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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T.F少年事件簿 File 1-4 end File 5 & 6 未完 by van
File 1:暗夜里的灯光
这是手冢国光转学到青学第一天所发生的故事。
和手冢原来读的男女混校的中学不同,青学是所历史悠久的男校,学校离市区较远,占地广大,虽然有校车每天接送,但八成以上的学生都会选择校方提供的设施齐备的宿舍。
手冢以前一直是在家通学,但在发生那样的事件之后,尽管舍不得儿子离家,连手冢的母亲都觉得最好还是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与发展历史相比,青学的管理显得相当现代化,转学手续通过网络确认,最后手冢按照校方发给他的E-mail里的须知条款,提前一天把行李贴上标签请快递公司送过去,报到的当天早晨,他只带着随身的东西搭乘校方的班车到了学校。
班车上的学生并不多,和穿着校服的他们相比,着便装的手冢就显得更加突出,但也没有人上来与他交谈,只是偶尔从座椅间投来探寻又疏远的目光。
抵达的时候,车上的人似乎起了骚动,大家都涌向窗边位置。几辆警车很醒目地停在被绿树掩映的校门外,几个神情不安教师模样的人正在大门口忙着引导。
手冢下了车,学生们都蠢蠢欲动忙着探问究竟,手冢向一位教师出示了校方的通知函,那位中年人只是大略扫一眼,“啊,你就是那个转学生啊,”虽然勉强想露出亲切的微笑,他看起来还是心事重重,“真是挑了个麻烦的日子呢。”低声嘟囔了一句,不知道是抱怨还是感叹,便带他去了教员室。
教员室也弥散着惶惶的气氛,老师们围成几堆窃窃私语。
“井上老师呢?我把他班上的转学生带来了。”
“井上老师被警察叫去问话了。”
“也是呢,出事的城同学是他们班的学生吧。”
旁边有老师咳嗽示意,交谈的两位似乎意识到不该在转学生面前谈这个问题,都尴尬地住了口,有位年轻的戴眼镜的老师站起来,“你好,我是教英语的小林老师,我带你去班上吧。”
校舍很大,也很干净,教学楼之间都有带玻璃顶棚的走廊连接,但不同于本应有的井然秩序,学生们窜来窜去,教师们象征性地制止一下,但也显得心不在焉,效果也就不明显。
“真抱歉让手冢同学看到这种混乱的样子,平时不是这样的。”小林老师口气温和地解释。
“发生什么事情么?”
“你们班的一位同学,出了点意外,”小林老师说得很慢,谨慎地挑选字眼,“但请相信,校方很快会处理好,请安心地开始你的转学生活。”
虽然他的话在眼下听起来毫无说服力,手冢还是适时地保持了沉默。
班上的情况看起来更糟,每个学生都不在该在的位置,对着黑板上偌大“自习”两个字视而不见,各自聚堆议论纷纷。小林老师介绍手冢的时候,也只是稀稀拉拉敷衍的几声掌声。
小林老师颇有些窘迫,手冢倒是毫不在意。
“需要我带你四处看看么?”
“谢谢老师,我自己就可以。”
“那,我还能帮什么忙?”
“关于住宿的安排……”
“哦,我忘了你是住宿生,”小林老师抱歉地笑笑,叫来另一位男学生,“这位是舍长,大石秀一郎同学,正好你们同班,住宿的事情问他就可以了。”
大石秀一郎长了张典型的老好人脸,略有些局促地向手冢笑笑,刚要开口,一团热闹的红云从走廊那头轰隆隆冲过来,“大石,大石,我打听到了哦,是杀人事件哦,杀人!”
这一公告就像往已经烧红的油里刮拉拉泼上一大瓢滚水,走廊旁边几个教室的人全炸了锅,冲出来围着菊丸询问究竟。
大石忙着又要劝阻菊丸不谨慎地发言,又要徒劳地维持秩序,手冢再次被遗忘了,他倒不以为意地站到一边,听那个叫菊丸英二的学生发布最新得到的消息。
事情发生在头一天夜里,地点是学校废弃的男生宿舍,那栋旧式的两层楼房位于学校僻静的一角,周围没有别的建筑,距离最近的二号学生公寓也有两百米远,因为年久失修长期出于封闭状态。头天夜里十一点刚过,学校的校工右山在巡视到二号学生公寓门口时,遇见了管理公寓的生活老师根岸,两人在公寓门口聊了一会。突然,根岸老师发现,远处的黑暗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了明亮的灯光,右山的视力比较好,立刻察觉,那是已经废弃的学生公寓某间窗子的灯光亮了。两人面面相觑,十分奇怪,疑心是不是又有学生在搞什么花样,便相约同去查看,但等他们走近时,灯却熄了。为了抓住肇事的学生,根岸老师守在门外,右山一个一个房间搜过去。根岸老师等了一会,就听得二楼右山的呼喊,赶紧冲上去,在二楼中间对着二号公寓的一个房间,一个学生倒在血泊中,身份确认是二年级的城贵幸,柔道部的主将,被人用重物打烂了后脑,已经死亡。
这个故事从菊丸嘴里讲来,又多了几分惊悚的味道。旁边的学生七嘴八舌地表达看法。
“怎么会是城呢,那么强壮的家伙。”
“就是,昨天还看到他练习时候的样子,今天却……”
“会是什么人干的,这个学校还有打得过城的人么?”
“说不好是认识的人,城没有防备,就被人打中后脑。”
最后一句话出来,立刻在学生群里弥散出某种难以描述的不友好气氛,有人在偷偷地互相张望,也有人避开视线,位于中间的菊丸倒似乎没有察觉,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如果不是人干的呢?”
周围的人立刻又骚动起来,原来,根岸老师一口咬定从他们看到废弃宿舍的灯光熄灭,到发现尸体,绝对没有看到任何人离开那栋楼,那之后他们马上致电叫来了保卫,把整栋楼搜了一遍,除了已死亡的城同学,也没发现其他人的踪影。发现城同学尸体的房间灯光开关很正常,也没有被人动任何手脚,那么究竟是什么人关上了那盏灯,又在根岸老师和校工右山眼皮底下溜出了废弃宿舍,消失得无影无踪。
推理猜想眼看着向鬼怪传奇发展,手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一本书开始自习,他是从来不相信什么鬼怪幽灵学园不可思议事件之类的。
这一整天,当然没能上成课,一拨又一拨的学生涌来找菊丸,想从他这里听到最全的故事。大石忙得直到放学才想起小林老师交给他的任务。
“真是抱歉,手冢,转学第一天就碰到这种事情。”大石带手冢去宿舍的路上,诚恳地说。
“没关系,”指着林间露出的一带旧屋的房檐,手冢问,“是这栋楼么?”
“你是说那栋出事的废弃宿舍?就在那里,”大石抓抓头,“二年级的学生都住在二号宿舍,就是那边那栋。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手冢看看远处遥遥相对的新楼,又回头看看那栋旧楼,“过去看看。”说完已当先朝废弃宿舍走过去。
大石大吃一惊,赶紧拦住,“手冢同学,请不要这样,那边已经不允许学生擅自靠近。”
“我并不是对杀人现场有什么无谓的好奇,”手冢看大石焦急模样,缓缓说道,“那是对死者的不尊敬,我只是想了解一些真相。”
手冢语气端肃沉着,大石下意识地让开了道,反倒跟在手冢身后一起走近废弃宿舍。
宿舍的周围已经被警方拉线围了起来,贴着“禁止进入”的标志,楼的外观就很破败,窗子本来早就用木条钉住,因为风吹雨打,又没有维护,二楼有些木条早就腐坏掉了,露出黑洞洞的窗口,夕阳照过来,有玻璃的反光。
“是中间那间么?”手冢问。
“是啊,”大石看看周围,“我们还是走吧。”
手冢的目光无所遗漏地看过整个旧楼的外观,“好吧,请带我去宿舍。”
手冢并没有进入到禁区里面,让大石大大地放了心,短短的路上,忙着介绍宿舍里的主要规定,“门禁是九点半,十点半熄灯,每层楼都有大浴池,条件是不错的,但热水就只有十点前供应……”
大概是因为刚出了凶案,似乎绝大部分人都留在宿舍里,大石查看了房间登记,“你的房间是229室,我带你去。”
229室的门牌上已经有一个人的名字“不二周助”,大石敲了敲门,没有应声。
“那个人啊,还没有回来。”一个路过的男生说。
“还不是仗着受老师们的宠爱,经常违反宿舍规定晚归,今天说不定又是半夜才回呢。”另一个人接话,毫不掩饰语调中的尖酸口气。
“谁知道是不是正在哪里被宠爱呢。”
手冢蹙了眉,他并非听不懂他们话里的隐晦之意,大石显然相当不满,却有另一个人冲了过来,“在背后说这种阴险的话,不是很卑鄙吗?”菊丸英二愤愤不平地骂道,声音之大把旁边几个房间的人都引出来,“如果你们有任何根据的话,请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吧。”
之前的两人讪讪地逃掉了,菊丸在他们身后握了拳,“到哪里都有这样的小人。”他转过来瞪着手冢,“请不要理睬他们的话,不二是个很好的人,是我菊丸英二最好的朋友。”
手冢淡淡回答,“不论他们说什么,你说什么,我都会自己判断。”
大石拉着菊丸走了,手冢用钥匙开了门,不管室友是怎样的人,房间倒收拾得很干净,窗台上有几盆小盆栽,共用的书架上放了些书,除了课本大部分是些摄影旅游的书,手冢开始动手整理自己的行李。
书桌是靠在一起的,往抽屉里放东西,手冢注意到对方的桌上丢着几张照片,还有一本天文杂志翻开在流星雨观测的一页。
收拾完,给家里人打了报平安的电话,已经过了十点,手冢拿了洗漱用品,进了浴室,因为十点后停止热水供应,除了手冢,没有其他人这个时间段使用,倒是格外清静,手冢刚冲了头道,浴室的门再次被打开,一个男生走了进来。
来人多半没想到浴室内这时会有人,微微一怔,但迎上手冢的目光,立刻化为淡淡的微笑。那男生比手冢矮一个头,发色很淡,接近自然的茶色,五官的轮廓也柔和而氤氲,如同经常笼罩着似有似无的微笑,他兴味5盎然地看了手冢一眼,“你就是那位转学生,手冢国光?”
手冢立刻就明白他是谁,“那你是不二周助?”
“幸会幸会,”不二微笑着伸出右手,“欢迎来到青学。”
虽然两个光溜溜的大男生在浴室里一本正经地握手很奇怪,考虑到这是转学过来第一个友善的欢迎,手冢还是伸出手去,“谢谢。”
不二却更靠近了些看他,“手冢君很帅呢,”目光略过手冢俊挺的眉峰,宽阔的肩膀,平坦的腹肌,这位新室友用怎么听都促狭得不怀好意的口气开心地说,“这样的长相,这样的体格,手冢君很快就会非常受欢迎的。”
“承让。”手冢淡漠却毫不留情地顶回去。
不二的体型纤瘦,但绝对不是那种弱不经风的类型,手脚纤长柔韧有力,皮肤白皙,在浴室的灯光下有种健康的光泽水气,脖颈上几点殷红非常显眼。
大概是注意到手冢目光所及,不二笑着用手指掩过脖子,暧昧不明地说,“真是的,总在这种醒目的位置呢。”
“如果不想被蚊子叮咬,出去的时候先抹上防蚊液。”如同完全没有察觉到不二话语里有意无意的误导,手冢语气平白地接道。
不二目光微微一跳,倒笑得更灿烂了,“手冢君真是目光如炬……或者是经验丰富?”
手冢决定无视这个问题,但不二却好像不打算放过他,“手冢同学为什么会转学过来呢?手冢同学原来是读什么学校的?手冢同学的成绩很优秀吧?手冢同学以前也是住读么?手冢同学是左撇子吧?”
到最后一个问题,手冢才转过了头看他,“怎么看出来的?”
不二刚往头上浇了一桶水,笑吟吟地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手冢同学经常锻炼吧,左手和右手都同样灵活呢,不过仔细看,左臂的肌肉还是比右臂的更强健些,而且,”他抓住手冢的左手,“刚才握手的时候,已经注意到右手手掌很光泽,但左手似乎有茧子呢。”
手冢还没回答,外面有人喊,“不二,不二,你在里面吗?有人找。”
“我在,”不二应道,放开手冢的手,“我就出来,稍等。”
两人洗好穿上衣服出来,就看见大石带着两个人等在外面,“不二,”大石说,“几位警官先生有事问你。我看见你回来,但又没在房间,就估计在洗澡。”
一位胖胖的警部上前,“不二周助吗?”
