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TF] 米尔德三月【2012-9-4】更新Chapter 7&8于主楼&20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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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9-4 更新Chapter 7&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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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尔德三月
(背景为19世纪英格兰,大致事件参照Elizabeth Gaskell所著小说North And South)

Chapter 1 The Fujis’
    Fuji一家搬到米尔德镇的第二天,那对漂亮的姐弟已经成了镇上女人们闲话的对象。他们的突然到访引起种种好奇的猜测,是什么原因让这家人从阳光明媚的南方乡村搬迁到这个阴沉、烟尘笼罩的北方城镇?传闻他们原本住在伦敦南部的一个小镇,因为父亲投资失败,为了躲避债主才带着家人来到这里;也有人说,他们在米尔德继承了一笔遗产,这个猜测更能解释为什么他们刚到米尔德就住进了格林伍德街上的那套房子,那里原本住着一位孀居的老妇人。
    新邻居Kikumaru夫人拜访他们之后,这些陌生人模糊的面容逐渐清晰起来。年近六旬的Fuji先生原本是学院讲师,因为某些原因辞去了教职,与此同时,他的姐姐去世了,留给他在米尔德的遗产。他的夫人是一位绅士的女儿,他们有三个儿女。Yumiko小姐年轻漂亮,两个月前和一位青年学者定了婚;大儿子Syusuke是一位医生,有爱丁堡大学的医学学位,曾经在法国游学,又在伦敦的圣约翰医院实习过两年。奇怪的是,Fuji一家搬来米尔德已有一个星期,他们家最小的儿子始终没有出现,据说他仍在剑桥读书。因为这一对姐弟已经足够人们议论的了,渐渐地,也就没有人再提起那个最小的儿子。
    Kikumaru夫人拜访回来后,对Fuji姐弟的美貌和谈吐的评价使格林伍德成了更多人拜访的目标,甚至连米尔德镇的Tezuka夫人也在Kikumaru夫人的陪同下叩开了他们的家门。Tezuka夫人的儿子,也就是Kunimitsu Tezuka先生,拥有米尔德镇乃至北英格兰地区最大的棉厂。“米尔德镇的Tezuka先生”——这个名词传遍了整个欧洲的贸易圈,商人们提到他的名字时都带着敬意,他的Crapton棉纺织厂更是其他厂主眼红的对象。据说Tezuka以前有过一段白手起家的经历,但是除了他的家人以外,没有人了解他的过去,在镇上未婚姑娘的眼中,他的过去远不像显赫的现在那么重要。每当Tezuka先生出现在镇上,街道两边的门后、窗口、拐角,总有热切的目光跟随他高大英挺的身影。母亲们对这位尊贵富有的棉厂主也有着好感,只要Tezuka先生还没有踏入教堂,她们就不会放弃美好的愿望,期待有一天荣耀的“Tezuka夫人”头衔会落到自己女儿的头上。
有人把Tezuka夫人的拜访和Yumiko小姐的美貌联系起来,母亲们不约而同地有了一丝担忧,而后,当得知这一年Tezuka夫人例行宴会的宾客名单上多了Fuji一家的名字,他们看待这些外乡人的眼光里多了羡慕和、惊异和无可避免的妒嫉。

   “我想我不会喜欢这个Tezuka先生。”Fuji把请柬叠起,放回桌子上。
   “为什么?”Yumiko递给弟弟一盘点心。
她很奇怪弟弟会有这样的言论,印象中他对陌生人从来不会有突兀的意见。
“你是知道的,姐姐,我不喜欢夸大其辞。任何人处在他的地位都被夸大了优点,同时他的缺点也被掩盖了。”Fuji拣了一块点心,掂在手上。  
    “你见过Tezuka先生?”
    “……你总是什么都知道。”
    “我只是猜测,”Yumiko微笑着坐到他身边,“我了解我亲爱的弟弟不会毫无根据地讨厌一个人,你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今天上午,我和Eiji(Eiji夫人最小的儿子,有着一头红发,在Fuji搬到他家隔壁后不久就和Fuji成了好朋友)去了趟Wooden Hedge,姐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无法想象那些可怜人生活在怎样的一个地方。他们都是Tezuka先生的工人,一天工作12个小时却挣不到足够的钱喂饱他们的孩子。那些孩子为了争一片掉在泥里的面包打架,没有一个是健康的。”
Fuji看见姐姐的表情,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米尔德和我们的南方太不一样了,这里的人只考虑挣钱,从来不会想到为他们挣钱的人,那些工人在烟尘泥泞里过着狗一样的生活,他们的主人却用他们应得的钱举行一次又一次的宴会。”
    “Fuji,你的话听起来,很……很与众不同。”Yumiko尽可能地找了一个温和的字眼,“妈妈听到会担心的。”
    他笑着摇头,“不用为我担心,我在法国的时候接触到很多新鲜事物,我学会了如何看到更本质的东西。不管怎样,”Fuji握了握姐姐的手,“我无法容忍自己看到这些可怜人的生活却不去做任何改变。离开Wooden Hedge后,我们在银行门口碰到了Tezuka先生,当然我并不认识他,Eiji为我做了介绍。我向他提起这件事,希望他能够改善工人们的生活,没想 到他一口回绝,还命令我——我觉得那种眼神那种语气就是命令——不要干涉他的商业事务。”
    Fuji的脸微微涨红,他兴奋或是生气的时候总会这样,Yumiko安慰地抚摸他的肩膀,“看来他真的给你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Fuji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起身在沙发前来回走了两步。
    “我们彼此彼此,他肯定也认为我是一个无知又无礼的外乡人,第一次见面就冲着他嚷嚷。”他突然转过身来,轻松地笑着,“不过他离我越远越好,走近了我会被他的眼神冻伤的。”
    Yumiko笑了起来,“听到你把Tezuka先生形容成一个傲慢无礼、毫无怜悯的人,我都有点为今晚的宴会感到紧张。但是,如果他真的是这样,我认为镇上的人不会像现在这般尊敬他。”
    “他们尊敬他不过是因为他的财富罢了,”Fuji耸肩,“这里的人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Yumiko起身走近他,“我倒认为他们和我们是相同的人,只是做事的方法不同。好了,Fuji,让我们摆脱不愉快的事吧,即使你不喜欢Tezuka先生,今晚的宴会你总会参加吧。”
    “是的,”Fuji顿了一顿,“我想我应该向他道歉,不管他如何看待我,至少我不希望他认为我是一个无礼的人。”
    “我希望你们能够和解。我们会在这里生活很久,和他们保持良好关系很有必要。妈妈在叫我们,她现在肯定在为晚上赴宴的事情头疼呢,走吧,我们得去帮她。”
    “嗯。”Fuji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谢谢你,姐姐。每一次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你总是会在一边安慰我。别人都认为我是一个温和的人,而我知道这一切都要感谢你,我亲爱的姐姐。”


