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TF]知己知彼

第一次在这里发文,哆哆嗦嗦的写个前言
虽然这文是给F子的生日贺礼,但是实在拖了太久了,不好意思打上229贺,会被打得吧(捂脸
题材想写好久了,毕竟到现在还疯狂喜欢(——哔)嘛(防剧透自动消音)
因为情节设定的需要,以及避免过多解释的麻烦,专业方面的东西被我擅自篡改了很多,里面的名称都是对的,但是规则就全是我定的了(你去死),大家不要当真
以上

献文,抱头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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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电视里,女主持正在用一种平直的语气播报本次花样滑冰世锦赛的战果。两名本国小将均成绩不佳,一个仅位列20,另一个,也是一直被外界看好的选手,排在16名。这对于这个国家曾经称霸一方的花滑历史,实在是个讽刺。

手冢国光刚刚从医院复诊回来,打开电视便看到了这条不起眼的新闻。左脚踝再次隐隐的疼起来。

踏上冰面的那一瞬间,低温抚过全身每一寸皮肤,立刻带来兴奋地战栗。蹬冰滑行,刀刃滑过冰面的清脆声响清晰的传入耳朵,风仿佛能够抓在手边。最初总会有不安全感,阻力的减小带来超过料想的自由,如果变成一只大鸟,轻拍翅膀,就能跨越整个海洋。慢慢地征服冰面的寒冷坚硬与擦过脸颊的迅疾的风,也就一点点对这无与伦比的自由感不由自主的沉迷。如同御风飞翔。
单脚摆正,双脚交替,踏着优美的步法,腿轻轻用力提起重心,脚跟用力转过冰刃,顺势转身反向滑行,然后立直身体,将平衡微向右倾,摆腿,胳膊辅助用力,蹬冰起跳,旋转……

手冢弯下腰用手轻轻护住脚踝,不做一声。

是疼痛么?那种扯在神经末梢,像火一样一路燎上来,最后揪得心脏更加用力地搏动起来,像是对抗。

作为一个合格的运动员,他从来只看得到向上的可能,只想得到怎样去努力争取最高的荣誉。他从来没有准备这么快跌入另一种生活中。没有日复一日的重复训练,却在自己一遍又一遍的想念下更加折磨,脚上的伤痛也一直在提醒着这样的事实。在站上顶峰之前。



教练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医院,他刚刚得知自己的伤严重到阻断了向前的路途。他对他最引以为傲的学生说,你还年轻,好好想一想你能做什么,想做什么,一切都还来得及,这会是个崭新的开始,你还年轻。
手冢在这一年间准备好了入学考试,但这不是他想做的。脚趾还记得用力的感觉和方向,头脑还记得在冰上旋转时微妙的晕眩感。
他想要回到冰上去,但是。

眼看着梦想就在眼前,却只能放开手。无力和挫败的感觉像潮水一样拍打在心尖上。
他闭上眼,握紧了拳头。



“我说手冢,你到底在干些什么,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电话里传来伊文的声音,外国人轻松欢快的语调分外熟悉。
他也是单人滑选手,手冢少年时在国外训练,和他共用一个训练场,一起参加过很多次青年组的国际比赛,于是自然而然就熟悉起来了。三年前他们一同转入成年组。他们算是彼此欣赏的朋友,认定对方会是劲敌。他现在正是出成绩的时候,状态越来越好,大约刚从世锦赛回来,便打来电话。
“你的脚伤还没痊愈?世锦赛你没来真是太遗憾了。”
“抱歉。”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少言寡语的,手冢。”
“有事?”
“啧啧,什么时候你这僵硬的性格能改改,亏我想到你住院太久没人陪你说话,特地好心打过来让你有地方倾诉呢。”
这家伙永远都是这幅开心的样子,自说自话也能找到十足的乐趣。手冢实在不想搭话。
“不过你真应该来看看的,我是说世锦赛,你们的那两个小孩太不像话了。我还以为他们至少是跟你一个水平的,对他们抱了很高的期望。”
“谢谢。”
“喂,我还等着和你一较高下呢。”
手冢沉默了半晌。
“那我只能说抱歉了。”
“这是什么意思?”
“医生说伤很严重,可能不能再做跳跃了。”
那边很久都没有声音。
“我很抱歉手冢,我不是故意要戳你痛处的。”
“我并没有这么想。”
“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手冢忍住了想叹气的感觉。
谈话的节奏因为这个沉重的话题而被打乱了,忽然句与句之间就出现了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沉默,有谁在紧紧拽着空气中的弦,微妙地维持着平衡。又或者这只是自己的神经敏感,手冢转头看向窗外。意外的是个好天气,天空干净清澈,单纯明媚的蓝色仿佛可以给人无尽的希望。这似乎不是属于他的天气。
“我可能帮不了你什么忙,但是如果你觉得难过,随时可以对我说。”
伊文这个人难得语气诚恳。同样身为运动员,所以了解。

这个时候有朋友的安慰,也许并不是件好事。
手冢国光习惯于自己面对一切问题,默默背负起所有的阴影,努力伸展枝桠,直到触碰到阳光。更不要说将伤口暴露给别人。
伊文的运动生命正旺盛,鲜花和掌声铺好了道路,只要努力,他便能得到他想要的。这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手冢想说他这一年来都茫然自失,他想说他不喜欢现在这种不对劲的生活,他想说无论如何他都想回到冰面上,重新挑战四周跳。但是最终他只像患了失语症一般,连给自己的一声叹息都发不出来,回荡在脑海里反反复复永不停止。



他再次去了从前常常训练的冰场。

推开门,一种混合了冰面,空气清新剂的香气,更衣室的水气的味道扑面而来,非常细微而含混,手冢感觉到它放大再放大,与自己记忆中的完好无缺的重合。
这个时间人不多,冰面上只有几个小孩子,跟在教练身边一点点的学习,防护措施从头武装到脚,顶着大大的头盔带着护肘护膝,笨拙地迈步向前。
他也是从这样的起点,慢慢成长起来直到可以自如的驾驭冰刀与自己的平衡。

简单的滑行步法,对于他的状况是允许的。但是他靠着玻璃围栏外的把手站了一整个下午。

黄昏时分他离开,落日将影子拉得又深又长。这一切从明天开始就要被贴上“过去”的标签,塞进记忆的抽屉中尘封。

他会去大学进修,凭着学生时代坚持一边训练一边读书的底子,再拾起来想必也不会太难。他会像做运动员一样严谨认真的来对待学业。如果几年下来仍然找不到合适的目标,那么就留校当个大学教师,然后每年假期去寒冷的地方爬雪山。

他是这样下定决心的。



晚上手冢睡得很早。
却在半梦半醒间,听到铃声大作。他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拿起电话,耳边立刻传来伊文熟悉的声音。
“这有一份关于滑冰的工作,嗯,虽然有点奇怪,但是手冢你愿不愿意试试?”



