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

不二好容易找到了中央控制室,在门口撑着膝盖喘匀了气,按了按胸口平复心跳,扬手刷卡,在徐徐滑开的门缝里就看到了笑得很璀璨的一口白牙。

“你很失望的概率是100%,对吧不二?”

一头刺猬翘发个子很高戴着黑框反光眼镜穿着很衬身材的西服套装平常的确不太动表情肌的乾贞治摸出从不离身的笔记本,笑得很奸诈。

不二扶着门框哭笑不得。

应该多想一下的……梶本是见过手冢的嘛。

“怎么会,”不二一下子笑得春花灿烂,靠着试图滑上的门扇悠然地交叉双臂,“来这里你最合适了——现在的我别人说不好,打你还是毫无问题的,Seigaku-‘N’-IS先生。”

他特别把代表非战斗人员的“N”字咬得又重又准。

乾干干地笑了声,指了指他身边正在被可爱又干练的内勤女孩清点核对的一箱原始录像。为了数据往来安全和不被更改不携带病毒不被窃取资料,加上“破晓之程”禁止非本部人员以任何理由瞬移出入,每个月各战部各战队都不得不派人开车或者搭公共交通再转步行把早该被淘汰的录像带扛过来。乾在开出来的确认表上签了字,领了回执,一边慎重地折起来收进西服内袋一边取笑地问不二:

“上个月的随身录像和教学用档案,猜猜有多少是你的?”

“基于我一向不喜欢开随身录像,”不二很有自知之明,“大概是——零?”

“26,18份是河村的录像,5份桃城的,2份海堂,最后一份来自越前,”乾流利地报出数字,“你参与搭档的每一份都很有教学价值但是视角都不太好——‘某个人’托我转告你第二次:‘打开它,对你有好处’。”

“如果他现在还能收到我的信号,我保证24小时背着移动电源给录像机充电。”

“我会尽力帮他黑进‘Flower’的网络的。啊我们只是开玩笑,小姐。”乾向闻言睁大眼瞪过来的女孩解释,“带我参观一下?你知道——第一次可以有‘内部人员’引导——我带了最新的蔬菜汁给你。”





“我本以为这么大的基地,个人空间能宽裕一点。”

站在和“青春”相差无几的不二的客厅里,乾含蓄地评价了一句。

“唔,来到这里之后,我才知道总部原来有这么多人要养呐。”

而一直以来大家认为的“最高等战士”的特权也寥寥无几,除了单独享有四楼一层生活区之外,去晚了餐厅都会没有饭吃。虽然自己的套间有小厨房,不太会做饭的不二也只能坐电梯到一楼去非战斗人员的餐厅找那边时刻值班厨师买便当。

不二把咖啡端给乾,看他连坐下都顾不上站在沙发前抱着笔记本就开始狂写的样子,好笑地弯弯嘴角:“嘿,我已经不是‘青春’”的人了,乾课长还要这么认真地写我的DATA吗?”

“个人兴趣,并且我认为手冢派我过来正是因为这个的概率是99%,”乾一板一眼地答,“不二,什么时候买的留声机?这么复古的款式不太好淘了。”

“是虎次郎送来的,我在‘六角’的时候一直在听,后来坏掉了,去‘青春’就没有带……”不二拨了拨纤细的唱针,把它按在黑胶唱片上,“阿亮刚刚修好,找这样的针不太容易了,还附加了收广播和蓝牙功能,CD和MP3也可以放。”

“木更津亮是吗?”乾毛玻璃般的镜片后隐约有火苗窜动,“下次对抗赛技术比武,哼哼哼……”

不去管顾自燃烧好胜心的乾,不二进卧室找了一下,拎出一个手提箱摆到乾面前:“这个,拜托交给越前。”

“这是什么?”

“越前南次郎前辈的作战学习笔记,我之前给过他一本,这是剩下的全套影印件。对——”不二直视着乾的眼镜片,促狭地笑了声,“就是你上次偷看的那本。”

“你不怕我再偷看吗?”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乾扶了下镜框,问。

“事实上,如果来的不是你本人,我也会拜托越前再影印一份给你。没办法,在资料室我不太好多印,只能说是自己要用。”

乾这次真的惊愕了,大张着嘴思考了足足有一分钟,身体动作倒是快过大脑,第一时间就迅速把箱子如获至宝地抱进怀里。

“——你不是一直不让我得到你的DATA吗,不二?”

隔了几分钟,乾才难以置信地反问道。

“此一时,彼一时嘛。”不二耸肩笑道,“乾,你收集DATA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只是作战课课长的职责的话,为什么其他战队的DATA也不放过?为了对抗赛的话——私生活资料也全得毫无必要吧?咱们两个可是同一个训练基地出来的,你对我的DATA感兴趣倒是从我在‘六角’爆了后台才开始的,是Tezuka的授意么?”

“不二,我对你的战斗资料至今也没有获得全,”乾沉吟,“但是三年来,我还算了解你的性格。刚才的问题,你想要获得答案的概率是10%以下。”

“你是对的,”不二干脆地承认,端起果汁放松地窝进沙发里,“从现在开始,我会给你全部的、最真实的我的DATA,以及我所能获得的‘破晓之程’的全部——因为现在,我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闻言乾的头发竖得更高了,不二的姿态明摆着挖了个陷阱还连伪装网都没有铺,但是海量的、凭他自己绝对无缘接触到的DATA……就这么摆在坑底散发出巨大的甜美的诱惑。

“你……想要什么?”他艰难地抵挡着立刻点头的冲动,咬牙不去看不二等待他上钩的狡黠表情。

“暂时还想不到,我只是想要利用你的天赋,”不二连粉饰的力气都懒得用,直截了当地挑明,“分析资料的能力和直觉,无论你有什么结论,猜想也好,都要毫无保留地告诉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二,”乾从牙缝里咝咝地抽气,“在外面的话,情报分析公司也是很贵的,你打算用原始资料来换我的——”

“换?”不二状似惊讶,“乾,虽然我不需要遵守,但是我记得《非战斗人员守则》的A章1.2.1条好像是——?”

“……‘非战斗人员级别参照所隶属战部,管理上遵从职务权限,服从上级战士与上级非战斗人员指令’……”

“我听说幸村那边有个跟你很像的人,不过是战士,叫做柳莲二?或许拜托他也可以……”

“……”

“就这么说定了。”不二端起乾摆在桌子上的咖啡杯愉快地同自己的果汁碰了一下,笑吟吟地递到乾面前。

“……”

倍受打击的乾没多久就称“还有别人要找”提起手提箱告辞。不二送他到房间门口,忽然想起来,又嘱咐了一句:

“对了,你的分析结果,对Tezuka也要及时汇报。”

“这个,不二,对你也就算了,对——”

“《非战守则》A.1.2.1?”

“……谨遵指示,上级大人……”

乾发誓再也不来送资料了。
当局者迷是因为不得不迷,旁观者清是因为事不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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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疼……”

瘦弱的女孩忽地缩了缩肩,盯着镜子里身后的人,表情有点委屈。

“对不起,我真的不擅长这个。”

不二无奈地举起密齿梳,左手里还握着一把毛糙的深紫色长发。

常年不出门的久美头发留得很长,发丝又细又软,快要垂到小腿的发尾分叉得厉害。不知道她又看了什么偶像剧,今天晚上不二刚刚进门她就捧着一把洗得锃亮的金色梳子睁着可怜兮兮的大眼一再要求不二帮她绑头发。

“我不太懂女孩子的头发,不过这些还是剪掉一段比较好吧。”

不二坐在高脚凳上,试图理顺已经打结干枯失去光泽的发尾。久美一反常态乖顺地盘腿坐在他身前的地毯上,闻言忽地转回身来热切地问:

“周助会帮我剪吧?”

“不,我怕剪坏……”

不二委婉地推辞:“女孩子的发型很重要的,还是去美容院弄吧,或者让华村顾问请人过来。”

“唔……”

久美不甘不愿地重新坐正,镜子里扁着嘴的样子不二看得心酸,用梳子从左边挑起一束发丝,尽力编了个歪歪扭扭的麻花辫。

“我原先的战队里有个女孩和你的头发差不多长,她平常就这样绑的——当然,呃,要整齐一点。”

“她可爱吗?”久美睁大眼望着镜子里的不二问。

“嗯,很可爱,也很认真,是龙崎顾问的孙女呢。”

“周助喜欢她吗?”

“啊?”不二愕然,“不,怎么会——不是她。”

“是吗……”

久美把梳得太细又乱七八糟的辫子抚到胸前一点点地顺,低着头想了很久,抬起头对着镜子“嘻”地笑了一声:

“就这么梳吧,周助~”

不二怔了一下。

第一次见久美笑得这么灿烂甜美,大眼睛和浅白的唇都弯起来,整张苍白的脸庞都被这个纯真的笑容点亮了。

——下次家庭日的时候,向由美姐学一下编头发好了。

不二不由自主地盘算着,拿起梳子把剩下的头发都拨到右边,尴尬地发现都编成一股的话比左边就粗太多了,正无措地理着发结,沙发旁的内线电话响了,

久美无聊地站起来甩甩脚腕,跑去接了起来,讲了两句,一脸厌烦地拿开听筒:

“找你的周助。是幸村。”

不二不解,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手表,通讯器屏幕“圈外”的小字让他顿悟了。他接过电话应了一声,幸村用他听过两次的、下命令时独有简洁有力又不失柔和的嗓音很快地说:

“四处找不到,你果然是在那边啊。不二,有任务要交给你,两分钟后四楼控制室瞬移,赶得及吧?”

“应该可以。”不二抬腕记了下时间。

“你的搭档是梶本,情况已经告知他了。尽快一点。”

幸村讲完便收了线。不二放下听筒,夺步到门口拎起鞋准备进电梯再穿,算着从这里跑到电梯的时间,不知道中间要停几次,一边暗暗着急一边不忘歉笑着向久美道别:

“抱歉久美,有紧急任务,两分钟内,今天就先——”

“你要去四楼吗?”久美打断了他,很认真地问了句。

“对,所以我必须——”

“——走这边。”

久美一把抓住不二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把他向楼梯的方向拽去,力度竟然大到不二一下子挣不脱。还好这次久美不是任性,她把不二拽到楼梯另一侧一扇隐秘的门前,在门边的密码盘上按了几下,一道门板滑进墙壁,露出的竟然是电梯的升降厢:

“这个只有我在用,可以直达四楼,这样比较快。”

“久美,你不是——?”

“我是自愿被关在这里的,又不是‘囚禁’。”明白不二的疑问,久美抿着唇坚决地答,“快,刷你的识别卡就行了,别告诉别人——偶尔半夜的时候我也会上去游个泳。”

她把不二推进电梯,不二当即把识别卡贴在厢内已经激活的读卡器上,果然绿灯。迅速关闭的厢门掩住了久美再度露出的笑容,她摇了摇手道别,指甲上透明的甲油在灯光下亮着可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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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弃小剧场之六:
宠物

——《神弃》2014圣诞番外
CP:TF
Word by 冰之灵


“我只有这一个小小的愿望——”

“不行。”

“每个生命都是无辜的!”