Chapter 2 Banquet at Crapton
    起居室的沙发上堆满了长裙和披肩,母亲坐在躺椅上,看着女仆将礼服一件件铺开展示给自己看,不时地摇头或点头。Yumiko走到门口看到这幅情景不禁微楞,随即莞尔,“妈妈,你怎么把我的衣服全都拿出来了?”
    “我的孩子,”Fuji太太拉她坐下,“你来试试这件粉色的丝绸礼服,那次在你表妹的婚礼穿过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看到你穿过它,粉色的丝绸配上这条威尼斯披肩会相当不错。”母亲挑出一条有着精美刺绣的染色披肩,把它和长裙放在一起,转身对Yumiko说,“看吧,很合适。”
    “我更喜欢那件白色长裙,上次姨妈家的舞会上我还穿过它。”
    “那可不行!那裙子是亚麻的,在这样的宴会上不穿丝绸会被取笑的。”
    “被取笑?妈妈,你为什么这么说?今晚不过是一次宴会,我们在伦敦也常有这样的交际。”
    “哦,伦敦!”母亲的声音提高了一点,“你们的姨妈嫁了个体面人,伦敦的社交圈都知道我们Fuji家,但是这里呢?这个阴冷的地方根本没有人认识我们,在他们眼里我们不过是从南边来的不懂贸易的外乡人。”
    Fuji跟着姐姐一起进来,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可是我们在伦敦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听说过Tezuka这个名字。”
    “那是当然,伦敦的社交圈和闹哄哄的棉厂有什么关系!”
    Fuji太太对搬迁很不满意。虽然她爱她的丈夫,但她不能理解他仅仅因为学术上的意见分歧就辞掉学校的工作,举家搬到北方。即使是Yumiko,对这里终日阴沉的天空和飘散的灰尘也感到厌烦,更不用说在温暖宁静的南方生活了大半生的母亲。为了不让丈夫烦心,她一直忍耐着,只在夜深时独自哭泣。Yumiko察觉母亲的心事后,除了适时的安慰,每晚都陪她聊天,期待这样能够缓解母亲的忧愁。
    “我们今天就要在那间闹哄哄的棉厂旁边吃饭啦。”Yumiko笑着说,“那次Tezuka夫人来访,提到他们的家就在棉厂旁边,我一直想不出这么做的原因,或许Tezuak先生认为这样更方便管理他的工厂?”
    “这个问题你倒可以亲自问问Tezuka先生。”Fuji回答着,转头看到父亲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书。
“爸爸,课程结束了么?今天似乎提早了。”
    “嗯,”父亲的样子很疲惫,“我的学生们要求借教室用作一次……一次集会,我也不能勉强他们继续上古希腊建筑。”
    “这里没人要听那些东西,”母亲冷冷地说,“他们不需要知识,他们要的除了钱还是钱。”  
父亲怔怔地站着,没有回答。
Yumiko拿起丝绸礼服,“我上楼换上这件衣服,妈妈,你一起来看一下吧。”
    女仆把沙发收拾出了一块空处,抱起衣服跟着母女俩人上楼。父亲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我一直担心你母亲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我很久没有看到她的笑容了……我时常怀疑我的决定是不是错误的……除了你母亲的事,我还担心你,Syusuke。如果我们仍在南方,你可以很容易在医院里找到满意的职位,很快会有固定的病人,但是在这里你要从零开始。”
    “不用担心,爸爸。虽然妈妈总是抱怨,但她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坚强。至于我,”Fuji微笑着握住了父亲的手,“我一直等到现在事情全部办理妥当了才跟您说,前几天我见过了米尔德的行政官,他同意介绍我去镇上的诊所工作,弥补人手不足。”
    “你见到了行政官?”父亲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他显然没有料到Fuji的交际会有如此大的进展,“有谁引荐你吗?”
    “是Eiji,他是《约克夏日报》的记者,因为工作关系认识Oishi先生,也就是米尔德的行政官。上星期我向他提出是否有可能做我的引荐人,他立刻就答应了。”
    “那真是太好了!”父亲的话语中透着兴奋,毕竟在陌生的地方尽早建立起上层的交际,对以后的生活相当重要。
    看到父亲的脸色不再凝重,Fuji的心情也好了很多,“爸爸,你的那些学生怎么样?听说他们都是工人?”
    “是的,他们大多数是Tezuka先生的工人,也有附近其他棉厂的雇工。我来这里之前,曾经通过一位老朋友的介绍和这位Tezuka先生有过一些书信联系。我告诉他我想在这里应聘一份教书工作,他立刻为我解决了教室和学生的问题。虽然学生交不起很多学费,只要我们节俭一些,应该够日常花费的。坦白说,如果没有Tezuka先生的帮助,我们现在的生活会艰难许多……”  
    Fuji茫然地听着父亲的絮絮叨叨,突然插话问道,“爸爸,您了解这位Tezuka先生吗?”
    父亲停下来,摇了摇头,“我和他只见过一次面,我来米尔德办理继承手续的时候正好碰见他,那时你们在南方忙着整理行李。”
    “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猜想他大约有三十岁,个子很高,很严肃,谈吐得体,虽然我们交谈不多,但我敢肯定他有不错的品德。今晚你们就能见面了,Syusuke,我期待你们能够成为朋友。”  
    女仆上楼通知马车已经等在楼下的时候,Fuji太太刚刚决定了Yumiko的晚装。她最终替女儿选了一件绿色的丝绸长裙配上威尼斯披肩——那件长裙是Yumiko去年生日的时候,请伦敦一流的裁缝定做的。他们的住处离Crapton棉厂有一英里远。Yumiko并不介意步行,在南方她最爱的运动就是和弟弟在河边散步,边聊边走,时常可以走上一整天,然而父亲在母亲的坚持下还是租了马车。在他的妻子看来这是体面人家应有的礼仪。
   