二.

原计划是,一周后手冢飞去另一个城市与工作对象会合,据伊文说,这是因为那孩子与旧教练的合同,要到下一周才到期。

结果两天后,就有人来敲手冢的门。本以为是房东,打开门却看到一个年轻人拖着两只巨大的行李箱站在门外,笑眯眯的看着他。外表十分清秀,头发是柔软的栗棕色,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看上去该是温文有礼,又极好相处的那类人。

“你好,我是不二周助。你是我的新教练?”小孩开了口。声音和人一样的轻轻柔柔。

手冢立刻意识到,他那所谓奇怪的工作,提前开始了。

这个名字一点都不陌生。世锦赛第十六名,那个让众人失望透了的年轻选手。
他是新人,而手冢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同样算是新人,这样的选手和教练搭配起来,不得不说有点荒唐。事实上,他没有更多资格做教练。

“无所谓啊,只要不是原来那老头子,是谁都可以。”问起来是怎样决定的,不二耸耸肩,很轻松地回答。
手冢很想扶额。他嘴里的老头子,曾经是连续两年的冬奥会男单冠军,退役之后成为教练成绩依旧醒目,培养出过三个世界级比赛奖牌得主。

“在他眼里,滑冰是打仗,冰面就是战场,而我则是最失败的士兵。”不二笑了笑,轻描淡写地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可是接着就极快的换了话题:“如果你不介意提前,我们明天就可以开始训练。恩,在那之前,我还要先租间房子。”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来得非常突然。
手冢做了花滑的教练。两天内见到了不二周助。同一天内,他在他隔壁租了房间。
很快他们就开始了第一次训练。

他将世锦赛的节目滑了一遍给他看。这孩子在冰上的样子很好看,轻盈舒展,因为心里没有多余的禁锢所看上去格外流畅优美。是和他的人给人感觉很像的风格,仿佛是春天的时候,燕子舒展剪尾,扫过青绿色的柳枝,看得人心里暖洋洋又想要伸出手触碰的样子。

但是手冢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因为没有伴奏音乐,滑行与落冰的声音便是节奏。但是无论是哪一段乐曲,都不该有这样散漫温吞的章节。

这是个有很明显天赋的选手。除去很强的艺术表现力之外,用刃很干净,只是偶尔有不准确,起跳高度很理想,摆腿也差强人意。与其说是训练成果,还不如比喻成身体的本能比较贴切。也许只是潜意识,他完全清楚要怎样做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这是优势,也不可能不是。毕竟这些不是花样滑冰的全部。
优秀的花滑运动员,心是跟着节目在走的。他不是。所以再好的音符也只能游离在五线之外,成不了谱子。

手冢把不二叫到面前。
“如果你是这样的状态,那么我同意你上一个教练的看法。”

不二像是没料到他会这样直白,不留情面,一时之间没有找到合适的反应。

“你太严肃了呐,手冢教练,一开始就是这样的评价。难道不应该先鼓励再打击么?”

“我不知道有这样的模式。你该正式自己的问题。”手冢决定换一种方式问。“不二,你滑冰的目标是什么?”见他仍是那样微笑着,手冢继续说:“这很重要,决定了你以后能够走到多高。”

“我没有想过。”对方终于有了回应,眼睛却没有看着他。“我从来不带着目的滑冰。自然而然不就好了。哪里有问题你指出来,然后我改正,滑冰和训练不都应该是一件简单的事么?”

不二的声音一贯的温和,甚至还微笑着。手冢却清楚的感觉到,他在拒绝。不着痕迹的把这些直接的问题一一推开。
与其说是他自己表示的那样认为毫无意义,这种态度更像是,因为太过在意,被一下子正中红心之后本能的做出了抗拒的反应。

手冢国光一向令周围人头疼的直接简洁的作风,这一次,在这个小孩不二周助身上,头一次失效了。

算了,这个先不急。慢慢的总会看到办法的。手冢想。

“不二,你再把Axel三周做一遍。注意左腿加力。”



三.

不二周助绝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好相处。这是手冢在认识了他仅仅两天就得到的结论。

上午九点,该是陆上训练的时间。出发前,手冢去隔壁敲了敲不二的门,没有人应,应该是已经先走了。可是等他到了训练场依然没有看到人影。他又耐心地在门口等了半个小时,不二仍然没有到。

好样的,不二周助,居然第二天就缺席训练。你最好有个合理的解释!

这个新学生还真是让人头疼的存在。为什么那么乖巧的外表下,却是这么难搞定的个性呢。初次见面不久,就热衷于出各种各样的状况。所以说到底,这工作根本就是麻烦小孩的保姆吧。

而且,天赋那么卓越,他本人却在浪费它。

他是深藏不露的一颗原石,只绽开一条裂缝,让人窥看内里一小角的精彩。到真正去除粗糙外壳,打磨出光洁玉石的那一天,会释放怎样的光彩根本不得而知。

但是很明显他不是容易捉摸的对象。像是什么都无所谓,又像是在死死坚持着什么。跟他谈这些问题如同隔空打水,一丝涟漪都激不起。他需要的,除了更好的技术上的指导,还有对自己心思的控制。

以及,自己还需要对他有更深入的了解。




当下午不二若无其事的准时出现在冰场,根本连解释都懒得编的时候,手冢更加深了这个念头。

“早晨我睡过了头。”他微笑着这样说。见教练面色不善,连忙认错:“不会有下次的,我保证。”却还是微笑的脸。
手冢没有多说什么,挥手叫他去做热身练习。
长着一张乖小孩的脸,笑得眼睛弯起来,让人忍不住就没法对他生气。

如果之后的训练能像他的认错态度那样好,那么就一切顺利了。

三天后,某人再次缺席陆上训练。手冢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头上爆起了青筋。
好不容易把人等回来了,得到的理由是:“上午有一场难得画展嘛。”

教训人一向不是手冢的作风,行动才是正确的道路。让什么滑冰的目标啊动力啊都一边去吧,总之先把人押来训练场再说。从来没有人让他这么觉得底线被挑战了,自己失去的东西他还好好的拥有着,甚至还握有那么难得的天赋,却因为任性,让这些统统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
最可恶的就是还依然是乖小孩的样子,让手冢始终不认为他本身会是这样的恶劣性格。
所以更要在他身上坚持。


