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TF]灵声

本帖最后由 冰辰 于 2011-1-9 12:40 编辑

被我关小黑屋的文档之一……这版重新做过文字上的修订。因为老印说要看所以贴过来=v=未完待续


[TF]灵声

——请静听低语于灵魂深处的爱的声音



“最近,还是听得到么?”

温泉旅馆的日式回廊上,两种脚步声渐行渐近。

走在前头的男子以着沉稳的声音发问。

身后轻巧的脚步便停顿了一瞬间。

沉默了片刻后,跟在男子身后的少年“はい”地答应了一声。带着一点点鼻音的京都腔调,那是很柔和的声音。

一前一后,两人继续沿着年代久远的白木长廊往前走。黄梅季的细雨连绵淅沥,下得整个世界都像是浸透在水中一般了。庭园中石灯笼上的青苔浓密地滋长着,时有风起,吹动檐角低低垂挂着的铁制风铃,那叮叮的响声在这暗淡的季节里,也显得分外清寂。越过男子的肩头看去,远处的群山都似笼罩在湿漉漉的淡灰的薄雾之中,那苍翠的颜色不甚看得分明。

哈啾一声,少年打了个喷嚏。

他拢了拢身上的外套,静静地加快了脚步。



Tezuka走回自己的房间时,看到Yukimura坐在廊前,他身后是Fuji的房间,被租下来作为拍摄地的温泉旅馆的纸门全部打开后,屋内的光线仍然有些黯淡。雨势从这一天开拍时的细雨已经转为瓢泼直下,而且暂时没有打住的迹象。剧组的拍摄也不得不因为天气而暂停,Yukimura于是干脆宣布放一天假。剧组的气氛因此立即变得轻松而热闹起来。年轻的工作人员们一边彼此打趣着一边收器材,之后忙忙地发短信打电话,互相约晚上出去外面吃饭,或者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可以填肚子,也有干脆开始自己动手做饭吃的人。不过,位于这栋历史久远的建筑深处的主演的房间仍然十分安静。

坐在廊前的Yukimura正在作画。这位年轻的导演还是像平时工作时一样,披着他的外套,略微有些凌乱的前发用深绿的抹额束住,神情轻松。他面前放着一只釉面斑驳的黑陶罐,插着几支连着绿叶的纯白的牡丹,花瓣丰美如羽。他一笔笔在面前的小画板上涂抹着,手势是专业画者的纯熟稳定。事实上,在转向映画业之前,他就读于美术系,并曾拿下过几个被目为业界风向标的新人奖项。他本来满可以做一个知名的画家,却忽然改行去读了导演系,之后的发展倒也一样顺风顺水得让人嫉羡。

“啊,你也回来了。”Yukimura听到脚步声抬起眼来,随意地招呼了一声。Tezuka答应着,也在旁边坐了下来。他将手中的茶盘放在地上,问:“要不要茶?”

“没有多的杯子吧。”Yukimura看了看茶盘,“Fuji也去厨房倒茶了,等他回来吧。你没碰见他么?”

“没有。”Tezuka简短地回答了声,目光移向那几朵花,“Fuji带来的花么?”

虽是询问的句式,他的语气倒是相当肯定。这个沉稳的青年男子个子相当高,在戏中穿着羽织外套的身形被人玩笑地形容为渊渟岳峙得颇有一代宗师的风范。尤其是正坐在榻榻米上的身姿,脊背挺直,下了戏也是一贯的毫无懈怠。

身后另一个人答应了一声。亚麻色头发的青年带着惯常温和的微笑,他的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处,一手端着陶制茶壶,另一手拿着两个茶杯。Fuji把东西放在地上后舒了口气,“茶盘不够了,还好一路上没洒出来。”

“辛苦了。”Yukimura看着他笑,“那些小鬼别把厨房拆了才好。”