       他们到达Crapton时,已经有不少宾客在宽敞的宴会厅里寒暄。黄色丝缎覆盖了宴会厅的墙壁,地板上是土耳其丝织地毯,宽大的长餐桌铺了精美的亚麻编织桌布,雕花玻璃器皿盛满上等的法国葡萄酒和香槟,金黄、深红的液体折射出数百支蜡烛的光亮,映照在房间各处的瓷器摆设和墙上的丝缎,整间屋子沉浸在令人迷蒙的光晕里。
    Tezuka夫人相当热情地接待了Fuji一家。她对她的儿子因为临时有事务要处理而无法提前入席表示歉意,接着把他们作为“友善的新邻居”介绍给米尔德镇的其他显赫人物,那些人大多是工厂主、贸易商人和银行家,作为Tezuka生意上的伙伴,他们是Crapton的常客,另外一些人则是米尔德的乡绅和地方议员。客套的寒暄结束以后,这些人很快发现和这位南方来的老学者没有共同话题,为了避免冷场,谈话很快转向了他的儿子。Fuji简单说了自己的经历,以谦虚的姿态回应赞扬,与此同时,关于他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宴会上其他人的耳朵里。
    当他从人群中抽身出来,他立刻被介绍给另外一群人,其中有几位盛装打扮的少女对这位相貌温和的年轻医生有着让人无法理解的好感,一位女孩立刻提到了自己的母亲因为背疼而无法参加这次宴会,希望医生明天能来探望一下她可怜的母亲,Fuji微笑着答应了,这让其他几个没有抢先提出要求的女孩子产生了微妙的心理。Fuji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因为那时他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门口。
他看到Tezuka走了进来。


Chapter 3 Encounter
       Yumiko见到Tezuka第一眼,立即明白了这个人为何会是全镇姑娘的梦中人。他身材高大,金棕色的头发略微翘起,但丝毫不影响仪容。他戴了一副金属边框眼镜,黑色燕尾服里边是同款马甲,暗红色领结下的白衬衫浆洗得很仔细。他和聚拢过来的客人一一握手寒暄,沉稳自若,显然应对这样的场面早已驾轻就熟。
      Tezuka一出现,Eiji夫人,这位有着不输于她小儿子的热情劲的太太就热心地把Yumiko介绍给他。虽然有弟弟的看法在先,Yumiko对他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一位绅士,有点难以接近,但谈不上傲慢无礼,他的风度和相貌,即使在伦敦的交际圈,也很少有人能比肩。唯一的遗憾是他过于严肃了,即使不开口,旁人也会被他的气势压倒。也许他当时和Fuji谈话只是一贯的态度,不过显然他严峻冰冷的态度和Fuji友好活泼的交际格格不入,结果就像一叶轻舟撞上了冰山,她亲爱的弟弟人仰舟翻。