从那之后,手冢每天提前就出门,守在不二门口看一个小时的书,到时间了就按门铃,直到不二出来开门才停止,再拎着人一起去训练场。
不二就笑,你是闹钟么手冢教练。

不二虽然爱赖床,也经常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但是在有人监督的情况下还是能做到很勤快,在应门之后最多也就十分钟就清清爽爽地走出来。大概是过意不去有人这么辛苦。本以为手冢会和上一个教练一样,见他不长进就完全撒手不管了。
真是那样他就轻松了,却又得失望一次。毕竟他滑冰也不是因为别的,心里面是非常非常喜欢的。



两人早早出门,在路边早点铺吃简单的早餐,步行去冰场,休息片刻后开始训练。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不二的状态似乎有所好转。于是为比赛做准备也正式提上日程,手冢请来了专业的编舞为不二做新的自由滑节目。

不二学得非常快,没有几天就可以把左右动作串联起来。配乐有激烈昂扬的曲风,所以不二也要滑出这种连贯与力量感。一整曲下来,他已经是气喘吁吁,完成的倒还不错,跳跃只有一个降了周数,一个落地不稳,步法做的都很到位。
手冢松了一口气。这过程远比自己想象的要顺利很多。只是不二一反常态的一直没怎么说话。

再练习第二遍的时候,不二的错误忽然多起来。基本的接续步居然出现了踉跄,紧接着的一个Flip三周跌倒,勾手用刃错误,后面的Axel跳空。整个节奏早已与音乐脱节。
这明显不是能力上的缺乏。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让他觉得不对了。

“不二,今天就到此为止,回去好好休息吧。”

手冢转身离开,不二穿着冰鞋从后面蹦一步跳一步的追了上来。
“手冢教练,我的短节目由你安排么?”
“不,还是那位编舞。”
“他很厉害?”
“可以这样说。”
“那,我去换衣服,教练再见。”
不二回身离开了。

手冢望着不二的背影,身形单薄消瘦,肩线平直,给人意外的坚定的感觉。他刚才好像是要说什么,似乎有一瞬间的挣扎,又把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吞了回去,接着飞快的掩饰成什么都没有的样子。虽然他们住隔壁,但是手冢从来不在训练后等他一起回去。选手和教练之间需要空间。但愿不要变成死角。

第二天的冰上训练仍然不顺利。
看得出来不二不是平时的状态,虽然他一直很配合,手冢提出的改进要求几乎全部尽力去做了。单独做动作没有问题,但是每次连起来跟音乐,就会出现很多奇奇怪怪的错误。这种感觉就像是扎下了每一个准确无误的针脚,织出的布并不均匀。似乎有点力不从心。

手冢转过身背对冰场,揉了揉眉心。
到这里之后,不二一共有两次滑的很出色。一次是刚把自由滑连起来的第一遍练习,另一次,就是他刚刚转到他手下训练,把世锦赛的节目没有音乐的滑给他看,虽然那回他很不留情的指出了不二的缺点。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两次。

不二的那套世锦赛节目的配乐是快节奏的,激烈昂扬的。像是这次这支曲子的风格。这孩子却在长时间练习,应该已经形成身体的习惯以后,滑得完全不是原来的韵律。

所以其实这才是问题所在吧。
他早该想到的。他才参加成人组没多久就换教练,他不配合,他逃避训练,他异于平常水平的表现。而一个能把冰滑得那么漂亮,能那么迅速的学会动作的人,不会是不喜欢这项运动的。




训练结束后,手冢站在门口,刚好看到那孩子从转角走出来,看到自己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教练还没走?”不二主动打招呼,“啊,难不成没带钥匙吗?”
“不二,坦白说,你觉得这套自由滑编得怎么样。”
“哈?恩,有经验的编舞设计出来的,应该不会错吧。”
“我是问你觉得怎么样。”手中把重音放在了“你”上。
不二看了手冢一眼。而后者一脸的严肃认真。
他弯起眼睛笑了笑。
“那我真的说了啊。那个节奏我非常不喜欢。”
“动作上呢?”
“没有美感,就是为了比赛而比赛的感觉。”
“了解。不二你今天的任务是,回去之后把这段时间学的都忘干净。我们明天换一个编舞。”
不二诧异地再次抬头看向手冢。
“来得及?”
“你也要努力。”
“当然,手冢教练。”不二欢快的行了一个童子军军力,大步赶上那个已经走在前面的高大身影。




四.

时间已经很紧迫,所以这个时候要换人必须尽快。能帮到忙的,也只有那个人了。

“伊文吗,我是手冢。”
“真罕见,你居然主动找我。”
“我想你帮忙找一位编舞。”
他把大概的要求,和不二的情况说给他听。
“这样的人有是有,不过你确定要这样做?快节奏对于经验和能力都有限的男选手来说有好处,相比来说抒情就很难掌握,你也知道,大部分刚参赛的选手都避免用这种风格。”
“确实。但我感觉到这孩子会是例外。”
“手冢,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固执,那个时候拼命练习四周跳,现在也是认准了就不停止,除非遇到毁灭性的失败。但是,也许从另一个角度说,你有人情味多了。”
“我当做是赞美收下了。”
“放心吧,新编舞很快就会到的。祝你和你的小学生好运。”

对不二许诺换更好的编舞的隔一天早上,手冢照例去敲隔壁的门,刚抬起手,门就已经打开了,而不二站在门后面笑眯眯的看着他。
“进来吧,我做了和式的早餐。”

一个鸡蛋、米饭,烤鱼、一盘蔬菜和味道浓郁的酱汤。手冢看到桌上丰盛的食物后,不可置信的挑了挑眉。
“烤鱼好久都没做了,手艺有点生疏,不过我保证味道不会差的。”不二招呼手冢坐下,示意他尝一尝。
“这些全部都是你做的?”
不二露出“难道还是从桌子上长出来的么”的表情,问他:“味道怎样?”
手冢看到不二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自己,一副等人夸奖的小孩子摸样,不禁想笑。夹起鱼尝了一口,“很不错。”
“你喜欢就好,我要开动啦!”不二喝了一大口酱汤,笑得开心。

那一天的上午编舞就到了。手冢将陆上训练缩短,加快新节目的进程。

伊文办事倒是有效率。
手冢看向跟编舞讨论动作的不二,他是一贯温和的表情。眼角眉梢还是透露了雀跃的信息。眼神里有专注的光。
看来这一次,似乎是找到了对的人。



一周后,不二第一次跟音乐滑完整套节目。被某些人说中了,节奏拖长一些,没有明显的情绪变化,便难以掌握。何况是不二这样的新人。而与音乐的不合拍也就直接导致了动作的失误。

结束后,手冢过去递给他已经拧开瓶盖的水。
尽管很累,他也没有出一点汗,滑行带来的冰面上冷风把他的脸吹得更是苍白。
手冢没有说什么,不二咕咚咕咚的往下灌水,扔下一句:“谢啦。”就又开始了单个动作的练习。
他感觉得到自己欠缺在哪里。