“不行。”

“既然选择了爱就不能放弃啊!”

“不行。”

“部长你一定不懂什么是爱——”

“战部绝对不允许养宠物。安静点,你打扰我钓鱼了,越前。”

Leaf-“青春”战部长手冢国光用“这件事到此为止”的冷酷语气宣告谈话终止,顺带用凤目挑了个微带轻蔑的眼光过去,在他旁边跳脚的越前也只能悻悻收口。

并且,手冢回头望了望欢欣雀跃地围着烧烤架的其他人——中的一个,唇角浮出个微乎其微的弧度,重新专注于手中的钓竿上。

——谁说我不懂。

时值越前刚刚入队,手冢的手具“枪”刚刚升上九级,惨烈的任务刚刚收尾,九月的东京秋高气爽,一年当中最透彻纯正的蓝天和步入成熟的果实开始肥美的鱼虾,对成日奔忙在水泥森林中的都市人无不是巨大的诱惑。架不住菊丸桃城带头的软磨硬泡,大石不时谈起的“激励士气”“调解战队气氛”,在这片青翠的草地上,沐浴着温暖灿烂的阳光和干爽的秋风,伴着清澈的汩汩溪水,手冢部长顺应民意地带着众战士举行了这次假日野炊活动。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让我们把镜头拉远拉高,视角放大——

天花板上所有日光灯都开到最亮,四柱的鼓风机随机变换着方向,沐浴着最大功率的灼热“阳光”和干燥的“秋风”,在地板翻出的人工草皮上,伴着角落里水龙头匀速注入横穿地板的水槽仿造出的“小溪”,手冢部长“顺应民意”又“仔细斟酌”,在“不会耽误工作”的前提下,于晚19时在第一综合厅带领众战士举行了这次为时3小时的“室内野炊活动”。

除了下巴都惊掉了的越前外,其他人倒像是都抱着“有得玩就好”的豁达心态,换了便装和登山鞋,从餐厅把烧烤架和炭扛过来,菊丸和不二还在兴致勃勃地互相涂着防晒霜。

战斗课课长乾贞治在跑道上绕着单向对外透明的中心场不是滋味地僵硬打转,他被手冢以“总要有人值班”为由,不容商榷地排除在了此次任务之外。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涉及到“野炊”,为了大家的肠胃安全,乾课长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手冢守着始终一动不动的浮标稍微有点挫败……餐厅采购回来的鱼是不是喂得太饱了,在人造小溪里懒洋洋地摆着尾巴,一条都不咬钩。

越前似乎是总算认命地放弃与手冢的抗争,拖着不甘心的沉重脚步回到烧烤架旁,立刻被自来熟的桃城一把揽过去:

“怎么啦越前这么没精神!难得的野炊,摆这么一张臭脸是玩不好的哪,玩不好的哟!”

Momo前辈你怎么对“野炊”这个设定接受得这么快……越前懒洋洋地挣扎了两下,窝在桃城胳膊里顾自郁闷。

“越前可能不能体会吧,”大石也凑过来,手里还在串洋葱和青椒,“对我们来说这是很好的回忆童年的活动呢。”

“童年?”越前皱眉反问,总感觉这个词和这群随时都能掏出枪的人完全不搭。

“三岁左右开设的野外生存课,”在另一边守着火的不二好心地补充,“没有人不喜欢吧?尤其是空投到丛林那次,大家都兴奋得回来也睡不着呢——来,越前,就特别优待让你先吃吧。”

一支外表极其诱人的巧克力香蕉递到越前眼前,均匀光滑的涂层上散着各色糖果屑,还冒着一丝微微的热气,可以想象滋味一定和把它从烧烤架上取下来的那个人的笑容一样甜美。

……巧克力香蕉?烧烤架?!

疑问仅仅在越前脑回路上闪了一瞬,就被天才战士殷切诚恳的表情打消了。四周仿佛都寂静了,越前咽了下口水,从不二手里接过漂漂亮亮的甜品,咬下一大口——

“呜……啊、呸!呸呸呸……咕咚咕咚——咳!咳咳!!”

刚刚咬下一口越前整个人就瞬间石化了,几秒钟后奋力吐干净口里的不明物,青着脸跌跌撞撞地扑到还在钓鱼的手冢旁边,一头扎进水槽里拼命漱口。

再次被打扰的手冢沉着一张脸回头瞪始作俑者,撞上看起来小伤心的无辜眼神,叹口气,不太习惯地抬起右手,象征性地在呛了水的越前背上顺了两下表示同情。

而并非越前幻觉的的确确一片死寂的第一综合厅里,菊丸精力充沛的喊声打破了沉默:

“啊——小不点你竟然敢吃Fujiko做的东西!乾、乾说当年野外生存Fujiko做的岩盘法式烤蜗牛只得了4分!!”

满身是水的越前绝望地从“小溪”边转回身来,看到不二身边一片可见的阴影。

“嘶——”正在河村旁边帮忙切菜的海堂小心翼翼地解释,“4分……‘把食材处理成可食用的状态’——吧?”

不二身边的阴影成功侵占了整张脸。

“乾他,”在大家都汗笑着重新投入处理食材烤肉钓鱼打闹吃吃吃的时候,不二蓦然开口,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念,“乾那次考试,4分都没有拿到。”

“……”

“他那天是唯一一个把考官送进医院的——他烤了一条蜥蜴,考官食用后昏迷了十九个小时,醒来后把那次考试的相关事宜全都忘了。”

“……”

难得有鱼咬钩却因为不二的震撼性发言而疏忽了收杆的手冢默默地挂蚯蚓,从未如此深刻地觉到自己的决定如此正确有远见。

扭转局面的是河村大厨新鲜出炉的第一架美食,诱人的香味几乎要飘出密闭的综合厅去。不二挑了支烤五花肉,在继续钓鱼的手冢身边坐下,把竹签上串在最前头的青椒片咬掉,递到手冢面前。

“——只抢到一串?”

手冢瞥了他一眼,了然。左臂A式伤还没痊愈,用绑带固定着,不二大概都没办法自己涂芥末。

“越前究竟什么事?”

“猫,”手冢就着不二的右手用牙齿扯下一块肉咀嚼,味道令他颇为满意地眯起眼,“据说是在美国就开始养的宠物,打算接进战队。”

“……我去的时候,没有见到啊。”

不二有些心虚地回忆,压低了声音。

好像当时的确没有注意过别墅里有没有其他生命体……体型小的猫被红外线探测仪忽略掉也不是不可能,不二又咬下一块青椒,衔着竹签腾出右手来调左腕上的手表看自己设定的探测阈值。

烧烤架那边,啃烤鱼啃得满嘴油光的越前也在愤愤地抱怨:

“真是的……只是送卡鲁宾去做绝育了,住院一晚上而已,现在已经一周了还不去接它的话——卡鲁宾很粘人,会着急掉毛的!”

“卡鲁宾是谁啊,越前?”

见大家都吃得狼吞虎咽,河村心情非常好,忙着在新架上烤网的蔬菜上刷油。越前扁着嘴抬头:“是在美国买的喜马拉雅猫,养了快一年了……我钱包里有卡鲁宾的照片,很可爱的!”

一边说着一边擦手准备摸钱包展示爱宠的越前摸到一身崭新的运动服和内穿的战斗服,尴尬地停了手。

“究竟是谁去我家抓的我啊,什么东西都不给我收拾……”

越前泄愤般用虎牙撕咬着滋滋冒着油星的肉块,对这个答案心知肚明的所有人都保持沉默,不二背对着他倍受打击地垂头。

手冢拍了拍不二的发顶,顺手从他牙间取下被他咬得不成样的竹签,拽下间隔串着的肉又送回他嘴边示意他把青椒吃掉:“别有心理负担。”

本来越前入队前的物品就应该全部销毁,别说钱包了,连衣服都为了防止被装上跟踪器而打包烧得干干净净。越前对此毫不知情,手冢也没有告知他的打算。

“越前,战队是不能养宠物的,”副部长大石好声好气地劝,“外来的生物说不定会携带跟踪窃听器,并且也没有环境养啊。”

“我会管好卡鲁宾的!卡鲁宾很乖的,从不乱抓家具,也不随地大小便!”越前蹭地抬起头,恳切地拜托,“万一——剃光毛检查我也能接受!”

“噗——”

桃城一口茄子喷到海堂的头巾上,毫不意外地开始大战,大石连忙跟着从综合厅这头扭打到另一头的两人来回劝架。

“你们不懂!”感觉被当成小孩子糊弄,越前愤愤地跳起来,“卡鲁宾特别聪明!我的手机响了它都会叫我接电话!”

“叼过来给你吗小不点?”“那是狗吧英二!”

“它!它还会跳到我肚子上叫我起床!”

“小不点你没有闹钟吗?”“不是这样的吧……”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卡鲁宾还会安慰我!”

“需要一只猫安慰你,小不点你也太可悲——啊啊阿隆你不要吐我的槽啦赶紧烤nya!”

“……没养过小动物,你们根本不明白有多重要!!”

被大家满不在乎的态度彻底激怒,越前夺门而出,在门口一脑袋把正探头探脑的乾撞得龇牙咧嘴。

“……”

综合厅里大家只静了几秒钟,又重新投入热火朝天的抢食物大战中。要不是手冢提前下了“禁止开连结”的命令,估计早就激光子弹满天飞了。

“就是明白才不会养……”吃掉最后一片青椒的不二把竹签轻轻放到“小溪”里,看着它浮在水面上泛开一片油花,几条鱼嗅着腥味游过来,“自己还不知道能活多久呢,早晚都会丢下。”

他的声音念得很轻,刻意不让身边的人听到,不然又要皱眉训他想得太多了。

“不二,”未料手冢还是开口了,不二心虚地一个激灵,抬头却见他颇为认真地问,“你知不知道,喜马拉雅猫,长什么样子?”

“……Tezuka,”不二思考了一会儿,也认真地提出建议,“要不,让乾再烤只蜥蜴?”





第七家。

不二盯着手表上的导航默念。这是越前家所处的C区内第七家宠物店,前六家都表示近期没有送来做绝育的喜马拉雅猫。

让因为负伤不能使用瞬移的不二一家一家地找宠物店真不是件容易事,天生不擅长记路的他在C区绕了整整一天,从一大早转到太阳西斜。

问完这家就回去吧,坐电车也要好久的……

挂在门前的风铃落下一串脆响,不二推门,挂起友善的笑抬头问:

“您好,请问上个星期——咦,海堂?”

