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TF]上帝左眼(伪文艺慎点)

上帝左眼

◇缓步当歌

Chapter. 1    上帝之眼
>>>听说,人们叫那幽蓝的湖泊:“上帝的左眼”。
而他明净的眼眸,是否能赐予他至深的救赎

颇有些历史的游览车安静地穿行在伯尔尼高地的背脊上,时有起伏,却还不觉颠簸。

自打进入图恩古镇的地界,一切仿佛都被镶嵌入了中世纪的画框:视线以内的风景胜似名家丹青,神秘而美丽。

“爷爷觉得这里怎样?”游览车内,左首第一排的青年男子侧身向右,越过不宽的走道,询问右排的一位老人。他的笑容如英特拉根四月的阳光,不见耀眼,却极是赏心悦目。

老人年纪已大,连坐姿都是端肃得一丝不苟的。然而对着这么一位年轻人,却是微微颔首道:“国光一向夸赞不二君的眼光——的确是非凡的眼力。”

得了夸赞的不二有几丝促狭地看向老人身边的另一男子——二十七八的年纪,同样是正襟危坐,却多了一丝沉静如水的味道;金丝边的眼镜下,一双修狭的凤眼映照着勃朗峰的白雪,却不见雪野的冰冷。

迎上不二挪揄似的笑,他不紧不慢地答了回去:“嗯——不二的推荐,我相信。”

“那真是荣幸。”他佯装郑重颔首,笑意从嘴角的弧度徐徐流淌而出。不经意里,谁眼前又是一片炫目。

——这么一处人间仙境,正是不二给手冢爷孙的特别推荐。作为一名业余摄影师,不二这些年,亦算是走遍了世界各地。出众的天赋,加上对于旅游的热爱,使他很快成为了某著名旅游杂志旗下的金牌摄影师。

坦白说,不二周助此人对这份工作并没有多么敬业。一来,他天性散漫而且微笑的皮囊下性格其实很恶劣;二来,在这个以金钱交换短暂快感的年代里,一份再优秀的游记,大概也本无人潜心去读。

后者是社会通病;不巧遇上不二性格里可算得最恶劣的一点——即,应付喜欢应付的人,并且美其名曰:公平交易——结果便是,真正入得他眼的景色,反而不见于他笔下。譬如这图恩湖区,其实是他去年便发现了的,但截至目前为止,他只向一个人推荐过:他的中学同窗兼多年好友,手冢国光。

短暂的玩笑过去,车厢里依然是脉脉的寂静。手冢继续如认真研读学术报告似的翻动着手里的一份小册子;那是不二为这次旅行特意制作的简介。

他看不二细细地写道:

从首都伯尔尼出发,沿阿尔河上溯三四十公里,便是图恩古城。最初听说这里,源于一座十二世纪末的古堡。当年的扎灵根公爵何等英勇,如今也作了尘埃;沧桑之后的古堡,部分是按当年风格重加修葺,所幸修葺得极是成功——该算是基本保留了原貌原香。

唔,当然,我个人的意见是,此古堡的外形很是不衬图恩的灵秀之风——尽管他别有一番英俊之处。主体建筑被设计为了一座方形塔,四角各有一个角塔——这等过分严谨端肃的设计在别处还罢,映着图恩湖,未免显得无趣了些。

不过还是很推荐手冢前去一游:一来,你们两者也算是颇多共同之处;二来,手冢想必是不会错过其中的历史博物馆的。博物馆我也粗略地看了些:古兵器、古挂毯,还有瑞士军服及武器的历代演变——这些在我这外行眼里,很是有几分沉重呐。

……

手冢推着眼镜不着痕迹地动了动嘴角。这个不二,文笔不错固然是不错,但也用不着拐弯抹角地批判自己无趣吧——虽然,调侃自己,一直是某人的乐趣所在。

继续往下读:

图恩湖区曾是勃拉姆斯等名人钟爱的避暑胜地,在这里,一切都如诗意存在,安详静好。图恩湖水色澄清幽静,晶莹见底,时被游人误作人造湖。而实际上,她有个称号叫做‘上帝的左眼’,仅凭这一点,依约就可嗅出图恩人对她的自豪了。