那么,就让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吧,不二。

这个孩子从来不是容易看透的人。手冢决定重新来过,不过也是靠着对他的一点点直觉,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不相信也不依赖运气。只是他们还在磨合期,有太多不了解和不确定,抓到一点光亮就要珍惜。
不二绝对还有潜力。但是这潭水在清澈的表面下有多深,他拭目以待。

这一天训练结束时,不二似乎终于抓到了点头绪的样子。
手冢干脆直接在更衣室外等他。

那个面带微笑的小学员推门出来,看到自己教练倚在墙边的身影,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旋即又褪去,浮上一层更深更明亮的笑意。

“手冢,我发现你的身材很好呐。”说完又故意用眼光从头到脚将他扫了一遍。
本来他的下一句就是,不做花滑运动员真可惜,但是脑袋里忽然闪过当时伊文介绍他时的评价。因为太过执着,与不要命的死板固执而毁掉了前途。于是迅速将剩下的句子咽了回去。

事实上对于手冢来说,脚伤本是钉入他体内的一枚尖刺,时刻占据他的神经与视野,可是不二的出现,以及来自他个性的难以驯服,让手冢的注意力彻底转移,渐渐习惯平静的接受这个事实,与那道遗憾的伤疤和平相处。他更多的感官触角都放在了这个年轻而有潜力的年轻选手上。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是如同对待一株植物幼苗般的小心呵护。
不二心情很好,好到居然开他玩笑这一点,让手冢微微松了口气。

“新节目怎么样?”
“是和之前完全不同的风格呢。”不二轻轻哼起了背景音乐的旋律,弯着眼睛笑得灿烂,“我不敢保证我能把它控制的很好,不过我是真的非常喜欢它。”
“看得出来。”
“短节目什么时候排?”
“这么急可不像你。”
“看来我似乎给手冢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了呐。”
“咳,我会掌握时间的,你专心训练就好。”
“这样说,还真像你的风格呢。”不二不着痕迹的反击回去。

这是传说中的小孩子斗嘴?
谈话像过招,一来一往很快就偏离重心。棋逢对手的感觉,所以不二和自己在某方面来说是非常相像的也说不定。

从伤病开始。一直以来灰蒙蒙的心情,终于有了云破日出的感觉。虽然这次不是自己走上冰场,但是,也许会有更值得期待的未来在前方。


五.

早晨,手冢提前了半个小时敲开了不二的门。果不其然,这孩子正在准备早餐用的材料,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被他猜中了。这孩子根本就是看着什么都不经心,实际上却会加倍回报对自己好的人的性格。

“我来帮忙。”

“诶?”

不等不二反应过来,他径自去洗了手,走进厨房。

“还要做哪些?”

“喂,你来真的啊。那就切菜好了。”他用手指了指菜板。

手冢利落的拿起刀开始切胡萝卜。不二凑脑袋过去看。手冢的手好看极了,手指细长有力,手掌宽大,握着刀毫不生疏。切出来的片薄厚均匀,速度又快。是显然比自己熟练的动作。
他皱皱鼻子,露出一点因为被比下去而不服气的表情。转身走了出去。很快又进来,手里拿着一条围裙,示意手冢:“要不要穿上这个,免得弄脏衣服。”
手冢停下手里的动作,瞟了一眼那上面印着的可爱图案,停顿,一会才说:“不了,谢谢。”
某人笑得一脸促狭。

有个人帮忙果然快了很多,没多久早饭就烹制完毕。

“我开动了!”不二拿起筷子尝了尝,赞道:“手冢的手艺很不错呢。”又笑:“大概没有几个运动员有这个口福,吃到自己教练做的早餐吧。”

不二真正开心的时候,整个人都非常有感染力。笑容很真实,仿佛伸出手就能触碰到。脸庞泛着明媚的光一般。眼睛弯起好看的弧度。清秀的五官在某一瞬间美丽得叫人心里突然停顿了那么一秒,意外的有一种柔软下来的感觉。不自觉得自己也就放柔了语气。
“你喜欢就好。”

“我觉得手冢变得像一个教练了。可是又不完全是。”不二忽然这样说。

“我也从来没想过会做教练。”何况是在这么早的时候。对于之前的手冢国光来说,做一名运动员并取得至高的成就,才是值得奋斗的目标。

“其实在我刚开始参加成人组比赛的时候就听说过你呢。大家都说你很厉害。”

手冢没有接话。只是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把过去的时光彻底平静的放下了,再次听到,竟然觉得遥远。

“那个老头还拿来你的比赛录像来看,跟我说,这个选手虽然还没有崭露头角,不过是迟早的事,叫我好好学呢。现在这个样子倒真应了他当初的要求。”不二撇撇嘴。

“能从录像上借鉴到的东西你都不需要,不二。”

“这话怎么说?”

“你的能力和表现力都不错,很有天分。”

“这是夸奖吧?”

“听别人这么评价你,应该不是第一次吧,不二。”

不二笑了笑。当然,他听过很多很多次。在他刚刚开始参加青年组比赛的时候,外界有个叫法,称他为天才,天才不二。可是后来他让所有人都失望了。

那是段不堪的回忆。表面上再波澜不惊,到底还是个孩子,带着热烈的梦想踏入这个领域,却被现实敲得粉碎,像是生生打在鼻梁上的一记拳头。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每天放学后就跑到冰场练习,为了培养冰上的表现力周末有固定的两节舞蹈课,在别的小孩子成群结队出去玩的时候一个人孤单在冰场上训练,不知道练习过多少次的基础步法,为了跳跃吃了不少苦头,每次有滑冰比赛都会跑去看,回来再加倍的练习,直到有一天自己也站在了赛场上。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喜爱。
他心里有个标准。滑冰就像其他的表现形式一样,只与个人有关,不能被功利的对待。如果他站上赛场,也是为了自己,为了伴着音乐御风飞翔,全身心灌注在起舞中的快乐。这是他对自己的表达。

正式成为选手之后,却发现从前单纯的花滑整个变了样子。奖牌的确值得人争取,但是大多数人却因为太过看重目标而扭曲了道路。他的第一个教练,就秉着拿不到奖牌滑冰就毫无意义的原则,完完全全的忽视花滑其他的重要的东西的存在。所以对他很看不顺眼。
滑冰已经让他感觉不到兴奋或者快乐,只是一种被人利用的工具。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开始抗拒起来。无休无止的翘掉训练,编出的节目在能力上他明明可以顺利滑下来,但是潜意识的推拒无形中也影响了发挥,站上冰场,就感觉到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逼迫自己,手和脚都不愿意服从了。

这样下来,渐渐的,竟然也就忘了最初的那种热爱的感觉。

像这次一样用尽心力的想去完成什么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遇见手冢的时候,他不过是在眼前的路走到尽头的时候,胡乱为自己安排了一个方向。没想到却打开了意想不到的一扇门。



六.