      Yumiko朝Fuji所在的方向望去,他正在和一位她不曾见过的青年男子交谈,片刻后,他们朝这里走来,这位青年男子正是米尔德的行政官Oishi先生,他把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产业发扬光大,是一位颇有名望的实业家。Yumiko和他简短地交谈了几句,发现这位行政官先生不仅性格温和,待人更是真心诚意。他热情地把Fuji介绍给他多年的好友Tezuka,尤其详述了他在伦敦圣约翰医院的经历,并表示自己在城里时曾听说过他,而他的朋友显然没被这番热情感染,简单表明了他们之前碰巧见过面,停留片刻便告辞离开。
      “Oishi先生是个顶热心的人。”等到他们离开,Fuji对Yumiko说。
      Yumiko察觉到他有些不痛快,尽管他仍笑得一派和煦。
      “我希望你对那位先生的看法已经有所改变,至少他给我的印象不是很糟。”
      Fuji翘起嘴角,“我开始有点嫉妒那位先生了,他只出场几分钟就让我亲爱的姐姐转变了立场。”
      “我可没表明任何立场。他的确严肃了点,但言辞并不傲慢。我们刚见面,他立刻就认出了我,真让人惊讶。”
      “这的确叫人惊讶,他应当不曾见过你。”
      “所以我问了他,你知道我是个藏不住疑问的人。他回答说,‘我见过您的兄弟’。” Yumiko露出狡黠的笑容,“看来他对你的印象并不坏。”

      晚宴在热烈的讨论中开始,席上大多是从事和棉纺织业有关的贸易商人,话题也自然围绕贸易和生产。Yumiko对商业事务所知甚少,也不感兴趣,便安静地坐着,不时和身边的Eiji夫人交谈几句。餐桌对面的父亲认真地听他们讨论,母亲则似乎已经厌倦了,间或打量一下银餐具上考究的纹饰。她突然体会到母亲连日来的心情:他们完全不了解米尔德和米尔德的人,这里的一切都建立在贸易之上,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了解一些行情,而这些对于他们是那么得陌生。他们是彻底的外乡人。
      所幸美味的菜肴挽救了她的心情,入味的蔬菜炖肉片和鲜嫩的小牛舌彻底颠覆了以往她对北方食物乏味油腻的印象。Eiji夫人对她的赞美之词并不以为然,她认为“Tezuka先生必定有好几位法国厨师”,因为在米尔德能吃到这样的美味可是难得。
      Fuji的座位离Tezuka不远,在当地的商人和棉厂主中间,他对贸易了解不多,只是简单附和他们的讨论。Yumiko的话并没能让他释怀,Tezuka故意避开他们的见面不谈让他有点介意,是没把早晨的事放在心上,还是根本不屑提起?他不露声色地打量坐在首席的宴会主人,却气馁地发现在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找不到任何线索。
这位严肃先生似乎相当吝啬言辞,大多数时间里听别人讨论,只有被问到意见时才开口,Fuji把这归结于高傲,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每次开口都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我早在两年前就给梳棉室装了风扇。”
      在被问到对安装风扇的意见时,Tezuka这么回答,立刻有人提出异议。
      “这样做没有利益。”
      “有些利益不是立即兑现,也并非所有利益都要用支票支付。” 他说话不快不慢,声音沉稳,间或停顿下来,所有人都耐心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我的工人更健康,他们的肺不那么容易被棉絮阻塞,这就是我的利益,不用因为工人经常生病而招募新人,你们都清楚训练一个熟练工的成本。我的工人可以为我工作得更久,也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为我工作,因为这里的环境比较好。”
      “如此一来,医生的活就少了,全拜Tezuka先生所赐。”
      尽管是玩笑似的一句话,话题突然就转向了Fuji,席上众人也纷纷看向这位据说有不凡经历的年轻医生,目光里多少带了些好奇。
      “我倒认为这不是件坏事。”Fuji微笑着接话,“Tezuka先生的做法也合乎道德。”
      “我不是经营慈善,Fuji先生,这样做只是出于利益。我的工人认为我严苛但直率,我告诉他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然就另谋高就。”
      “那你一定不会允许他们和你谈条件了?”
      Fuji紧接着他的话问道。他想起早晨那次谈话,隐隐感到不快,言语间也少了顾忌。
      “我给的待遇是最优越的,他们不可能找到更好的雇主。”
      Tezuka的话立即招来了在座几位棉厂主的附和。
      “所以工人都想去Crapton棉厂工作”,
      “要我说,这才是Tezuka最可怕的地方。”
      谈话在一片笑声中继续,每个人都乐在其中,Fuji若无其事地微笑着,偶尔加入他们,心里却打定主意不再自讨没趣,本来想向Tezuka道歉的事也被他断然否决,那个人的傲慢无礼深深地激怒了他。
      直到晚宴结束,Fuji才再次和Tezuka说上话,无非是感谢招待之类,相比之下,父亲显得格外兴奋,再三夸赞主人精心准备的菜肴,尤其对佐甜点的波特酒赞不绝口。Tezuka夫人很是高兴,派仆人叫了出租马车,临别时表示Crapton随时欢迎他们造访。