“是我。”不二笑着点头。
“你是城贵幸被杀一案的重要嫌犯,请跟我们回去一趟。”
大石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警部先生,不是就问几个问题么?不二怎么会是嫌犯。”
一边房间的门开了,菊丸嘴里还含着牙刷走出来,正好看见他们去抓不二的手,“你们要干什么?”
更多的学生闻声围了过来。
“我没有杀城贵幸。”不二收敛了笑容,平静地说道。
“就是就是,”菊丸非常向着好朋友,“不二为什么要杀城同学。”
“不二,你和城同学有矛盾对吧,城同学向你告白,被你拒绝了,”胖警部不耐烦地说,很鄙夷地咂着嘴,“就在一周前,有人看见,他在体育馆企图袭击你,被你狠狠摔到地上,你们还发生了激烈的言语冲突。”
“不二把那个柔道部的城摔到地上,”菊丸惊讶地说,旁边也是一片难以置信的低语,连手冢都多看了不二看似单薄的外表几眼,菊丸一把抓住不二的手,“不二,你好强!”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胖警部气愤愤地说,“但是他还是一直纠缠你,昨天晚上九点钟的时候,或许是他约你,或者你想一劳永逸地摆脱他,你们在废弃宿舍见面,后来发生了争执,你把他打死了。”
“请问,您有什么证据?”不二平静地说。
“昨天晚上十一点钟,也就是根岸老师和右山校工看见灯光的时候,你不在宿舍,对吧,我们查过登记簿了,昨天晚上查铺的时候,你还没有回来,我们发现了你留在那里的证据。你能说出当时你在哪里么?”
“十一点的时候,我确实在废弃宿舍那边。”不二答道。
人群又是一阵低语。
胖警部洋洋得意地看了所有人一眼,“你听到根岸老师和右山老师走过来,慌忙关了灯,躲到废弃宿舍的楼顶上,从那里攀到旁边大树横过来的枝丫上,你身体轻巧,爬上去树枝也能承担你的体重,再趁着夜色溜下地,潜回到宿舍内。”
“被你这么一说,连我都开始怀疑自己呢?”不二轻轻叹道。
“不二,是不是那家伙袭击你?”菊丸急道,握住不二的肩膀。
“那请跟我们回去吧。”胖警部大声宣布。
“警部先生,您抓错人了,不二不是凶手。”一直默不作声的手冢突然发话了。
警部斜睨着眼瞧瞧他,“你又是谁?”
“我是手冢国光,从今天起,转到青学读书。”
“什么都不知道的局外人,就不要胡乱发表意见。你没有听到他刚才自己也承认么?”
“不二他确实违反了宿舍的管理规定,半夜不归,不管是在外面拍星星拍月亮,都应该得到校方的训戒,但他没有杀人。”
方才说他不是凶手,不二的表情还是淡淡,倒是提到“拍星星拍月亮”,不二惊异地抬起眼来,专注地看着手冢。
立于众人视线中心的手冢,目光依旧是冷峻淡定,连警部都无法无视这个少年说出的话,略有些气馁地说,“那你又凭什么说他不是凶手。”
“因为不二承认他当时在废弃宿舍那边,他就不会是凶手,因为真正的凶手在十一点的时候,是在二号宿舍这里。”
四周一片哗然。
“那灯又是谁关的呢?我们已经检查过了,那盏灯根本就没有做任何手脚,一定是有人在现场把它关上了。”
“那是障眼法,”手冢从容应道,“那盏现场的灯,在出事的晚上根本没有亮过。”
“我们有两个证人都亲眼看到了那灯光。”
“警部先生,我先问您,您刚才提到九点钟的时候,不二和城同学在废弃宿舍那边见面,能让您做出这样的推断,大概法医判定的死亡时间是九点前后,对吧。”
警官一下子被哏住了,十分不情愿地点头。
手冢继续,“九点钟的时候,宿舍还没有关门,不二为什么要一直在现场的黑暗中留到十一点,又开灯被根岸老师他们发现,再逃走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一查当晚的纪录就很容易把线索引到自己身上。”
“也许……他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警部强辩。
“反过来想,十一点钟发现灯光唯一的结论,是让我们误认为十一点的时候,凶手还在现场。”手冢固自说下去,“但其实凶手早在九点后,就离开了,回到了这栋宿舍。”
“那灯光呢?灯光你还没有解释。”
“那是反射光,”手冢毫不含糊地说,“是二号宿舍的灯光在黑夜里映在废弃宿舍二楼玻璃上的反射,在一定的角度看起来,就会像是废弃宿舍自己的灯光亮了一样。”
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大胆的推断惊到了,有一会,菊丸结结巴巴地说,“反射光能那么亮么?十一点的时候,宿舍这边已经熄灯了。”
“就是,你怎么解释?”胖警部立刻嚷起来。
“学生的房间确实熄灯了,”手冢不紧不忙地说,“但是浴室的灯光,却是亮着的!废弃宿舍的玻璃会反射二号宿舍的灯光这点,早就应该被人注意到,但因为废弃宿舍那边的窗子都被钉住了,所以大家习惯了那边一片黑暗,凶手多半是无意间发现这个光的游戏。昨天晚上,凶手就呆在二楼浴室,当右山先生和根岸老师在门口说话的时候,他就推开了浴室的隔扇窗,在那样的晚上,浴室的灯光很明显地映照在对面的废弃宿舍的玻璃,看起来就像那边的灯光亮了一样,等到老师他们过去,凶手只要把浴室的隔扇窗关上,就好像那边的灯熄灭了一样。不信的话,警部先生可以亲自去试一下。”
胖警部听得直愣愣的,好半天才记得对旁边的那位吼一声,“还不去检查?”
“所以,”手冢缓缓说,“只要查出昨天晚上十一点谁在使用浴室就可以了。”
人群中突然发出一声哭泣,一位学生哭着跪倒在地,“我不是想杀贵幸的,明明说好和我交往,却又跑去追求不二,他知道不二最近的晚上都去废弃宿舍那边,就提前埋伏在那里,我去找他,他却说一定要压倒他,难道有我还不够么?”
哭声凄惶,手冢颇有些烦乱地皱了眉,对于这类男校里的事情,他还真是不习惯,菊丸冲到他面前,目光闪闪不无崇拜地看着他,说出一句道出在场者心声的话,“手冢,你实在实在太厉害了。”
男生被带走了,好容易躲开那群纷纷上来表达敬慕之情的同学,手冢终于得以回到自己的房间,今天说话太多,他长叹一口气,准备休息,不二却又心情很好地凑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每天晚上爬到废弃宿舍顶上拍星星?”
手冢用目光示意摆在他桌上的照片,“星星是时间的地图,那是你最近几天连续拍的吧。”
“没想到手冢君也这么了解星星呢,”不二笑,又补了一句,“呐,手冢,谢谢。”
手冢已经躺到床上,“如果我不在浴室里,你自己就会做那个光反射的试验吧。”
不二漂亮的眉眼笑成清丽的弧线,“谁要浴室里有个比光反射更有趣的大帅哥呢?”
手冢睡着了。
第二天,手冢起了大早,第一次穿上青学的校服,走在校园里,空气很好。
一上午下来,不管他走到那里,周围都是细细密密围绕的视线,中午,手冢决定到校园的树下去休息。
刚坐下,就听到身后的脚步,不二恬淡柔和的嗓音传来,“手冢国光,帝谷中学史上联考分数最高的第一人,不仅于此,在一年的时间内,被告白次数、拒绝别人的次数、收到的巧克力数量,都破了历史纪录,有位过于爱慕你的女生,甚至发展到跟踪你的地步,也因此和其他暗恋你的女同学起了冲突,并引发了流血事件。老实说,因为过于受欢迎,而被迫转来的,估计你也青学第一人吧。”
手冢神色如常,“你和菊丸一样爱打听么?”
不二一拍巴掌,“老实说,这就是菊丸打听来的呢。”
手冢的眉锋微微跳了一下,一直注意看着他的不二笑了,“放心放心,我已经和菊丸交代了,让他绝对不要再告诉别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我对他说,像手冢这么厉害的人,他的秘密如果只有我们知道,比所有人都知道,要有趣得多了。”
看着那张笑得如此无辜的笑靥,就连手冢,也有片刻说不出话来的感觉。
“其实啊,”不二突然凑近手冢的脸,“手冢真是帅得没话说呢,像你这样转到男校来,搞不好比原来的学校更麻烦。”
说完他就直起腰,“说好戏,好戏就来了,不好意思,我先闪。”
手冢还没明白过来,不二就跑开了。手冢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有个男生,长得还蛮清秀的,红着脸过来,期期艾艾,鼓足全部勇气般的,“手冢前辈,实在是太厉害了,我……我就是想对前辈说,无论什么事情,我,我都愿意为前辈做!”说完就跑了。
手冢清晰地听到某棵树后不二压抑的笑声,和自己头上青筋直爆的声音。也许正如不二说的,转到男校来,更麻烦!
File 2:剧场里的长颈鬼
绝对没有看错。
手冢再次审视宿舍门口公告栏上那张海报:
戏剧社特献剧目:暗夜里的灯光。
东之剧场最终之作!
发生在青学的真人真事!
惊险!悬疑!激 情!
情孽纠缠,疑窦丛生,不容错过!
校园偶像菊丸英二首次挑战性格男角!
如何诠释高智商冰山酷哥手冢国光真实的另一面。
敬请期待!
校园订票热线:XXXXXX
海报上菊丸偏分了发,带副眼镜,托着下巴,神情严肃地望着远方。
一绺秋风迈着小碎步推着几片树叶从手冢背后过去了。
“哦,已经贴出来了呢。”不二端着常见的笑容停在手冢旁边。
“你早知道了?”手冢语调冷冷。
“嗯,英二的定装照是请我去拍的,”不二上上下下欣赏自己的作品,“呐,手冢,很像吧,英二可是卯足了劲,他终于能演一次男角了。”
“?!”
“我们是男校,但剧本里总会有女性角色,菊丸可是最受欢迎的‘女一号’,这次不能看英二穿女装很可惜呢。”
更寒的一绺秋风迈着小碎步推着几片树叶从两人背后过去了。
手冢转身,准备去图书馆。
不二在后面追了一句,“作为感谢,戏剧社送了我票哦,还有你的,最好的位置。”
“我不看戏!”走了的人硬硬地撩下一句。
“我可是最爱看戏。”留下的人兴味盎然地说。
手冢从图书馆回宿舍,已接近熄灯时间,走廊里热闹得反常,骚动的中心却在手冢他们隔壁,想回避讨清静都难,原来戏剧社排练出了点小事故,菊丸去帮忙到道具室拿东西,一进门不妨旁边的道具柜倒下来,若不是走在菊丸后面的秋吉同学见机拉了一把,后果还真难说,菊丸的仰慕者都凑到这边来嘘寒问暖,菊丸倒是兴致勃勃一遍遍介绍遇险经过,好在只是脸颊上一道刮伤,但也足够让爱操心的老好人大石担心不止,菊丸想得开,不知在哪里找块OK绷贴上,还缠着人问,是不是脸上带了伤就更酷更有男人气。
这份热闹只到舍监来干预,才算平息,终于得清静的手冢准备梳洗休息,起身就看见不二靠在开着的门边,望着走廊出神,一双澄澈的眼睛藏着什么更不易捉摸的表情,手冢顺着不二的视线,看见是戏剧社的几个人回宿舍前向菊丸道别。
不二收回眼神,才察觉手冢在观察他,照例摆出什么都打算糊弄过去的万年微笑,“手冢君要休息了?”
“在担心菊丸?”手冢反问。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手冢君,”不二意味深长地说,“确实有点担心。”
“担心是人为,不是事故?”手冢再问。
不二挑了眉,“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不是爱操心的性格。”手冢再平静不过地说,“如果只是事故,不会让你这么担心。”
不二靠过来贴近手冢的脸,“能被手冢你这么了解,我是不是该说很荣幸呢?”