鼻翼忽然有点痒痒,手冢抬手抹了抹。这一段的一个“嗅”字,几乎让手冢想要微笑出声——多么动物性的一个词语。余光里不二正与车上一个小女孩进行着“交涉”,似是不二想购下女孩手里的花束,但言语不通。

手冢阖上不二的“特别手册”,离开座位,俯身询问女孩——便是这么几个动作,都是手冢式的步步到位。瑞士是一个多语言的国家,手冢精通的德语亦是其四大民族语言之一。几句话的功夫,手冢从女孩手里接过花束递给不二:“她说,本想送给你的。”

不二冲女孩歉然一笑,赢得对方一个鬼脸。所谓“笑容是世界通行的语言”,确是不假;不二的魅力,也确是不赖。

带手冢重新落座,略带气馁地看手冢一眼,不二又笑着“提议”:“不如以后我与手冢搭伙出去旅游好了——我似乎缺少些语言天赋。”

“天赋仅起帮助一个人迅速掌握一种新语言的日常词汇的作用。”这个,不二,你已做到。

“……手冢下面是要说,‘而语法是严谨的,容不得你这般马虎’,对么?”

手冢看他一眼,再不多话。意义却是明朗无疑的了:

不二,你既已心知肚明,何必问我?

——虽然你一直是如此。明明已谙熟于心,却又偏偏向我质询。

心绪是一方活水,一块石子投进去,涟漪一波波荡开,经久不平。手冢摘下眼镜放到一边,纤长如音乐家的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

如此小片刻才又重新戴上眼镜。一旁本在闭目养神的老人略带担忧地问了句“是累了么”。见不二正专注于窗外的风景,手冢淡淡答道:没有,只是车坐久了吧。

“快看快看,天鹅欸!”车厢里有谁先惊叫了起来。来自各国的游客,听懂的与没听懂的,全部寻着声音主人的动作朝窗外看去了:

阿尔卑斯山的雪影之上,三三两两的天鹅安然舒展着羽翼,点点金鳞随风摇曳,静好得浑不似人间。




Chapter. 2    天鹅之死
>>>天鹅是纯洁的象征。
他说他想留在那个童话世界,用天鹅祭典他们的爱情悲剧

不二一时间有些许怔忡。是许久没有见过野生天鹅了,在这个一切都依赖着人工养殖的世界里。这个时候适合来一曲瓦格纳,音乐声里,也许可以咀嚼出一段爱情的遗迹。

那个不幸的、生来就将为王的男人,爱上了与他性别相同的音乐家。朝野上下的一致反对里,他一意孤行地解除了与巴伐利亚公主苏菲的婚事,自此众叛亲离,一生孤寂。他爱的人被迫远离他而去,于是留下年轻的王在他的天鹅堡里寂寞地幻想童话。

他的天鹅并不优雅。甚至是像鸵鸟般地拼命缩起脑袋,只一意逃避。

——那是没有途径的途径。童话里糖果浇铸成的小屋总环绕着仙女的庇佑,失去魔法的小屋不堪一击。现实里他们得到的只有指责与诅咒,谁能庇佑谁一生欢欣?

不是逃避,只是平静离去。在波澜滔天前一秒,理智地转身,把故事带回友情的轨道上去。

余光里就是手冢的侧影。不二无意识地用上下牙齐心碾过舌尖,轻微的疼痛感暂时冲淡了心里的某种无名压抑,他只是暗自在心里道了一句,对不起。

真的……对不住你,更对不住自己。


平稳行驶中的客车忽然一个急刹,亏得手冢眼疾手快,才一把扶住了老人。不二却在惯性作用下一个前倾,若不是前边有扶手拦着,兴许真会磕伤哪里。

“万分抱歉,”年轻的司机道歉连连,随即指着车窗外道,“不知是哪只不称职的天鹅母亲把雏儿丢在了路中央呢……”

“欸?……”

各种语言此起彼伏,一车男女议论开了。由于是散队,并无导游;这时忽然遇到这么个状况,一车人也没了主意。

方才那一踉跄稍稍咬破了舌尖,口腔里一丝淡淡的腥味。不二此时多少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咬嘴唇的习惯——否则刚才,可能要狠狠地咬伤自己了。抬起头,不出意外迎上了手冢关切的目光,于是淡淡笑答:“不妨——只是在走神,少许吓到了。”