“有Oishi在,你放心吧。”Fuji笑。都说制片Oishi是出了名的细心好脾气。至柔则刚,反倒把底下一班人管得心服口服。

热茶来了,Yukimura也就放下了笔。三人捧着茶杯有一搭没一搭地谈天。檐外瓢泼大雨,愈发显出这一隅的清闲来。

“Tezuka会入这一行,真是惊掉了不知多少人的下巴。”Fuji垂着眼,神情懒散地看着手里的茶杯。他坐着坐着,就移到一边去靠在格子门边上了。

Yukimura大笑。“就是。我是还记着Akaya知道这事时的表情,跟见了鬼没什么两样。那年同学会都一致公认这是年度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哪。”他们三人出身同所大学,专业和毕业之后际遇各自不同,最后竟然成了同行。

他们口中的当事人神情还是一贯的淡然,修长而骨骼分明的手指握着茶杯,喝了一口,说道:“也没什么,都是人生际遇而已。”

“尽人事,知天命么……”Fuji的语调有个轻快的上扬,“我说Tezuka,你真是没怎么变。还是那么,唔……”

他想了想,仰头笑起来:“还是一样的帅啊。”

Tezuka抬眼看着Fuji的笑脸,目光慢慢地转为深思。

摩挲着手中的杯缘,直到壶中的茶水见底,这个沉默的男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长廊寂静无声。

少年已然独自走了很久,试图寻找自己的住处。他再转过一个拐角,面前出现了几条分支的道路。

他有些茫然地止步。这长廊像迷宫一般,引导着庭院在少年面前整个铺展开来。白砂,枯山水与幽绿的大丛竹子交错重复着出现。夜幕降临前,五月的暮色如回光返照般投下一瞥,在色泽黯淡的木质建筑上涂上大笔的阴影。

强烈的夜风倏然而起。

一瞬间竹叶被风吹动的簌簌声充斥了整个空间。少年穿着白色浴衣的身形在这鬼魅的氛围中显得格外脆弱,下一刻,似乎再也难以支持地向着地面慢慢跪伏了下去。

——我不想再听到那些声音

像要把一切都驱赶出去一般,他双手捂住耳朵,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而如光破开黑暗一般,慢慢地,在那一片嘈杂的怨毒的声浪之中,他听到有一个沉稳而温和的声音在呼喊他的名字。

前来找寻他的男人在他面前停下。看着他这狼狈的模样,声音里有难得显于外的关切。

“フジ,”他叫他的名字,“起来,我在这里。”

他并没有马上站起身,而是有些不知所措地慢慢张开了眼睛。茫然的视线移向他,向上,对上男人线条坚毅的面容。

“我在这里,会带你回去。但是你得自己起来。”男人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然而有力。

少年的眼神因此恢复了少许神采,他努力地支撑着站起身来。

然后他的右手被拉起来握在了对方的手中,男人很自然地转过身,向前走去。



这一天的拍摄并不很顺利。Yukimura看了许久天色,还是下令让他们把握好节奏重来一遍。

Fuji没有台词,他要靠动作与表情来完成这一段。到和Tezuka的对手戏之前,他的表现倒是很稳定,被要求反复重来的反而是接下来这段互动。

最开始的时候剧本并没有最后的牵手,第二次开拍的时候Tezuka像是受现场氛围感染似地,竟而理所当然地拉住了Fuji的手。后者当下呆掉的结果是吃了个NG,这个临场发挥也因此加入成了指定动作。

迟迟进入不了状况的事情在Fuji身上其实少有发生,最后这场的重复返工让现场气氛也不免变得有些躁动不安起来。

“Fujiko好僵……被冻的?”又是两次NG,助理化妆师Kikumaru在一旁疑惑地自言自语,抓了抓一头微翘的红发,旁边的人听到忍不住偷笑一声。“啊,玩笑,玩笑而已。”

虽然Tezuka人称冰山,一张脸板得死紧,给他化妆最开始免不了有些战战兢兢,但是合作下来才发现对方是非常敬业的人,严肃但没有架子,并不像预想的那样难以接近。

坐在摄影机旁的Yukimura则是支着下巴审视了这两人一阵,招手让Fuji过去。再开口时,听不出下了戏时温煦的语气,他的声音很轻:“Fuji,不要因为私人的原因影响拍摄。”

