚恳:“莞尔他们很快就会回国了,大概就是圣诞节之后。所以,我想在平安夜办一场舞会送别。”
手冢继续推眼镜,并未立即作答。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学生会的财政大权握在了手里,手冢可不是初等部时那个被学姐宰割的小孩了。
“手冢君不答应……?”浅川咬了咬嘴唇。
手冢翻过浅川递来的预算,瞄一眼最下脚的总计,答得干脆利落:“经费压缩一半就可以。”
“成交。”浅川破涕为笑,冲着门外的清水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故意说得格外大声,“替我谢谢不二君的主意!”
在心里默默加了几项预算之后的手冢在浅川最后一句话出口前看出了端倪:最后的合计项,根本是凭空冒出来的天文数字……实际预算,还不到那一半……- -|||

这晚的学生会临时会议上,手冢不点名地批评了某位“出卖学生会利益”的同学,不二在台下吐了吐舌头:“我可是被迫的。”
两军对垒,分毫必争。稍有不慎,全盘皆输。

于是,在这笔足够“巨额”的预算的支撑下,平安夜晚会的各项准备活动,声势浩大地展开了。当浅川和不二了解到学校里很重视中日交流活动实际批款比手冢拨给他们的还要多的时候,终于轮到不二笑得咬牙切齿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先下手的,也可能遭殃。

日子还是一天天无波无澜地过。直到陆莞尔拿着留言簿走进了学生会的时候,手冢和不二都才意识到,平安夜,就在明晚……
一瞬间竟有些说不出的惆怅滚滚翻涌而来。相聚离开,居然都是这般,短暂如昙花浮萍。真实握在手心里的也会失去,真切走在身边的也会离开。青春年少里的每一场相遇,收场竟都是如此不堪……


一如既往的平安夜,一如既往的欢声笑闹,一如既往的精彩节目。不知不觉里改变的不变的都掩藏在了众人的欢声笑语里,直到有女生开始低低啜泣,有男生背过头去。浅川举着话筒却再三没有说得出完整的句子,陆莞尔是借宿在她家的,几个月的朝夕相处,独生女的大小姐浅川早把莞尔当成了自家妹妹。这时人群里不知谁弹起了搁置在角落里的钢琴,陆莞尔擦去眼泪,领着在场的中国学生唱起了中文的歌曲。
“是谁的声音,唱我们的歌
是谁的琴弦,撩我的心弦
你走后青春依旧的街
总有青春依旧的歌
总是有人不断重演,我们的事
都说是青春无悔,包括所有的爱恋
都还在纷纷说着相许终生的誓言
都说亲爱的亲爱的永远
都是年轻如你的脸
含笑的带泪的不变的眼……”

是的,含笑的带泪的眼。转头看向哪里都是这样的眉目,看向哪里都是挥散不去的啜泣缭绕。早看到是这样的结局,早有过怎样的准备,可当分别的现实如此真实地降临,任谁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泪腺。
明明知道并非永别;明明知道并非远在天边。可真要坐在空旷的教室里,视线躲不开那空旷的桌椅,又该是怎样的惆怅。

“不二。”

直到听到手冢这一声轻唤,不二才回过神来。眼看自己迷迷糊糊里竟然挤出了人群躲到了门边,不二不禁在心里感叹,看来溜号果然是自己的特长。
打理起一个别无二致的笑容,至少全青学最让他不二周助在意的那一个人还真切地在身边:“呀,开小差又被部长抓到了呢。不过手冢这……”望一眼手冢半踏在门外的脚,不二笑得几分狡黠:“手冢这是带头呢……”
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往夸张里讲,翻遍整个东京,绝对没人再比不二更了解自己不愿凑热闹的个性了。可为这调侃自己的,还偏偏是他。好在手冢对付不二这招也算是驾轻就熟,于是自然地岔开话题:“在想什么,刚才。”
“想……”不二微微侧过头,任透亮的灯光打在秀气的侧脸上,随即自己笑道,“我在想,人,还真是无能呢。”
手冢应该是很相信人定胜天的吧,不二心道。果不其然,手冢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人,不仅不能控制世界——不能干涉昨日的喜怒悲欢,不能掌握当下的来来往往,不能操纵明天的聚散离别——甚至连自己都控制不好……
“有的时候分明想笑,嘴角却抬不动;
“有的时候害怕会哭,眼泪却怎么也不听话……”
语气不自觉有些激动,不二深深吸了口气,微一苦笑:“瞧,人就是这样。”
手冢静待他平复,这才缓缓说道:“不二,你已经做得很好。”
不二一惊。一时间千头万绪纷至沓来,无从说清无缘理顺,好像听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而和他对面仅仅半步之遥的那个人,只是静静站着,平静得整个人都仿佛只是一句无从辩驳的陈述。

眨眼间已到月底。半轮残月清冷地悬在高空,俯视芸芸众生的悲欢离合。而这么遥远的残月意外地光亮,清澈的月光柔软地探进每一寸缝隙,如水般洗出少年每一点轮廓。
手冢依旧是抱臂而立,朦胧里不二能感觉到他自上而来的目光淡淡拂过自己,柔韧而穿透,通过这躯壳的每一寸,每一点目光都直直地到达灵魂深处。封闭的回廊里忽然刮起了风,猎猎地吹开了少年的眼眸,吹开了心腔深处的某些膜墙,吹到痛彻心扉而甜蜜非常。
——这是倏然相遇而倏然别离的味道啊。我们相遇我们并肩,却要如何能天长地久。撇去分别的故事,会不会像那滤去茶叶滤掉茶香的清茶,最终只剩白水满觞?
谁能永驻风声,谁能许诺不忘?