背对着他正弯着腰的男孩闻言一抖,连忙直起身,回头对不二礼貌地低头致礼:“不二前辈——嘶……”

没有扎头巾而散下的笔直清爽的短发下,两颊泛起了几乎要冒出热气的红。

“在看什么?”不二走过去,也弯下腰,“刚出生的小猫吗?啊,好可爱呐~”

“嘶——店长说,一个周了。”

海堂用极难得的温柔气声回答,生怕惊到了这几只还眯着眼的小毛团子。在一只稍大的竹篮里铺着厚厚的棉花,五六只黄白相间的小猫亲亲密密地滚在一起,毛不过刚刚盖住身体一层,有两只还用粉红得几乎透光得鼻子嗅来嗅去。

“海堂真的很喜欢小动物啊。”不二侧头看海堂,手里还捏着根逗猫棒,一副玩得不亦乐乎的样子。

“……”

海堂满脸通红不知如何作答,拧了半天逗猫棒,突然慌张起来:

“前辈,嘶——我任务在附近,所以才……完成了才——”

“安心啦,我又不是Tezuka。”

不二摆摆手:“海堂一向认真,大家都知道的。”

“嘶……”

海堂刚刚消退的红又泛上来了,局促地把逗猫棒当手具捏来捏去。

“唔……我问这个的事情,不要告诉越前哦。”

不二向店长询问了喜马拉雅猫的事,不出意料地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他遗憾地叹气,转头向海堂比出食指,微笑着按在唇上。

“嘶……前辈是在找,越前的猫吗?”

“总感觉是我的责任,有点过意不去。”

拨开绷带,不二瞄了眼时间:“我先走了,海堂也别太晚回去呐。”

他挥手出门,左右打量了一下试图辨别来路。身后风铃又响了,海堂跟出来,在不二身边犹豫了半天,低声道:

“前辈,嘶——我送前辈回战队。”

不二望着诚恳地提出建议的海堂惊讶地笑:

“谢谢,不过我没办法瞬移,你知道的——携带似乎也不太好。”

“我知道,嘶……我陪前辈搭电车。”

不二的路痴属性战队内显然已经人尽皆知,不过大概很多人不知道海堂凶巴巴的外表下温柔细心的特性呢。不二感动地松了口气,把手表上的导航请求关掉,摸出钱包来掂量了一下:

“那么海堂,你知道哪里有文具店吗?”





“Tezuka?这么早,你在越前门前做什么?”

五时三十分,揉着眼从房间里出来的不二看到一个晃来晃去的黑影,立刻按开了公共休息大厅的灯,然后松了口气。

“——你也很早,不二。”

手冢回过头,压低声音应道,不二注意到他怀里抱着个硕大的纸袋,睡意立刻全消,沉声问:“发生什么了,Tezuka?”

“什么也没有。”

手冢的表情难得挣扎,不二抱起胸,用毫无笑意的蓝眸无声地逼视着他。

“真的没有。”

手冢放弃隐瞒,招手示意不二到离房门远一点的沙发坐下,拆开纸袋掏出里面的东西,是一只奇形怪状的动物抱枕。

“这是——什么?”

“越前那只猫,”手冢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表情纠结了很久,“我问过龙崎顾问和Flower那边,答复都是不知情。我又找到了竹内菜菜子,因为记忆消除得彻底,她也不清楚。”

“Tezuka你居然……会去找那只猫?”

不二完全惊讶于这件事本身。休伤假的自己也就罢了,诸事缠身的手冢战部长居然也会搁下工作一天去四处询问,这简直不符合他的作风。

“我希望我的队员都能毫无牵挂。”

手冢言不由衷地答,不二也不去戳穿他,点着手冢怀里的抱枕:“那——这又是什么?”

“……”

手冢又沉默了,不二好笑地等了一会让,他才闷声道:“我去楼下找了好几处,都没有喜马拉雅猫的玩偶,只有这只熊比较像,我买回来,照着网上的图片改的——”

“……”

这次轮到不二沉默地和那只抱枕大眼瞪小眼了。把一只白色泰迪熊改制成喜马拉雅猫——能看出手冢已经非常尽力了,或许缝了一个通宵才做到这种程度呢。

“这是、卡鲁宾——?”

不二艰难地盯着玩偶接上的突兀的棕色尾巴,把挑剔的词句咽下去,拉扯出一个服务用微笑亮出手心巴掌大的软陶摆件:

“还是我这个,比较像吧?”

其实也是买回材料和工具照着图片做了一晚上,怎么都觉得不如手具捏起来顺手。都做了这么蠢的事,就谁也别笑话谁了。

两人一同蹑手蹑脚地把各自的东西摆在越前门外,不二打着呵欠想回去补眠,到吧台泡咖啡的手冢出声喊过他:

“不二——这是什么?”

在吧台上摆着几样绑着蝴蝶结的礼品,不二怔了下,感觉又哭笑不得又不可思议:

“这个盒子我知道,是海堂买的猫咪手机链,其他的真的——”

“这是大石的字,”手冢拣起钉在彩色塑料袋外的卡片读,“‘致越前,希望它能代替卡鲁宾叫你起床’——”他闭上眼,面无表情地把波斯猫形状的电子闹钟放下。

“这个便当盒应该是阿隆准备的吧?”不二打开盖子,确定地点头,“猫咪便当,胡须还是用海苔摆的。”

“猫耳拖鞋一定是菊丸的。”卡片上还画了可爱的猫脸,手冢亮给不二瞄了一眼。

“那么这个杯子是Momo的?这明明是Hello Kitty啊……”

两人面面相觑,原来大家的心思都是一样的。

“……我真羡慕越前,”把所有礼物一起搬到越前房门外,不二悄声感叹,“他早上起来,会不会以为圣诞节到了呐?”

“越前的生日就是平安夜。”

“部长真了解啊。”不二揶揄。

“你不需要羡慕他,”手冢注视着那堆东西,缓缓地说,“再也没有人会扮圣诞老人送他礼物了。”

不二沉默了。如此伤感的事实,越前的确,已经没有亲人了。

“不,我羡慕的是,”片刻,不二抬头,促狭地笑,“越前居然可以得到手冢国光战部长亲手缝的抱枕呐。”

手冢的唇角“砰”地重重砸下来。

“不二,”思想斗争很久,他艰难地开口,“绝对不要告诉别人。”

“不要告诉别人什么?手冢国光亲手缝抱枕,还是手冢国光的手工很糟糕?”

“——不二!”

几个月后就会亲身体会到手冢的手工究竟有多糟糕的不二此时毫无预感地悄声取笑,难得能看到手冢的弱点,熬夜的困倦都一扫而光了。

“不二——这是最后一次了,对越前。”

任由不二笑了一会儿,手冢正色,轻声却郑重地宣告。

“是啊……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把他当成个孩子一样纵容。

然后,从今天开始,他就要和这里的每个人一样,踏上这条艰辛又无法回头的道路了。



《宠物》-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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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你经常长途出任务吗?”

第三次瞬移后,注视着崩落的银色光墙,梶本闲谈一般随口问。

“上次是去年十月,在法国总部住了一个月。”

“不愧是‘Leaf级’啊,‘Root’很少有出差机会的。这是我第一次来冲绳。”

因为距离太远,两人进行了三次连续点对点瞬移,跨越了五个辖区才抵达任务地点。考虑到不二尚在恢复训练期,梶本体贴地使用了“携带”,但无间断的连续瞬移还是消耗了不少体力。用白石上次的说法,真是“死也死得掉了”。

“要是白天来就好了。”

湿润的海风里裹着不远处的潮汐声,让不二思念起了千叶的沙滩。两人此刻正站在两栋独立的海边民舍之间的过道上,四周很静,远处的路灯昏黄,没有月光,能见度很低。非常好。

“于是——我要做什么?”

观察完周边情况,不二扬手到耳边倾听风的流动,然后低声问梶本。

“这里,”梶本点了点不二背靠的三层民宿,耳语,“IP锁定到这里有一台电脑试图入侵‘破晓之程’的数据库,这就是我们的目标。”

不二眨眼:“自己人?”

“普通民众。所以需要我们——”梶本在两人之间比划了一下,“——我和你,出动。”

“‘S’的网络这么容易入侵?我们是怎么保密到现在的?”

“大概是误打误撞,有一颗卫星的信号发现了异常——技术上的事不用咱们操心,”梶本一副“懒得多管”的表情,亮出一个U盘,“咱们的任务就是在不被发觉的情况下,把这里的程序拷进那台入侵的电脑里。”

“为什么不直接黑回去?”不二反问,“‘S’的最顶尖工程师还比不上一个民间黑客么?”

“好让他知道‘你在查的东西有问题’吗?”梶本耸肩,“据说这个程序能让他今后打开的只会是一个冷门的政府网站和没什么用的社保数据库,可能记录了一些超速或违章停车什么的——管他呢,不二,我想我需要进入这所房子,顺带查查有没有备用电脑和手机什么的。”

“我明白了。”

一个多月没有出过任务,不二也隐隐兴奋了起来。他按了按手表,闪烁的光点表明民舍内只有一个生命体热源,在二楼某个房间里一动不动。

“厨房还是卫生间?”

不二张开眼罩,审视着眼前浮现的三维建筑图像,仰头问了梶本一句。

“卫生间吧,我不想失手打翻盐罐或者酱油瓶什么的。”

“给我30秒。Dawn-FS,Flower连结请准许——Flower连结启动。”

贯穿全身的热流在冬夜里让冰凉的手指微微回暖,不二戴上薄手套,轻轻起跳,足底喷出的气流帮助他很容易地攀住了二楼的空调架。他左手抓住铁架稳住身体,右手贴上防盗窗网,透过夜视眼罩找到锁扣的位置,屏息,静静地分析成分,附着意识,然后操纵移动。

“——嗒。”

几不可闻的轻响,防盗窗网的锁扣弹开。不二如法炮制,又打开了玻璃窗的锁,然后松开手,稳稳地落地。

“我去把这家的主人调开,剩下就交给你了,梶本。”

两人确认了通讯耳塞,不二断开连结,整理了下衣服,大步流星地走出漆黑的过道,绕到正门,按响了门铃。

“……谁?”

过了将近一分钟,一个警惕的少年音才在门板那侧响起来。

“警察,关于隔壁的案子,有些事想要询问一下。”

少年的声音在玄关的回响里有些模糊不清,不二隐约觉得很耳熟,没去深究,对着猫眼亮出了警察手册。

又过了十几秒,门锁才“咔嚓”一声打开,厚厚的房门开了一条缝,防盗链喀拉拉地响,一只手伸出来。不二递上警察手册,那只手立刻缩了回去,紧接着毫不客气地关上了门。

“请慢慢看。”

不二悠然地把双手插进口袋。他的警察手册还是在“青春”的时候办的,绝对经得起检视,编号备案在册,唯有樱花纹章上浅浅的“S”样水印显示着他的特殊身份和面对同级警员时更高的指挥权。说起来,级别好像是“警部补?”大部分场合都足够应付了。

重要的是,听到这句话的梶本,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

“冲绳的案子,为什么是东京的警察在管?”

隔了一会儿,少年的声音重新闷闷地响起来。

惊讶于他的敏锐,不二从容地应答:“案件串并,跨区域连环作案。你的口音也是关东的吧?”