Fuji走过来的时候还是保持着他一贯的微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变得锋锐起来。

他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回过身去的时候,正对上场中Tezuka向这边望来的视线。面无表情对上面无表情,看得旁人身上一凛。



下戏之后已是天晚,工作人员三三两两地散去。这一天不拍夜戏,Tezuka就带着晚饭回去自己房间,即使入了这一行,他的交游依旧很少,而因着他的冷淡寡言,也向来很少有人会招呼他去那些五光十色的场所。在紧张的工作期间,他总是习惯住在剧组安排的住处,以剧本与书籍填充空余的时间。

廊上隔几步点着灯,微弱的光线将身影长长地投射在纸拉门上。暮春雨季的夜里没有月亮,但因天气温和,倒也没有过分阴冷的感觉。

隔壁邻居的门关着,没有点灯。大约屋主还是回去自己家了。Fuji家的祖居也在这个很好地保留了传统的古雅味道的城市,绝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回去,而在第二天来剧组的时候带回从自家园子里剪下的当季的花卉。在他们共用的乐屋里,就放着一个小小的水晶瓶,从最初大朵的鸢尾,逐渐换到了近日的重瓣牡丹。也并不讲究手法,只是随意地将剪花插入安放在案头。剧组工作起来,场地往往很难保持整洁,那花朵就在这一片人仰马翻之中静静绽放。

这是Fuji的贴心之处,而又非刻意而为之。他小小的自得其乐有着可以感染旁人的从容不迫。事实上,除了这一天下午最后的拍摄,重逢以来,他的姿态很少有这样僵硬过。

Tezuka把手里的东西安置好后,又走回到屋外。他点了根烟,看着夜色,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虽然过去了许多年,Tezuka仍然记得Fuji的神态。

清淡地微笑着,自在地生活着,对家人全心维护着,看起来温和的人,在认真起来的时候,又如出鞘的利刃一般,光华毕现。这许许多多的神情与姿态,一帧一帧,深植在记忆之中,仿佛触手可及一般的清晰。

然而那究竟只是遥远的记忆。在过去与现在之间,存在着光阴的鸿沟。这时间的接续似乎可以毫无阻碍,却又分明地有了隔断。事隔多年,他们都改变了不少。Fuji的从容一如既往,那微笑的假面与其下的固执却也愈发变本加厉,长成凡事皆可以独当一面的成年人后,令人更觉难以捉摸。

手掌中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几小时前,那微微温热的手指被自己握住的时候,Tezuka感觉到对方明显的僵意。他们在无声之中僵持着,一遍一遍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几乎如赌气一般。直到最后Fuji整个人的肢体语言倏然柔顺下来,他们终于完成了这条拍摄。但Fuji最后所表现出来的敬业,让自己隐隐觉得有些难以名状的不快,在心头缠绕不去。

Tezuka想起在大学的时候自己曾带Fuji去郊外的森林公园爬山,结果Fuji对那片郁郁葱葱的山林与其下一望无垠的湖水比他预想的更为沉迷。那日天气却也是出奇地配合,将至夕阳西下时,朱鹭色的晚霞与淡白的薄云层次分明,整个天空瑰丽非凡。Fuji摆弄着他向来随身的宝贝相机照个不停,几乎收不住手。他看着他这种毫不掩饰的欣喜与沉醉,觉得要狠下心来打断他简直是个太大的罪过。

这样的结果就是两人险些要赶不及回城的末班车,只能匆匆忙忙地一路跑着下山。这一路他不得不拉住Fuji的手,起了薄汗的掌心交贴着,那种带着微微黏腻感的热度令人隐隐地心神不定。在回去的车上Fuji撑不住就睡了过去,头无意识地往他肩膀的方向一倾一倾,他想了想到底靠了过去让他睡得安稳些,顺手又拢了拢他的头发,想把它们拨到耳后去。这一下却弄醒了Fuji,那乍然清醒过来的样子还有些难得地发窘, 连声道着歉,倒让自己也尴尬起来了,面上却大概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让他接着睡下去。