      马车驶出棉厂,母亲便开始抱怨,可口的菜肴似乎没能改变她的态度,同席的人和他们谈论的话题是如此地乏味让她对再次拜访Crapton失去了兴趣。
      “那位Tezuka先生看起来不怎么好相处。我整个晚上都没见他笑过,哪怕只是动动嘴角。”
      “Tezuka先生可能生性严肃。”Yumiko安抚母亲,“他的邀请诚心诚意,问候也是合乎礼仪。”
      “我没有怀疑他的诚意,他的母亲登门拜访已经是我们的荣幸——Eiji夫人是这么说的,恐怕整个米尔德都在羡慕我们。但是,你应该也听到了他在席上和你弟弟的谈话,那种回答怎样都算不上合乎礼仪吧。”
      Yumiko没有回答。她自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Tezuka的回答或许可以用直率来解释,但若以他们习惯的南方礼节评判,的确不能说是礼貌得体。她的弟弟大概也是这么认为,上了马车后不发一言。
      父亲此时开了口,“我希望你们会喜欢他,我们以后会经常见面。”
      “你不会打算每星期都去一次Crapton吧?”母亲不满地嘟哝。
      “Tezuka先生会来我们家上课,我已经答应为他私人辅导,每星期一次。”
      Yumiko看了一眼弟弟,他仍然不吭声,扭头看着窗外。
      街道两边的煤气路灯被夜雾包裹,敛去了明亮的光线,变成一团团迷蒙的光晕。十月,这个北方城镇的夜晚已经寒冷刺骨。

*此章节部分对话出自BBC 2004版North and South。


Chapter 4 A New Student
尽管Oishi行政官事先坦白地表示过当地的医疗条件并不理想,当Fuji走进那扇小门时,还是有点失望。
这间位于商会底楼只能从紧贴街道的低矮窗户得到些许光线的房间就是镇上唯一的“医院”,所有的陈设不过是一张笨重的榆木桌,一把高背椅和几张长凳,壁炉里积了厚厚的灰烬,好久没有人打扫。窗户对面的墙上开了一扇门,通到里面一间更加狭小的房间,因为没有窗户,尽管外面此时阳光灿烂,里间也十分昏暗。据莫格先生说,这间屋子通常用来停放巡逻人发现的流浪人和乞丐的尸体,等待亲人前来认领,但多数情况下,这些可怜人都在孤独凄凉中被拉上丧葬人的马车,丢进郊外坟岗山上草草挖掘的墓坑。
莫格先生是这间诊所唯一的医师。他的一生几乎都在在米尔德度过,为镇上和附近村庄的居民治病。他不善言谈但随和亲切,大家称他为“好脾气的老莫格”。两年前,他学医的侄子搬来米尔德,随他一起诊治,没过多久因为债务纠纷被起诉到法院,从此销声匿迹,莫格先生想让侄子接替自己的计划也落了空。他的子女都不在米尔德,长子和次子去了南安普顿,住在德比郡乡间的小女儿和女婿年前就写信请独自生活的老父亲搬去同住,无奈米尔德只有他一位医师,不能一走了之。Fuji的出现正是他告老还乡的好时机,想到即将过上期盼已久的乡村生活,莫格先生自然非常高兴。
“我平时并不在诊所看病——你也看到了那里的条件,大部分时间我在家办公,镇上的人都知道我家——从这条街一直往前走,到埃斯伍德大街拐角处的那栋房子就是。有急诊他们会来通知。多数人要求上门看诊,只有发生紧急事故才会用到诊所,譬如截肢一类的外伤手术。”
Fuji飞快地把诊所的全貌在脑海里重复了一遍,确信没有找到任何类似手术台的物件,于是谨慎地向他求证。
“这里当然没有大医院的手术台。我把长凳并排放在一起,垫上木板,木板就是那间小屋子的门,拆卸很方便。虽然简陋了些,但一样可以用,也不会占太多地方。”
Fuji突然觉得阳光有点刺眼,一边的老莫格先生仍在絮絮叨叨地说着。
“若您不嫌我多话,我得提醒你一件事,Fuji先生。我不知道伦敦的流行。”他指了指Fuji上身带滚边的暗红色上衣,“不过米尔德人更相信黑色,也是我们的职业色,他们看到黑色外套和假发,病就好了大半。”
Fuji立即感谢了他的好意提醒。可亲的老莫格先生愉悦地和他辞别,隔天就带上不多的家当搬去了乡下。