“我和爸妈是前几年搬过来的。”

门终于重新打开了,穿着家居服的少年打量着和他年岁相仿的不二,有些不信任地把警察手册递回来,抱起双臂,完全没有请他进屋的打算:“问吧。”

不二因为少年的样貌有一瞬的失神。

清爽的黑色短发,刘海用鲜红的发带随便地勒起来,散落下参差不齐的发丝,细眉,黑眸,不像经长期锻炼那般结实精壮,却也纤细匀称。除了发型,整个人都如同从不二的记忆里走出来的一般。

——毕竟许久不见,记忆模糊了也有可能。

不二公事公办地摸出手机,象征性地调到录音功能上:

“名字?”

“木更津淳。”

“……”

不二的眼神不易觉察地锐利地闪了一下。

“年龄?”

“18岁。”

“职业?”

“还在读大学。”

“什么学校的什么专业?”

“和案件有关吗?”

“这是我来判断的事。”不二有意用犀利的口吻讲,稍稍压眉,立刻浮出了超越容貌的成熟。

“……名古屋大学,电子信息工程专业。正在休春假。”

“名校啊……”

不二心里有数,误闯进“破晓之程”数据库的,应该就是这位天才少年了。

“你是独生子吗?”

“目前看来是。”木更津淳漫不经心地答。

“一个人住吗?”

“爸妈回千叶办事去了,前天走的。这几天我一个人在家,没出过门,也没听说隔壁有什么事。”

“你最后一次和这一家——”不二随手指了指左边的民舍,“——打交道是什么时候?”

“我们搬过来四年多了,”木更津淳上下打量着不二,“从没见这一家住过人。”

“哦,你不知道而已。”不二轻描淡写地避开问题,“我想想……你父母的名字?”

木更津淳用愈发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不二,评估了几秒,抿了抿嘴:

“父亲名叫——”

他突然眼神一空,无声无息地软倒了下去,身后闪出了梶本,光线昏暗的光线下左耳的银钉闪了一下,不二这才慢慢将瞬间滑进掌心的手具收了起来。

“计划有变,”以“极速”的身手敲晕木更津淳的梶本神色冷淡地低头看瘫倒在地上的大学生,“他侵入的程度比预计的要深,并且传真机和电邮显示,他貌似已经把一些数据发送出去了。

“那现在是什么指示?”

“归队,”梶本跨过地上的身体出来,反手将门锁上,“之后是‘王子的亲卫队’的任务了。”

不二因这个令人在意的词语而挑眉:

“真的是这个名字?‘亲卫队’?”

“大家都这么说。”梶本抬手看表,并没有正面回答。

昏暗的夜色中,不二的蓝眼睛比远处的路灯还要亮:“难道说……”

想起手冢慎重的推断,不二心中一凛,表面依然不动声色:“是要灭口?”

脑子里还存着一丝“重要的王子不可能回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的念头,但理智上已倾向于手冢的判断。

梶本侧头看不二,阴晦的光线中不二辨不出他的唇是平直的线还是略带嘲弄的弧:“怎么,不二你不要告诉我你手里没有过人命。”

“当然有,”感觉被小看了,不二冷笑,“我怎样也是‘Leaf’出身,虽然比不上海堂,偶尔我也会做狙击手。”

S式战士和普通的警察、军队区别不大,有些任务是允许击毙目标的。算上非常识生命体的话,任谁都不能说自己的手是干净的。

“我也认为不二周助不会是因为微小的‘怜悯不忍’而罔顾大局的人。”梶本换上了初见时友好和善的笑,突然微微收紧了面部肌肉,神色不变声音压低:“有人来了。”

果然,一辆巡逻警车笔直地开过来,两人都微微眯了眼避开刺眼的警灯。一名年轻的警员从车里跳下来,径直跑到还站在玄关外的两人,一边跑一边高声喊:

“警察!接到这处住户的报警,你们两个,出示你们的身份证件,双手举高!”

梶本尚未做出反应,不二已侧身挡在他身前,单手止住了冲过来的警察:

“出示你的证件,警员!”他冷淡而倨傲地扬起下巴,“我们才是接警赶来的警部,说明你的身份!”

先发制人的同时不二亮出警察手册,在来者大为吃惊倒退一步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抖了抖衣领,露出了别在领口的指甲大小的金色星星银色花朵。

来人眼睛一亮,立刻放弃了伸手摸不知是证件还是枪的动作,改为立正脱帽,一头半长及肩的沙金色发凌乱地散了下来:

“原来是上级……”他用带着浓重冲绳口音的日语简单地自我介绍,“Leaf-Higa-HR,平古场凛,本周识别码163217,Leaf-‘比嘉’战部。”

“很快的反应,平谷场君。Dawn-FS,不二周助,这位是梶本。”

不二松口气,恢复了惯常的微笑,他身后的梶本倒像是吃了一惊。

“‘比嘉’的战部和冲绳警方的系统单向联网,刚才检测到有外来S式瞬移发动了,我就截住了这一片的报警信息……”平谷场用饶有兴致的目光来回打量泰然自若的不二和似乎置身事外的梶本,“不知二位上级大人来‘比嘉’的辖区有何贵干?要不要回战部喝个咖啡什么的?厨房大概还有点苦瓜沙拉。”

“‘Flower’的行动,不需要向‘Leaf’级通报的吧?”想起幸村常用的理由,不二发现职阶高了真是非常好用,“我想也不需要作出解释。”

“话虽这么说,”平谷场眼睛亮亮的,唇角有一丝轻浮的坏笑,“异常S式加上报警和出动,不向我们木手战部长做点解释就走,不太好吧?”

“很好,把这个作为‘Flower’正式下达给你的任务好了,Leaf-平古场凛战士,”不二反将一军,“对——这个任务会算进‘比嘉’的年终考核哦。”

平谷场不由一怔,眨了下眼,然后,放声大笑:

“你知道吗——让木手和早乙女顾问一起见鬼去吧。”

他挥挥手,又重新敬礼,把警帽随便地扣到脑袋上,干脆利落地跳上巡逻车,鸣了声笛,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我真喜欢他这么聪明。”

不二半真半假地摇头。

“你见过他?”梶本状似随口一问,“还是从哪里知道是自己人的?”

“巡警极少有单独一人行动的情况,我一开始只是认为有假,想着用警衔压一下也不错,倒是他眼力很好,头脑也清醒。”不二顺手抚了下领口象征着“Flower”身份的星与花别针,“下次有机会再见面,我会提醒他扮警察之前,先处理下那打眼的发型。”

梶本畅快地笑了一声。





“那个孩子,我似乎认识他哥哥……或者是弟弟?兄弟俩有同样的天分呐。”

再度经历几乎能让四肢都断下来再用线穿回去一般的三次连续瞬移,不二靠在电梯里,两人一起仰头盯着液晶数字有节奏地跳着楼层。

他想起自己还在“SDR-六角”的时候,天天憧憬着“教官有次说漏嘴了,我有个双胞胎弟弟,不知道长什么样呢……”然后被吐槽“双胞胎当然和你长得一样了笨蛋!”的木更津亮,那个仅靠胶带窃听器一项发明就吃了好几年奖金,前阵子才帮他修好留声机的机械天才,所有人都取笑一般喊他“木更津家哥哥”他也欣然接受,不知道今天是不是也一边喊着“为了六角也为了弟弟的平静生活”而干劲十足地整备机械呢。

“这样?”梶本轻描淡写地说,“那这个人应该不会死了。”

“你是说作为战士的亲属,能够享有情分的豁免权么?”

不二随口开着明知不可能的玩笑,梶本很配合地挑了挑嘴角,在电梯抵达四楼后按住开门键示意不二先走。

不二没动。

在电梯停靠那一瞬失重的眩晕中,他猛然警觉了梶本的话外之音。

“梶本……”他站在升降厢内,一双蓝眸因为袭上心头的不祥预感而睁大,短促地吸气稳定不由自主颤栗的声带,“我有个弟弟,大概你知道,去年,因为是我的血亲,被做了实验……这个孩子,你是说——高层,不,我不敢猜测……”

如果被知道了他和阿亮的血亲关系——不可能不被知道了,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区别仅仅是当年在产房,哥哥检出了S式自此在常世间消失——那么, 梶本的意思……去年的事,手冢也说更多的事情他无权得知……

梶本用手掌挡住电梯门,侧过身来,很平常地说:

“我知道你说的那件事,去年万圣节,对吗?那个人是你的弟弟啊,不二,你觉得,无法接受么?”

“无法接受。”

不二几乎是从牙缝中咬出的这句话:“我——觉得——很愤怒,我恨不得——”

至今还无法纾解无法原谅,裕太被连满导线的画面每次闪回都会带来窒息般的心痛,化作利刃一瞬从心脏切割至四肢百骸。

梶本的围巾摆脱地球重力飘了起来,在空中狰狞地扭曲成一团,两人都意外地盯着乱舞得流苏,然后不二意识到是自己不自觉失控了“瞬杀”的能力,叹口气,松开了在口袋中攥紧的双手:

“对不起,没什么——已经结束了。”

他穿过开始蜂鸣报警的电梯门。已经很晚了,走廊的灯光切换到夜间节电模式,在不二踏上过道的时候自脚下至天花板柔和地亮起一层橙黄的光包裹住他,跟随着他的步子一米一米渐次亮向前方,他在四面八方的光线中找不到自己的影子。

“也就是说,”梶本抚平了颓然垂下的围巾,缓步跟上来,“比起被人工诱导成为战士,你宁愿选择死——是吗,不二?”

“不,我就是S式战士,我珍惜并享受这种生活,”不二惘然,“我只是觉得……应该让这个人自己做出选择。我们当初没得选不是么?谁都不应该替一个能自主选择的人决定人生。”

“但是你替你弟弟决定了。”

“——!”

在平坦的地板上不二险些一脚踩空,他倏地回头,震惊地瞪着梶本,似乎除了猛然发软的腿之外没有一个器官听懂了梶本的这句话。

“我们消除了他的相关记忆,所以我们没法知道他当初想的什么。”梶本也站住,两团光在很近的距离内融成一段温馨的暖色,“也许他是自己选择接受实验的,也有可能,对吗?也许他什么都知道,只是想要变得更强罢了。和他的哥哥一样——变得更强。

“也许他根本不想你替他这样选择,不二——周助。”

不二根本没法做出反应。

他完全没有想过,或许,只是或许,有这种可能性。

更残酷的是,他无法反驳。

因为他无法否认。

很长时间的空白。

壁灯因为两人长时间没有动作而自动休眠,走廊重新陷入一片漆黑。梶本动了一下,点亮了感应灯,提步不紧不慢地越过不二,向宿舍走去。不二机械地跟在他身后,瞳孔里全是支零的画面。

“我到了,不二。”

梶本在自己的房间前驻步,向低着头的不二轻声道别。

“……别人,我管不了。”

不二忽然小声说。

“什么?”

“别人,我不管,”不二抬头,眼眸里破碎的光已经拼回了坚定和决绝的冰蓝,“但是裕太,不管他怎么想,都不行。”

梶本露出一个高深的笑,不二隐约认出了一丝寂寞:

“裕太君有你这个哥哥真幸福。晚安,不二。”





手机屏幕在未开灯的卧室里亮起来,又静静地黯淡下去。不二动了动脚,碰到了一下,手机连忙又闪出了今晚第三条没有被回复的邮件:

“还在任务?”