事实上这种亲密或多或少已经越过了界限,似是心照不宣地若即若离着,未曾越界更远。然而他们到底放开了彼此的手,不曾有正式的许诺,也不曾有正式的告别,就这样匆忙地离对方而去,直到许多年后的再次相遇。



Fuji下戏一开手机就看到几通未接,都是母亲打来的,在语音留言里说自己来了祖宅这边,要他一起回去吃饭。他晚上本来有个可有可无的派对邀约,这下正好推掉。对方倒也清楚他凡事以家人为第一优先的脾气,说笑了两句也就挂了。他回到家的时候Yoshiko出来给他开门,她还穿着围裙,笑得很高兴地看他,说“Syusuke回来得正好,我刚炖完一锅汤,你先去洗手吧”,一面又赶紧着回去关火。

偌大的老宅因了母亲的到来一下子就有了生气。她坚持要自己端菜出来,Fuji就坐在桌前看着金黄色的南瓜浓汤,觉得自己好像回到小时候。他本来并没什么胃口吃晚饭,现在闻着温暖好闻的食物的香味,也觉得有些饿了起来。

自从他大学第二年去了法国之后,这样坐下来和家人吃饭的机会就屈指可数,现下虽然回了国,手上的戏开拍之后也没什么时间回家。Fuji看着母亲格外开心的脸,不免很有些愧疚。“妈妈怎么忽然想到要过来?不然我提前一点知道,也好去车站接你。”

Yoshiko一笑起来眼睛就弯成了好看的月牙,说:“我搭车很方便呀——其实前几天在电视上看到你,就在想Syusuke好像瘦了点唷,心里有点不放心就想着要过来看看的,又怕你不方便。后来和这边通电话的时候听说你最近常回来住,我就自己过来了。”她顿了顿,又有些疑惑地接着说下去,“不过还是有点意外呢,毕竟之前Syusuke都不太喜欢过这边住的样子。”

Fuji正在舀汤,手上动作就停了停,随即又抬眼笑:“哎?没有吧。”

“那怎么从前没见你回来这边。而且你外祖父过了世之后,这房子空下来,虽说有人照看着,毕竟不比自己住家,只怕各处都打点得不周全。”

“大概是国外呆久了,现在反而觉得老房子比较亲切……”Fuji低头喝着汤,声音有些含混,“这边清静些,我一个人住也不费什么。”

“是吗?”Yoshiko对着长子左右看了看,忽然说,“Syusuke,做子女的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爸妈说,你呀,从小就是‘没关系’‘不要紧’的,有时候倒是让我很担心呢。”

Fuji只是保持住无懈可击的笑容。事实是即便是最亲近的家人,也向来绝不是畅所欲言的。父母有许多事并不对孩子讲,反之亦然。这倒未必全是刻意的隐瞒,只因不少事只能由自己应对处理,旁人无从着力,说出来也是无用,反而平添几分烦扰忧心。

他的笑容向来说服力一流,即便是一向细心温柔的母亲也不由地因着对自家孩子的无限自豪感而很快转移了心思。Fuji自小出类拔萃,虽说后来人生轨迹远在父母预想之外,到底还是年纪轻轻即有所成就。刚才那一说,倒更有些像是心血来潮了。

于是就聊起其他的事情来,都是些细细碎碎的家长里短。PAPA说是要转职回国了结果好像公司要调整耽搁了暂时回不来啦,Yuta也要就职了得去置办西装呀,Yumiko的小孩长了新牙因此发了烧之类。末了说着说着,又提到Fuji去年出的书。“老人家看着特别高兴呢,总归是年纪大了,你也知道,他总觉得能写书,能被人叫sensei才是最好的。”她笑得平和,“我和你爸爸倒是觉得,过得开心就挺好了。”