定制的黑色外套很快挂进了衣橱,但在添置假发的问题上,Fuji犹豫了许久,最后挑了一顶式样稍显年轻的假发。当他换上标准的米尔德医师装扮出现在客厅时,母亲笑到连书都拿不稳,想要正经评论一番的父亲也忍俊不禁。
“你准备改行了,我的律师弟弟?”Yumiko对他的打扮很满意。
Fuji勉强笑着表示自己在尝试当地医师的打扮,并不介意让家人乐一乐。尽管如此,当听到姐姐的“相当滑稽”的评价,他还是略显失意地摘了假发。
“我倒认为病人看到你的笑容会好得更快些,所以你穿上黑色外套就够啦。至于这顶灰蓬蓬的鬈发,排演圣诞闹剧的时候或许用得上。”
于是,Fuji人生中的第一顶假发仅仅在他头上停留了几分钟,便进了姐姐的衣柜。

北方深秋的天气常常比南方更捉摸不定,在南方,晴天可以持续一周半周,但在这里,阳光不过是几小时,甚至几分钟的奢侈物,随之而来的是连日不断的冰冷雨水。Yumiko散步时踩了湿冷的草地受了寒,卧床休养,母亲甚少出门,给在教区上课的父亲送午餐的任务就落到了Fuji头上。
父亲在搬家之前,曾为了教学的事情联系Tezuka先生,后者不仅为他找来了学生,还安排了这栋大楼底层空置的大厅为周日教室,也正因为此,尽管妻子与他意见不一,他仍保持了对这位先生的好印象。
Fuji刚进大楼,就看到一个男孩踮脚踩在教室外的长椅上,趴住窗台听得入神。他悄悄走过去,男孩警觉地一回头,金色的眼睛瞪得滚圆。真像受惊的猫呢,Fuji微微笑了起来,刚想开口询问,男孩却跳下椅子,一溜烟跑了。他颇感遗憾地看着男孩离开的方向,暗想这样灵活的动作如果Eiji见了也会自叹弗如吧。他在长椅上坐下,打算等到讲课结束后把午餐送进去。
等待的时候又开始下雨,风涌进走廊,冷飕飕的。Fuji缩了缩脖子,余光瞥到那个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不声不响地站在墙边,他装作没看到,仍是坐着。
男孩犹犹豫豫地走过来,在他面前停住,怯生生地开口,“请问……您是Fuji医生吗?”。
Fuji这才看向他,温和地笑着答应。
“我在Wooden Hedge见过您,听人说您的……”他想说“医术高明”却不知道那个词儿怎么说,迟疑了一下,改口说,“别人说您很厉害,我妈妈病了很久,我想请您给她治一治……但是我们很穷,没钱给您。”
不知是自觉失礼还是为家里的处境感到窘迫,他满脸通红地盯着Fuji,表面上镇定自若,眼睛里的不安和乞求却表露无遗。
“你叫什么?”
“……科尔奇。”
“刚才你在外面听课?”
男孩点点头。
“为什么不进去?”
“Tezuka先生没说我们也可以听课。”他所说的“我们”是指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
“你认识Tezuka先生?”Fuji有点好奇。
“我为他工作,在Crapton棉厂。”
Fuji考虑了片刻,问,“喜欢听课吗?”
男孩再次点头,神情诚恳。
“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但有一个条件。”Fuji故意顿了顿,意料之中地看到那双金色的眸子里添了份忐忑,“每个周日你必须来这里上课,如果你能做到,我可以免费为你妈妈治病,怎么样?”
男孩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虽然有种被指挥着走路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还不坏,他想。他相信眼前这位笑起来很好看的Fuji医生是一个相当好心的人。

教堂塔楼的钟敲响了十二下。雨下得更密了,在混沌的雨声中,Fuji听到一种低沉模糊的声响由远及近。他站起身,惊讶地看到庞大的灰色人群涌进大楼。科尔奇飞快地说了什么,迅速钻入人群,留下他置身于一片喧闹声中,面对潮水般的人群。
教室门打开了,Fuji进去扶住一脸疲惫的父亲。
“爸爸,课上完了吗?”
“从今天开始停课。”
“怎么回事?”
“听说是要罢工。”
工人陆续走进教室,颇为宽敞的大厅被挤得水泄不通,一位工会领袖模样的人客气但不容反抗地把他们请了出去。门在背后关上,然而隔着厚重的木门,也能听到另一边的呼喊,那是一种从最深处发出的呐喊、压抑已久的爆发,任何人处在这个极端情绪的漩涡中心,听到这些混合了嘶喊、呼叫和控诉的巨大声响都不免心惊。
Fuji很快护着父亲离开了那里。