训练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手冢注意到了,不二从初见面时的平淡,慢慢变成现在这样有着认真又倔强的神情。
他赌对了。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生长起来,填满那些冰冷的缝隙。总有一天会遮天蔽日。

也许最幸运的事手冢国光自己也说不定。



休息的几分钟里,不二走到他身边来,坐下仔细地看刚刚录下来的练习,一边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唔,三周果然还是不够稳……这地方太缺少力度了……恩,这里也还要练……这种节奏的音乐果然不好掌握呢。”

看吧,看吧,他自己什么都知道,只要他认真。

“不二,自由滑可以先放一放,下午开始学短节目。”

“咦,可以吗,自由滑还没练好。”

“一切都要慢慢来。”


下午和编舞一同到达训练场的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嘿,手冢,好久不见。”伊文一出现就热情地打招呼,“来,让我看看你的小学生在哪呢。”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邀请你来过。”手冢躲开他热情地拥抱。

“还是这么冷淡,我还以为你至少变…….啊,不二。”他向着手冢身后挥了挥手。“上次见到你还是很久之前的事呢。”

“恩,确实呢。”不二走过来很大方的和伊文打招呼。

“怎样,有这家伙当教练很够呛吧?他可是出了名的死脑筋呢。”伊文说着促狭的瞟了手冢一眼。

“是么,我倒没这么觉得。”不二微笑。

伊文刚想说什么,手冢就毫不犹豫的插了进来:“你应该不会妨碍练习的对吧,伊文。”

“呵呵,当然当然。不二,加油哦。”


那边不二跟着编舞学短节目的动作,这边手冢和伊文就在场边看。

“新赛季很快就到了,你倒是很闲。”

“我用我宝贵的休息时间来看你你这个反应实在太让我伤心了。”

手冢已经不想再搭理这个不正经的人了。转头继续观察不二的进展。


“说真的,手冢,这孩子变样子了。”伊文说。“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对他最深的印象就是平静,过分的平静。教练说什么他都不反驳,表现得不坏但也丝毫不出彩。那个时候我还在可惜这么好的苗子就浪费了。”

伊文看着冰上认真练习的少年,学着他的动作比划了两下。

“这编舞不错吧,不愧是我找的人。”

这是事实,至少很适合不二。但是这家伙欠揍的说话方式让人很不想顺他的意。

“现在看来,不二总算像个青少年了。整个人都凝着力量努力往上成长的感觉。”说完,用手肘碰了碰手冢,“教练做的不错嘛。我就期待着大奖赛上见咯。”




真是奇怪的感觉。
上次听见这样的话,他还是个运动员,几乎立刻就燃起了决胜负的热血沸腾的感觉。这一次听,是一样的心情,却又有了两样。

他的运动生命已经终结,不二的出现,从某种意义上讲,是又让它延续了下去。

仿佛亲眼目睹一株嫩苗慢慢萌芽,帮它松土,浇灌露水,等待他拔地而起,绿茵参天。

他一直对不二有种莫名其妙的自信。虽然目前尚未明晰这孩子会有怎样的表现,可能是失望,也可能是惊喜。但是只要想一想,自己未曾登上的顶峰,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他能够到达,就是一件值得骄傲和期待的事情。




七.

每一个新的赛季的开端就是大奖赛的各个分站赛。是之后一系列级别更高分量更重的赛事的序曲,也是新人们的起跳板。

而这样的开端,就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到来了。

因为中途换编舞的缘故,他们练习的时间并不充裕。换句话说,尽管已经尽力,不二对两套节目的掌握尚不成熟,就这样来参加世界舞台上的比赛,算是相当仓促了。手冢根本就是做了一个不知道多危险的决定。

在准备室里,不二将服装和冰鞋一一穿戴完毕后,坐在长椅上暗暗的深呼吸。
之前他也参加过好几次这样大型的比赛。但是出现这种有点担心却又不想表现出来的心情还是第一次。果然还是因为这次太过认真太过在意了么。
好不容易有了想要做好的事情,不想让花了很多心思的手冢失望,也不想让重拾这种心情的自己失望。实话说,他并没有几分信心。

可是内心里又确确实实在雀跃着,期待着。心脏鼓动得格外有力。

走过长长的走廊,推门进入馆内,乐声立刻迎面而来,冰场中央一位选手正合着音乐在做立式旋转,身形优美。周围坐满了观众。向一旁的冰场入口走去,果不其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英挺身影抱手立在围栏旁。不二笑了笑,走过去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热身都做好了?”
“恩,和平时一样。”

这个时候场内的音乐结束了,选手向四面的观众致意,然后从出口滑了出来。
不二站上冰面,小范围的活动了一下,然后又绕回手冢面前,做出场的最后准备。

“不二,尽力就好,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
他看到站在围栏另一面,面对着他的少年,抬起头冲他微笑,用很低很柔和的声音说:“放心,我明白。”
然后他用力推了一下栏杆,同时脚下蹬冰,迅速将速度提了起来。滑至场中央。做好准备动作。

开始了。
音乐一旦响起,从开始动作的那一刹那,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这个冰场。每一次用力,强度,方向,都千百倍的放大呈现在脑海里。起跳,落冰,旋转,刀刃与冰面摩擦出坚硬的声响,动作带起的风擦过脸颊。在意识中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这套短节目没有安排很高难度的动作,不二发挥的非常稳定。大部分规定动作都顺利完成,剩下的瑕疵部分,也在意料之中。
比起他上个赛季的表现,已经好太多了。

最后的分数打出来,排在第六位。




第二日的自由滑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自由滑给了选手更大的空间来发挥自己,相应的对选对手的要求也更高。一套节目下来要完成8个跳跃,还有很多基本步法也是规定动作,首先在体力的分配上就是个难题。所以节目的编排就尤为重要。节奏也要由选手自己去控制。失衡的话,影响最大的就是分值最大难度也最高的跳跃。



有了开端,不二似乎就放松了很多,没有短节目时那么沉默,像是在慢慢找到状态。

从准备室一路走到赛场,能看到穿着各种奇怪演出服的选手,或者在自己做准备,或者在和教练交流。
他无意中听到了一个教练对马上就要上场的选手说——你是最棒的。你能做到,相信你自己,一定能做到。你是最棒的!你是最棒的!说完还重重拍了一下那个选手的肩,表情语气动作充满了热切的鼓励。