“妈妈一说这句话,接下来就要感叹想当年了吧?”Fuji笑嘻嘻地打趣。父母当年的婚事颇受外祖父反对,认为男方前程不明,两方不够般配。看起来一向温顺的Yoshiko却坚持和丈夫结了婚定居东京,一家人到底过得颇是和乐美满。

“你呀……”Yoshiko笑着摇摇头,“说起来,Tezuka kun当年看着好严肃,竟然也做了演员,真是让人想不到。”

Fuji一时应不得声,垂着眼听着母亲说下去。“……那年不是还和Yumiko相亲,你外祖父的主意拿得定定的,结果也是没成。听说他后来是大学院毕业的?也没去研究机构工作哪。Yumiko还拉着我去看他演的片子,倒是真不错,看不出来……Syusuke?”她看着有点走神的儿子,轻轻唤了声。

“啊,是呢,我也没想到。怎么,妈妈和姐姐想要签名的话,我可以去要哦。”Fuji回过神来,随口说笑着应了句。

“诶,你不吃了?”Yoshiko却有些惊讶地看着长子拿了餐巾擦嘴,碗里还有小半碗汤没喝完。

“我饱了,其实还不知不觉吃多了点。”Fuji歉意地看着碗,“我来收拾吧。”

“我来就好,你赶紧去洗个澡,早些休息吧。”

到底是做母亲的坚持到底,把儿子赶去房间。Fuji也真觉得有些累,他洗了澡,铺好被子就沉沉睡去。

大概半夜的时候,半睡半醒之间听到外面起了风,吹得格子窗上的纸簌簌地响,过一会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夜里格外地静,听着也就格外清晰。他翻了个身,脸埋到枕头里,把被子拉高些继续睡,却渐渐陷入乱梦之中去。

他好像又坐在T大入学考试的试场上。窗外也在下雨,是东京典型的冬季阴沉天气。他做着最拿手的古典文学的部分,铅笔在试卷上圈圈点点,毫无滞碍地一题一题涂着答题卡。又忽然被一道题卡住,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正确的答案,心里一阵烦躁。

又仿佛已经出了考场,地上都是积水,走过的时候鞋子周围就带起小小的水珠。他留心看着脚下,一边跟着前方的人走,走,走。

直到对方停下了脚步,侧转了身看他。

他惊讶地看到那个人正对他说着话,但是自己却一个字也听不到,只能茫然地看着对方张张合合的嘴唇。

整个世界宛如黑白默片。

他是谁,他在说什么。

他听不见。


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清晨。

Fuji盯着窗上透白的晨光看了一会儿,抬起手遮住了眼,些微地苦笑起来。

真是的。

他想起梦见的人,那分明是Tezuka。



乐屋的衣柜旁边有一个简易的体重计。Fuji冲完澡换好衣服后,习惯性地赤脚站上去看指针。

这时门上传来轻敲。他应了声,来人推开门进来,是Yukimura。他看了眼体重计上的数字,笑:“轻了?”

“嗯,差不多减了五公斤左右了。”Fuji一面应着,一面从秤上下来。

“那好,继续保持,这样到月底就应该差不多了。”Yukimura点头,“也要注意身体。”

“是,我知道。”Fuji笑,一面擦着头发。《灵声》是同名小说映画化,主角设定为长期受各种奇异声音纠缠而不得不四处流浪的少年。他虽然天生骨架纤细,外形偏瘦削,但毕竟和原作开篇里几近形销骨立的少年有差距,何况镜头一过增重十斤,视觉效果上还要打个折扣,因而自接下片约起他就开始控制体重。在这一行里,为拍戏快速减重也算是门必修课了。

他觉得有点渴,拿过一旁的水杯喝了口,而后想起什么似地笑了,“Inui的蔬菜汁瘦身效果的确很不错,因为口感问题大卖不了太可惜了。”

“也就你一人能受得了。”Yukimura看着他手里的那大杯泛着诡异绿色的饮料,向来神色不动的他也不禁微微摇头。当年在大学时代,专攻营养学的Inui研发的蔬菜汁所到之处望风披靡,无数人奇怪登山社是怎么从他这位特聘营养师的手下生还的。