“现在就去任务,身体可以应付?”

“我今晚值班,回来可以给我电话。”

不二盯着三条来自同一发件人的邮件,向后靠在冰凉的窗台上,沮丧地把头重新埋回膝盖里。

他连衣服都没有换,也没有开过灯,从进门扑到床上后就蜷成这样的姿势,裹着大衣还觉得全身发冷,身心俱疲,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脑子里乱哄哄的,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在想。极度的混乱基本等同于放空。

不知沉寂了多久,快要耗尽电量的手机挣扎着亮出了当晚最后一条邮件:

“太晚了,睡吧。”

不二终于在嗡嗡的耳鸣中找到了拿起手机的神经冲动。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拼出了主题:

“好想见你……”

他注视着闪动的光标,很久,然后闭上眼,视网膜上还残存着跳动的黑点。

然后,坚决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掉。





新宿。Leaf-青春战部。队长室。

搁在鼠标旁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继而在电脑屏幕右下角弹出了新邮件提示。手冢关掉正在看的监控窗口,揉了下眉心,点开,来自“周助”。

“晚安。”




这种事情,他必须独自,想清楚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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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堂哥你又换车了?”

不二一时不察把玉米粒吸进了气管,抓了张纸巾咳了半响才咳出来,自见到抱着篮球嚷着“饿死了快开饭”的裕太闯进来时开始泛上心头的惴惴不安终于找到了由头:

“咳咳、我、咳咳……”

“之前那辆保时捷不是挺好的吗,”裕太颇有些不舍地又向窗外看了眼,“怎么又换了辆别克商务。”

不二咳得愈发厉害了,满脸通红眼睛里都是水汽,淑子慌忙又抽了几张纸巾塞过来,轻轻抚着“大儿子”的背埋怨小儿子:“看你把你哥哥吓得。”

裕太用大力咀嚼表达对于母亲所谓“胳膊肘往外拐”的抗议。

不二用纸巾捂着嘴,借咳嗽迅速组织语言。进入“破晓之程”的第一次家庭日,幸村很大方地连上一月份错过的那次一起批了两天,允许他外宿。不二只顾上“能够住在家里”的雀跃和卡准日期收到的另外一封邮件带来的更大惊喜了,提了辆车就开了过来,却忘记了之前开的都是“青春”的便车,这次换成了Flower的,倒是裕太心细先发现了。

“之前那辆,咳咳,保养太贵了……”他找了个非常合情理的借口,“毕竟还是学生嘛,咳咳……打工重新——咳。”

对面的由美子在桌子下踹了他一脚,不二立刻收声。从没为钱操过心的他自然不知道学生打工的微薄薪资就算付得起车险也不可能攒出辆中高档车来的。

就让裕太继续误会自己十项全能的“堂哥”连家境都优越得令人无力好了。

裕太果然心有不甘地瞄了家长们一眼,男主人不动声色地用“考下驾驶证再说”打住了这个话题。

“对了堂哥,忘了告诉你了,”顾自消沉了一会儿,裕太站起来添饭,顺口说,“我志愿决定了。”

“哦?报了哪里?”

“早稻田大学,法学院。”

“名校啊,”不二不太了解,随口称赞了一句,“分数一定很高吧?”

“笔试已经过了,”裕太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讲,神情倒是压抑不住的“好难啊快来称赞我”,眼睛亮亮的,嘴上还刻意装作不在意地继续说,“剩下的问题不大,毕竟已开始也不是我要报的——”

闻言,不二放下叉子,定定地看自己的弟弟。经过之前的事,他对“裕太”“自愿”相关的词语一概反映强烈。裕太被他突然的反应惊了下,窘迫地摆手:“看什么啊,怪恶心的——也是警视厅来我们学校特招,看了我的成绩单和意向找我谈话,如果报进早稻田,可以在三年后直接进警视厅警察学校,培训之后就能进警视厅,多好的机会啊——”

他仰起头望了望天花板上垂下的吊灯,又有意无意地瞟了自己还空荡荡的平实的肩,满怀期冀:“警察啊……挺帅的不是。”

“嗯,是……”

听到裕太是自己决定的,不二安下了心。他快要神经过敏了,任务之后的几天训练里都有些魂不守舍,闲下来进资料库查了一圈也无功而返,毕竟术业有专攻,这种事还是派给乾比较合适。

警察么……裕太体格好,正义感强,对于他来说很合适。警视厅也是熟悉的地方,特招什么的,改天找迹部,不,找宍户亮打听一下好了……警视厅——

“唔——咳!唔咳、咳咳!”

不二猛地吸了口气,这一次呛得惊天动地,一口意面呛了一半进喉咙喷了一半到纸巾上,全家人都吓到了。侧边的裕太慌忙伸手过来拍背,又急又莽撞的几巴掌下去不二简直要濒死了,强撑着去洗手间猛咳了一阵才自救成功,拧开水龙头的时候感觉全身都软了。

警视厅——他差点忘了“S”名义上就是挂在警视厅警备部特种警那边的,时不时也有来往支援,更有部分高层和相关部门是知情者。

要是裕太进了警视厅,发现自己名义上在很远的地方读大学一个月才能见一次面的“堂哥”其实一直在东京做秘密战士,并且还是他的亲生哥哥……

不二在哗哗的水声里望着镜子发呆,呛咳到通红的脸颊很快便褪了色,比平时还要苍白。

那个人——观月初,自我介绍的时候,好像就是说在早稻田读书。

他竭尽全力想要推出这片纷繁事态的弟弟,在高层那边,终归还是终身打上了“相关者”的印记。





“周助,睡了吗?”

洗完澡窝在客房床上看书的不二闻声抬头,已经换上睡衣的淑子裹了条披肩,温婉地曲起手指敲了敲门板。

“没有,请进。”不二合上书坐起来,见淑子进屋回手关门,又小声唤,“妈妈。”

只能在无人的时候偷偷说出口的称呼,每次仅仅两个音就能让母亲欣喜不已。

“家里住的习惯吗?会不会冷?”淑子自然地坐到不二床边,伸手拢了拢被角,“妈妈再拿床被子给你?”

“不用,”不二垂着头享受难得的亲情絮叨,“住家里,怎么会不习惯。”

发旋被温柔地摩挲,每一丝细碎的发都被抚平理顺,淑子手里仔仔细细地爬梳着大儿子承自她的细软棕发,游移的视线却是心事重重。不二安静地等,过了许久才听见淑子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

“周助——妈妈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不二在脑子里飞速地过了一遍自己的各方面权限。

“只要我能做到的。”

他诚恳地说。事实上他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为家人做点什么。这么多年坚持着几乎是无望的关爱,每月一封不能回复的信曾无数次支撑着不二从死亡边缘挣扎求生,再加上对裕太的连累,不二只觉得亏欠了太多。

“你能不能……阻止裕太?”

不二愣了一下。

“警校——能不能让他,不要去?”

有一瞬间,不二还以为自己私下的担心被母亲看穿了,微小的僵硬被淑子误解,匆忙解释:

“不是你想的那样,周助,我和你爸爸都不是会干涉孩子人生选择的认,由美也说只要裕太喜欢就好,只是……提心吊胆的心情,妈妈实在承受不了,再多一份了……”

“唔……”不二有些费解,“妈妈,你——”

“周助今天说,你升职了,是吗?”

不二点头。“Leaf”升为“Flower”的复杂内情加上误了一次家庭日的缘由他自是不能明说,只简单地用“升职”来敷衍过去,为了让父母放心,还把“破晓之程”那边的条件拣好的描述了一下。

“级别高了,那——是不是,比之前更危险了?”

“呃……”

不二卡壳了。他不知该如何解释,但他知道再优渥的待遇再高端的技术支持,也平复不了母亲的忧心忡忡。

“周助,你不是做父母的,你不知道每天想到你,爸爸妈妈是什么心情……自从知道你还活着,还是那么危险的工作,每个月从月初一直挂念到月末,你联系我们一次,才能安下心来几天——那几次没联系,整颗心都吊着松不下来……”

淑子短促地吸气,声线已经带上颤音,她稳了稳,继续说:“要是裕太以后当了警察,又多了一个——妈妈真不知道——”

不二默然抬手搂紧了淑子,把头深深地埋进母亲的肩窝里。

这是他第二次,如此脆弱地投入母亲的怀抱。

还是那么不熟练,明明想要表现出坚强可靠的一面,明明不想让任何人担心,结果每一次都失败了。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要是一开始——”

——没有自私地联系家人就好了。

没有在偶遇后跟踪就好了,没有控制不住暴露了就好了,没有家庭日就好了,自己就可以继续读着每月一封不能回复的信,一直到妈妈彻底放弃,然后依靠这些仅有的温情来支撑自己直到退役或者死亡。

本不该奢求的东西。

要是一开始没有——

——可是,也不会遇到手冢国光。他生命中最幸福的两个部分。

“不要想乱七八糟的,周助,”淑子怔了下,似乎看穿了这个从未照顾过也最不需要照顾的孩子的心思,“不想做就算了,妈妈也不该为难你……替孩子操心,是为人父母的幸福呢。”

“你的失而复得,是妈妈一生中最幸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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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睡?”

前一夜心事重重辗转难眠,不二直到拂晓才迷迷糊糊睡过去。感觉只是刚刚合上眼,电话铃就响了。常年锻炼出的战士的条件反射使他瞬间清醒,眼睛还没睁开,手已经准确地抓过手机接通,然后就听见低沉醇厚的熟悉声线伴着电波失真清晰地响在耳边,简短的疑问句,笃定的陈述语气。

“唔……”

单是听到声音不二就放松了,他知道如果是任务的事这个人绝对不会寒暄指挥开门见山。并且——他逐渐反应过来现状——这个人的声音不会再和任务捆绑了,只留下了令人安稳平静的成分。

“Tezuka——好早。”

电话那端的手冢听着不二含混不清的糯声,把手机拿开耳边看了眼时钟:“约的是8时30分,今天,2月14日——”

不二惊坐起来,这下是彻彻底底地醒了。

“Tezuka你——对不起我睡过了——你在哪儿?”