“下雪了……”不知谁先这么叫了声。一片喧闹忽然就这么寂静了下来,无人言语,雪月滤过,只剩呼吸静默。

这是这一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悄无声息,却浩大如斯。漫天飞舞而下,由不得抗拒,容不下揣度。它们只是倾尽了短暂生命,舞得华光万丈,舞得窗外灯红酒绿的夜色都黯然退后。
忽然间大家都听到有个男生慌乱但却坚定的声音响了起来:“陆君,其实我一直想说,我喜欢你——也许、也许这只是份不太成熟的感情,而且你就要离开,也不可能接受它——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告诉给你听——就像这雪一样,我……它很短暂,但是很美好……哪怕只是记忆,也很美好……”
他说得如此激动仓促,语序也是颠倒,可全场只是一片安静,无人嬉笑。待他红着脸说完,人满为患的走廊里,却只听到他急急的喘息。
所有目光的焦点里,陆莞尔粲然一笑:“谢谢你,森田君……我会好好记住这一天;记住在青学的每一天,记住你、记住大家……”说道句末又是哽咽,平复了片刻她才高声说道:“我们大家,来跳舞吧。森田君,我请你。”
纷杂的应和声中,不二释然一笑。是的,也许短暂也许过眼云烟,可这些都是存在过,都是铭刻在所有人记忆中的。于是他大方地伸出手,朝手冢道:“手冢君,我们也来跳舞吧,我请你^^”

很近的距离,近得隔绝出另一个小世界。12cm的身高差距,手冢俯视少年蜜色的脑袋摇摇晃晃。忽然间很想笑,笑他聪明而白痴,笑他疏离而热切,笑他理智而善感,笑他……
轻轻伸手,将他递来的手掌握在手心,手冢郑重地答道:“不二君,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在众人或多或少的惊诧里走进了活动教室。人群里也不乏一起跳舞的男男和女女,但吸引目光最多的无疑是他们。音乐声一起,不二一面轻盈地踏出第一步,一面抬头笑骂:“该死的,很有压力呢。手冢可当心被我踩坏了脚……”
这话逗得周遭不少人都笑了起来,而手冢和着他的步子,笃然:“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切勿掉以轻心。”



〖Kapitel.26 平安夜之雪(续)〗

“圣诞节的早餐果然丰盛呐,姐姐的手艺真好。”一面对着芥末面包大快朵颐,一面当然不能吝惜赞美之词。
“当然——得犒劳犒劳我辛苦了的弟弟。”由美子笑得意味深长,笑得难得在家的裕太忽然一身鸡皮疙瘩。
若不是家人,这么明目张胆的嘲笑根本就是新年找事儿。然而不二对着家人从来没脾气,结果最后只落得个傻笑的份儿。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吧好吧,让我们把镜头调转回昨夜,平安夜舞会的现场。

舒缓的乐曲温润地流淌着,手冢和不二不知什么时候反而成了这场舞会的主角。眼看众人都停止了跳舞只顾着围观青学两大面瘫惊为天人的表演,浅川笑得够呛。鬼点子一转,她低声吩咐了负责音乐的学生一句。于是乎,原本考虑到大多数人并不会跳舞而选用的普通音乐忽然变成了拉丁舞曲。跳着舞的两只自然在心里大叫不妙,可又不甘心立马停下了听众人取笑,天才很是聪明地借着手冢轻轻一揽,小步旋转到手冢另一侧,不着痕迹地换了种舞步。
不二是会跳拉丁的,兴致勃勃的由美子学舞时就拉了自家漂亮的弟弟同去。结果等由美子学得自认不错了,才发现弟弟跳得比自己还好——特注,是女子舞步!
不过所谓多才多艺并非坏事,这不,就用上了嘛。虽然,不二一边跳得漂亮,一边在心里暗骂倒霉。当然,他没打算继续丢人地跳多久,只是想逼手冢先说出那句“不会跳”,挣点儿面子回来。

其实的其实,跳舞这回事儿和面子完全搭不上边儿。只是不二向来就是个伪真理党,自己认定的事情就要坚持,而一时没考虑后果……

当手冢极其自然熟练地搂着不二一圈转过,转得不二忽然有些晕头转向的时候,不二才意识到,为什么千年前那位孙子爷爷会强调“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了……可……这种诡异的特长要到哪里去了解……

又一个颇为火辣的擦肩动作,手冢的唇几乎贴着不二耳后而过。短暂的动作里,手冢很平静地——但是在不二听来是很得意地——说了句:“母亲喜欢跳舞,但是父亲不愿陪她。”
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不二欲哭无泪。

“哇……原来部长和不二还有这样的特长……”大石正看得目瞪口呆,忽然便听得菊丸如是感叹,忙跟着连连点头。
“这样打网球不知道会不会很好玩……”菊丸继续盘算起来,“就像关东选拔赛那次真田和迹部的双打就挺不错的……大石大石,要不我们也试试?”商量的口吻,不容拒绝的动作,可怜大石经验全无,就被生生搅进了这一场混乱之舞。与此相对应的是,菊丸也说不上会跳拉丁,全凭着感觉扭得开心,还不停地拉着大石满场飞转。
事实证明,菊丸英二同学还是很有组织部长的潜力的,在他和大石的“感染”下,跳舞的人越来越多,不管会跳的不会跳的,通通颇像那么回事儿地欢跃着。直到——