“可能真是我味觉钝化。”Fuji莞尔。

“是,你口味一向很重。”Yukimura顿了顿,补上一句,“所以挑上那位做对手。”

Fuji的动作顿住了。他那双受人称赞的漂亮的蓝眼睛几乎是有些恼怒地大大睁了开来看着对方,片刻后又叹气地眯了起来。

“真不愧是Yuki-kun……哪,可不可以不要总是这么犀利嘛。”他揉着眉心,心想今天这一场果然逃不掉。

“不行唷,谁让某人昨天自己失态的。”监督大人笑容可掬地截住猎物想逃跑的势头。

Fuji沉默了一阵子,抬起眼来的时候笑得诚恳:“下不为例,我保证。”

“你能在他面前哭出来吗?”

Yukimura挑眉,他的声音清淡无波,却直切重点,“你知道剧本的要求,Fuji。‘全心全意的信赖感’——现在的你,我不认为可以做到。”

“我承认,我还不够入戏。”他神情诚恳地看着面前总是带着点温雅的似笑非笑、而又目光锐利的青年监督。

“那么,表现得足够职业给我看。”Yukimura语气轻快,像是朋友之间随口说笑一般,“你知道,我们这个小剧组,预算有限,全靠大家一起配合。”

Fuji终于忍不住笑。“好好好,是我不对,我会努力不拖后腿,只要你不削减午餐经费——我一天也就吃这么一顿饱的。”

“看你表现了。”Yukimura嘴角微微一勾,又笑,“好了,去弥生町的海员教堂找人吧。”

“他今天也去了?”

“风雨无阻。”

“嗯,那我先走了。”

玩笑地举举手,曾经的可爱后辈取了外套和背包先行离去了。

Yukimura有些玩味地看着Fuji的背影,的确已经长成了比从前更加棘手的对象呢。坚硬得如同岩石一样的人,也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克化得动的。

旧年的那些对于当事人来说,大约总有种种微妙的心情转折与起伏。不过,对他而言,这些都无关紧要,他只要一个好的结果。

他想着,一边随手轻轻合上乐屋的门。


将背包丢在邻座上,Fuji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落日的余晖从行道树的枝桠缝隙之间扑洒下来,车轮碾过一地的光影斑驳。他犹豫了下,还是左拐向河边开去。

Yukimura所说的海员教堂离剧组所在地并不远,约摸十分钟的路程。教堂临着河,建筑古旧,规模不大,地方也有些偏僻,时值黄昏,更显得很是冷清。

Fuji停好车,拾阶而上。教堂的门虚掩着,隐隐已可听见管风琴清越的声音。他笑了笑,推门进去,在最后排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在教堂的前方,有人正在弹琴。墙上纵长的玫瑰花窗透着薄淡的日光,笼住那一个深灰的背影。他弹一支巴赫的众赞歌,那旋律是Fuji极熟悉的。速度虽然放慢许多,又将几个声部分开练习,那宽柔的旋律依然有着平实而深邃的美。

从Fuji的位置上看过去,只能看见Tezuka端正的背影。他有很好的钢琴功底,这次因为剧本的要求转习管风琴,手键盘部分弹起来并不算太吃力,最需练习的还是脚键盘的部分。手脚配合着让旋律行进绝非易事,只能耐心反复磨合。

可是耐心对这个男人来说,是最不缺少的优异品质。对于他想做的事,Tezuka总是一丝不苟,全力以赴。作为一个新手,他的进度已经令人惊叹。他不用看也知道,Tezuka是用着怎样的自律和细致日日来这里练习,使姿态端正,动作与力度精简到最优,触键和收指必定要如教科书一般的准确,进而一步一步搭建起音符的穹顶——即使这一切并非是他的专业所在。这种临时恶补式的练习虽是剧组安排,但说到底不过只要求模仿个大概,他远可以不必这样认真。