他终于想起来在家庭日安排贴进行程表后收到的那封邮件,来自“青春”战部部长用邮箱,私人发起的联合作战请求,Leaf-TK-手冢国光邀请Flower-FS-不二周助共同执行约会任务,为期一天。

“你的房间窗户朝向正门那边,还是另一边?”手冢的声音平稳温和,“我使用的还是上次的瞬移点。”

不二跳下床,单手还拽着被子,裸着脚奔出去撞开对面裕太的房门,没理会从卫生间含着牙刷满嘴泡沫探出头的裕太,直接跑过去推开窗,向门前16.7米以外的街角树后眺望,果然看见树叶凋尽疏落的枝干间,穿着藏青色长风衣的笔挺身形向他的方向挥了挥手臂,又技巧地退一步完全隐进树影里。

“——一分钟。”

丢下嚷着“堂哥一大早发什么神经”的裕太,不二用一级战备的速度把自己打理清爽,在58秒后穿过花园笔直地扑向树影里的那个人。他躬下身用手撑住膝盖喘了几秒,直起身灿烂地笑,毛衫领口扯得很松,露出没有系扣的衬衫。

手冢抬手捋了把不二湿漉漉的刘海,解开风衣把他揽进怀里,手臂搭在他细长的后颈上来回摩挲了几下,直到让怀里的人都染上自己的体温才稍稍松开,左手从不二耳边滑过来,顺着他泛上薄晕的面颊抚过,目光温暖纵容:

“我还以为你会从三楼跳下来。”

“如果你呼唤我的话,罗密欧。”

不二的瞳孔和睫毛上的水珠一起,映着阳光晶亮地闪动。

“逃家也要穿齐整些,不二。”

手冢唇角噙起一丝笑,扬起右手包装精美的礼品袋,一本正经地交到不二手里:

“我带了致凯普莱特夫人及小姐的问候,希望能讨得她们的欢心,不致于为难你出来和我见面。”

不二瞄了一眼礼盒,挑着眉毛反问:“白色恋人?”

“上周去了北海道,”手冢解释,又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你的。”

不二心满意足地踮起脚碰了碰手冢冬日中微微发凉的侧脸,把车钥匙塞给他:

“车上等我,开好暖风。我去和爸妈他们道个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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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不二的车,司机的位置他倒是很自觉地让给了手冢。连“约会”都会写在日程表上的“青春”战部长好容易争取到一次成功的约会任务,肯定是做足了功课,或许又是找医院或者财政课的姑娘们参谋过吧。

所以当手冢第一站停在某家人满为患的花店前时,不二有些窘迫又丝毫不意外。

但不论怎样,都是他笨拙的恋人生涩却真挚的示爱呢。

这样想着,不二目送着男朋友穿着长风衣比谁都挺拔倜傥的背影义无反顾地扎入花店门前簇拥着抢购的人群里,然后在打工的学生敲车窗时慨然掏出钱包买了枝玫瑰。

“嗯,紫色蝴蝶结那枝吧……”关系对等,礼物也要对等才有趣,“谢谢,不用卡片了。”

——接着他便看到了手捧一束白色菊花奋力挤出来的手冢。

“……”

不二有点崩溃,他攥着用透明玻璃纸包装的红玫瑰,感觉花刺都要透过包装纸扎痛手心了,就这么盯着手冢面色如常地开门上车系安全带点火挂档踩油门。纵是手冢也被不二这种低气压的视线盯到如坐针毡,在等红灯的间隙别过头探究地看过来,眼神很是无辜。

“……”

不二一言不发地举了下手里的红玫瑰,又扬起下巴点了点手冢摆在挡风玻璃前的白菊花。

“……?”

手冢皱皱眉,很是费解,用一个信号灯的间隔依然没有想清楚。红灯转绿,手冢转向,一边查车内导航一边说:“不二,之前说过的,陪我去个地方。”

“说过的?”不二反问。

“嗯,我祖父。”手冢答得理所当然,甚至还在转弯中接住滑下来的白色花束非常顺手地塞进不二怀里示意他抱着。不二沉默低头,简直无法直视自己买的花。

原来自己想多了……他泄愤一般把扎着紫色蝴蝶结的单枝红色花朵往座位下面塞。手冢却好似顿悟,“啊”了一声,在驶入陵园大门时难得迟疑地开口:

“不二——你不是让我,不要把你当‘女朋友’?”

“……说的没错。”

有种闹小脾气被戳穿的无力感,不二强笑着,内心简直要挠墙。

情人节的公墓空荡荡的,不二抱着白花跟随着手冢一排一排数着墓碑。手冢国一的墓在有点偏僻的角落里,看起来刚刚清扫过不久,一尘不染的石碑前摆了束同样的白色菊花,衬着满天星,有点颓败。不二躬身,把新鲜的花放下,比较着黑白照片里不苟言笑的老者与身边肃然的青年,受过训练的眼力看得出眉骨和下颌类似的线条。

“是今天?”

“不,周五,”手冢答,“为了今天的休假调了几个班。四年——五年了,‘2·12’爆炸案。”

他顿了顿,不二本以为他会说什么,但手冢只是伫立了一会儿,然后鞠躬,挺直身后抓过不二的手,简单地讲:“走了。”

“唔——不,说点什么?”

“说什么?”手冢站住,很认真地看不二的脸。不二又有点想挠墙。

“没什么……”

现在想想被偶像肥皂剧荼毒的分明是自己,现实中像手冢这种严肃死板的人怎么会真的如他设想的那样对着墓碑牵起他的手信誓旦旦“这是我认定要共度一生的人”之类的——他匆忙甩头把滥俗的剧情从脑子里晃掉,顺从地被手冢带出陵园。

如果自己带手冢见父母的话——

不二系安全带的手迟疑了一下。

虽然之前试探地邀请过手冢一起去家庭日,但就算手冢当真应允下来,不二也不认为自己真的会把他以恋人的身份介绍过去。

他不明白是对自己不信任多一些,还是害怕手冢介意更多一些。

这种不二在两人抵达预订好的餐厅时达到了顶点。

“十分抱歉先生,因为我们的失误,您二位预定的包间和另外两位登记在了同一个房间里,并且那两位客人已经到了,”服务员核对过手冢的电话后非常抱歉地连连鞠躬,“今天这个情况实在是没有别的位置了,不过您预定的那间比较大,如果您二位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在中间隔上屏风,并且您二位的餐费可以打折。”

手冢和不二都表示不介意,情人节的午餐时间到处都人满为患,临时更换也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地方。服务员一边松了口气一边格外殷勤地为他们带路上楼,在敲开包间门时手冢非常利落地抢进一步。不二还在暗笑他的恋人连约会都抛不下率先确认场所安全的队长本能时,却见手冢身形一滞,竟然伸手,把不二拦在了后面。

“我们不打扰了。”他果断地对服务员说,一边退一边机敏地左右观察,把不二的视线堵得严严实实,背后那只手打了个“撤退”的信号,不待不二和大惑不解的服务员做出什么反应,强拉着他战术撤离。

刚刚撤出餐厅大门不二就抖腕甩开了手冢,仰起头,素来温和的蓝眸因为不悦而分外锐利地瞪过来。

“是不二由美子。”

手冢低声简单地解释,他也因为巧合而大为惊讶,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房间里巧笑倩兮的女性看到自己身后的弟弟。幸好不二纵是不明就里也严格执行命令一句不问,了两人配合默契完全没露出破绽。

“那就怎样?”

不二的反问完全出乎手冢意料,他蹙眉,还没开口问出来,不二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让我姐姐看到,那、又、怎、样?”

“……”

手冢很难得地茫然了,还好不二没有让他茫然太久。自觉脾气发得又是不明不白,不二咬咬唇收起凛冽的气压,这下被怒气掩盖住的委屈浮了出来,他甩手走出两步,又不甘愿难得见面一次还耗在冷战上,头也不回,闷声向莫名其妙追上来的手冢扔了句:

“你祖父也就罢了……Teuzka,我都不在意,你也不愿意见我的家人么?”

这话说出来不二都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了,平常才不会在意这种事,也没人会让他在意。他也清楚保密协议条条框框的东西——可是幸村都说了“会假装不知道”——

不二有点想抱头,本来这么企盼这么不容易才得到的一次约会全被自己搞砸了。他只能低着头快速向外走,刚迈出两步就被身后的手冢大力拽住,踉踉跄跄直接被拖进餐厅旁隐蔽的巷道里,自己被一把摔进去的同时手冢顺势转了个身,还是以背堵在巷口严实遮住不二的站位。不二不禁退了步,他以为手冢会直接按住他吻下来。

但是手冢没有。他逆着光低下头看不二,神色辨不清,语气里却藏不住一分焦躁:

“我不明白,周助……”

他斟酌着,抓住不二肩膀的手松了松,不致于弄痛他的力度:“我能看出你不高兴,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

不二沉默着仰头看手冢,他吸口气,尽力组织词句:“小坂田和菊丸他们都说我缺乏情趣,我真的准备了很多,有很多他们建议的事情我觉得你不会喜欢,就自作主张删掉了,我告诉他们没有人比我了解你,我还以为我是对的。”

听到手冢说出这么长的句子不二不由自主竟有些心疼。他张口,尚未出生就被手冢急切地按住嘴唇,继续说:

“我不明白‘见家人’对你的意义,从之前就不太明白,毕竟——”他顿了顿,不二已经懂了他未竟的语意,“——但要是你在意,我一定会做。现在去见不二小姐也可以,去你家也可以,你之前想说的在我祖父那边的也可以——”

“我不说出来的话,”不二沉声打断他,垂下头,有意把隐隐流光的眼睛藏在碎发里,“我不说出来的话,你就猜不到吗?——明明说过‘一直看着我’的。”

“太远了,周助,”手冢的声音里焦躁的成分多了起来,“我们习惯朝夕共处了,现在太远了,你要给我练习的时间。”他又短促地吸了口气,“说真的——我真怕你等不及我,看向了别人。”

不二一下子笑出声来。

感受到手冢逐渐加力的掌心的温度时不二就已经消气了。原来不安的不只是自己。

第一次恋爱,第一次分离,他们都需要练习。

“抱歉,真的,我也有点患得患失,”他踮起脚主动去亲吻恋人绷紧的唇,“不过我觉得很有趣……在你赶上我之前,我绝对不会看别人一眼。”

手冢敏锐地想要抓字眼,不二已经扯住他的袖子兴致勃勃地走出巷子。之前的餐厅时去不成了,现在再定位子显然来不及。不二张望了一下,眼睛一亮,指向斜对面楼顶巨大的黄色“M”:“我们去吃那个。”

——他们相遇的地方。





当天下午飘起了细雨,手冢解开风衣抖一半在不二肩上,把他完全揽进手臂里,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漫步在东京的街道上。他们去看了下午场的电影,散场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雨慢慢大了,两人在停车场附近找了家路边摊,掀开暖帘钻进去聊避风雨,点了很多关东煮。别人都过节去了,摊位上除了老板并无他人,他们在包着头巾干劲十足的老板每次转身拿食材的时候偷偷交换浅吻。手冢破例要了罐啤酒,两人一起盯着罐子上的麒麟不知为何笑起来,笑得老板一脸莫名其妙,大着嗓子嚷是男子汉就一口干掉!最后还是谁都没敢碰。

不二的预定依然是21时归队,手冢载他到离“破晓之程”最近的“青春”瞬移点才停车下来,看了眼愈下愈大的雨,脱下风衣披在了下车换位子的不二身上。

“我开车的,Teuzka。”不二没有推,只含笑提醒。

“我瞬移的。”手冢言简意赅,接了队内通话联系大石设瞬移通道。居民区的保安亭后监控看不到的地方,花坛里泥土渐渐浮起浅淡的银光。不二推着手冢站进去,手冢却长臂一揽把他也搂进光圈里。