“啪”地一声,整幢教学楼忽然一片黑暗。音乐戛然而止,接着填充空白的是满场飞旋的菊丸同学和被菊丸同学撞倒的无辜者的叫声。虽说停电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可是这么多人的场面,一下子难免变得混乱。断电前一秒恰是一个对手的动作,而现在停下舞蹈,手冢并未立即松手。不二也乐得在冷天里找处人工暖袋,一手摸索着手机,一面就听这个像牵小孩一般牵着自己的家伙抬高了嗓门,冷静宣布:“大家暂时在原地不要动,靠近音响设备的同学小心撞到。”
凭着手冢一贯的威信,混乱稍稍平息,带着手机的学生都拿出了手机照明,明明昧昧的光线倒是带来了说不出的温馨效果。万幸的是,并没有人磕伤。手冢便接着说道:“应该是电闸跳开了,我去看看。”言罢,目光投向不二。
“我一起去。”不二巴不得离开。
于是,这二人举着手机,撤离了倒霉的舞会现场。跑出了几步,还听见浅川学姐在里面叫道:“哎等等,干脆不要修了,拜托二位去学校仓库找些蜡烛吧,烛光晚会也不错的……”
“嗨,嗨。”不二笑着应了。看着手冢微微拧起的眉,只能说,学姐真是麻烦呢……

学校的仓库可着实不近。圣诞活动的教室在学校北部,仓库与食堂一样,在学校南端。出了教学区,借着一丝月光,两人小步跑了起来。好歹平日里跑步是拿手活计,很快,手冢不二就进入了大楼。手机的光亮本就有限,待两人快步穿过走廊下了楼梯,不见了外边的一线月光,能见度就基本接近零了。不二专心照着楼梯,心里暗暗祷告可不要摔下来才好;可常言道“祸不单行”——几声刺耳的提醒音之后,不二的手机彻底罢工。
“呀,没电了呢……”不二是真有些苦恼了。
“手给我。”手冢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安定平稳,带着跑步后自然的喘息。
“哦……”摸索着把手递过去。
不是预想中的被握住,而是被塞给了手冢的手机。不二哭笑不得,一面又上了几节台阶,拽住手冢的衣袖;一面将手机还给原主,不算质问地质问:“呐,你把手机给我,自己怎么走?”忽然间竟然像回到了国中一年级,为了手冢的伤势,两个小孩争执不下,那个叫不二周助的小孩怎么也不肯给人好脸色看,训斥另一个小孩如长辈教育孩子。而那之后,似乎也没有过去多久,两人的关系,更多地变成了不二依靠。

其实长大了也是可以恣意地做些傻事的,面对唯一理解的人,展露唯一的任性叛逆。就像不二周助为手冢国光气结,手冢国光出了什么“坏事”,会下意识地瞒着不二周助。青春里的少年秒秒在变,而走出一段回头望去,改变寥寥,不变的,才是永恒。

不再多话,两人就这么,安静地牵着手,走进了仓库。
蜡烛摆在层柜的顶层,手冢试了试,也是碰不着。眼看一边摆着张看似不太结实的小桌,不二便自告奋勇爬上去试试。手冢在桌上按了按,觉得可行,点头同意了。然而的然而,在不二已经将蜡烛拿在了手里的那个瞬间,手冢的手机,也断电了……
完完全全的黑暗里两人俱是无话可说。沉默半晌,不二艰难开口:“手冢,你也忘了给手机充电?”
“……”手冢本想答,如果不是今天的特殊情况,手机今晚回家充电恰是正好。
“欸……”不二是真觉得有必要回家请姐姐替自己算上一卦,算算最近自己是不是犯了煞星;或者用当下流行的解释,叫“人品不足”= =|||当然,现在的关键是想法子安全地下来,万一这桌子不太牢靠半途罢工岂不是更加糟糕。
“手冢忙帮扶一下,我这就下来。”
“好,注意些。——蜡烛先递给我吧。”
不二点点头,也不管这样的黑暗中手冢是否看得见。小心地伸出手,身子倾斜,真真叫个“伸手不见五指”里,完全找不着手冢所在方向的天才只能试探着将手臂伸长,伸长,再伸长……

其实后来的事情说起来真的很掉价。天才一时忽略了重心会随着人体动作的变化而变化的物理原理,更无视了重心变化后受力会随之变化运动状态也会相应改变的重要结论,在似乎碰到手冢的那个瞬间天才终于和栖身的木桌一起与地面发生了相对运动,只不过木桌是倾倒而天才是扑倒……而相较不二而言可能手冢更需要请由美子姐姐算上一卦,本着世界是普遍联系着的这一哲学原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手冢不仅是后脑勺着地更兼承受了一定的压力作用……