两人近到可以感觉彼此的呼吸喷到脸上的节拍和温度,四目相对,谁的目光也没有躲闪,僵持片刻,还是不二利索地结束对峙,若无其事地后退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在菊丸之前就有社员因事故受伤,戏剧社最近还真是多灾多难。”不二望着窗外说,语气没有一点起伏,“为什么菊丸能争取到演你的机会?因为戏剧社的台柱子,传统的男一号若人弘就在剧本确定后的第二天,从舞台边缘跌下来,扭伤了脚,据说是有块木头腐烂了……”他转向手冢,异常灿烂又无辜的一笑,“怎么谁要演你就出事,这算什么,冰山男的诅咒?”
“这并不好笑。”手冢沉声说。
有人敲门,谈话暂时结束,大石带着两个男生进来,其中一个外型挺打眼,染得很FASHION的发,眼角上挑,略显得有些轻浮,模样很俊朗,嘴角挑着几分快活的笑,进屋就兴高采烈地说,“我早就想来拜会你了,手冢国光,我们学校新的风云人物。”
“幸会,若人弘。”手冢淡然地招呼。
“你认识我?”若人的语调又似沉醉又似调侃,“我果然那么出名么?”
“看见你那只跛脚就知道了,”不二笑着插话,“我刚跟他说某人因伤丢掉了男1号。”
“那真是全体观众的损失,”虽然口气装模作样,眼神却一派爽朗,“菊丸当然也还可以了,但毕竟小孩子气了些,手冢君这种成熟内敛的味道,还是要我这样的高手才能把握,不觉得我们长得就很象么?”
“我不这么认为。”手冢礼貌又肯定地回答。
“我们还是说正事吧,”大石阻止了若人为了证明他与手冢的相像性而要进行的现场即兴表演,“手冢,这位是戏剧社的社长首藤同学,我们有些事情想了解你的看法。”
首藤说的很慢,却很清晰,原来,这次要上演新剧的东之剧场,是一所在建校之前就有的老房子,虽然几经改造,但毕竟难以满足现在演出的需要,而且又在学校偏僻的东角,学校在去年兴建了西之剧场,东之剧场就基本被废弃,校方也准备不久后将其拆除,作为拆除前的告别演出,也因为东之剧场老旧的氛围更适合《暗夜的灯光》这台戏,所以戏剧社将演出的地点定在那里,但没想到开始排练的前一天,若人就失足受伤。
“其实,在弘受伤的第二天,我们就收到了警告,”首藤看了一圈屋子里人,每个人都在仔细地聆听,“我和另一位戏剧社的伙伴,也就是负责服装舞美以及灯光的铃木同学一大早到剧场的时候,发现休息室的墙上被人喷涂了这样的字眼:东之剧场最后的演出会遭到剧场里的长颈鬼的诅咒!”
“长颈鬼?”手冢微蹙了眉。
“啊,手冢你不知道,这是个在学校里流传的鬼故事,”不二主动地讲解,“以前学校里有个男生爱上了戏剧社演女主角的那位男生,他痴慕到分不清楚戏剧和现实,每次有新剧都会去看,而且还不停地向那位演员送花啊什么的礼物,还一封一封地写情书,最后那个男生都嫌他烦了,对他说‘你难道看不清楚,我可是个男的,不是什么你心目中的女神’。这个大受打击的家伙,对于注定没有回报的爱情绝了望,竟然在一天夜里,溜进无人的剧场上吊自杀了。但故事还没完,据说以后如果上演的新剧里的‘女1号’是个美人,又演得特别好,坐在最边上的观众可要小心了,因为他说不定一扭头会发现,本来没有座位的走廊上坐着一个人,脖子长长的——一直伸到舞台底下。”
不二最后的几句实在是讲得鬼气森森,几个人都惊得一跳,只手冢仍然不为所动的,“这只是传说。”
“是,”首藤点头,“所以一开始我们以为是谁的恶作剧,我就和铃木同学把那个涂鸦清理了,没想到今天菊丸又出事,如果不是秋吉同学机敏,后果还真不堪设想,我越想越担心,就找了若人和大石商量,我们都觉得应该听听手冢同学你的意见……”
“我建议就不要演这出剧目。”手冢冷冷说。
“那怎么行,”首藤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不二先笑着摆摆手,“你不知道全校同学有多盼望着这出剧,他们对于舞台上揭示的手冢国光实在是向往得不得了。手冢君,首藤他们可是诚心诚意地信赖你的智慧,你不能意气用事哦。”
“手冢是在担心演出的效果么?放心好了,虽然菊丸不如我理想,但我也会作为本剧的指导好好帮助他的。”若人一本正经地摆摆手。
手冢深深看了不二人畜无害的笑脸一眼,最终还是决定不再维持原有建议,“所谓长颈鬼是无稽之谈,如果首藤同学不放心大可以换到西之剧场排练和演出。”
“不行,”首藤为难地说,“东之剧场和西之剧场的舞台格局尺寸都不一样,我们的背景幕布道具,都是按照东之剧场的规格设计和制作的,要重做肯定来不及。”
“手冢君为什么只想着回避呢?手冢君不是不相信所谓的长颈鬼么?这可不像手冢君的风格啊。”不二不依不饶地说。
“能被不二你这么了解,我是不是该说很欣慰呢?”手冢不露声色地顶了回去,转向完全看不明白这两人暗流汹涌的首藤大石他们,“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去东之剧场看看。”
“好,”首藤高兴地说,“明天下午我们有排练,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事情就在手冢抵达之前发生了,次日下午,手冢刚和首藤从教学楼这边出来,远远就看见一人一路狂奔而来。
首藤的脸色变了,“那是我们社的林,这次也要出演一个配角,好像出事了。”
林同学几乎一个跟斗摔倒在他们面前,“赶快,”他抓住上来扶他的首藤,上气不接下气的,“赶快去,上吊……上吊……死了,铃木死了。”
“你说什么?慢点说,说清楚些。”首藤急问。
手冢拦住他,望着林,“是不是剧场那里出事?”
林使劲地点头,手冢大步向剧场那边跑去,首藤赶紧跟上,林跌跌撞撞地落在最后。
手冢用力推开剧场的门,一个男生正拼命地为一位躺在地上的男生做人工呼吸,旁边的地上丢着一卷绳子和一件外套,手冢赶过去帮忙。
“他死了。”手冢说。
“不,不会的,快点醒过来,”并不愿放弃,男生开始失控的拍打死者的脸,“快点醒过来啊,铃木!”
“够了,你尽力了。”手冢抓住他的手。
“他还活着的,”男生嘶声哭起来,“我们能救他的。”
随后赶到的首藤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秋吉!”首藤上来,搂住他肩膀,共同的悲痛似乎把他们一瞬间打傻了。
林带着一群人也冲进来,菊丸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铃木,“怎么回事?”
“我和秋吉说好提前过来准备,我们一起进来的时候,铃木同学已经吊在那里,样子好吓人,我们都吓糊涂了,还是秋吉反应过来,赶快去想把他解下来,叫我去找人帮忙,我拼命地跑去找你们。”林终于恢复说话的条理,痛苦地躬下身,“铃木同学为什么会上吊自杀呢?”
“长颈鬼的诅咒……”首藤绿着脸喃喃自语。
手冢看向菊丸身边的不二,不二走到他身边。
“是他杀,”手冢低声说,“我看过脖子上的痕迹了,他是被人勒死的,不会超过半小时。”
警察来得很快,依旧是上次那个胖警部,气势汹汹进来,“又是这个学校!”目光掠过众人,停在手冢不二身上,就有些不善,“又是你们!”
“警部先生,从脖间的勒痕看,这是他杀。”手冢上前一步,旁边的人,除了不二,都傻了。
“我们自己会看,还轮不着你教,”胖警部气急败坏地挥手,“现在的中学生,到底都在学些什么?!个个自以为是。”他招手叫来另外几个警察,大略一指,“把他们带出去,找个地方,一个个录口供。”
录完口供,手冢出来就看见首藤神情黯然地看着墙上的海报。
“首藤同学,你和铃木同学熟吗?”手冢直接了当地问。
听见铃木的名字,首藤瑟缩一下,“要现在谈这个问题么?”
手冢静静等着他回答,首藤叹口气,勉为其难地开始说,“在戏剧社,除了秋吉,就是我和他接触比较多,说铃木负责服装舞美及灯光,其实他只是闲人,大部分事情,都是秋吉帮他做,秋吉的手很灵巧,但铃木,他加入戏剧社,就是想演戏,他形象不错,但太喜欢出风头,太喜欢抢台词,没有演配角的意识和合作精神,作为主角,又比不上弘和英二,我也婉转地提醒过他好几次,但铃木同学总说他有一天会上场的,他也许不是很圆滑,但也也……”他说不下去了。
正好林出来,因为是第一发现者,他和秋吉被盘问的时间比其他人都长。
手冢叫住他,“不好意思,林同学,能请你再描述一次你们发现铃木同学的经过么?”
林迟疑地先看看首藤,首藤轻轻点头,“说吧。”
“因为我是第一次拿到角色,很兴奋,想在大家正式走台前熟悉一下站位,本来在舞台上协助导演确定角色站位是铃木的事,但通常都是秋吉帮他做,我就去找秋吉帮忙,秋吉很热心,答应今天排练前我们先来预练习一下,下了课,我们就过来……”
“你们是在剧场门口碰头?还是……”手冢打断他。
“不,我们都在一个楼里上课,所以是一起走来这边的,路上,秋吉还帮我提台词来着。”
“大概花了多长时间?”
“二十多分钟吧,东之剧场的位置很偏,我们沿着湖边的路过来。”
“你们进去之前,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没有,挺安静的,我还说可以趁没人好好练习一下。”
“能仔细描述你们怎么进去发现铃木同学的,请好好回想每个细节,你们说的每句话。”
林明显地抖了一下,首藤拍拍他肩膀鼓励他,“我们推门进到小剧场的门厅,门厅没有窗户,灯也没有开,光线很暗,穿过门厅通向剧场的门开着,那边有点亮,因为外面的阳光很耀眼,我的眼睛还没适应,只迷迷糊糊看见有什么东西挂在那里,然后我听见秋吉同学喊铃木的名字,我这才看清楚,是铃木同学吊在那里,他的脸发青,样子很吓人……”
林痛苦地缩成一团,手冢从饮水机倒了杯水给他,他白着脸说了声谢。
“对了,”手冢突然想起了什么地问,“当时铃木同学穿着制服外套么?”
林直着眼睛想想,“应该穿着,对,是穿着。”
“请继续接着刚才的说。”
林吞了口水,“我当时吓得腿都软了,秋吉同学冲过去,抱住了铃木的腿,想把他放下来,他冲我喊,‘快去找人!’我跌跌撞撞跑了出去,一直跑,直到遇见你们。”
“从剧场出来的时候,你没有看到人么?”
“没有,”林肯定地说,“因为我到处张望找人,但大家都还没来,我才决定去教学楼那边。”
手冢沉吟了片刻,“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以你们两位对铃木同学的熟悉程度,他很怕冷么?”
这个问题如此莫名其妙,首藤和林面面相觑了好一会,才不明究里地答道,“没觉得啊,他倒挺怕热的,经常跟我笑说,灯光太热,是唯一让他觉得舞台不好玩的地方。”
“谢谢你们。”
回到宿舍,手冢又打了几个电话,不二才回来。
“听说,手冢已经开始在调查杀铃木同学的凶手了。”不二玩着手里的相机说。
“不二,我有问题要问你。”手冢回过身看着他。
不二立刻摆出正襟危坐的样子,“请吧,如果是我今天的行踪,真的没什么特别的,我一直和菊丸在一起。”
“我不是问今天的事。”
“哦,”不二颇惊讶地睁大眼,“不问今天的事,看来我不在你怀疑的对象中了?手冢君的信任真让我感动。”
“不二,”面对调侃手冢不为所动,“其实我的问题,上次就要问你了,菊丸出事,你为什么那么担心。”
不二的瞳孔微微收缩,手冢坚定地直面着他的目光,“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或许你觉得没有依据不想说,但也有可能正好是我不知道的事情。”
不二向后一靠,嘴角带过一丝空洞而防备的笑意,缓缓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恰好我一直认为,英二是我认识的人当中视力和反应速度都最快的一个。”
四目相投,手冢深吸口气,“谢谢,这正是我想知道的。”
不二略扬了眉,“如果你怀疑那个人,他没有作案时间。”
“不,”手冢望向窗外,“如果我的推测是真的,他是我们当中唯一有作案时间的人。”
不二的双眸若有所悟地一闪。
桌上手冢的手机响了,他接通,“您好,是我……给您添麻烦了,谢谢……请讲……是么?知道了。”
他放下手机,不二托着腮帮子一脸显而易见的好奇。
“是负责本案的法医,我有几个细节想了解。”手冢难得的开口解释。
“手冢君真是神通广大。”不二笑得古灵精怪。
“我祖父在警界工作过。”
“哦,”不二露出几分戏谑的微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忠勇世家?”笑容一褪,目光已是肃然,“你找到你要的证据了?”