“真想这么把你‘携带’回去。”

罔顾脚下雨中泥泞的土壤,手冢把不二的头按到自己肩上,脸埋进不二的发旋里,声音闷闷的。

“我也想。”

不二依依不舍地蹭着手冢的衬衫。

雨声在耳边窸窸窣窣,不二身上却一点都没淋到,连头顶都被手冢严密地护住。

“下次——再联系你。”

“嗯。”

倒计时了,银色的光墙旋转着升起来,是两个人都熟悉的属于“青春”战队的瞬移通路。手冢又揽紧了不二一分,在倒数至零的时候一个吻仓促地留在耳垂上:

“好好的——”

银光崩落,不二耳边雨声打了起来,噼里啪啦地落到发顶的雨珠冰凉,他裹紧了手冢的风衣。

“青春”的瞬移通路,就算用“携带”也无法带走身为“Flower”的他了。

“——嗯。

他对着光的残影,轻声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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腕表上时刻自动校准的数字刚刚跳过“21:00:00”,不二的手机和队内通讯器就同时开始疯狂地响。刚刚在提车单回执上签完字的不二一手一只正不知该先接哪个,车库登记窗口的内线座机也铃声大震,接线的内勤听了几句,迟疑一下,把听筒递过来:

“不二战士,幸村队长的来电,指定第一优先级。”

这下不用纠结了,不二吧手机和通讯器通通按掉,一歪头直接用肩膀夹住座机听筒:

“幸村?我的房间漏水了么?这么火急火燎的通讯轰炸——”

那边幸村还没说话,不二手里的两个终端又是一通乱响,纵是发挥战士的反应速度不停地点挂断也没能停下持续的响铃,不二不禁咋舌。

闪过去的通讯请求里,从白石到忍足,从华村到斋藤,甚至还有几个没有存进队内通讯录的号码,这是触了什么众怒招致全“S”总部追杀么——也不应该脑这么大阵势吧……

幸村那边大概在苦笑,声音都变了:“不二?你回来了对吧?”

“准时归队,”不二匆匆滑着手机屏幕收邮件,“这是什么情况——?”

“回来了就好,”幸村大松一口气,“直接去你的房间吧。”

“——啊?”

不二错愕,单无标题邮件的轰炸阵势,不二也不觉得躲回房间是安全的。幸村又疲惫地重复了一句:“你总算回来了……直接,快过去吧。”

听起来就像全“破晓之程”上下齐出动,在不二的房间里关了一只唯有他能降伏的魔王。

——事实也相差无几了。

幸村甚至连电梯的时间都不想耽搁,大手笔地在地下停车场给不二开了个临时瞬移点,如果不是条件有限大概他会把借口直接开到不二房间门口。一脚踏回四楼生活区的瞬移接引处,不二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回自己的宿舍,果然看见门口的读卡器亮着来访绿灯。他扬手刷卡,手掌着急地推着门板快速收进墙壁,敏捷地侧身钻进去前左右手的短剑和手具都扣进了掌心——

——然后,他看到客厅正中的地摊上,背对着门口的少女双手死死按住耳朵,颤抖着紧紧蜷成一团,紫色长发铺了一地。

“——久美?”

还活着,不二第一判断出这点,松下了一丝神经。他左手稍稍抬起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控制这个空间,然后轻声唤着名字,谨慎地一步步靠近少女。还差两步的时候公主殿下突然跳起来,身躯如压弯太久的弹簧,猛地松开几乎要弹断,就这么转过头拖着蜷麻了的腿连走带爬不顾一切地扑向不二,举高了双臂直接搂过不二的脖子把他拽下来,一头扎进不二颈窝,大声地哭了起来。

“久、久美……”不二堪堪单膝跪倒,双手僵硬得不知该往哪里摆。有人悄无声息地进了屋,不二不知所措地回头看过去,华村葵单手抱胸,宁静地俯视着他。

“久美——”不二好容易扳住公主的肩把她退开一点,定睛打量。久美满脸是泪,眼睑都肿了,委屈得不行,肩头随着抽噎抖动,像落水的鸟徒劳地颤着翅膀。

“这是……怎么了这是——”

“久美找了你一天,不二君。”

华村微微叹气:“谁都劝不动,告诉过她你出门去了也不信,不让她打你的手机,她直接从套间里跑出来,楼上楼下一间一间找你……”

“那也不——怎么哭成这样……”

“一下子从屏蔽的房间出来,这么多人,见过的没见过的,久美这么跑来跑去,大家的想法……”

不二懂了。

能够敏锐感知情绪的女孩长久不接触这么多纷乱的情绪,一定吓坏了。

他伸长手臂在桌上摸索,左右够不到,于是拢了拢手指,纸巾盒顺从地滑过来。他抽了几张纸给久美示意她擦擦脸,久美不接,扬起一塌糊涂的小脸抽鼻子,通红的眼眶里满满的泪水晃着灯光,哑着嗓子叫:

“周助……周助!我剪、剪头发了——好看吗?”

饶是不二也想不到这个发展。

“呃……”

他赶紧把久美又推开一点。久美坐在地毯上,头发早乱了,不二用手指努力替她梳顺。原先凌乱毛糙长到小腿的头发修掉了一截,烫得笔直,柔顺地垂到腰际,刘海剪齐,左耳边结了条细辫搭在胸前,乖巧清爽。不二忙点头:

“好看,真的……”他诚恳地加重语气,“真适合你,久美。”

公主破涕为笑。

“周助、周助梳的——”她抚着左边的单辫固执地重复,“就这么、这么梳,周助说、说好看……”

“嗯,”不二迟疑着,还是摸了摸她的头顶,“久美喜欢就好。”





好容易把哭累的公主哄起来,不二任她把头躲进自己怀里贴着胸口,用“甜美的白色的”心跳声来隔绝其他人的情绪,就这么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把她送上了直达地下二层套间内的电梯。感觉这十几分钟比一整天都累,不二塌下肩长叹一口气,总算明白了幸村的苦笑。

他一转身,华村还安静地站在他身后,似乎刚才一直默默地跟了过来。

“我知道你一定很困惑,不二君。”

在不二发问前华村先开口,抱歉地摊手:“我也没想到久美会给大家添这么多麻烦,对不起。”

“没什么。”不二只得摇头,“我的确——不太懂女孩子的想法。”

“每个男孩都是这样的,这才是青春的魅力。”

华村摆出一副过来人的表情笑得娇娆,不二尴尬地陪笑。

“不过,”沉默了一会儿,不二别过头,看另一台公用电梯逐渐攀高的数字,“为什么不让王子殿下来?毕竟——‘命中注定’?”

华村姣好的面容上浮起了为难:

“不二君,你也见过入江君,他连自己都无法记住,更别说——久美又是那个样子,她会受伤的。”

电梯发出抵达的鸣响,两人都向一旁让了一步。华村注视着电梯门,用当初拜托不二夺取看看公主的语气开口:

“她到今年五月就满十六岁了,没多久了——在她还可以任性的时候,麻烦你纵容她一下吧,不二君。”

她很快说完,然后与电梯中走出来的人擦肩,按下电钮,在门关上之前向不二轻轻挥手。

不二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

他最终还是沉默着垂下头,接着,他诧异地看到一双鞋子,自从电梯里走出来后,便一直停在他身前一米的位置,没有动过。

——可以的话,真的不想和这个人打招呼。

虽然这样抱怨着,不二还是努力抬起头,淡淡地扬了扬下巴:“德川先生也有事找我?”

德川和也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就这么,一个人,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不二,,不二毫不退让地看回去。

——似乎,比前两次见面,要温和一点?

不二还思忖着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德川终于动了一下。

他别扭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拍不二的肩,最后还是在不二惊讶的目光中收了回去。

然后,果断地掉头就走。

“……他受伤了,拿点药。”

在转身的时候,德川没头没脑地甩下这么一句。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幸好。谢谢。”

不二彻底糊涂了。

他不期然地想起今天不在德川身边的——大概就是德川所说的那个“他”——的那句话:

“他其实是好人啦,很害羞对不对?”

——“他”。

会是怎样的关系,才会只需要这么简单指代也不会被任何人误会。


才会在哪怕一次又一次洗掉记忆涤荡成白纸的心中始终留下温柔的印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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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早上进三楼训练区的时候不二就见到五六个穿着技术人员制服的认在第三综合厅忙里忙外架着摄影机和线路。他隔着双向透明的墙壁和综合厅里穿着护具做原地弹跳热身的白石扬手打了个招呼,对方回了个灿烂的笑,顿了一下,冲他打了个“进来”的手势。

“刚才还想过去找你呢不二,”白石左右交替束紧手腕的带子,“定期的教学对战视频录制,怎么样,来陪我练几场?”

“好像很有趣啊,”不二也不推辞,接过白石递来的另一套护具就穿戴上,“有什么要求么?”

“不要用‘Flower’,尽量不要使用超出‘Leaf’平均值的波动,”白石指了下综合厅外的控制台,“之前和幸村录过一次,其他人封住了‘Flower’都不太适应——这么说不二你正合适啊!”

他大力地拍不二的肩,被轻捷地闪过,反手就袭上来,两人玩笑着过了几招,就被内勤各自叫开戴随身录像机了。

“纯体术的话,不要小瞧我哦,白石。”

“啊,尽可能地展现ecstasy的手具操纵技术吧!”

两人虽然没有搭档过,对抗赛也没有打过,但都是基础扎实经验丰富的高手,很快就找到了配合的节奏。他们录了埋伏反埋伏、跟踪反跟踪,模拟了街头最迅速隐蔽的战斗方式,又轮流去掉手具模拟了对普通民众的制服方式。完成了总部要的课件后白石做主又选择了地形,两人打同队配合,在化为沼泽的训练厅里和假人与放进去的养殖蚊蝇蛇鼠打了场酣畅淋漓的遭遇战。

回放视频的时候来验收的拓植龙二顾问颇为满意地频频点头。白石的作战方式简练扎实毫不花哨,有如教科书公式一般一目了然,每一个走位每一招式都力求最精简最有效;而不二的作战风格灵活绚丽,习惯先摸透对手的节奏再反击,冷静敏锐,对体力的控制已登峰造极,指尖的手具变幻莫测,哪怕几秒的改变形态也能始终把S式波动保持在阈值。拓植顾问难得表扬了几句,仅仅是“很不错”这样轻飘飘的词经他严肃刚健的语气说出来也显得格外掷地有声。

不二搭着块毛巾喝着饮料微微笑,他没见过这位体形极其结实的中年顾问,看起来是一丝不苟不容怠慢的性格,并且——

个子都好高啊,“破晓之程”的人……

他有点郁闷地低头看自己溅满了泥水的护具衣角边上那个“M”,最终决定转移注意力,咬着吸管透过一层层墙壁无聊地打量其他训练室的情况。能看到最右边是切原,似乎在做单项训练,扛着把太刀在砍橡胶柱;左边的射击场里忍足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地打靶,没有戴滤波眼镜,表情不甚轻松。幸村似乎从未来过训练区,连健身房都没见他去过;至于“亲卫队”那些人,大概有自己的区域吧——

正漫不经心地想着,手机响了。

不二向拓植和白石比了个收拾,一边向训练厅外走一边甩掉脏兮兮的鞋,留意到来电是乾贞治的内线号码,他向人少的方向绕着接通:“乾?”