可他认真到几乎固执。这样的人,他不曾再碰见过第二个。从初见至今,Tezuka始终如此沉着,他对生活保持了一种严肃而凛然的态度,只为自己既定的目标而前行,旁人无法对他有所撼动。他以他的敏锐很早体察到这一点并为之心折,亦曾为能够捕捉到他一些细微的情绪变化而自得,但时间一长,就觉得难以探究对方真正的心思为何。事实上,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与沟通本来就充满了误读和猜测,只因彼此都保有一定安全距离,不致使这种失误过于影响自身。但当能激发自己极大好奇心的人出现时,这便成了一种难以打破的结界,更遑论相手是有着如此强大的意志的Tezuka。

昨夜的梦的片断依稀在目。梦由心生,对他而言,纵使时隔多年,Tezuka仍然是个无法回避或忘却的存在。何况现在两人更身为同一部戏的主演而合作,每日相见。

他又想起他的剧本来。那可怜的少年,受着母亲的冷遇,却又亲眼目睹母亲为保护自己在面前死去。自此之后,就听到了各种灵魂所发出的声音。他承受不了那些或怨怼或刻毒的声音,不得不四处流浪,直至在某个小镇上听到一位管风琴师的琴声。他在他的琴音里得到久违的宁静,而后者却困惑于自己从不曾感触过何为人心,于是他们一起踏上追寻根源与自我的旅程。这故事并不新奇,却因细致的心理刻画与娴熟的情节铺展为知名小说家Yanaki赢得声誉。他在接下片约之后看过这本小说,将Tezuka和自己与小说的两位主角相对比,觉得其中的反差之大简直令人哑然失笑。少年憎恶于自己可以听到灵声的禀赋,管风琴师却为自己不知人心而困惑;而在现实中,Tezuka从来坚持向自己预设的目标一心前进,大概不曾有过这种困扰和动摇,而自己则不得不止步于这堵心之高墙前,深感挫败。

也许归根还是因为这样,当时他才下定决心离开。不仅仅是因为相亲宴上出人意料的会面而深深体察到的两方家庭的压力,也因在那时不够成熟的自己,已然为对方动摇了自我。

Yukimura知根知底,他的结论并没有错——正因如此,他无法在他面前示弱。那么,现在我来见你,又能改变些什么?

光线暗淡的小礼拜堂内,Fuji靠着椅背静静坐着,他看了那背影一会儿,合起眼睛来听那轻声幽咽着的管风琴的音,思绪不再飘游开去。他昨晚睡得不甚好,渐渐地便有倦意袭来。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似乎听到脚步声渐近,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Fuji?”

他倏然张目。身体的反应跟不上精神的集中,胸口竟而一窒。

四周没有灯光,教堂浸透在不知何时已完全沉暗下来了的暮色里。Tezuka站在那里,气息平和而稳定。他向自己微微俯下身来,又唤了一遍。

“Fuji?”

他笑了,随手拢了下额前的头发,站起身来。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TBC

最近大家都好勤快,赞一个。小辰你还记得这篇文章呀,上次谁说西皮催文最没效率,某人一说你就去填了XD

看你的文,我通常都会把读文速度放慢几倍,一个字一个字仔细地读,好像不这样的话对不起作者那样精雕细琢的文字。一如既往每个字都很用心,总体却是淡然平缓的气氛,就像细水蜿蜒流过,只有静静地仔细看才能看到里面反射的繁复世界。关于感情戏部分,我对那种不是靠第八字母让人耳红心跳,仅仅一个牵手就达到这种效果的文字佩服不已(不过也想象不出小辰的文笔写第八字母会是怎样XD

对于那两人来说,要相知默契非常容易,可是正因为既往可以很容易就了解了对方的想法,一旦出现无法明白的时候更让人感到无法跨过的距离的沮丧。而这一点能否跨过非常重要,过了就是印象三十年那样的相知相惜,不过就是八点档的悲欢离合。“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与沟通本来就充满了误读和猜测”+1,我有时候想也许世上根本不存在真正毫无距离能够透彻了解另外一个人这种事情,人心微妙难解,所以宽容才会显得格外重要。也因为如此,TF之与我也有点像是一种远望的理想状态。。。