手冢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已是答案。
当天晚些时候,首藤领着秋吉来到他们宿舍,秋吉是个貌不出众的男孩子,举止谦和有礼,大概还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脸色有些苍白。
手冢请他们坐下,这才开口,“关于铃木同学的死,我问了大家一些问题。”
秋吉点头,“我知道,首藤社长已经告诉我了。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愿意回答。”
“很好,”手冢平静地看着他,“我只有一个问题问秋吉同学你,为什么?”
秋吉愣了,连首藤都惊讶地扬了眉,不二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我不大明白……”秋吉迟迟疑疑地说。
“那我说得更清楚些,”手冢嗓音低沉,“每个人都告诉我,你和铃木的关系很好,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我……还是不明白。”秋吉慢吞吞地说,他的眼眸现在看起来都有些发白了。
“最早引起我注意的是那件扔在旁边的制服外套,”房间里只听得到手冢沉着中透着沉重的语音,“做胸腔压迫呼吸,最好解开领口,但在那种情况下,还脱外套也太多余又费事,而且今天的天气很热,包括秋吉同学你在内,首藤、林,以及随后赶到的菊丸、不二,大家都只穿了制服衬衣,林同学确定地告诉我,铃木同学当时是穿着外套的,并不是很怕冷的铃木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天气穿那么多?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他需要在外套下掩藏一些东西,而这是穿衬衣藏不住的,比如,从他的腋下穿过的一卷绳子。”
首藤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手冢。
“首藤同学既然爱好戏剧,应该很清楚,为了在舞台上逼真表现上吊的场面,将承重的绳圈从演员腋下穿过,用衣服遮挡,在脖子上勒一道虚结,再加上一点化妆和表演,就和真的一样。因此,我问法医,死者脸上可有化妆品的残迹,我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既然铃木同学在本次的戏剧中并没有任何的角色,他为什么会特地化上妆?”
手冢停了片刻,屋子里死一般地静寂,秋吉垂眼看着地板,看不出他的表情,首藤完全呆住了,直直望着前方,似乎刻意避免去看身边的秋吉。有人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还不只这些,”手冢重又开口,“在菊丸出事的时候,有人就注意你了,只是当时还不了解你的目地。因为菊丸的视力和反应度都超过普通人,你们一起从明亮的地方走进昏暗的道具室,走在前面的菊丸没有发现异样,走在后面还没进门的你却察觉,这本来就很蹊跷。做些小机关对本来就擅长道具的你,应该不是什么难题。我推测这只是利用若人同学意外受伤制造‘长颈鬼’的恐慌所采取的步骤,真正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铃木。
“确实很少见这样的情况,被害者在毫无察觉下,为加害者主动停供帮助,有可能是玩笑,或者铃木同学确实想争取一个角色,他出色地在林同学面前扮演了一回投缳者,却又为真正打算杀他的人,提供了最好的时机和不在场证明。当林同学作为重要的目击者离开后,真正的凶手踩倒椅子上,但并不是帮助铃木同学下来,而是帮他脱下外套后就用本来就套在他脖子上的活结勒昏了他,然后将活结取下,让本来挂在腋下的绳套挂到铃木同学脖颈上,铃木同学就真的死了,然后再把他放下来,抹掉脸上的妆,在我们赶到之前假装抢救的样子。东之剧场地处偏僻,林同学叫救援一去一来花的时间足够了……如果我有说错的地方,请指正。”手冢终于结束了这番讲述。
“那个爱出风头的傻瓜,”秋吉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笑声,用手掌捂住了脸,“长颈鬼的主意是他出的,他想吓唬一下其它的成员,让他们见识一下他的表演,他叫我帮忙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机会了……他演的还真好,不只是小林,连我进去的时候都吓呆了,所以后来真看到他死了,反而没有感觉了……”
“真的是你干的?”首藤依旧望着前方,“为什么?你们不是朋友么?”
“朋友?!”秋吉仰头大笑,大滴的泪珠不受控制的从眼里涌出来,“你们真的当我是傻瓜?!哪有这样的朋友,从每天的作业到社里的工作,全部丢给我,我已经忍得很久了……明明知道我很喜欢小惠,却抢在我前面去追求她,从他告诉我他和小惠上床的时候,我们就不再世朋友了,但还没完,只交往了两个月,他们就分了手,他还说什么,只不过想抢一次朋友的女朋友而已,长得帅一点,就可以随便这样作践人么?!我恨得想杀了他,他就在这时候,把机会给了我……”
“别说了!”首藤突然大叫起来,“你们俩个蠢货,不折不扣的蠢货,你知道铃木他为什么进戏剧社么?因为你在这里。你知道他为什么想上台么?因为你热爱舞台。他跟我说,他一辈子只做过让你讨厌的事,他想至少做一次,会让你热爱上的人。他是个蠢货,被嫉妒冲昏了头,去抢你的女朋友,因为他受不了你爱上别人,我也劝过他,但他就是个笨蛋,他不但没让你爱上他,还让你恨他到杀了他的程度。”
“我可不想听你胡说八道……”秋吉的目光开始散乱。
“这可不是什么胡说八道,除了我,我们社不少人都知道,他的眼光只跟着你打转,他用各种最愚蠢的方法纠缠你,但他确实不仅仅把你当朋友,还把你当成最爱的人!但你却杀了他!”
“这难断算是爱么?!”秋吉歇斯底里大叫起来,“这么自私地折磨我的心情,算做是爱么,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首藤被完全地哏住了。
手冢起身,稳步走到秋吉面前,“秋吉,去自首,你没有给铃木同学改正自己错误行为的机会,至少要给自己一次。”
迎着手冢深澈的目光,秋吉瘫坐在地上,他彻底地放声大哭起来。
屋里终于只剩下手冢不二两个人,不二依旧抱膝坐着,“真相揭开一点都不让人好受啊。”
“嗯。”手冢收拾洗漱的东西,俨然准备去冲澡睡觉了。
“为什么从美好的感情里,总是能衍生出不那么美好的东西。”不二轻叹。
手冢略停一下,“只有种子好,不一定果子就好。”
“也是,”不二伸了个大大懒腰,又换上调侃的语气,“不过说起来,以后我可不敢再冒犯手冢你了,说不定会被杀的呢……”突然意识到这个类比似乎不太合适,不二赶紧住了口。
手冢已经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其实也没什么,因为我会了解不二你真实的心意的。”
不二目瞪口呆地看手冢出去,半晌才躺倒在床上,“什么嘛……”胸中的压抑感突然消失了,他忍不住笑起来。
File 3:网球场上的风声
“手冢准备加入哪个社团呢?”在学生餐厅,大石热心地问。
“正在考虑。”手冢眼都不抬地回答,他正利用饭后的休息时间浏览一桌子的社团介绍,这都是过去的一周通过各种渠道送到他手上的。
“不愧是手冢啊,”菊丸伸长脖子看过来,“几乎学校里每个社团都发出邀请呢,也?N.H.K青学分会,我们学校还有这样的社团么?”
“那个似乎不太适合手冢呢,”不二笑眯眯挑出一张纸,“相比之下,我觉得这个更有意思。”
大石和菊丸都凑过来,“制服爱好者同盟?!”
“想拍手冢君穿制服的样子呢,”不二一脸童叟无欺的笑容,“一定能在学校里卖出好价钱。”
“原来不二你还有这样奇特的爱好。”菊丸故意皱鼻子做个鬼脸。
“真不想被收集大五郎的人这样说呢。”不二不客气地回敬。
趁着那对好朋友相互调笑,大石觉得还是应该做出更具实质性的建议,“手冢对体育类社团有兴趣么,我们学校很重视学生体魄锻炼,经费很充足,而且,自从手冢在体育课上的出色表现之后,足球部、排球部、剑道几个部的部长都向我打听过你的态度。”
“这里没有网球部。”手冢放下手中的材料,终于开口说道。
大石困惑地眨眼,“我们学校没有网球部啊。”
“上次去东之剧场时,曾经在远处看到过网球场。”手冢平静地说。
“那个啊,早就废弃了。”菊丸抢过话头,“球场已经很久没有维护,基本用来堆放杂物。”
“为什么任它废弃?”手冢眉峰轻蹙,“这么大的学校,没有想打网球的人么?”。
大石和菊丸互相看看,大石为难地抓抓头,“具体情形过去很久,也不是很清楚,学校以前是有网球部的,成绩还相当不错,但后来似乎卷入什么严重的暴力事件,就被废部了。”
“怎么没人想打网球,我就想啊,”菊丸把手背到脑后,“入校的时候就问过前辈,前辈说也曾经有人向学校提过申请,都没有获得批准,似乎当年的事件闹成很大的丑闻,对学校的声誉影响很坏。”
“虽然不清楚你们说的暴力事件是什么,但如果任其废弃,污点只会永远留在那里,球场不应该成为制造不美好回忆的地方,”手冢淡淡说道,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已是目光坚定,“如果这样,我想重建这个学校的网球部。”
桌上静默好几秒钟,“好也,”菊丸第一个热血沸腾跳起来,“算我第一个报名加入!”他勾住大石的脖子,“大石之前不是忙于宿舍的事情,也没有报名参加社团么?你也报名吧。”
大石想了一下,眼底闪出认真的光芒,“好,我参加。”
“噢也!凑够三人,就可以递交建部申请。”菊丸欢呼一声,偏头,“不二也加入吧。”
“真不巧,”不二微笑起身,“恰好我对网球没什么兴趣呢,我还有事,不好意思,先走一步。”
看着不二离开,菊丸凑近大石,“我怎么觉得不二他有点不高兴。”
“应该不会吧。”大石迟疑地说。
手冢的目光从不二身上移回,继续刚才的话题,“既然要申请重建网球部,有必要先了解当年废部的理由。”
“这个啊,”菊丸树起一个手指,“我们可以去向那个人打听哦——赫赫有名的情报收集者‘乾贞治’。”
手冢他们在校园里找到了乾,乾是个个子很高的男生,戴副奇怪的方框眼镜,正专注地敲打膝盖上笔记本电脑的键盘。
大石过去招呼,“嘿,乾,给你介绍下……”
“不必了,”乾抬手扶扶眼镜,镜片掠过一道诡异的闪光,“手冢国光,虽然刚刚转学,但称为‘最值得关注的人’也不为过,我已经在我的资料库里为你专门建了一个目录。”
手冢依旧的面无表情,显然乾无法用这段话激出什么值得记录的反应,手冢只是淡淡说道,“你好,我们需要借助一下你的资料库。”
“你们想知道什么呢?”
“我们要重建网球部,”菊丸抢道,“为什么网球部会被学校废弃至今呢?”
“这个嘛,”乾意味深长地笑了,“我确实有你们需要的情报呢,不过我有个小小的条件。”
“又是上次那个什么特调乾汁么?”菊丸脸色大变,“不要,绝对不要!”
“那个也不错,但我今天并没有为手冢同学准备特别的加强版,所以就算了……”乾顿了顿,“我的条件是,如果你们重建网球部,我也要加入。”
手冢没有立刻答应,反而问道,“请问,你为什么要加入网球部呢?”