“喔,不二,”乾的声音经过电波过滤愈发平板,“中午好,吃了吗?”

“还没,”不二抬头——又低头看手表,已经是午饭的时间了,“怎么,居然开始寒暄了?”

“纯粹替部长大人发问而已,”乾干笑,“说正事,我需要更多的DATA。”

“哪方面的?”

“关键词是‘王子’、‘公主’、‘封印’。”

不二停了步,无奈地扶额:“你还真是直截了当,别告诉我这么久你只想出这三个词而已。”

“唔,最近很忙——”

“乾~?”不二加重语气,尾音别有用意地挑上去。

“好吧,我着手了一次,失败了,”电话那边,乾似乎在不甘地砸舌,“我先从目前总部的纷争入手,手冢和你提过吧,关于‘A’派和‘B’派?”

“‘A’是为了保证封印顺利进行,‘B’是为了阻止?”不二确认道,“实际上,我不太能理解‘B’派的想法。”

“我有猜测,还没有验证,”乾也谨慎起来,“但有个事实不可否认。”

“?”

“直至今日,封印从未成功。”

“……”

不二无语低头,轻微磨了磨牙,然后从靠着的墙上直起身,越过专心射击的忍足继续走:“那是自然……不然我们为什么会存在?如果封印成功,终结了轮回的话。”

“那么第二个问题,既然封印从未成功,那之前的每个时代是怎么终结的?”

“……公主的死亡?”

“这是一种推测,不过有一个前提,每个时代是从何时确认‘终结’的?比如上个时代,如果竹内伦子公主死亡那一刻算作新世代,不二——”乾呵呵笑了声。“你我的年龄,可都比越前龙马大好几岁吧?‘本世代’的骑士殿下?”

不二沉思:“……继续说下去?”

“唔,不二你怎么变得跟手冢那么像,”乾郁郁地抱怨一句,“不管怎样,不二,你是站哪一派的?”

“表面上来看当然是第一个……”不二侧身避过一名内勤。

“那么封印的关键就是——”

“保护公主和王子。”

“还有你自己,‘骑士’的安全,”乾补充,“DATA是不会出错的。”

不二耸肩。

“对了不二,你有没有能确认是‘A’派或者‘B’派的人?我从那边入手看看。”

“暂时不多……”不二飞速思索着,“从保护公主的角度看,华村葵顾问应该是鲜明的‘A’派,那么和她一体同命的梶本贵久也应该是。‘王子’这边有一个,德川和也,那么他所敌视的斋藤至——唔,还有幸村精市。”

耳边忽然一阵嘈杂,不二皱眉抬眼,愕然。

“——我等下把资料拷给你。”

他匆匆收线,循着大喊着“糟糕切原君又暴走了”的声音沿走廊飞掠向最里端的第五对战室。

第五对战室向内单向透明的墙壁外乱哄哄地聚集了一群人,而对战室内已经血花遍地!

手持太刀的切原狂啸着挥舞着武器,脸上身上都是不顾一切割伤的血迹。他向着室内参差树起的高弹性橡胶柱疯狂地砍削,弹回来的太刀伤到自己也不知躲闪。不二沿着非战斗人员纷纷让开的路奔到控制台前,慌慌张张操纵着控制台的内勤们已经乱成一团。

“什么情况?”不二抓住最近的的一个女孩沉声问。

“切、切原君暴走了!他自己、自己冲开了‘Flower’开关!”

见到有“Flower”战士赶来,周围人心先安了一分,抬头看清却是新来不久的不二周助,刚消下去的无措又浮了上来:“怎、怎么办,不二君!”

“冷静,之前这样的时候怎么处理的?”

不二迅速浏览着屏幕上的各项数值,他不熟悉这些专业的数据,更不熟悉切原的S式波动,通览下来也没什么收获。女孩还在慌张:“之、之前有白石君看着,已经两三个月没有暴走过——”

“我问的是‘处理’!”不二厉声喝道,周围一秒内都静了,只有外放里传出切原的嘶吼。

“麻醉针……”被不二一慑,女孩反倒清醒了几分,急忙答道,“但是梶本君不在,其他人根本打不中,切原君暴走了也是战士——”

“——躲避暗器是战斗本能。”不二接口,盯着切原毫无章法又迅捷无比的动作估摸着,的确只有发动“极速”快过音速的梶本才能打他个猝不及防。

“断掉连结呢?”

“已经断掉了!”女孩大叫,“但是没用!”

“等他自己恢复要多久?”

“没、没有数据……”女孩忙乱地翻查着,“并且我担心、我担心万一切原君一直不回复,持续到S式枯竭也很危险的!”

“我明白。”不二深有感触,他就是因为这个才住了一周的院,至今还在做恢复训练。

“还有!”女孩又着急地补充,“这个样子下去……切原君暴走的时候连疼痛的自我保护都没有——我怕他伤得太重会死掉的!”

“我明白了。”

不二已经理清事态:“有安全词吗?”

“Angel!切原君的安全词是angel,但是他听不到!”

“总会有办法的。”

不二私下环顾,拎过一旁备着的医药箱打开,左右手各抓了三四卷绷带。切原已经丢下太刀,罔顾滚到角落里的手具,大踏步冲向门口,徒手抓住电磁控制的门框,开始摇晃。

“把橡胶柱的地面锁定装置解除!”

不二喊了一句,快步迎着切原扭曲到变形的面孔奔向门口。

“什、什么?!”

“——照我说的做!”

“啊——是!”

立在第五对战室内的十二根高弹性橡胶柱解除锁定装置东倒西歪的同时,切原一声长啸,徒手生生扯下了连穿甲火箭炮都能抵御的门。

——堵在他赤红的双眼前的,是一个人。

不二顺势踏入对战室,立刻回手把门合上,籍电磁锁定勉强维持住了关闭的状态。切原的拳头如疾风骤雨,不二紧贴着墙壁侧向连续旋身翻滚,堪堪躲开大部分打向要害的攻击,也逃不过硬吃了几记狠的。

幸好护具还没脱——

这个念头火光般一闪而过,不二借最后击向左肩的一记重拳后跳,趔趄几步稳住身形,切原已经欺身而上。不过一米的距离,“Flower-暴走”完全无视,双掌狠狠地推过去想要直接把心脏爆出来——击中了白色的橡胶柱!

高弹性材质完全抵御了这记冲力,切原倒被反弹的作用力震到双腕几乎脱臼。他两眼彻底红了,血色的视线有一瞬的茫然,明明面前是一个、人——

又一根橡胶柱从侧面飞来,切原本能地躲闪,橡胶柱却好似有生命般如影随形,切原侧跑几步都没恩给你甩下。适才进来的“人”已经没了影,面前堵着硕大的无生命体把视线遮得严实,切原烦躁地狂吼一声,单手重击向跟过来的橡胶柱决定把它挥开、或者打碎!

两个都没能做到,正面迎上橡胶柱的切原刚刚碰到不属于生命体的材质,左右两边就有绷带缠了上来,迅速地交叉缠绕,硬是打算把他的右手捆在柱子上!切原飞身后退,却贴上了一具躯体,有体温有气息,扬手把他的额头扳过来贴上唇——那么面前的柱子和绷带又是怎么回事!

“Angel!”不二嘴唇紧贴着切原的额头喝出安全词,如果鼓膜听不到,那颅骨也要传过去!

“啊啊啊啊!!!”

切原恍若未闻,连手带缠住的橡胶柱一起挥向不二,不二抽身,赤脚没有气垫可以助力,他纵跳起身,踩住地上的一根橡胶柱借力,弹向空中又踩住第二根直立起来的柱子,第三次直接踩到了浮空的柱子上——这究竟是什么人!!

切原混沌的脑海里无法思考这么复杂的事情,他只知道一味的追击,冲到墙边也不转弯笔直撞过去。面前倏然冒出的白色柱子他已经麻木了,一头扎进挡在他和墙壁间的橡胶,立刻又被绷带缠上了脖子、肩膀和腰。

腿还可移动!没有视野又如何,还有左手可以战斗!

残存在切原意识中的唯有排除敌人的想法,他硬是凭借高度提升的五感跌跌撞撞地冲向不二的方向,丝毫不差!

绷带自空中挥出,不二左手悬空细微操作着,右手的手具已然成形,是网!

一个又一个拦上来的橡胶柱撞得切原踉踉跄跄,终于扑到了先前判断的位置,一张网凌空撒下铺天盖地把他卷进去。

网而已!

切原奋力挣扎着,想要凭蛮力撕出缺口,无奈这张网是不二的手具,也许是这一世代最擅长操控手具的人重筑出的网,牢不可破。

门终于开了,不二抬头,梶本冷静地举着麻醉枪,在切原挣扎的空隙中扣下扳机。

——警铃终于归于平静。

“没事了?”

后一步赶来的白石踢开一地横七竖八的橡胶柱跟进来看了眼,确定切原已经陷入昏睡,这才松了口气,招手让医护人员进来把他抬出去。不二也起身,四肢酸痛的肌肉立刻提醒他刚刚进行过多么超负荷的战斗。

连续精准地发动“瞬杀”控制橡胶柱和绷带,还挨了几下狠的——

“嘶——”

左肩被重重拍了一下,不二右膝盖一软直接坐倒,差点没惨叫出来。能徒手卸门的力度实实在在地打下来,就算有护具也抵消不了多少……他忍痛瞪了眼拍他的白石,后者慌忙举高双手:

“抱歉抱歉,我只是太激动了——快脱下来让我看看伤!”

“不用,骨头没事。”不二勉强动了动肩关节,问题不大。

“厉害啊不二,除了梶本,你还是第一个能和暴走的切原打得势均力敌的战士啊!”

“你太谦虚了白石,只是空间小,道具也合适,”不二倒是真心实意地说这番话,“论体术,我还是不如你呐。”

“不一样的!”

白石指着被抬走的切原:“‘暴走’的切原,”又点点自己,“‘疗愈’的我,没得打好吗?这就好比驾驶技术再高,开着轿车也撞不过装甲车啊。”

不二喷笑,牵动了肌肉,又吸着冷气痛了起来。梶本和白石一左一右把他架出来,找医药箱里的喷雾一通处理,又打了绷带固定他肿的最厉害的左肩和右腿。内勤和技术人员忙着收拾被切原折腾得千疮百孔的场地,没有人注意到,有个奇高无比的身影站在最外圈,不动声色地把一切都尽收眼底。





午饭时,不二的通讯器收到一条消息:

“14:00:00,来地下一层电梯间。
斋藤至。”
当局者迷是因为不得不迷,旁观者清是因为事不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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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很喜欢冰之灵大人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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