“咚”地一声巨响之后是乒乒乓乓的交响乐。不二坐起身来是真的慌了神:“手冢,手冢,没事吧?”
“……没有。”手冢艰难地坐了起来,眼镜不知落在了哪里,脑袋更是疼得不一般。
“我看看。”不由分说,不二双手伸来——其实应该说“我摸摸”才对——在强势禁止手冢躲让的情况下,不二细细地“把玩”起了冰山脑袋。首先是后脑勺,不二碰得极其小心,但还是听到了手冢微微抽了口气的声音,看来少说是起了个包吧;接着是头发,趁机揉了一把还不忘调侃“手冢发质不错改天推荐下洗发水”;再然后是脸……
“……不二周助,别闹了。”在被挠得痒痒不止有些想笑的时候,手冢终于出言阻止了某人的进一步胡闹。
不二乖乖住手的同时也有了些“回味无穷”的感觉,所以随后在面对前来寻找久去不归的二人和蜡烛的大石菊丸时,不二绝对刻意地隐瞒了摔倒这一章节。不二不提,手冢自然也不会讲。嘱咐了众人不要闹得太晚,伤员手冢便提前撤退了。而肇事者不二周助则执意要“护送”某人回家,还很有预谋地推着菊丸的自行车笑得一脸无辜:“呐,手冢,我是真心‘护送’——瞧,车我都借来了。”
不知基于何种考虑,手冢居然没有过多推托。不二同学好歹也是运动型男生,载个不算重的手冢,也不吃力。只是这样的组合怎样看都有些怪异,路边行人三三两两,侧目纷纷。
平安夜的街道上,新雪还是最纯粹的颜色。不二慢悠悠地蹬着火红的赛车,车轮碾过雪粉,吱吱哑哑的响声绵延迢递出许久,如心底一份难言的情愫。手冢照例是无话安静地坐着,这样高度的车座有些委屈了他修长的腿,无意识里鞋底擦过酥松的雪面,在弯弯扭扭的车辙外划出另一道刻印。

故事原本到这里是可以曼妙地结束了的,如果不是淑子妈妈到处联系不上手机关机的儿子然后不知怎么的到了手冢家和彩菜妈妈一起站在门口闲话的时候蓦然看到了不二载着手冢缓缓归来……
两位家长看着自家儿子,足足静默了两秒之后才放声笑了出来。手冢的尴尬自不必说,不二回家后还免不了姐姐的一番调侃。于是,也就有了开头的故事。


另,事后证明手冢的反常并非来自摔伤,而是作为一名平凡而不凡的高中生的烦恼。该说,好在这一年的圣诞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也算是给一些人的回忆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Kapitel.27 告别的地平线〗

于不二的印象里,机场,是个不太让人舒服的存在。一来,机场大多在远郊,奔波而来并不方便;二来,如飞翔这般轻灵的活动,最终却要借助沉重的机器来完成,总觉得很是难过;三来,一旦到了这里,不管是送行还是被送行,一场分别,总是逃避不开了……
如果可以的话,谁都想避免直面离别。哪怕心知肚明——就算逃到天涯海角,该来的东西,总会降临。所以说,登机前的漫长时光,真真是折磨人心。
上一次到首都机场,对不二而言,恰是一年以前的事情,为了送别手冢。这次重来,则是为了送别陆莞尔等一干中国留学生。不知何时重新装潢过一番的机场有些陌生:平静宁然,偶见啜泣伤别;人流如梭,却尽是擦身而过。抱臂转过一圈,目光越过强化玻璃,看,外边广阔的苍穹一片澄净,似有无限自由。

不远处,手冢正和陆莞尔简单地交谈着。作为陆莞尔的好友,浅川却没有到场,而是请了手冢代表学生会。对此手冢自然未置一词,但用网球想也不难猜出,浅川是怕在机场里哭得稀里哗啦实在难看。少了这位正主儿,场面倒是安定了许多,众人谈谈笑笑,不觉间,登机时间便到了。
最后一次说着“再见”道着“保重”,一干学生拎起行李,转身走向了检录处。青学方面来送别的,多半是学生会三年级的成员。到了这里忽而就集体静默了,打量着机场者有之,凝视远方者有之,目光空洞者亦有之——不知是否是想到了即将降临的毕业,想到了眨眼竟在眼前的分别。
这一别不同于初等部时的分别;要读大学了,随着各人的理想,他们将走向天涯海角。再次相遇又在何时?无人知晓。
人生自古伤离别,更何况,少年心思想他年。再言相期恍已老,青丝白雪,往事如烟。

不知又过了多久,亦不知那起飞的一架飞机中,即将归国的学子们是怎样的表情。目送着那翼白色的大鸟缓慢地起跑,抬升,飞天,直至消失于众人眼前,一干人零零散散地道了明天见,便三三两两地散了。留在原地的,一会儿间只剩下了手冢与不二两人。
“呐,手冢。”半晌,还是不二先开口,尽管没什么要说,没什么可说。
“嗯。”手冢转过身,一尘不染的镜片里,青天飞掠,“不二……”
“欸?”面对这声低唤,不二有些惊诧。
“……”

突然觉得开口如此艰难。也许是机场人过多的缘故,莫名的烦躁不安攒集胸口,手冢踌躇片刻,竟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不二只是偏着头,依旧挂着微笑地,等待手冢的恢复。
“叮——”的铃声响起,终于打破了这般死寂。手冢看一眼号码,眉间略略蹙起。修长的手指按下接听键,电话接通。
“是。”
“嗯,好。”
“下周二,是吗。”
“学校这里,我会妥善安排。”
每一句每一句,不二听得清清楚楚。然而那些语句仿佛是从耳畔吹掠而过的风声,真正的含义,他一时间不能理解。
“您过虑了,”手冢忽然深深地看了不二一眼,继而对着听筒道,“明年的青学,依旧会是冠军——不管有无手冢国光的存在。”
……

那一眼拥抱着满满的解释与交托,不禁让不二微微一颤——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他早已心中有数却又迟迟不愿去想的一天。不过,感谢这一学期的相处,虽不能完全释然,但,终归不会再向上一次的送别般,想要逃开了。