“可以这样说吧,”乾的指尖轻轻抚过键盘,“我想尝试用自己的方式来打网球。”
“那么,欢迎加入。”手冢伸出手,两人的手有力地握到一起。
“关于网球部被掩盖的过往,”乾先从电脑里调出两个男生的照片,“是十年前的事了。学校一直在压制这件事情的传播,在学校的资料室都只有含糊的记录,但瞒不过我的调查,”嘴角掠过一丝了然于胸的微笑,乾继续说下去“现在几乎没有学生知道,我们学校的网球部曾经非常出名,一度称雄全国大赛,如果不是发生那起惨案又被取消了参赛资格,本来还有问鼎冠军的机会。”
“惨案?!”菊丸好奇地蹬大眼。
“准确点讲,应该说是事件,这是当时的两个主要当事人,这一位是当年的部长荻原。”
“很帅啊。”菊丸叹道。
“荻原是日美混血儿,他在美国的时候学会打网球,后来父母离婚,他和日裔的母亲回到日本,母亲再嫁后就和外祖父一起生活……”
“你连这样的事情都调查到了啊……”菊丸惊叹。
“嘘,不要打断。”大石小声提醒。
“荻原具有很高的网球天分,甚至引起职业球探的关注,他是网球部无可争议的NO.1,可能正因为如此,剩下其余位置的竞争就非常激烈,终于有一次球场上的比赛衍变成内讧,甚至动起手,当部长荻原想去制止的时候,被另外这位叫田中的部员打伤,”乾指指另外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孩有双莽撞的眼睛,额头很宽,“这应该算是意外,据说田中在跟人吵架时,愤怒地将手中的球拍狠狠挥向旁边的栏杆,没想到荻原的手正好搭在栏杆上,造成了右手食指和中指的粉碎性骨折,情况应该很严重,荻原因此失去成为职业选手的希望,网球部也被学校勒令暂时休部整顿……”
“太可惜了。”菊丸还是忍不住叫出来。
“的确,但后来的事情则变得不是用可惜能评价的了,就在荻原在外求医时,他在学校里的崇拜者找上了田中,他们为偶像的受伤迁怒于他……”乾用一种可以形容为阴沉的语调说,“最初或许只是想教训一顿,却变成了暴力致死,当发现田中的呼吸停止时,肇事者们吓坏了,他们把田中的尸体扔在为了修缮新网球场排水系统而挖的坑里,草草盖上土企图掩盖暴行,但第二天,有人发现一只手从土里伸出来就报了案,警方认为田中被扔进坑里时,只是受伤很重而呈现昏死状态,如果能及时送医或许还能救回一命……”
菊丸的脸变得苍白,“怎么会这样?”
乾推了推眼镜,“这件事情如果彻底曝光,对学校声誉当然会造成毁灭性影响,做了很多工作后,学校尽量低调处理了该事件,彻底废止网球部的一切活动,肇事者得到处理,而荻原,因为整件事情受到很大刺激,在学校里也郁郁寡欢,半年后离开学校出走,从此下落不明。”
乾看看其他人,“真是让人不愿去回想的历史,最近学校里也接连发生一些事件,校方很头痛,这个时候要求重建网球部,无疑去揭旧疮疤,难度很大啊。”
大石和菊丸一起把目光投向手冢,手冢语调从容冷峻,目光没有任何的迟疑,“越是如此,越是应重建网球部,球场、校园都绝不是制造伤害的地方,捂着旧伤只会溃烂,网球也好,学校生活也好,我们都要创造属于我们的美好回忆。”
“说得太好了!我坚决支持!”菊丸激动地想扑上去给手冢一个大大的拥抱,到底在手冢冷然的目光下转了180度抱住大石。
乾笑了,“果然如我所料,是最值得关注的人呢,那么让我们一起来努力吧!”
菊丸欢呼一声,“我们这就行动,我先去发消息,学校里应该还有想打网球的人呢,把大家召集起来吧。”
“也好,”手冢微点头,“宣传的事情就先拜托菊丸和大石,我和乾一起来拟定递交给学校的申请书。”
“是!”菊丸跳起来敬个礼,拉着大石跑了。
“如果说是打网球的人,”乾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悠悠开口说道,“手冢,我还有个情报呢,和你同宿舍的那个人有关,想知道么?”
菊丸是行动派,消息传得快,当天下午,已经开始有人到他这里打听了。
“果然,手冢国光的号召力就是不一般啊。”菊丸对不二叹道。
“比起对他个人有兴趣,手冢想找的,是真心想打网球的人吧。”不二望着窗外。
“说得也是,管他的,先报名再慢慢甄选呗,不二你真的不参加么?”
“抱歉啊,这件事情,我确实没什么兴趣。”
正好又有人拦住菊丸询问,不二独自走过转角,乾靠墙站着,“对网球不感兴趣么?真不像是‘天才不二周助’说的话啊。”
“是么,”不二仰脸笑得从容,“从来不加入任何社团的乾君,这次倒是很积极啊。”
“因为打网球真的很有意思,而且又出现了更有意思的可以成为同伴的人,”乾看着不二,“说起来,我真想亲眼看看传说中的回击球‘燕回闪’啊。”
“不好意思,好像要让你失望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不二,”乾叫住他,“我对手冢说,有关于网球以及你的情报,问他想不想知道。”
不二的脚步停下来,“哦?”
“他说,没必要从我这里知道。”
不二轻笑出声,“很好的回答呢。”
“那么不二,关于手冢打网球的情报,你不想知道么?”乾饶有兴味,毫不放弃。
“这个嘛,”不二嘴角微微扬起,“没必要现在知道。”潇洒地摆摆手,“回见。”
乾低头推了推眼镜,嘴角带过莫名的笑意。
接下来几天,手冢他们都忙于各项筹备工作。这天晚上,不二洗完澡回到宿舍,发现手冢坐在桌前,正在收拾向学校递交的各项材料。
“听说你们今天向校方做了正式陈述,结果如何?”不二坐在床沿,用毛巾擦着头发。
“学校以今年的社团经费早已根据确认的预算下拨,没有更多的资金予以拒绝。”手冢淡淡回答。
“真是很官方的托词。”不二微笑,“准备怎么办?”
手冢停下手中的动作,“当然不会放弃,我们已经向校方表示,如果学校不拨资金,也会设法开展活动,明天开始,全体部员自己动手对网球场进行清理维护。”
“很好啊……”不二轻叹,毛巾盖住脸,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有手冢带领,重建一个团结又强大的网球部也不是梦想吧……”
“不二……”手冢转过来看着他。
“什么?”
“入不入部不重要,但是……真实的心情,不要轻易否定。”
不二抬头,眼底没有任何波纹,“手冢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上次在浴池,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手冢淡淡说。
“也?”不二做出故作轻松的笑意,“原来不是第一次就看光光啊。”
依旧不理会语中的调笑,手冢平静继续,“几个月以前,我在一个街边网球场见过你,当时你正在看几个刚学习网球不久的孩子们练习……你说‘今天的风很好,让大哥哥陪你们打一球吧……’”
房间里静了片刻,手冢的声音再次响起,“从实战角度而言,那或许是过于花巧、不够简洁、有效、明确的回击,也留下了破解的空档,不过,就网球而言,非常的……漂亮,让人印象深刻。”
“手冢很强吧?”不二低声说,“可以感觉得到呢,青学的网球部有手冢就够了。”
“不二,一个人打不了网球。”说完,手冢起身,准备去洗澡了。
不二躺倒在床上,抬手,良久,看着自己的掌纹。
第二天,手冢照例醒得很早,不二却不在床上,大概去洗漱了。网球部的部员们约定利用早上的时间开始清理场地,手冢到的时候,却有人比他还早,是河村隆,大石介绍入部的隔壁班的同学,有张忠厚的脸,手脚都格外粗壮。
“哇,”菊丸惊叹,看着已经被修理过的部活室的天花板和墙壁,桌椅都已经安放好,旁边的架子也擦干净重新靠墙放起来“阿隆,都是你做的么,真是帮了大忙。”
“不,”河村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我只是把那些不用的东西都搬出去,又做了卫生,有人比我还早。”
菊丸得意非凡,“大家都很积极呢,连不能入部的都说要来帮忙,网球部是人心所向啊。”
“那大家开始吧。”手冢说道,所有的人应一声,卷起袖子开始干活。
手冢、乾还有其他几位从别的部过来自愿帮忙的同学一起平整场地,手冢抬头,早上的阳光很好,一直破败空寂着的网球场,就好像重新活过来,充满了人声笑语。
“怎么了,手冢。”乾问。
“起风了。”手冢说。
下午,清理工作继续,体育课的龙崎老师过来,她是位很有活力的妇女,虽然上了年纪,却依然保持着如同年轻人般明亮的眼神。
“这些器材你们或许用得着,”龙崎老师欣悦地看着大家,“本来是教师俱乐部用的,就算先借给你们。”
“非常感谢您。”手冢深深鞠一躬。
“好好干,我期待着网球部的将来呢。”
晚上和大石、乾商量了一下今后的安排,手冢回到宿舍,不二却还没有回来。手冢准备梳洗休息,就听见菊丸在外面拍门,“不二,不二,电话找噢。”
手冢迎出去,“他不在。”
菊丸奇怪地嘟了嘴,“今天一天都没见到他呢,又溜到那里去拍照了吧,成绩优异的人真好呢,翘课老师也不是很过问。手冢你回头告诉他,他弟弟打电话过来了。”
但不二一夜也没有回来,手冢早上起来,对着空床铺看了片刻,到了值班室。
“不二啊,”生活老师根岸放下报纸,“昨天上午跟平时差不多的时间离开宿舍的啊,又外宿未归,”根岸老师叹口气,“我会提醒他的,作为室友,手冢君也要多劝劝他哦。”
中午手冢去了不二班上,菊丸困惑地摊手,“今天不二也没有来上课哦,他是不是回家了?或者又到哪里去拍照,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
手冢和因为担心也跟来的菊丸一起回到宿舍,菊丸在不二的架子上翻了一下,“他的相机不在,不二一定又溜出去了。”
手冢的目光扫过整个房间,“不对,他还在学校。”
“你说什么,手冢,”看见手冢凝重的神色,菊丸也慌起来,“那他躲到哪里去了,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
手冢站在那里想了片刻,似乎完全没有察觉菊丸在旁边焦急地提问,他突然冲出去,菊丸吓了一跳,也随后跟上。
正在值班的大石看见两人一前一后急冲冲出来,拉住菊丸,“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菊丸狠狠跺脚,“不二不知道跑哪去了,手冢的表情又好吓人。”
手冢赶到网球部的部活室,经过昨天一天的整理,这里已经非常整洁,手冢凌厉的目光扫过整间屋子,开始用力地推靠墙的架子。
菊丸和大石气喘吁吁赶到,“手冢,你在做什么?不是大家很辛苦才收拾好么?”
“过来帮忙!”手冢低声吼道。
大石和菊丸面面相觑,只得一起上前把架子全部搬开,手冢用手敲着墙壁上刚钉好的隔板,突然回身,找来一根棍子,用力地撬起来。
“这里在做什么?”门口有人问。
“乾!”菊丸急得跳脚,“天知道怎么回事,手冢突然就开始砸东西了。”
这工夫,手冢已经撬开了几块隔板,他手上的动作突然一停,“不二!”
菊丸他们全都吓了一大跳,“什么?!不……不二,他怎么会在里面?”
乾反应快,已经丢开手上的东西,冲上去帮手冢把最后几块板子挪开,手冢俯身下去,小心地抱出一个人来,头上还有血迹,正是不二。
菊丸惊恐地捂住口,“不二?不二!他,他……”
“快叫救护!”手冢回头吼道,开始动手解开绑在不二手腕和脚腕的绳索。
大石慌忙应一声,跌跌撞撞冲出去。
菊丸扑过来,“不二……他没事吧……”
“还活着。”手冢简要地说,轻柔地撕开蒙住不二嘴巴的胶布。
“不二,不二!”菊丸焦急地呼唤。
不二的眼皮动了动,微微睁开了一线,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终于还是昏迷过去了。
菊丸跌坐到地上,“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干的?!是哪个混蛋干的!”