那目光这才收了回去。

时节刚是六月,不二在心里盘算了下天鹅的繁殖季节,不由微微蹙眉。鸟类动物出生不久即会飞会游,但天鹅却是种相当家庭的动物,大小天鹅一同生活,大约有一到两载。眼前的幼雏满打满算不过满月而已,情况显然不乐观。

不二决定下车去探个究竟。运气好些的话,可以帮那可怜的小东西找回父母;运气差些,恐怕就只得临时收它一段日子,再与当地的动物保护协会联络了。

简单地向手冢说了自己的打算,在得到那人颔首之后迅速下车。他与手冢的交涉素来言简意赅——两人俱是话不多的人,却意外地好沟通。

天鹅的幼雏说来真是比寻常鸭子还要丑了些:凌乱不全的羽毛,灰蓬蓬的颜色,不招人喜爱的粗哑嗓音。不二小心地向它伸出了手掌;起先是远远地,接着一点点靠近。每一步都隔着足够久的时间,以便小家伙可以接受自己的味道。

幸运的是,小家伙还算合作。把它成功地捧进手心,侧身让过车去,不二笑着冲几个比划着“好运”手势的年轻人致意,也顺便转达给手冢一项叮嘱:不用等我晚饭。

他只是做了“饭”的口型,偷懒到不能再偷懒;手冢却是点点头,口型之间,不消看也知是那一句:不要大意。

呵……不二几乎笑出声来——总是手冢的风格呢。

他让那团湿乎乎的小东西窝在自己怀里,转身,无比轻快地向湖畔走去。走着走着,他又拍了拍小东西的屁股,道:“嗳,别随便拉撒哟。”

恍惚之间夏日已七分浓郁,满足地眯上眼眸,不二对自己道,真是不错的旅行呐。

对吧,手冢?

……

对吧,手冢?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不二也不转身,只是一面喃喃,一面出神地看着面前的两只天鹅——一只已死,另一只伏尸哀鸣。

找到这个草堆花去了不二很长时间。漫无目标地沿湖不短一段,才在靠近这边的时候,听见幼雏的哀叫声忽然响了些。顺着这条线索,不二拨开半人高的苇草,便看见了那样一副图景。

他迅速地退了开去。一方面是不忍打扰这对天鹅夫妇的临终诀别,另一方面是不愿为这个消沉了出游的大好心情。天鹅是极忠贞的鸟类,平均约二十年的寿命里,它们都是彼此的唯一。

走出十多米,不二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抚着小东西的脑袋,道:“算了吧——以后我照顾你。”然后的然后,不可救药地发现了一个倒霉的问题:小东西并不领情。

于是折返,陪它一起目送仅存的双亲断气。

真是残忍到了极点。夕阳已斜,想起该是向手冢说过不必等自己的,不二索性蹲坐在了湖边。

风轻吹,水轻摇。这样的光景,恍然想要借一个肩膀来依靠。


直到夜幕已降,才听到背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他说,天鹅其实是很不负责的生物——撒手便撒手得爽快,怎的却留下孩子给我照料;

他说,天鹅其实真的很丑,叫起来的时候让人悲凉得无处可避……

对吧,手冢?

“是呢。”身后的人答。老迈的嗓音里竟然是掩盖不住的苍凉与痛心——

不是手冢国光,是国一,是老人的声音。

不二倏觉呼吸一紧。“爷……爷?”

迅速地起身上前去,掩饰脚下踉跄,他还是那个一如既往乖巧懂事的大男孩不二周助;时常关切地问爷爷好;拉着长途大讲裕太与由美子时不时摩擦的小笑话逗爷爷开心;偶尔回日本看望老人家……可就不能把真正的心意告诉与他。

——若那出口,他不知道,是否会有两个家庭因此风雨大作。

区分理想与生活,划清童话与现实,他不二一向做得很好。

所以,这一次也要,一样优秀。
TBC.

好想看下文
总觉得他们在人群中 但他们只属于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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