不二暗自将自己与手冢代入那个情景。发现想象不能。这么热血的手冢。
他一个人笑出了声音。


因为那个男人本身有很强大的意志和行动力,不犹豫不害怕,从不需要别人的鼓励和赞美。所以自然对身边的人有同样的要求。


这一次上场前,手冢仍然说了那句:“什么都不要想,不二,尽力做好自己。”语气非常沉稳有力。

不二的心情莫名的就明朗了起来。这就是他需要的全部了,足够了,他想。




当熟悉又优美的音乐响起时,不二立即将所有感官的触角都收敛起来,集中在动作和节奏上,在保证舒展的前提下尽量小心的控制。

在场上滑行的感觉比前一天自如许多。前两个跳跃较为简单,平稳的度过了,连接也做得很好,完美的贴合着音乐的气氛。这首曲子是渐入高潮,平缓的部分占了大多数,但是却不能够保持相同的情绪进行下去。不二渐渐在动作上加重了力度,慢慢提升张力。
到Axel三周的时候,起跳前不二就在心底暗叫糟糕,却还是没有犹豫的继续按照三周的动作做下来,虽然可能到来的跌倒与被自己放弃的降周数的后果同样严重,只能赌一把了。
果然落冰的情况非常糟糕,上身有些微的失衡,脚下的动作不够干净也阻碍了重心的调整。不二咬紧牙关,尽量将重心摆正,一边仍然按步骤做出摆腿的动作。总算惊险的勉强维持住了。
麻烦的还在后面,曲子到了高潮,他也要随之将情绪与力度提升,加快滑行速度。这对体力和控制力都是极大的考验。他完成了一个连跳,几个舞蹈动作和步法之后,接着又是一个连跳。每一步的力量都要合理的运用,稍有闪失就可能造成巨大的失误。

一场节目下来需要巨大集中力和精神力来支撑,很累。但是却又感觉到了亢奋。不知道会是失败还是成功,在每一个用力点上寻找微妙的恰当的平衡。跟着旋律,合上心里的节拍,展开肢体像是拥抱这寒冷的风和空气一样去绽放情绪。挑战的刺激,战栗感隐隐的骚动。


音乐结束的时刻,不二竟然觉得有些不舍。

例行的行礼致意之后,他回到了场边,坐到手冢身边等分数。

“你做的很好,不二。”手冢说的很真诚。

“我很想再滑一遍。你知道吗,我能感觉得到,哪些失误出错在哪里,可以怎样避免,我也知道每一处可以改进的地方。”应该可以更好的,还能做得更好的。这种笃定的感觉从刚才开始就非常强烈。
而且在知道了更好的可能之后,这些失误就全部成了巨大的遗憾。在脑海的重放画面中燃烧起来,让人非常的不甘心。

手冢偏过头去看说了这样的话的少年。脸颊因为比赛还微微泛红,气息也还未平复下来,表情却柔和的好看。眼睛里有一点光,在灼灼跳动着。

这个时候分数已经打出来了,总分排在第五。已经是不错的成绩,不二却连头都没抬。

看来分数反而不重要了。既然已经收获了这么好的心情。



八.

大奖赛的第二站与第一站的时间相距并不长。这一次,他们遇上了伊文。

赛前热身,所有参赛选手上冰场进行准备。伊文的状态很好,练习的两个三周跳都干净利落游刃有余。不管不二与这个人认识与否,就凭他和手冢是同一批出来参赛,并且能力也想近的选手这一点,就足够不二燃起战意。

他的出场顺序在伊文之后。当他滑完短节目回到更衣室时,伊文正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颇有意味的对他笑了笑,算是招呼。

“成绩如何?”

“排在你后面,第三。”不二淡淡的说,一边脱下冰鞋,开始收拾东西。

“不错嘛,小鬼,进步这么大,手冢也算没白用心。”

居然叫他小鬼。不二挑了挑眉。

“伊文大叔比赛结束还不离开,难道是特意在等我?”

“咳,恩,算是吧。”

“有事?”

“用一个年轻的并且经验不那么足的运动员做教练,感想如何?”

“呵呵,很有趣呢。当初找你给我介绍教练绝对是正确的决定。”

“我实在无法想象,在他那么死板的人周围可以被称为有趣。”伊文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从前我们在同一个冰场训练时,我才算领教到了什么叫固执。”

“手冢其实是很体贴的人呢。”

“我是很不想相信的,但是看你这次的表现,看起来是真的。”

“看来我以前很糟糕呐。”

“就是才华没用对地方的感觉。”伊文想了想,这样说。

不二拎起东西,和伊文一起往外走。

“对了,伊文,手冢不能再滑冰的原因是什么?你知道的吧。”

“恩,我相当于亲眼看着他从一个运动员的生涯中淡出。以他的素质,应该会成为一名相当突出的单人滑选手。可惜在练习中受了很严重的伤。”

“练习?”

“对,练习四周跳的时候。”

四周跳,是比三周难度上更上了一个台阶的动作,对起跳高度的要求很高,体力和技术缺一不可。到目前为止,不二的节目编排中只有三周的跳跃。这是他还未涉足的领域。
不愧是手冢,就算退出了花滑界,依然走在自己的前一步。

“当时他的四周跳还不太稳定,他是一心一意的想把它练好。但是他那时候的状态并不好,加上左腿本来就有旧伤,后来一次训练的时候就……”

“手冢是个非常理智的人,这不像他的风格。”

“这家伙是平时很冷静,但是碰上执着的事就像智商突降一样,只会拼命去努力。”伊文笑了笑“跟他相处久了,不知不觉也会染上这种坏习惯呀。”

“这句话我同意。看来你也是受害者嘛。”不二狡黠的一笑。

伊文象征性的拍了他的后背,“好了,我们快走吧。”




在回宾馆的路上,不二一直在观察手冢。虽然总是很老成的严肃着一张脸,说到底还是个年轻的未从花滑生涯完全脱离的年轻人。心里也有巨大的不甘心和未消减的热情吧。

而且坚持到这个地步,只能是因为深深的喜爱。
不二觉得手冢是站在自己遥远的前方的,但是至少在这一点上,他们是一样的。
如果能够看到那个时候的手冢就好了。一定是一种只是让人看到就能感受到坚韧力量的姿态。追逐梦想的话,他绝对会是个很好的榜样。

可以的话,真的不想和他差的太远呢。




第二日照例是自由滑。

不二短节目发挥得很好,名次很靠前,手冢稍微有些在意。
难免会有压力的,在这种时候。自由滑又是不二投入了很大精力进去的,想要取得好成绩的心理有时候是促进,另一些时候会变成反向的推动力。