不仅是Fuji,我也对那个”对生活保持了一种严肃而凛然的态度“的Tezuka心折XDD,不过Fujiko一边选择了这么重口味的对象,一边又连在表演中示弱一下都不肯,就这么别扭下去吧,大概T某不表示一下F子是会纠结死。。。

看在我写了这么多读后感的份上,小辰记得要回来撒把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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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 木笔

多谢这样仔细的回帖~~~周末才有时间爬回来打回复=v=

灵声这篇文的问题很大,基本上会选这种题材路线完全是超出我自己能力以外的,但是手贱还是想写所以苦逼了也只能自己认了。
小木一如既往地慧眼。F的爱与别扭,T的爱与沉默,以及H问题,其实都是我觉得很苦手的地方。要将这两人的感情波折以正面的方式铺陈得合情合理,且是在作者私心偏好的背景设定下,难度很大。问题出在哪里,在讨论中也有涉及到的。
在围脖上看到双鱼和天秤的爱人表现时,当时就脑内了一下TF于是喷笑。而实则灵声竟然正是变成了这样的模式……真是难以抗拒的命运的齿轮啊[揍
这篇其实之前做了很多设定,希望还能够写下去=v=
至于第八字母……第八字母我写过的昂~怀橘的衣香就是![踹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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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3# 冰辰

小辰,我看到最后一句的表情变化是这样的:
^________^ Y,小辰原来写过H呀,激动激动-----------> *___*居然还是怀橘的,一定是文雅又香艳,嘿嘿-------->?__? 等等,我好像看过衣香,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有写过第八字母。。。-------> =___=!!!!脑内搜索五分钟,终于想起来了,捶桌子大吼“那也叫H”!!!

所以你得赔我那么多丰富的表情和脑细胞,用一篇文雅又香艳的怀橘H吧(被pia飞~

呐呐,小辰也不要纠结,我有个好办法,其实这篇文章写到现在,都是F眼里的T,T同学还没给他一个表达的机会呢,赶紧上,让他对F子表示一下“其实我一直是爱着你的”,这俩人不就结啦,某人就是因为不知道T同学什么想法才别扭的,T同学虽然沉默不喜欢很多台词,但是你一直是个行动派,别做臭名昭著的天枰“三不”男啊(再次被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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剔牙,某人那伪H,连拉灯都算不上啧啧~~~~俺虽然比某人后零的突破,但是分级高多了

T童鞋他一直就是个老大难啊……
尽意尽情尽爱又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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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冰辰 于 2011-1-19 01:33 编辑

切,床都起不来还不算啊,你们真重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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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5# 印象

拖住某人,我很想某文,别停在那种地方啊,有XX么有爱的太重口了,撒个100字的土也好啊(可怜兮兮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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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印象 于 2011-1-20 12:12 编辑

好,满足你!奉上某文的100+字,接another universe版(就是没重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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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Fuji在毕京山的空军军官俱乐部里找到Atobe的时候,后者正在看一本厚而艰涩的黑格尔。

“下午好,Keigo。”他毫无歉意地把对方从书本里扯出来。

Atobe爵士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像他平常对其他打扰他的人那样直接开口叫人滚蛋,而是仔细地把书合上放到一边——1835年的初版《美学讲演录》并不是容易找到的,即使是在太平的年代。
尽意尽情尽爱又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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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风露清愁 于 2011-1-20 15:17 编辑

回复 8# 印象


    抚额,真是言简意赅的100字~我以为此文早就被作者忘掉了,最后一次更新应该是09年秋?那次H不知道感到挫败的到底是谁,捂嘴笑
其实 我一直在你身边,从未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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嘤嘤嘤嘤嘤!!考试前偷偷上来溜一圈惊讶地发现我一口一个姑娘的姑娘居然是个这么厉害的姑娘的这样!![= =|||]

对手指……我只能说其实我看完挺晚的这样而且好像很奥特的0 0……抓地学生党不给力啊OT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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