20120208更新
做了些人物名称和地名的改动,229生日贺
Chapter 5 Visits
    Fuji把办公室搬进了诊所。里间改成密谈室,也可充作临时手术房,外间添置了书架和储物柜,用作接待和办公。莫格先生的长凳仍旧保留,因为眼下还没有合适的手术床。修缮诊所时,Fuji有了在镇上建一所医院的想法,规模未必赶得上伦敦城里的医院,但必须具备基本的功能。他没对任何人提起这个现在看来太过遥远的想法,眼下只能先适应这间简陋但总算不失功能性的小诊所。
    诊所修缮一新、重新开放的消息一经传出,陆续有病人光顾。温馨的布置和医生体贴的问诊让人倍感亲切,即使没有严重的病痛,也能坐在温暖的壁炉前喝上一杯医生亲手冲泡的香茶。渐渐地,众人的兴趣转移到这位新医生身上。很快就有人把Fuji医生和Tezuka先生相提并论,年轻女孩聚在一起闲谈时多半也在议论两人,她们的母亲则直接把Fuji医生列入必见宾客名单,以“看在我们女儿终生幸福的份上”为名,催促丈夫前去拜访。年轻的医生被意想不到的热情浪潮淹没了。
    虽然忙碌不停,他也没忘记承诺,抽空去了一趟Wooden Hedge。这处被遗忘的角落在米尔德镇东边。下水道和路灯从未涉足这里,倘若要在夜里行走,必须拎着煤油灯,不然定会跌进深浅大小不一的泥坑,还会被从矮屋沿上戳出来的木条打到头。这里的居民被贫穷夺走了情感和言语,拿毫无生气的眼睛戒备地盯着陌生人,孩子们倒是无所忌惮,见到生人便上前围着乞讨吃食,那样不依不饶,偶尔拉扯上一把,几乎叫人无法迈步。
    Fuji备下一整条面包,分给拦路的孩子,几番询问才找到要拜访的人家。临街的房子被成两半,另一家住户占了稍大的一间连同大半扇窗户,即使在白天,这间小屋子不点蜡烛仍然非常昏暗。小科尔奇拖出椅子请他坐,看得出他非常兴奋,猫眼一样的金色眼睛里满是藏不住的欢喜和期待。他没有告诉妈妈遇见Fuji医生的事,当病人得知来访者的用意时,惊讶得从床上坐了起来。Fuji仔细听查了病人的肺部,询问病况,确定病因是气管阻塞,情况很不理想。
    “我的肺里塞满了绒毛,透不过气儿来,在棉厂干活儿的差不多都有这毛病。”这个被贫穷和疾病过早耗尽青春的女人对诊断结果早有准备,平静地裹好旧毛毯。小科尔奇守在床边,掩饰不了低落的情绪。
    “绒毛?”Fuji不明所以。
    “对,就是棉厂里的那些绒毛。以前我身体还不错,去梳棉室干活儿之后就变坏了。梳棉的时候,空气里都是一小团一小团的棉花,看起来就像一片白色的灰尘。他们说那些绒毛吸进肺里会把肺越缠越紧,叫人喘不上气儿来,咳嗽、吐血,很多在梳棉室干活儿的人都成了废人。”
    病人不时停下来,虚弱地喘气。Fuji滴了几滴薄荷油在干净的绢帕上,让她缓缓嗅闻,纾解胸口因咳嗽而起的疼痛。
    “你在那里工作已经落下病根,为什么仍然把儿子送去棉厂?”
    她没料到Fuji会提出这个问题,愣了愣才道出原因。“听说Tezuka先生的克兰普顿棉厂装了那种轮子——就是能把绒毛吹走的东西,大约比我工作的棉厂好些。再说,这里的人都为他工作。”
    "Wooden Hedge?"
    "对,还有镇上其他地方的人,还有镇外边村子里的人,都在他那儿干活儿。棉厂给的工钱比其他工作多,那位先生给的工钱又比其他厂主多一些。"
    "可能相比其他棉厂主,Tezuka先生的钱袋是松一些,但他的工人还是没有足够的钱喂饱孩子。"
    "嗳,他们的孩子太多了。"小科尔奇的母亲靠在床上淡淡地说,"多一个孩子就少一块面包。"
    Fuji教了几种可以抑制咳嗽和疼痛的呼吸方法,临走时留下薄荷油和薄荷茶。小科尔奇在母亲的责问下,急急忙忙在钱罐里扒出几枚便士追出门。这笔诊费自然被婉拒了。Fuji考虑片刻,像是蓄谋已久似地微笑着问,"你愿不愿意为我工作?"
    小科尔奇的金色眼眸闪了一下。
    "你的工作就是为我跑腿送药,我出诊的时候看守诊所,偶尔会有体力活,搬些瓶瓶罐罐和书籍。"金色眼眸又闪了一闪。
    “每周七个先令*。”他没来得及摊开手,就得到了大声的肯定的回答。
    "不过仍然是那个条件,每个礼拜日你要去学堂上课,每天记得识字,我会定期检查,如果你做不到,要被扣工钱。"
    小科尔奇犹豫一下,仍是点头答应了,仰起脸看见Fuji笑得开心。这个人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他默默地对自己说,然后才想起躲开那人在他头顶上揉来揉去的手。