按下结束通话的红色按钮,手冢转过眼眸的时候正对上不二冰蓝透澈的眼。就这样对视过约十秒,终于听不二柔声道:“决定了么,下周二走?”
“嗯。”微微点头。
“时间挺紧的呢……”不二似有所思地托着下巴,微微沉吟。片刻后又是笑着扬起了脸庞:“呐,手冢,趁时间还早,不如我先为你送行好了。”
“以你个人的身份么。”某人眼眸里闪烁着飘忽的光泽,第六感明确地向手冢预警。
“嗯。”不二以目示意,“喏,其实,只是想再打一场而已。以后,这样的机会可就难得了呢,未来的职业选手^^”以后,会想念手冢的网球……和手冢,的。
“当然可以。”


世界上总会有很多你不愿与别人分享的东西,人们将那命名做“秘密”。而所谓二人的秘密,它的持有双方,大概也都会一直将它珍惜下去,一如那秘密的伊始之日……
对手冢国光与不二周助来讲,从第一天想要与对方较量开始,一切一切,都在逐渐织出一个雪球般的秘密。阒然无声里的改变如此天经地义,甚至令旁人都把他们间的小小暧昧看做了理所当然……
后来那一日的比赛,也就那么过去了。天知地知他们知,此外再无人可插足。

不二的记忆里,那场比赛,没有比分,没有结果。唯一有的,是一片交托……


次日清晨,晨光熹微。青春学园网球部全员列队,不大的部活屋前一列深蓝色。除去高等部的正选们,初等部的学弟们也到了:海棠和桃城出奇的安静,没戴帽子的越前让看惯了他拽着帽檐不停“まだまだだね”的前辈们蓦地觉察到了某种凝重。就连站在队列最前的秋本教练,也一改往日一脸的玩笑,看着手冢的神色里颇有几分肃穆的意味。沉寂了片刻,还是她先咳了声,笑道:“手冢君,我们网球部也没什么特产可带去国外,只好拿这个送你了。”言罢,双手捧出了一个粉色的秀气小罐,递给手冢。
到底是秋本教练……下面若干学生一大早接到秋本分发的粉色留言条的时候就想到了这可能出现的一幕。但与部分人预料不同的是,手冢既无尴尬,也无迟疑,只是深深鞠了一躬,双手接过,简单但不失风度地道了句“谢谢老师。”接着,便转转向众人道:“也谢谢大家——青学网球部的大家。”
错杂在人群里的不二又是一愣,继而微笑。尽管有近四年的相处与了解,但如何也没有想到的,这个言辞甚少的男子,会在告别的时刻,说出这样的话语来。简短到看似薄情的句子,可偏偏由他嘴里一字一字铿锵道出,便生出了含蓄到足够品尝许久的情谊。
如果真要寻找一个比喻来勾画手冢,不二还真有些踌躇。米饭,很贴切手冢那需要咀嚼方能理解出甜蜜的性格,可惜较之手冢,似乎太过平庸与柔软;钢筋,也许能象征手冢那一直向前绝不服输的精神,可惜与手冢相比,又太过冰冷与无谋。也许比喻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不成立的,他仅仅是手冢国光,就像……

“我推荐不二周助君担任下一届的部长,因为不二周助就是不二周助。”
那个人站在青学的最前端,如是说道。密密匝匝的目光一下子向尚处在小差状态的不二汹汹涌来,纷杂的议论不是不满而是担忧:
“不二君一向闲散,能愿意接任网球部的部长么?”
“高等部将来要走的路还有很远……”
“我不怀疑不二君的实力,但作为部长……”
“要想成为一名与手冢部长一样优秀的部长……”
人群之中,最熟悉的几个面庞在不二眼前交叠又分散。大石的担忧、菊丸的鼓劲,乾反光的眼镜、海棠习惯的嘶嘶声,桃城的“学长哦不部长请客”、越前的“不二前辈まだまだ……”,以及,手冢的,再熟悉不过的,眼神。

是了,那一日的比赛里,手冢的话意外地多。
他说不二,偶尔,给自己一点压力吧。
他说不二,我期待你全心的实力。
他说不二,我离开后的青学,你愿不愿意,成为部长……

心理学研究表明,忽然站到队伍最前端的人会出现短暂的窒息。一面是脑海里如海浪一波波扑打着的记忆的画面,一面是他曾无数次探寻无数次依靠的视线,不二真切地感受到了十五年来最漫长的一段眩晕。一步步走向前去的时候仿佛登临险峰,空气逐渐稀薄,但心跳却呈负相关变化,一下对着一步,一步牵动一下,愈发坚定有力。

往后的时光哗啦啦地冲洗去了很多日子的边角细节,大石却一直清晰地记得那样的一个清晨,清晰到一闭上眼眸就仿佛可以回到从前。带着一贯的和煦笑容,褐发的少年缓步至最前端,在手冢身旁站定。他先是侧着头朝手冢轻笑道“手冢真是一如既往地给人压力呐”,紧接着便收束了笑容,以同样的姿势朝着下面深深鞠躬:“但如果可以的话,请大家相信不二,相信他有决心,做到和手冢一样。”那个时候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但他仅仅是低调如往日地说了“做到和手冢一样”。但无人对此表示质疑,因为他们早就深深地信任着手冢,同样地信赖着不二。不知是谁先叫了声“不二部长”,随即便如风吹,响彻了整个网球部。
手冢部长、不二部长……
手冢部长、不二部长……