“这里有些东西。”乾靠在板壁上说。
手冢只是回头扫了一眼,他面色阴沉,脱下自己的外衣,小心地盖在昏迷的不二身上。
菊丸困惑地凑过去看,只一眼,猛地转过头,难以抑制的翻呕涌上来。
救护的人员终于来了。
不二被送去了医院。
“拜托你们了。”手冢对坚持要同去的菊丸和大石说。
“手冢不来么?”大石问。
“我还有些事情要做。”手冢沉着脸回答。
菊丸把目光从好友苍白的脸上抬起来,目光中似乎有泪光,深深向手冢鞠了一躬,“请一定抓住伤害不二的那家伙。”
“我保证。”
手冢转向乾,“乾,关于你上次讲的事情,我还有些细节要问你。”
回到宿舍,手冢径直来到根岸老师的住处,根岸老师失神地坐在窗前,看见他一点不奇怪的样子,“手冢同学啊,你来了。”
“你犯了一个错误,”手冢冷冷说,语调里充满毫不留情的威压,“你在昨天上午我离开后,用管理钥匙进了我们的宿舍,帮不二整理好床铺,拿走他的相机,做成他之后离开的假象,让人以为,不二是在天亮后,离开的宿舍,因为这时间,他可以很方便地离开学校。但你疏忽了一点,不二他非常宝贝他那几盆盆栽,每天晚上放到床头架子上,每天早上离开前,则一定会放到窗前晒得到阳光的位置,我发现不二的盆栽还在架子上时,就突然想明白他离开宿舍是在前天的夜里,那个时间,校门是关闭的,而你,撒了谎。”
根岸老师垂着头,并不辩解。
手冢继续说下去,“我想起,昨天早上,我们到部活室时,有人帮我们修好了墙壁和天花板,那是需要半晚上的工作量,而始终我们都不知道是谁为了什么做的,我有个很可怕的推测,果然,我们找到了他,只是,不仅仅不二被封在里面……头天晚上,我和不二进行了一场谈话,他独自来到学校的网球场,也许只是想些事情,在那里,他看到了某个人,这个人在得知网球场要重新起用后,因为担心掩埋的尸体被发现而在夜里挖掘……那个人打昏了不二,情急之下,竟然想出一个更狡猾,也更残忍的掩盖自己罪行的方法,他把不二和那具尸体一起,搬到了网球部的部活室,藏到墙壁中,重新钉起来,做成有人帮我们修葺了活动室的样子……是这样吧,根岸老师。”
根岸老师似乎被某种重压,压得直不起腰来,良久才艰难地吐出一句,“不愧是手冢同学啊。”
“至于那具尸体,”手冢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温度,“我听说,十年前,网球部的前部长荻原失踪,也是根岸老师作证说,看到他离开学校的。”
“荻原是个傲慢虚伪的家伙,”根岸老师咬牙切齿地开了口,“虽然他是这个学校的明星,是人人仰慕的偶像,我听到他亲口承认,是他巧妙地教唆那些人去围殴田中的……田中是个好孩子,他行事鲁莽,但是个好孩子,他为了让荻原受伤的事情,在我面前懊悔地痛哭流涕,田中很会打架,但被围殴的时候,却根本没有还手,他是想赎罪,但那些人却……却打死了他!我却听到荻原冷漠地说,有这些人出头,他不用自己动手,就可以收拾田中,他说田中活该,说……说什么那孩子是不值一钱的垃圾,竟然敢触犯象荻原那样的人,根本死不足惜……难道象田中那样的孩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天赋,就不能有自己的未来么,竟然杀死这样的他,我实在……实在不能原谅……我把荻原的尸体就埋在当时他们丢弃田中的坑里,发生了那样的事后,没人会在注意那里……我没有想到,我没有想到……”
手冢转过身,语调严厉得不留任何余地,“如果你痛恨那个人痛恨到那样的地步,就不要堕落得和他一样!你对不二所做的,和那些人对田中所做的,又有什么不同!
”手冢顿了顿,“或者你还有些人性,因为你并没有杀死不二,我宁可相信,你的良知在内心深处希望有人能发现这一切,所以,根岸老师,去赎罪吧,像田中所做的那样!”
说完,他推门大步离开,只留下根岸一人,抱住头埋在膝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几天后,在不二的坚持下,他出院回到了学校,受到全宿舍的热烈欢迎。
短暂却热闹的庆祝会结束后,其他人纷纷散去,不二抱着双膝坐在床上,“我听说根岸老师去自首了。”
“嗯。”
“呐,手冢,”不二头枕在自己的双臂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怎么说呢,感谢你救了我,应该怎么说比较好。”
“你应该早点休息。”
“也好,”不二真的乖乖躺下,被子拉得直露出眼睛。
“要我留一盏灯么?”手冢问。
“不用了,”不二在被窝里说,“开着灯,手冢也没法睡觉吧。”
手冢关了灯,两人休息,房间里一片静谧的黑。
良久,不二努力想翻一个身。
“你呼吸很急,在发抖。”有人在他床头说道。
不二吓了一跳,手冢就坐在他床前的椅子上,在黑暗中看着他。
“抱歉,”不二努力想用更轻快的调子说,“突然有点不习惯,这样的黑暗……感觉好像还被关在墙里。”
“我去开灯。”手冢站起来。
“不用,”不二低语,“得学会适应,人总会不得不呆在黑暗中。”
“也对,”手冢淡淡说,“还有一个方法。”
“嗯?”不二还没有明白过来,手冢已经在他旁边躺下来,伸手抱住不二。
“你全身冰凉。”手冢说。
不二有一会没说话,他的脸埋在手冢怀里,又在黑暗中,看不出表情,好半天才很轻声地开口,“其实,我一直没有很清楚地看见那具干尸,但我知道他就在那里,那种冰冷的,黑暗的、死亡的味道,就好像从所有的毛孔都可以透进身体来,我当时很怕,不是怕死,而是怕那样死去……”
手冢没有说话,拥住不二肩膀的手更用力些。
好久,不二才又开口,这次已经平静许多,声调里带着些许笑意,“很温暖的怀抱啊,如果是位美丽的女性,是不是就更幸福些,那种更温暖、更柔软、更芳香的感觉……”
“让你失望了,”手冢回答,“今天晚上,将就些吧。”
不二吃吃笑着,“真怀念啊,以前常和裕太这样挤一个被窝。”
“裕太?”
“嗯,我弟弟,”不二柔声说,“我们感情很好呢……以前,五岁的时候,裕太从外面回来,很兴奋地说,他发现一样有有趣的东西,后来他就去学网球,为了照应他,母亲让我一起去学,裕太很喜欢网球,真的非常喜欢……只是,似乎,我学得更快些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叫我天才,我不喜欢被人说成那样,就好像我的弟弟没有打网球的才华一样,裕太一定很难受……后来他就再也不跟我一起打球了……”
“所以,你也不打网球了么?”手冢问。
“我不想让裕太那么不快乐。”
“原来你对你弟弟这么没有信心。”手冢缓缓说道。
“你说什么?!”不二有些生气,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抱住他肩膀的双手却是非常有力的。
“你认为他不可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超越你吧,或者建立自己的信心,只能让你用这种方式让他,你认为这样会让他高兴么?”手冢直截了当地说。
不二沉默了,重新把头埋进手冢胸前,“很严厉啊,”不二轻轻说,“手冢很严厉啊。”
再无话。
次日早晨,手冢睁眼就看见不二已经醒了,眼睛骨碌碌地看着他,饶有兴味研究什么的样子。
“休息好了?”
“嗯,”不二笑眯眯回答,“很舒服的怀抱啊,手冢同学这么大方贡献出来,就不帕被吃豆腐?”
手冢已经起身收拾,“被吃豆腐的话,”手冢平静说道,“还是不二你自己应该担心。”
下午部活,就看见不二出现在网球场上。
乾推了推眼镜,“终于出现了么,‘天才不二周助’。”
“请叫我青学的不二周助,”不二微笑,天空很蓝,风掠起不二的发梢,“很好的天气啊,来打一局吧,乾。”
菊丸他们高高兴兴地扑上来,手冢站在场边,网球部的活动才刚刚开始。
File 4:无法飞翔的双翼
难得社团不活动的周末,正好约会。
几天前不二就约了手冢,临睡前鸠占鹊巢盘腿坐在手冢床上,“真的,这个马戏团很有名,如果不拜托朋友是搞不到这么好票的。”
手冢是个作息有规律的人,半个钟头前就该休息,“不二,菊丸一定很愿意陪你去看马戏。”——委婉的谢绝,微妙的提醒。
“又不是菊丸救了我,”不二眉眼弯弯笑得理直气壮,“这是为了答谢手冢特别安排的周末约会,难道……”收敛了笑容,摆出难得的严肃态度——只是怎么都显得别有用心,“手冢觉得这样的回报还不够?没有办法,我们都还是学生啊……”
语意不明,语气暧昧。
太阳穴隐隐跳动,手冢到底妥协般的转开眼,“好吧。”
不二欢呼一声,开始合计,“地方是远了点,看完马戏表演,就在当地住一晚,我们可以和团员住一起哦,好玩又节省住宿费用,第二天到海边转转买些当地土产……”
“不二,”手冢坚决打断他,动手开始整理床铺,“很晚了,就算你想象上次那样睡我怀里,也得腾地方让我躺下来。”
语意明确,语气坦荡。
不二倒微红了脸,乖乖回自己床上去睡了。
周末,手冢不二坐新干线到了目的地,不二下车就到处张望,大概是没有找到目标,略有些失望地嘀咕,“奇怪,怎么没看到人。”
“怎么?”手冢问。
“我那个朋友,之前电话约好来接我们,”不二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等了会,“没人接听。”
“知道地址么?自己过去好了。”手冢建议。
“只能如此了。”不二做个鬼脸,“那家伙居然会失约,罕见。”
一个略有些犹豫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请问……是不二周助吗?”
手冢和不二同时转头,说话的是个少年,个头瘦小,貌不惊人,一头又多又乱的黑发,十分不服帖地乱蓬着。
“我是。”不二微笑略好奇地打量他,“请问你是……”
“太好了,佐伯哥让我来接你,”少年一幅如释重负的表情,“你们叫我阿彻好了。”
“你好,阿彻,”不二亲热地和少年握手,“给你添麻烦了。”
“哪有,能帮上忙我很高兴,佐伯哥本来要亲自来,但临时有事,晚上的演出要追加排练,他实在脱不开身,团里就我最闲,所以……”
阿彻一边说着,边领着不二他们出了车站。
他们换乘汽车,不二心情不错,一路和阿彻聊天,阿彻似乎是在马戏团长大,大概是见到陌生人,有点紧张,竭力找着话题,开口闭口讲的都是团里的事情,说到团里的其他演员,眼中一片向往的神采。
“浩司哥和佳奈姐的空中飞人,是我们最受欢迎的节目了,当然还有佐伯哥的马术——好想象他们一样……”
从他零零星星的描述,连手冢也大略了解马戏团的情况,创始者野山润造,生前是个狂热的马戏爱好者,三十岁的时候,放弃了原本收入丰厚的家业,以全部积蓄买下了一家濒临倒闭的马戏团,并在之后的十几年间,倾注以全部的心血,终于使得马戏团发展壮大,他的夫人敏枝,是马戏团前任团长的养女,原本也是位出色的空中杂技演员,在嫁给润造并且生下女儿真希后,就退出了舞台,专心帮助丈夫经营,他们的女儿真希,倒是继承了父亲对马戏的热爱,以及母亲的天赋,年纪轻轻便已崭露头角。阿彻自己的父亲,也是马戏团从前的团员,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父亲在他七岁去世后,就是润造和敏枝夫妻俩象看待亲生孩子般养护他长大。三年前,野山润造因病去世,敏枝夫人继承遗志,独立支撑起整个马戏团,“我想做一切我能做的,来帮助敏枝夫人,可惜我现在还什么都不会,只能打杂。”
“你的心意,敏枝夫人一定能感受到。”不二笑着拍拍少年肩头。
到了马戏团驻地,那是位于海滨的嘉年华会的现场,璀璨闪烁的彩灯环绕,马戏团的巨幅海报上,小丑张开双臂,背景上空中飞人高高腾起。只是在海报下,不和谐地停着一辆警车。
“出什么事了?”阿彻不安地自言自语。
不二挑了眉,靠近手冢,低声道,“难道你真是‘成人版柯南’,走哪哪出事。”
“不二,这种事情不是拿来开玩笑的。”
一个青年快步出来。
“小虎。”不二先扑个满怀。
两个老朋友深深拥抱,佐伯虎次郎是个气质轩朗、目光明亮坦率的青年,只是眼下看起来表情烦乱又沉重,“不二,抱歉没去接你。”
“发生什么事情了,佐伯哥。”阿彻焦急地问。
佐伯似乎在为寻找合适的表达方式而苦恼,“是浩司……他摔下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不二问。
“什么?!他从哪摔下来了?”阿彻焦急地抓住佐伯的衣服。
“应该就是今天中午,你离开后不久,”佐伯不安地说,“从我们寄住的六角居楼上,他本来应该要排练的……”
“伤得很重么?”手冢问。
“他们送他去医院了,听说非常严重,一直处于深度昏迷……”佐伯略有些恍惚地说,他好象突然才注意到手冢,“哦,抱歉,你是手冢吧,虽然现在的状况并不合适,但还是要说很高兴见到你。”
阿彻的脸惨白,“浩司哥……”转身跑了,却差点撞上一个少女,少女腰肢纤细,双腿修长有力,只是一双本来明艳动人的大眼,现在含着伤心中带着羞恼的泪水,“虎次郎,”一声轻呼,直接扑进佐伯怀里,“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真希,”佐伯宽慰地轻拍少女的肩,“我也很难受,希望浩司他能挺过去……”
“还有那些警察,”显然这就是团长的女儿野山真希,她俯在佐伯胸前低声啜泣,“为什么他们要问来问去的,还提起浩司和我以前的事……”
“只是他们的工作,”佐伯努力露出微笑,“相信我,不会有事……真希,你还是先去陪你母亲吧,她的烧还没有退,又遇上这种事……”
佐伯目送少女离开,转过来,诚心诚意地,“真抱歉,你们难得来,却碰上这种事。”
“没关系,”不二安慰老友,“倒是你们的演出怎么办?”