不二本人倒是很自在的样子,笑意满满。

当初自己参加这种比赛的时候,虽然并不是把神经绷得紧紧的状态,也绝不是像不二这样一派轻松。好像即将比赛的不是他而是自己一样。


仔细想来,这样说倒也未尝不可。他把新的希望放在了这个少年身上,尽可能的挖掘出他的潜力,以一名同样是运动员的角度去体会他的心情。看着他在冰场上自如的滑行,就如同自己也在御风飞翔。
所以说从一开始,他和不二就不仅是一名教练和学生的关系。



自由滑的出场顺序是按短节目成绩分组,再进行组内抽签决定的。不二本来就在最后一组,又非常不巧的抽到了最后一个出场。也就是说,要遭所有选手的成绩和排位全部出来之后,在所有人或紧张或期待的注目下,顶着巨大的压力完成比赛。

手冢打算让不二一直在后面的准备室,等到了时间再出来热身。不二却摇摇头,就站在手冢旁边跟他一起看比赛。
“还有很长时间,不二,你在后面等会比较好。”
手冢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出场顺序已经很不利,再加上看了其他选手的表现,说不定会对最后的发挥有很大影响。

“没事,在哪里都一样,放心好了。”不二答得轻松。

这家伙就一定要做和别人不一样的事吗,手冢顿时升起一阵无力感。能让他担心这么多的就只有他了。不,或许从里一个角度说,也许能让他这么放心的也就是他。

灯光亮起。介绍选手出场。安静,音乐响起,灯光变幻。音乐停止。掌声。
他们静静地并肩而立,没有再说一句话。
明明应该是紧张的时候,却莫名奇妙的觉得心安。


伊文不愧是老将,无论能力还是经验都趋于完备,发挥得非常好,一套节目下来没有明显的失误。结束时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持续不断。
下场时他滑过手冢那边,看到不二竟然就站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他,不禁暗自感叹了一声,真是什么人出什么徒弟。
他向着那个方向做了个挑衅的鬼脸。

“不要理他,不二,马上就到你了,做好准备。”手冢咬着牙说。

“我是什么都没看到的,刚才下场的那个叫什么来着的,表现还不错嘛。”





当某一个时刻,已经在想象中演练过无数遍,所有可能到来的细节都一一预习并模拟在心里,甚至自己可能会有的心情也假想着体验了很多次,害怕,紧张,自我怀疑带来的忧虑,期待,兴奋,仍然因为对未知的无法确切捉摸而升起阵阵无力感。
那是从某个不自知的时间点和某人互相信赖开始,就在不二心里反复出现的,慢慢向更高更远处攀爬的迈出第一步的场景。
所以当灯光真正打在他的身上,整个体育馆都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反而能够平静的微笑开来。明明还没有发生什么,心里已经暖洋洋的像是沐浴着阳光。

无论是音乐,灯光,还是舞台都正合适。没有比这更令人愉快的事了。
随着音乐的开始,他一点点舒展四肢,像是一朵在晨风中徐徐展开的花苞。




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听不到三周跳成功后观众的掌声,视野里周围的一切都淡化了下去,刀刃与冰面摩擦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脑海里像是有什么升腾出来,却又干净的空白一片。如同与生俱来一般,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在肢体的某一部分加上力度或是柔化力量,音乐是刻在骨血中的旋律,自如的随之搏动。冰冷的风将神经末梢割得生疼,兴奋着雀跃着。不断地向前,向上,脱离明晰意识控制的身体这样表达着。
眼睛里的世界变了样子,可是非常的熟悉。旋转的时候仰起头来,从上方打下来的灯光温柔地将他笼罩着,其他所有的光亮都围着这个中心在旋转,像是行星执拗的围绕着太阳,他在这不息流动的宇宙中心不慌不忙的呼吸着。这一个世界是最初吸引他来到这个领域的东西。它像梵高笔下的星夜那样美丽又暗暗屏息着力量。而他,终于能够在自己的舞台上见证了它的存在。

意志再次流回体内时,是音乐停歇动作静止的那一刻。猛然间听到了各种声响,像洪水一般在耳朵里震动。心跳激越猛烈,一下一下,有力的敲击着内里,粗重的呼吸声像是海浪,一潮潮的拍上来,疲惫感也明晰了起来,四肢还在兴奋的站立着,却也有了钝重感。还有明亮灯光下观众的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真诚而喜悦的持续着。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么。这种兴奋的,期待的,满足的心情。


手冢看到灯光中央的少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漂亮的耀眼。他的眉眼依然柔和,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快乐和笃定。
他从冰场上滑下来,到自己跟前,依然笑得开心。

他们伸出拳头,默契的碰了一碰。




总分第三名。这是他的第一枚世界级的奖牌。



第一毫无疑问属于伊文。但是他只扔下一句“我有被后辈咬紧不放的危机感了”就启程回去了。他对这个结果早有猜测。毕竟是那样两个人啊,所有的荒唐和不可能都会变成顺理成章。目前为止看上去只是刚刚磨合好的样子,就已经有这样的成绩,接下来他们会越来越彼此了解,越来越信任对方,会变成多么强劲的竞争对手光是用想的就已经觉得很可怕。
说到底他花了很大心思结果给自己挖掘出了一个新的对手。扶额。
不过,无论对于不二还是手冢,甚至是自己,都是好事一桩吧。


不二和手冢要先回训练场,稍作休整之后继续参加接下来的赛事。
这样一个出乎意料的好的开始,是个确定,也是个惊喜。他们小心翼翼的捉摸对方,尝试着互相依靠向着未来的方向前进。第一步往往是最犹疑不定也是最艰难的,考验耐心,考验对对方的了解,考验真诚。毕竟人与人之间没有什么是无条件交换。
结果给了他们肯定。
两个人眼前的路就这样清晰了起来。就这么走下去吧,带着各自重拾的梦想。




“手冢,这个赛季过去之后有什么打算?”