大石也和着众人叫了起来,不知为何模糊了的视野里,他看见那简单的称呼如火柴擦亮,辉映过两个少年的脸庞。



〖Kapitel.28 将别之人,夜话与爱〗

放学时间,学校永远最热闹的时候。
“不二,今晚有空的吧?”
“唔……嗯。”稍一迟疑,不二决定隐瞒弟弟归家原计划好好折腾折腾可爱的弟弟的事实,微笑看向大石,“是准备今晚集体给手冢送行?”
“啊,是啊。虽然说是周二再走,可考虑到其他条件,我们还是今晚就为手冢饯行好了,也好留些私人空间给手冢——出国的话要准备的事情很多,对了……”眼看大石又陷入了碎碎念的状态,不二不觉勾起了嘴角。
“对了,海棠和桃城那两个,今晚也会来;越前也正巧在国内,地点还是定在阿隆家店里,大家又可以聚一聚了呢。”大石终于想起了还有什么比较重要的,右手作拳垂着左手,看上去苦恼万分。
轻轻拍拍对方的肩:“放宽心一点。”
“……欸?”大石显然下意识地觉得不二才是需要安慰的对象,这会儿反被对方突如其来地安慰吓了一跳。
回答他的只有不二放大的笑脸:“手冢能去追逐自己的理想,很好呐,我们不该全心祝福他么?”
“话是这么讲……”看着不二挥手走远的背景,大石始终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话是这么讲,可是不二你你你,难道连一点依依惜别都没有?!果然,手冢和不二,都不是能以常理看待的人呢……

事实上,送别的那晚,不二确实也见到了这一生中最为非常的一幕,非常到……以他不二周助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都会错误地以为,那只是一个梦境……

走出阿隆家的小店时,夜色已浓,门外的风缭绕成结。脑袋微微发胀,不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路旁的花坛边,摸索着坐下,开始梳理放学后发生的事儿:自己被分配到陪同手冢最后一个到达小店的“艰巨任务”,一路东拉西扯之后发现扯过了头众人早已等得不耐。抱歉地解释了是自己不好,只换来小不点一声“切,不二前辈一直まだまだだね”和桃城海棠一叠声地“部长也不行罚酒罚酒”。众人闹腾地比了什么,扑克或是划拳;总之是已经记不起了。乾很低调地没再提他的宝贝蔬菜汁,随大家高兴地搬出了酒坛。手冢欲言又止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人人均作未饮先醉状,到了嘴边的劝阻最终也没出口。不二促狭地冲他眨了眨眼,小声道:“难得一聚,手冢不要扫兴哦。”然后便惊诧地见手冢率先端起了酒盅,一饮而尽。这一来气氛便完全被点燃了,游戏第二劝酒第一,折腾半晌连不二都被灌了几杯清酒。
闹过头了果然……不二苦笑,对自己今儿发挥失常反被后辈灌酒表示了相当的失败感。周围寂静得有些离奇,十几步外的小店里依旧灯火温暖,但声响已不见。街边也少了往日里一路喧闹的车流,清净,如世界之初。

“叔叔……”小孩子的呼唤。
蓦地觉得有些凉,裹紧些衣裳,不二揉了揉眼。
“叔叔……”有什么扯着他的衣角,不二终于看见了身边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小小童孩:圆滚滚的脑袋和眉眼,可爱得像地底忽然长出来的蘑菇。
比起被叫姐姐来这样的称呼算是好接受的了,不二尽量和蔼地向小孩笑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一个人在外边?爸爸妈妈呢?”
“喏,那里呢。”小孩不屑地努努嘴,桀骜的眼神,却是撒娇的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不二是真觉得这孩子十分有意思。
“叫小助,姓什么不告诉你~”小孩子的狡黠邪恶。
“欸,很普通的名字呢……”不二有意撇开头去,夸张了语调,“你爸爸很古板呢。”
“谁说的?——叔叔总说爸爸其实是很好玩的人。”蘑菇小人不服气了。天下所有的孩子眼里,爸爸似乎总是无敌的全能的。
“叔叔又是……”一般的逻辑该是提到妈妈了吧。
“嗨,你要不要自我介绍下作为交换啊?一直是你问我说好不公平。”强词夺理的逻辑看来不弱于不二。
“嗯……那告诉了哦,不二周助。”刻意把名字念得飞快,不二似乎很企盼看见小孩不屑的眼神。
“骗人的吧……”蘑菇小人却吃惊了,难以置信似的看着不二。同时似乎是听到了大人的叫唤,大大的猫眼不安地看了眼远处。
“我送你过去吧。”微一权衡,不二摇晃着站起了身。如果可以的话,很想了解了解他呢。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喝醉了就小心些呆着,我不用你送的。”小人教训人的口吻老到非常,这点倒又是和国一的不二周助有得一拼。记得那时手冢手臂受了伤,答应了他的比赛仍是来了,没迟到没违约,却让不二的怒火升腾而起。
“呵呵。”酒精的作用下舌头不太灵便,不二居然莫名地连一个小孩都说不过。歪着脑袋想了想,要么直说吧:嗨,我不知怎么的很好奇你家的爸爸和叔叔,介绍给我认识好不好?
——不被这精明的小鬼白眼才怪。
事实上小鬼已经接近想白眼不二的地步了:看他一个人又担心,那边爸爸叔叔同学聚会又不能迟到……
“小助,再不来小心你爸爸又板着冰山脸喽……英二叔叔还说有礼物给你的呐……”遥远的呼唤,熟悉的嗓音让不二一凛。
“不二叔叔真是……”被叫做小助的孩子一边嘟囔了声,一边顿了脚,小跑了起来。左手里紧握着的什么,像极了网球拍。灯光随着他的跳跃一点点拉伸向了远方,朦胧的灯影里,隐约可见两个中年男人并肩站在那里。不二努力地踮起脚想要眺望远方似的,看不清面容的表情却清晰如斯地在他眼前放大开来:一个无奈一个促狭,但同样的表情,是幸福。
无尽深邃的眼神,快要满溢的幸福。

而那茶金色的眼眸与湛蓝的眼眸,为何如此熟悉……
熟悉到,在心里某处,已和谁的瞳孔慢慢重合……

“大石,快一点快一点!”
“欸,英二……”
“小鬼头现在时间可金贵了……”
“切,又不收费,前辈你还……”
“无敌综合汁——青学重聚版,不二要不要试试?”
“呵呵,多谢。还是手冢……ねぇ?”