“照常进行,”佐伯低声说,“敏枝夫人说了,虽然对浩司很抱歉,但我们不能对不起那些买了票满怀期待而来的观众……”
另一个肩膀宽阔、体格壮健的青年走出来,“佐伯,轮到你了……”他不满地抓抓头发,“浩司出事已经够烦人的了,这些警察还来问东问西。”
“我就过去,黑羽,”佐伯没有对他的牢骚发表评论,从口袋里摸出把钥匙,“我有两个朋友来了,麻烦你帮我带他们先去把东西放下,他们今晚就住我那儿。”
佐伯抱歉地朝不二笑笑,快步离开。
手冢不二跟着黑羽向旅馆走去,不二原本很高的兴致被坠楼事件的阴影破坏,眉头轻锁,若有所思,手冢也是如平时般静默寡言,一路无话,快到目的地,大概黑羽也觉得气氛实在很冷,主动挑起话题,“喏,前面就到了,我们每次来这里演出都住在那,连房间分配都不变,老板和敏枝夫人很熟,总把对着海的那半边屋子给我们住。”
那是海角上一栋独立的六层高楼房,呈奇怪的六边形,手冢不二算是明白为什么叫“六角居”,门口同样也停着警车,黑羽不满地哼一声,带他们到了四楼佐伯的房间,佐伯的房间正对着海,露台向外飘出,景致不错,进了屋放下包,手冢和不二不约而同走到露台上,往下看,是海崖上坚硬的岩石,黑羽也出来站到他们身边,低声说,“我一直喜欢住这里,没想到浩司会出事,真是见了鬼,他从十一岁开始表演空中杂技,居然会……”气闷闷地住了口。
“他住哪个房间?”手冢问。
“就在佐伯头顶那间。”黑羽回答,又指指右侧下方,“我们发现他躺在那里……”
不二低头看了一眼,把目光收回来。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可以听出里面压抑的激动情绪,“警官先生,您是在暗示我的团员里有人把浩司推下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黑羽的脸色变了,低声说,“是敏枝夫人。”
他们可以听到有脚步声走到露台上来,伴以一阵剧烈的咳嗽。
“请别激动,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好到屋里躺下好好谈。”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要呼吸点新鲜空气,你对我团员的怀疑,让我透不过气。”
“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您要理解我的疑问,您最好的空中杂技演员,怎么会从自己的房间露台摔出去,栏杆很结实,也足够高,在之前,您也坚决地否认浩司最近有任何的异常,我们也没有找到遗书之类的东西,所以我必须考虑第三种最坏的情况。”
“没有什么第三种情况,”敏枝夫人说,“等浩司情醒过来,就会告诉您,您是在捕风捉影。”
“那要他醒的过来,夫人,和您谈之前,我还给医院打过电话,他现在命悬一线,能不能熬过今晚还很难说……这是我的电话,您愿意谈的时候,随时来找我。”
黑羽握紧拳头,手冢和不二的眼神碰到一起,都把目光转开了。
马戏团帐篷的帷幕果然如期拉开,不二拉着手冢一起去看佐伯他们的准备情况,后台一片忙碌,因为浩司的事情,所有的团员都如同笼罩在一片沉重惨淡的雾霭中。
敏枝夫人就在这时候走进来,乍看外貌真难以想象她有个真希那么大的女儿,她体态端庄,五官柔美中却透着坚定的神情,脸颊上还带着病态的红晕,真希看见她就扑过去,“妈,你的烧还没退,怎么就过来了?”
“我有些话要对大家说。”敏枝夫人抬头看看所有人,“浩司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这是他,也是我们最艰难的时刻,但大家不能忘了,在这个马戏团里,我们是演员,这不仅仅是我们的工作,更是我们的生活,还是我们的使命,我们要给他人,给那些孩子带来欢乐,所以,我恳求大家,不管你们的内心多么的沉痛,为了我们的观众,也为了浩司,把你们最好的笑容展现出来。”
她说完了,微点下头,佐伯轻轻拍起巴掌,很快,热烈的掌声回荡在后台,雾霭消失了,热情重新开始洋溢。
“她是位优秀的团长。”手冢说。
“她是位了不起的女性。”不二说。
佐伯回头,目光透出坦率的骄傲,“是的。”
敏枝夫人向他们走来,“你们就是佐伯的朋友吧,欢迎。”
“我们很期待今晚的演出。”不二由衷地说。
佐伯关切地望着她,“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 我们好了。”
“我没事,”夫人微笑,“今天晚上的演出,我要和你们一起。”
入口处一阵喧哗,他们都转过头,几个警察走进来。
“抱歉,警官,”敏枝夫人立刻迎上去,“你们不能到这里来。”
“我们找佐伯虎次郎,”为首的警官说,手冢不二同时听出今天早些时候从敏枝夫人房里传出的那个男人声音,“关于你们团员的坠楼事件,我们有些问题要问他。”
“你们下午不都问过了么?”真希冲过来,“浩司出事,跟虎次郎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跟我们回去就知道了。”
“嘿,你们不能这样带走他。”黑羽也抢步上来,“我们不会允许你们这么做。”
“你要妨害公务么?”警官的口气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
“不要这样,”佐伯按住黑羽的肩,“对不起,长官,有事能不能等到演出完毕之后?”
“不要耽误我们的时间,你最好现在就跟我们走。”
不二眉一挑,也要发话,手冢伸掌过来,阻止了他。
真希恼怒地一甩头,“不要理他们,虎次郎,他们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我就跟你们直说吧,”警官狠狠说道,“我们认为他和坠楼事件有关。”
“你胡说。”真希嚷道。
敏枝夫人做了个手势安抚众人的情绪,“警官先生,您有什么证据这么说?”
“有迹象表明,出事的时候,浩司正在为下午的排练做准备,换装换了一半,却离奇地从五楼掉落到下面的岩石上,当时还有没有其他人在场呢?正好三楼以上所有的人除了浩司都外出了,我们有个可靠的证人,旅馆的小工,他恰好认识你们所有的人,他当时正在油漆三楼正对楼梯口的那扇门,在那段时间,他只看到一个人上楼,就是佐伯你。”
“喂,伙计,这又能证明什么?”黑羽不满地喝道。
“好,如果这不算,那佐伯君能不能解释下午你为什么对我们撒了谎,你说你一直都呆在自己的房间。”
警官看着佐伯的目光就象等待猎物上钩的猎手,佐伯坦然地面对着他的视线,虽然脸色有些发白,“我没有象你认为的那样,去浩司的房间。”
“哈,真是欲盖弥彰,”警官嘲弄地一笑,“那么你能不能解释,你为什么没有接电话?”
“电话?”佐伯略皱眉。
“你恐怕根本就不知道吧,今天下午,也就是浩司从楼上摔下来前几分钟,正好六角居的老板有事找你,拨了你房间的电话,因为他也看到了你上楼,电话响了很长时间,你都没有接,只到浩司摔下来,老板听到声音,跑出去看。如果你在房间,为什么不接电话,恐怕当时你已经跑到六楼浩司的房间去了吧……”警官狠狠地一转话锋,“真希小姐以前曾和浩司交往过吧,但最近好象和你走的很近,就在前几天,有团员还听到你们在争吵,虽然没有听全,但显然是和恋爱的事情有关……你现在还不肯告诉我,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么?”
“我绝对没有去浩司的房间。”佐伯仍然是那句话。
“佐伯哥不会撒谎,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角落里一个声音叫道,是阿彻。
“的确,佐伯绝对不是那种人,您这完全是猜测。”敏枝夫人的手关节捏得有些发白。
“还是跟我们回去慢慢想吧。”警官示意手下带佐伯走。
真希猛地冲上来一把抓住佐伯的手臂,“虎次郎,你不用隐瞒了,全告诉他们吧。”
佐伯微微一楞,“真希。”
真希环视所有人,“虎次郎没有撒谎,他在他的房间,我可以作证。”
“小姐……”警官不耐烦地开口。
“因为我也在他的房间里!”真希不客气地截断,略抬高下巴。
“真希!”敏枝夫人难以置信地捂住嘴。
“好吧,小姐,你在你自己的房间,就在三楼,你母亲隔壁,你要是去佐伯的房间,我们的证人会看到的。”
“我是从露台上去的,”真希响亮地回答,“这对我这样的空中杂技演员完全不是难事,佐伯在上面拉我,只要轻轻一蹦就上去了。”
不二目光一跳,转向手冢,手冢略点头示意。
警官现在看起来非常狼狈,“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用这样的方式找他,你们下午为什么不说实话?”
“因为我们在房间里做了,现在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接电话了吧,因为当时他很忙,忙得不想被打搅。”真希回头看向敏枝夫人,“抱歉妈妈,我知道我们还太年轻,您一定不会同意的,佐伯他很努力地想为我保密,”她抬手轻抚佐伯的脸,“傻瓜,你没必要帮我瞒到这种地步。”
敏枝夫人脸色很难看,她扶着椅子坐下来。
“现在,你们可以出去了吧,我们要为演出做准备了。”
警官混乱地低估了几句,退下了,佐伯表情凝重地看着真希,“……”
“有什么,演出后再说。”真希颠脚,亲了佐伯一下,转身跑去补妆了。
黑羽给了佐伯一拳,“你小子……”到底没说什么。
各人各忙各的,演出即将开始,手冢和不二悄然退出。
“你现在要过去么?”手冢沉着地问。
“当然,现在没人打扰,难道你不陪我去。”不二浅浅一笑。
“你请我是来看马戏的。”手冢淡然提醒。
“算我先欠着好了。”
两人离开了会场,来到六角居,所有的人都出去了,只留下值班生。
不二随便编个理由,就借到登记簿,他仔细地查看了房间分配,轻轻在一个名字上敲了敲。
手冢和不二上了楼,在某间房前停了下来。
“没有钥匙。”手冢提醒。
“我从前台借了这个。”不二掏出一枚回形针,捭直了,在钥匙孔前蹲下来。
“你还会这个。”手冢略蹙眉。
“常在电视里看到,觉得好奇,忍不住也想试试,试了几次就找到诀窍了。”不二轻松地说,已经把门搞开了。
“我希望你不要再用到这个技巧。”手冢说。
“你打算一直监督我么?”不二轻笑,已经到了露台上,蹲下来,仔细地检查着地面边缘。
他抬头,两人交换一个了然的神色。
手冢不二回到会场,空中飞人以及马术都表演完了。
“真可惜。”不二说,并没有一点觉得可惜的样子。
两人再次来到后台,后台和表演场之间的走廊上,挤满了演员,他们继续向后,和喧嚣的舞台比,现在这里倒是格外冷清,走到化妆室门口,他们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们必须谈谈,真希,”是佐伯的声音,“你不应该作伪证,特别是为了我,这对你不好。”
“我才不在乎,你绝对不是会推浩司下楼的那种人,我喜欢你,虎次郎。最多就是大家认为我们发生了关系,那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
“不,真希,”佐伯的声音听起来很苦恼,“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很感谢你这么信任我……这么喜欢我,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非常好,真希,但我不能接受……就象我上次回答你的那样,我很抱歉,让你难受我非常难过,但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
“为什么,为什么?!”少女发出一声执意的哀叫,“为什么你不能试着与我交往,我能让你喜欢上我……除非你真的另有所爱,那你告诉我,你爱的是谁?”