“和之前一样,继续训练,给你排新节目。”

“我想学四周跳。”

手冢偏过头看了不二一眼,发现对方正看向窗外,离开地面几千米以上的天空是透彻的蓝,映在不二的眼睛里分外好看。神情是认真的。

“可以,但是你要努力。”

“当然,手冢教练。”

“不二,如果是伊文那家伙的挑衅,你大可不理会。”

“不,不是因为他。不过该超越的总会超越的。”
不光是伊文,还有你。不二在心里补充。





纯净的阳光和白绵绵的云朵,看的人忍不住心情愉快呢。在这高空,在某个人身边。





End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本帖最后由 冰辰 于 2012-3-17 05:21 编辑

昏昏欲睡的时候看到这样的文让人瞬间会精神起来哦?
相当赞的文啊……一看就知道作者有讲故事的才能。我觉得这篇我最最喜欢的就是文章的节奏,以及很有条理的对T和F两人互相了解和磨合这个过程的交代,是仔细思考过两人的关系之后写出来的作品呢。

手冢注意到了,不二从初见面时的平淡,慢慢变成现在这样有着认真又倔强的神情。

非常非常喜欢这段。
因为它给我一个有力的手塚对于不二有着重要意义的理由。

他的运动生命已经终结,不二的出现,从某种意义上讲,是又让它延续了下去。
仿佛亲眼目睹一株嫩苗慢慢萌芽,帮它松土,浇灌露水,等待他拔地而起,绿茵参天。
他一直对不二有种莫名其妙的自信。虽然目前尚未明晰这孩子会有怎样的表现,可能是失望,也可能是惊喜。但是只要想一想,自己未曾登上的顶峰,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他能够到达,就是一件值得骄傲和期待的事情。

也非常非常喜欢这段,因为它给我一个有力的不二对于手塚有着什么样的意义的理由。

那是从某个不自知的时间点和某人互相信赖开始,就在不二心里反复出现的,慢慢向更高更远处攀爬的迈出第一步的场景。

而这句真的是无限美好……怎么说呢,也是恰恰好配合了教练+选手这个背景,让人觉得非常合情合理的TF吧。

关于花滑的话,想想现在的规则的确是F最不会喜欢的那种吧。搞不好数据流的才会混得最开。总之把花滑当做艺术的年代真的已经过去了呢,固然也有选手始终坚持着自己的风格,不过真是非常吃力的一件事。所以能在文里看到这两只其实也蛮开心的,哟西坚持自我杀出一条路来吧!如果是你们两个的话绝对没问题!这样的感觉呢XDD

顺带吐槽一记那个最后一组最后一名出场的好手气一定是T给抽的签对吧XDD

唯独略有违和感的是第三节里的F,感觉任性到有些失礼的地步呢……虽然在后文有做交代,但是还是有点难以想象啊……当然包容了这点的T真的非常温柔www

Anyway,能看到这样的文,真的觉得很高兴~~~~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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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还在抓耳挠腮拼命码文的时候读到这样的文字,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笑。
非常非常喜欢这篇文章的结构方式。

尤其感动于T"拯救"了F,F也“拯救”了T这样的设计。
也打心眼里喜欢这样一个关乎梦想关乎信赖关乎美与憧憬的,单纯而清澈的故事。

两人之间日渐深入的交流,彼此之间微妙的影响,以及由此产生变化都被细腻而温柔地展现在眼前。
“水到渠成”——必须是这样的词语。

这确实是我个人最喜欢的行文方式。
所以也确实很清晰的感受到了那种“幸与不幸”的感觉——虽然这样说对作者很失礼吧,所以请就当做是另一个写文的人的妒忌的眼,把它忘掉就是啦。

以及,非常期待其他的作品!
路过的少年白马银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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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看到这篇文,真是太美好了
小F同学那种骨骼纤细有肉肉的家伙站在冰面上一定是非常动人的
而且这样一个养眼的身体在速度中旋转、跳跃,心情都会跟着舒展开来
T啊,真是有眼光,哈哈
而且这两个人慢慢磨合,在逐渐的了解中彼此帮扶,某种程度上也是彼此的拯救
两个人不仅仅有感情上的吸引,重要的是有着共同的理想和事业,真的是太美好了
也没什么比这样更令人羡慕
请cocolan再多给我们写感动吧

p.s.俺是十分喜欢滑冰的,北方室外的冰场不安全,而且太冷,就去室内的
但是室内冰场人非常多,尤其是小孩子,可能家长觉得孩子就在眼前不远距离的缘故,很多太小的孩子都没有好好地戴护具
如果慢慢滑肯定是没有关系的,但是总是不觉间就加快了速度,气流在脸颊边倏地擦过的感觉太美妙了呢
但是加快速度后躲避满场乱来的小孩子就比较麻烦了,不能造成对方的危险,又不懂技术,没法灵巧地躲开,就只能自己主动摔开
朋友都笑我干嘛滑那么快,摔那么多,把冰面都砸坏了,巡冰员一定会告诉前台多收我钱
可是克制不住啊,无意识地就加快了,腿就用力了
这么美好的运动,心爱的T和他心爱的F一起从事这样美好的运动,作为旁观者,都觉得幸福指数在飙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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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 冰辰

看到这样的回帖也会振奋起来呢,呵呵~O(∩_∩)O~
有人这么认真地在读自己写的故事,并且真的读懂了故事要表达的意思,很开心~
而且看过小辰的评文再想起自己之前做过的评文就完全不想抬起头来了。。。orz原来我都在胡闹嘛
总之看到你的文评真的开心到天上去了,抱抱~

嘛,这个文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原本促使我写出它就是花滑界的现状,没法不让人失望。。。
不过把花滑当做艺术的人,不肯妥协的对抗着的人还是存在的,就是看到了他我才跌进花滑坑的,每次看到他还在坚持着,就很受鼓舞
这篇文诞生的背景就是这样的,摊手(啥呀
T和F坚持下去就是我的愿望啊(你够了= =


回复 3# 周原

之前我一直有在看的文的作者居然看了我的文,嗷,不淡定了。。。。
咳,嫉妒的眼啥的,我一直在用这种眼神看各位大大的文看了好几年。。。扶额
我只能说,为什么你们就一眼看透这个故事了呢,分析的很对,想表达的东西都抓到了,费尽心思想要突出的部分也被感受到了,这种感觉太幸福了=w=
当时最初的想法就是,“两个人都在生命的低潮遇到对方,然后一点一点变得好起来”这个样子呢
如果我有表达清楚那就最好不过了,合掌wwwww


回复 4# 任性的考拉

同样是北方室内冰场的祸害,握个手~
我每次摔基本上都是因为撞到小朋友,结果他们安然无恙我倒下了orz。。。
滑冰是上瘾的运动呢,看滑冰的表演也是~
我总是在想怎么描写F子在冰场上的样子呢,一定非常非常的好看有感染力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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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心什么的不是很足的我看开头时没多大感觉结果却慢慢的读下来,像看到一棵树根处毫无特点结果当视线上移的时候却发现它花满枝桠堪称繁盛。这是一个真正关于梦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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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身材还是很适合花滑这项运动的,教练选手时搭配也不错,不过现在的花滑规则不适合不二,太多的条条框框会阻碍有天赋的选手,所以现在花滑几乎出不了经典节目,为了分数的编排没有看头,花滑的颠峰早已过了,想到昔日的王者还在奥运会上,感慨万千……不好意思跑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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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很多年后看到这篇文,感觉有一种突然的惊喜,我也是冰迷呢。
不知现下的花滑界,大大还满意么(笑)。总感觉有那么一位选手,披着不二的外表却拥有手冢的内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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