笑闹声几乎近在耳畔,拨弄着耳垂隐隐发痒;真是醉了么。恍惚里,不二已不自禁地抬掌伸向前去,仿佛要努力握住什么。然而那一切都如同海市蜃楼般眨眼便消失殆尽了,残留在他耳畔的,只剩下那一个ねぇ的尾音。
风仍在无声地挽着同心结,一结一结地渐渐就挽走了不二的胸腔里跳动的节奏。他一人站在那里,酒意已消,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向往。灯火已暗的街巷尽头好似还残留着方才那群人笑语欢声的温度,在夜里熠熠有光,盛开一朵暧昧不清。
若干年后,到他真该被叫做叔叔的年纪。和最初亲爱的人们相聚一起,一群中年男人,或有妻子,或有儿女,小鬼们各自精灵可爱,甚至从他们的脸上还能完整地勾画出他们父辈年轻时的模样;那时该是,怎样一副图景。

有人相信有人否定的,那条被称作“时光”的第四维牵线。或许它的证明会早于不二的老去,但在目前的世界里,尚且没有人能够亲眼见证它的存在与伸展。然而在这样的一个平凡又不凡的夜里,一个念着高中的普通学生,借着几杯再普通不过的清酒和一点惆怅的心思,忽如其来地,邂逅了自己和谁的未来。

不二慢慢坐回花坛边,将头埋进自己圈出的怀抱,笑得不可抑止。他想起那个被蘑菇小人叫做“爸爸”的男人,想起他数十年前和一个叫做不二周助的无聊人士曾经如何互相试探彼此追逐,想起他在那一场网球比赛里轻轻吐出的不算宣告的宣告:“Fuji,ラブ……ょ。”

【Ps:ラブ,日语,一作网球中的不得分,二作Love^^】

“Tezu……ka……”那个名字在舌尖跳动。
“我会……努力的……”
“我们的理想……”

行かないで
本当は分かってた
いつかが
来ることを
心の奥の方で
気づいてた
隠しても

请你别走
我明白哦
终有一日
会到来的
心之深处
真的知道
即便深藏

……

想哼起怎样的歌曲,彻底埋葬悲伤;
想绽开怎样的笑颜,担负你嘱托的力量;
想织出怎样的词语,以示我们彼此不忘……

“Fuji……”耳畔再度响起虚幻低语。
“Fuji,ラブ……ょ。”

月光隐没,星河黯淡。夜风徘徊不前,路边的人儿已进入浅眠。个子稍高些的少年艰难地叹了口气,终于小心地伸出修长的指,轻柔抚过沉眠之人的额;继而,小心地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势,在那光洁的前额上,拂过清浅一吻。那样轻巧柔和的一吻,安静纯然,剔透明亮。若是传达到了梦境之中,想必只是如新蝶蹁跹过花骨,晨露跳跃下嫩枝;刹那惊眸,瞬息无踪。
不过——那亦是存在着的了。就像谁曾经写过的,“你爱我与不爱我,爱就在那里”……

今夜无月,纯粹的浓黑色一样美好。谁忽然明白了,错过今夜,还会有许许多多个月色皎洁的夜晚;隐没在这里的故事,也只是短暂退场,只要他们如此坚信着,必有一日,这一切都将以一个更加完美成熟的姿势重新开场……



〖Kapitel.29 青春叙事诗〗

记不清是谁曾经说过的,有结局的故事不是悲剧,没有结局的才是。不二后来时常想起这话,想起若手冢离开的那一个早上,自己宿醉迟醒,错过送别,他们之间的故事,会不会就成了一个悲剧?
随即他又笑着将自己否定了——一场美好的相遇本身即永恒的亮色,即便收场没有那么甜蜜圆满,也不会因此就染上了伤悲的颜色。
更何况,我与你二人的送别,已经完成;你的告白,我也已经明白……