“真希,不要再问了,我不能回答你,但我只能说,我和你是不可能的。”
“你不告诉我,让我怎么死心?!”少女叫道。
不二就在这时候碰翻了门边的东西,发出的响声,吓了佐伯和真希一跳,“谁?”
“是我,”不二走进去,“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谈话的,”他走到佐伯身边,带着某种奇特的淡然却幽远的微笑缓缓抬头,“小虎,这样太辛苦了,真希他有权知道我们的秘密。”
“你在说什么?”真希似乎猜到了,又不敢确信,震惊地看着他们。
“我很感谢你今天全力维护他,遇见你这么好的女孩子,小虎他真的很幸运,”不二转过脸,一双纯静的眼眸坦然真诚,“不过我也没办法把他让给你,因为从很早以前,我们就是一对恋人了,虽然我们的感情必然不会被大多数人认可,我们也一直小心瞒着周围所有人,很辛苦,但就象我不会放弃他一样,小虎也不会放弃我,是吗?”
佐伯一直目不转睛盯着不二看,这会象是终于松了口气般,笑了,“是的,周助对我来讲是不同的。”
不二抬头,轻轻吻了吻佐伯的嘴唇。
佐伯搂住不二的腰,豁出去般看着真希,“我真的很抱歉,真希,但我们不可能。除去做你的恋人,我愿意做任何事,让你幸福和快乐。所以,请放弃我吧。”
大滴的眼泪从少女面颊上滚落,她低头站了片刻,终于骄傲地扬头,“虎次郎你是个傻瓜,放弃我这么好的女孩子,你一定会后悔的……”她奔向门口,又停下脚步,“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还是祝福你们,我不会和别人说的……”说完跑了。
不二把头抵到佐伯肩上,低声说道,“这么好的女孩子,我都替你惋惜呢……”
佐伯笑笑,没有回答。
从佐伯的怀中直起身,不二一笑,“好了,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呢,走吧,小虎,手冢都等的着急了。”
手冢站在门口,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佐伯倒是十分尴尬,“手冢……看到了么?”
“没事,”不二挽起佐伯手臂,“手冢也会帮我们保密的,是不是?”
“我们走吧。”手冢没有理会。
医院,夜已深,除了夜灯还亮着,病房的大部分沉入适合安睡的黑暗中。
病床上的人,裹在层层叠叠的纱布里。
门被小心地推开,一点寒光闪过,慢慢地靠进病床,寒光举起,良久,似乎漫长得没有尽头,黑暗中有人努力压抑哭泣的声音,终于,寒光自高处滚落,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很高兴,你那一刀到底没有刺下去。”有人发话。
灯突然就亮了,照得明如白昼,床边的人吓了一大跳,本能地抬手挡住眼睛。
不二从屏风后走出,还有佐伯,门边,手冢的手还按在电灯开关上。
佐伯显然不相信眼前的一切,“阿彻,你为什么?为什么?”
少年抱住双肩,一直滑坐到地上,深深埋起头,哭出声来,不二走到他身边,蹲下,
“我不知道你的动机,阿彻,但我感觉到你不是冷血的杀手,你在警官们怀疑小虎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为他辩护,就说明你不是个怯懦卑鄙的人。或者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你希望让浩司消失掉,所以你在露台边缘擦了很滑的油脂。今天中午,浩司要去你房间,他知道你不在,他也没有去拿钥匙,而是直接从露台上来,我猜是拿你帮他缝补过的戏服,我在你房间看到了,你们以前也常这样见面吧,你的房间在六楼,就在他的斜上方,对于他那样的空中杂技演员,只要站到自己露台的栏杆上,轻轻往上一跃,扒住你的露台边缘,就可以轻松地攀上去……只是今天,他的手滑掉了,摔了下去……”
阿彻没有抬头,没有辩护,哭声里充满某种悲绝的情绪。
“我不明白,阿彻,”佐伯痛心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和浩司不是感情最好吗?”
“他害死了我父亲,”阿彻突然跳起来,“是的,我一直都崇拜他,当你发现你最仰慕的人,是害死自己父亲的凶手,你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你父亲?”佐伯震惊地睁大眼。
“是的,我父亲,他曾经是这个马戏团最好的空中飞人,是他培养了浩司,但浩司却把他……”阿彻满脸都是泪水,“我已经全知道了,我们来这之前,团里清理了很多陈年旧物,我恰好看到了,关于我父亲的简报,他是在指导自己的学生的时候,从空中摔下来的——那时候我太小,根本还不清楚怎么回事——报上说的很清楚,他的学生没有接到他,而且下面的保护网也没有按规定装好,他直接掉到地面上……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想去相信浩司,我试探着去问他,他却不敢正面回答我……不过我听到了他后来和敏枝夫人的谈话,在谈话里,他承认,我父亲是他害死的……这还不算,他还轻描淡写地说什么‘过去的事情,过去的人,就让他彻底埋葬好了
’,又说什么,不会让我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毁了我父亲,还想让我一辈子也飞翔不起来,他明明知道那是我的理想……他怎么可以这样?!”
“你彻头彻尾地错了!”声音从门口传来。
所有人望过去,“敏枝夫人?!”
敏枝夫人看起来依旧很虚弱,佐伯赶紧迎上去。
“你想成为空中飞人?第一条,阿彻,就是彻底地完全地信任你的同伴,”敏枝夫人拒绝了不二体贴地搬过来的椅子,依着佐伯的胳膊坚持站着,她的面色白的吓人,但眼睛却透着病态的高热,“在空中,只有同伴的手,是你最有力的依托,如果你学不会信任他们,就永远飞不起来。你父亲的事情,是我不对,一直瞒着你,浩司总跟我说,等你再成长些,你是他在这世上最关心的人。你父亲的事,不是他的错,你母亲死后,你父亲一直秘密地酗酒,这对于我们空中杂技演员,是致命的,出事的那天,是你父亲忘记了检查安全网,他又喝多了,没有抓住浩司的手……润造和我决定向媒体隐瞒真相,因为我们不想破坏他作为明星演员的声誉,但浩司一直非常自责,他把全部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认为是自己没有更多地关心你父亲,才导致他沉溺于酒精,怪罪自己没有发现你父亲当天的异常,其实他那时候就和你现在一般大……他不让你跟他学艺,是他害怕失去你……至于你听到的,埋葬过去的人,那是她对我说的,你完全误会他了……”
阿彻怔怔听完,象个呆子般转过身,直直看着,终于扑到在病床前,放身大哭起来。
病床上的人轻微动了一下,所有人都吓一跳,伤者艰难地抬起一只手试图放在阿彻头上。
手冢最冷静,冲出去找医生。
“浩司,浩司!”阿彻几近疯狂地一声声呼唤着。
伤者的嘴唇动了一下。
“安静点,他要说话。”不二按住阿彻。
他们贴近,很轻很轻的,从伤者口中吐出来,“对—不—起。”
“是我要说对不起……对不起,浩司,真的对不起……”少年泣不成声。
佐伯及时地扶住了夫人脱力般倒下的身体。
手冢带着医生进来了。
步出医院,天已经蒙蒙亮了。
不二深吸口气,“真好,都解决了。”
“恩。”
“以后的事情,就交给敏枝夫人吧。”
“她会比警察处理的好。”
“说起来,”不二背手看着手冢,“这次手冢君几乎没怎么表现呢。”
“我知道你想帮你的朋友,而且你有能力做到。”手冢回答。
不二看着手冢,笑了,“真希的话提醒了我,大家都习惯往下看,但忽视了往上找原因……不过手冢应该在那之前就看穿了真相吧。”
“可以这么说。”也许不够谦虚,手冢非常诚实的回答。
“那是什么时候,我们第一次到六角居?”不二好奇地问。
“比那早。”
“哦?”
“我们刚到马戏团,就猜到了,”手冢从容说道,“我们第一次从佐伯那里听到这件事,你问什么时候发生,这疑问很正常,但阿彻问,从哪里摔下——有人在马戏团门口告诉你一个众所周知的空中杂技演员摔下来了,人们通常的反映是会直觉地认为他是在表演过程中出的事,不会特地先去问,从哪里摔下,当时就觉得他有问题。”
不二一直盯着手冢,看个没够似的,笑得明朗又带几分可爱的不甘,“果然是敌不过手冢啊。”
佐伯从医院里出来,向他们跑过来,“浩司醒了,医生说他挺的过去,敏枝夫人给警察打了电话,浩司是不小心摔下去的。”
“恩,让他以后注意点,不过我想他会被照顾的很好,”不二会意地点头,“这才是最理想的结果,你快去陪着他们吧,别管我们了,我们自己找得到东京。”
“真是抱歉,没陪你们玩尽兴,下次,”佐伯目光明亮,“真的,谢谢你们,代表我自己,所有人。”
“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不二说。
“再就是,”佐伯看向手冢,“我和不二不是那种关系,当然我们是好朋友,昨天晚上他是帮我解围,包括那个吻……”佐伯点点自己的嘴唇,“只是玩笑。”
“我知道,”手冢回答,“昨天有不只一个人作了伪证,虽然都是善意。”
不二不满地只眨眼,“嘿,小虎,你干什么还要特地向他解释。”
“我觉得我应该站出来说明一下。”佐伯笑笑,“我不能让你因为我被手冢误会。”
“只是,”手冢静静地注视他,“那是个真诚又有勇气的女孩子,你们都应该相信她,毕竟就象浩司说的,‘过去的,应该埋葬了’,活着的人和共同的未来更重要。”
佐伯微微一征,露出一个坚定又坦率的笑容,“我会记住的,谢谢。”
不二挥手告别老友,低声问身旁的手冢,“你已经知道了?”
“开始不知道,后来看出来,佐伯当时是在敏枝夫人房间里吧。”
“恩,和年长的恋人一起,很幸福也很苦恼,敏枝夫人很害怕会伤害到真希,也对两人的年龄差距有所顾虑,小虎只能偷偷摸摸去见她,好在对于优秀骑手,翻栏杆爬墙什么的,不比空中杂技演员差……小虎不知道该怎么彻底拒绝真希,所以才找我商量。”
“你也没必要做到那一步的。”手冢回答。
“你指什么?”不二装傻,“在敏枝夫人下决心之前,只能先让真希接受这个谎言,至少避免她陷得更深……或者你指那个KISS,都是男的,亲一口怕什么,何况小时候玩家家酒,早亲够了。”
手冢懒得置评。
事情一了,也不想再逛,手冢不二直接坐新干线回了东京。
下了火车,正好同路去车站,不二略有些口渴,“我去自动贩卖机上买点喝的。”
手冢停住脚步等他。
恰好几个女生从街角转过来,为首一个长发披肩,漂亮得有点霸道,看见手冢就睁大了眼,“手冢君……”急切地迎上来,“太巧了,在这里遇见你。”
“很久不见。”手冢礼貌却疏远地回答。
“我知道我一定能再见到手冢君的,我想过很多次,再见到你我还是那句话,我喜欢手冢君,请和我交往吧,我不会再做任何让你不高兴的事,不管在什么方面,我都能让你满足的。”少女骄傲地挺起胸。
“森同学,我对自己现在的状况非常满意。”手冢淡漠却坚定地谢绝。
“手冢君已经有交往对象了么?”少女露出拒绝相信的眼神。
不二拿着两罐饮料回来,诧异地看着这阵杖,“呐,手冢,这几位是……”
手冢伸手把不二拉进怀里,“正如你所见,”温柔又强势地吻吻不二的唇,抬起头来,“我已经有了唯一的无可替代的恋人,所以,请不要再打扰我们了。”
少女们完全被手冢目光和话语里的压迫力震慑住,羞愧又不甘心地跑了。
不二从手冢怀里挣脱出来,两颊烧的飞红,“手冢,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教我的法子,”手冢说得理所当然,“效果不错,谢谢。”
“就一句谢谢?”不二好气好笑。
“你介意么?”手冢问,“都是男的,亲一口怕什么。”
不二就好象刚认识这个人一样瞪住他,好一会才干笑两声,“我要是说我就是很介意呢?”
手冢注视着他,目光深处有什么在闪动,“作为恋人,接吻并不过分吧。”
不二楞了,看着手冢的双眸因为隐约的吃惊,隐约的欢欣微微睁大,然后弯出一个百分百纯粹又甜美的笑,“那的确不过分。”
两个人的身影,两个人的嘴唇,紧紧贴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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