时间拨回手冢离开的早上。七点整,不二忽然从床上坐起,头发微蓬,视线迷离,昨夜残存的酒力依旧在脑海里翻腾捣鼓。拂开额前的刘海,看一眼床头的闹钟,不二起身穿衣梳头,下楼打车。一连串的动作迅捷轻盈毫不拖泥带水,但依旧从容淡定,不带丝毫慌张。
这是他的本色——被手冢改变去了懒惰散漫,不变的是手冢纵容的不二自己也小小得意着的自在潇洒。
出租车司机哼着轻松的曲调,中年男人的小小幸福从后视镜里传递到不二眼前。笔直的公路无限向着未来进发,蓝天的尽头该是什么。不二转过脸去看自己在车窗上的影子,笑着说呐今天真是不错的天气。
“啊,是呢,东京的天阴了许久,也该是放晴的时候了。”司机接过话头。
“路上车很多呢……”不二顺口说道。
“对了,您急着去机场,是送行吧?——看您没带行李。要加速么?”
“不急,”不二笑得轻松自在,“随缘的事情。”
“这么大的孩子,难得这么看得开呢……”男人笑了起来,“昨天拉了一个小姑娘去机场和男友告别,哭了一路急了一路还是没赶上。”顿了顿方道:“真是该随缘,缘尽时千留不住,缘来时自然会见。”
“您这话很是哲理了呢……”不二弯了眉眼。
“呵呵,过来人喽……年轻真好……”男人继续哼着什么,也许是他们那个年代的流行歌曲。所谓代沟大概只是表面上的东西,撇开一切外衣,最初的人们相似到无以复加。区别则是后天才产生的,为情为爱,为名为钱,为一时之念,为迫不得已。时间走得仓促过得匆忙,此去经年只得求回忆永相伴。
七点十五,第一次堵车。
七点二十五,再度上路。
七点三十,菊丸的电话。
七点三十三,解释完自己可能赶不及了请菊丸代为拥抱。
七点三十六,电话被大石夺过去说不二你注意安全别着急。
七点三十九,电话到手冢手里低醇的嗓音回荡在摇摆的信号里听不清。
七点四十五,第二次堵车。
七点五十,可以眺望见机场的建筑。
七点五十八,奔跑在人山人海里听见广播提示旅客检录准备登机。
九点半的飞机八点检录,不二忽然真是很懊悔为什么没能再快一点。
七点五十九,撞到人匆匆说对不起。
……
“不二,不急。”叫出他的名字,手冢的声音里几乎是笑意。
“……手冢?!”惊讶到无话,接着是一个令不二措手不及的拥抱。
不甜蜜不绝望,不从容不简单。语言无法表达,词汇无从修饰,不二只记得手冢的锁骨清晰地摩擦着自己的前额,有细微的疼痛伴随令人心安的温度而来。他说,你来晚了,幸好没有迟到。
不二闷闷地笑出声来,那你岂不是算早退了?说完又后悔——怎么忽然就煽情了呢。
会回来的,手冢答得坚定不移理直气壮,顿时让不二觉得亏了——自己怎么像日日窗前待君归的怨妇了。

八点零一,准时的好孩子手冢国光原来无视规则起来毫不含糊。
八点零二,看着他走向检录处。
不二站在一个适合喊话的位置,想着要不要叫几句什么。比如さょぅなら,或者Goodbye,或者后会有期。陆莞尔曾经告诉他,中国古代的人们喜欢这个词语,因为它的意义是终究会再见的。不二从未怀疑他们会再见,所以倒没打算说这句复古过头的台词;眼见着手冢的身影越来越远,只能很无聊地喊了句:“回来的时候记得多带些特产!”
不出所料地引起了全场人的侧目加善意的哄笑。一个老婆婆无奈地摇了摇头感叹“还是孩子好”,身边一对年轻恋人破涕为笑,不远处的小女孩扯着大人的衣角也要礼物。
“不二不二你瞧瞧,真不该让你来机场。”菊丸一脸苦相掩饰笑容,“全日本送行的风气都给你搅坏了。”
“欸?那提醒手冢别带英二的份好了……”
“喂不行的……”
乾推推反光的眼镜:“关于手冢回来的时间,数据不足,但估计不会很久。”
“欸??”大石忽然又担心上了其他,“难道乾你怀疑手冢的发展前途……”
“不是,”乾翻了翻记录本,“由《网球王子》里越前从美国回来的频率我们可以推断,东京航空公司大概是作者买下的。这么说的话,机票免费,手冢自然可以经常回来。”
“嘶~~~~”海棠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不忘补充,“还有《新网球王子》。”
“新故事才刚刚开始嘛……”桃城难得附和了他的意见。

也是,叙事诗是短暂的,总归会有个完结的时候;而青春的故事还长远得很,旁人叙述不来也不消旁人的叙述,王子们自会把小日子过得开开心心圆圆满满。



——这就是正宗的完结了?
是的,无限正宗,如假包换。不满意的话……就无法包换了呢。\落幕的故事可以是圆满,可以有缺憾,还有一种就是这样的不负责任任君遐想。私以为这是好事儿,爱怎样就怎样各取所需;再来么,反正航空公司是许斐刚家的,各位看文的看画的,请多多抽打许斐他老人家吧^^

我们在此相遇在此分离,不管你相信与否,我都要说,下一个起点,依旧会在这里。
这也是许斐他老人家告诉我的,以及政治老师教育我,发展的普遍性与客观性要求我们相信未来。
真正永恒的故事,就在不断的改变里——从相遇到分隔,从重逢到别离。
手冢和不二。
王子们和王子们。
当然也包括瞎写写的我和随便看看的你。

青春叙事诗,其实不过是关于叙事诗里写下的青春。
叙事诗是一种诗歌体裁,用诗的形式刻画人物,通过写人叙事来抒发情感。
而青春是什么,等待你来补充。
我只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故事,把手冢的不二的(还有可以无视的某作者的)青春,分你一半。

〖.完结.〗

= =【这里是因为主皮被注所以披着腾讯皮并且又喊了缓哥的不长记性幽】 习惯性尾随然后撤- -
缓歌文章各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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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到电脑了欧也缓小歌你真的来陪我英勇就义了咩<大雾>

默默表示这文其实俺还没看过以及萝莉妹子在边上俺也看不了对手指所以我就坐个板凳而已……<喂喂喂>

缓歌新年快乐欧也以及小声其实这里的前辈们都很温油的的准备好经受爱的小鞭子吧炯炯有神望……<你够>

表示书房甚冷我还赶着去听妹子的萝莉音陪我看虹猫蓝兔……<到底是谁陪谁啊T T>再见缓小歌。

ps。<管理员桑我这不是水耶这是我对缓歌桑内森森的爱……你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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