**********           **********            ************

    小科尔奇揣了一只鼓囊囊的褐色纸袋站在街口,伸长脖子辨认墙上的路名的时候,看见Tezuka先生正穿过宪法广场,向格林伍德街走来。他系了暗红格纹领结,黑色外套长及膝盖,一双皮靴锃亮如新,依旧是毫无破绽的严肃模样。小科尔奇缩回脖子,生怕被雇主发现似的躲进墙角。格林伍德街是条死胡同,尽头因为地势突然升高砌起了石墙,距离地面足有两层楼高的地方是一条和格街呈十字交叉的架高马路,石墙底下距离街尾的房子之间是一处荒芜的草地。年轻人走上这幢房子前的台阶,伸手去拉铃绳,却停在半途中。
    小科尔奇掩在街上商贩的推车后面,好奇地看着他退后一步摘下帽子,朝二楼临街的窗户望去,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于是他也朝那里看过去。二楼的窗户开了一半,浅黄色的织花窗帘掩住了室内的摆设,却没有隔绝琴音,吸引年轻人的正是一段愉悦的乐曲。他驻足聆听了一会,流畅欢快的琴声糅合了甜美的女声和温和的男声,像一壶温热的锡兰红茶悄然注入胸口,他因为这种过于舒适的感觉小小地打了个寒噤,这个反应让他如梦初醒似地回神,拉下铃绳。

    Tezuka先生走进二楼那间并不太宽敞的会客室时,Fuji一家的小小餐后音乐会不得不中断,但这只是暂时的。当来客对Yumiko小姐的琴艺流露出欣赏时,Fuji太太急切地——语气并不急促——要求女儿回到钢琴前去,再来一支欢快的小步舞曲或随便什么曲子,只要能恰如其分地展现她不俗的琴技。
    仆人上楼通报时,Fuji他才知道父亲事先有约却忘记告诉他,就像甜点享用到一半被突然撤下,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他向来十分重视家人。在拉斯菲尔德乡间,他们几乎每天都能享受家庭音乐会的乐趣,而搬来米尔德后,连日的忙碌占尽他和家人相处的时间,今晚难得空闲却来了不速之客。不过,他决定不让自己的情绪受影响,礼貌地和Tezuka先生打过招呼后,走到钢琴边,殷勤地为姐姐翻起乐谱。Yumiko猜到他的心思,虽然对弟弟的固执感到好笑,但到底没有拒绝他的殷勤。她弹完一支轻快的苏格兰小曲,挑了一首他们以前经常唱起的法国民谣。
    在清泉边
    我漫步其间
    我发现泉水如此美妙

    在橡树叶下
    在那最高的枝头上
    有只黄莺在歌唱

    唱吧,黄莺,唱吧
    你心中欢快
    你心中欢喜


    Tezuka先生完全被歌声吸引了,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对姐弟。Fuji 打定主意不去理睬他,视线只在琴键和乐谱之间来回。Fuji太太心满意足地看着这一切,几乎也要像黄莺那样欢乐地唱起来。
    Fuji先生对宾主尽欢的气氛感到欣慰,就在不久之前,他的妻子言语间对他的新学生还显得极为冷淡。“一个厂主,一个商人,怎会需要家庭教师?”Fuji太太对超出她的理解范围的事物一贯嗤之以鼻。但在Fuji先生看来,曾经受过良好教育,因某种变故被迫辍学的人,在事业有成之后,为弥补缺憾而回到课堂是完全合乎情理的。Tezuka先生的举止谈吐有别于其他厂主的粗鲁,他的文学基础素养以及对古典文学的热忱,都让在讲台上度过大半辈子的老先生感到莫大的惊喜和欣赏。他虽然对妻子突然的态度改变感到奇怪,但这个变化是他乐于见到的,于是也不再细想。
    Fuji太太约是过于激动觉得乏了,小坐一会就起身告辞,Yumiko不顾母亲反对的眼色,执意陪她回房休息。父亲要求Fuji留下,老先生有些在意儿子对客人的冷淡印象,想让他和Tezuka先生多多接触,好消除他不知从哪儿来的成见。
    Fuji靠在沙发上,Tezuka先生正在向他父亲描述一款新型纺织机,他沉默地听着,思绪在一堆机器和工艺名词中漫无目的地穿梭。当父亲转而提到近日镇上的罢工传闻时,他忽然来了兴致,稍稍调整了坐姿,抬眼就对上了Tezuka先生有穿透力的目光,突然的直视让他很不自在,心虚地猜想Tezuka先生一定注意到了他的神游。
    父亲讲起工人集会计划罢工的时候,Fuji起身给他们添茶。Tezuka先生有点心不在焉,直到Fuji坐回沙发,才把视线从他身上收回来,耐心地向他的家庭教师解释罢工。
    “我们早就得到消息,这将是第三次罢工。前两次情形混乱,我们没有答应他们的条件,工人只离开了几天就主动回来。这一次,工会联合米尔德镇内外所有棉厂的工人,准备一起停工。”
    老先生很惊讶,来自南方的人怕是一辈子没听过罢工这个词。
    “我很难想象我们那儿的人会罢工。要是他们不下田,麦子没人割,也没人播种,来年粮食就会短缺,这样一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农民太老实,米尔德人不一样,有些人坐到监工的位置,熟悉了工厂里的一套,就开始想和雇主争夺权力。工人受了他们教唆,以为用罢工威胁就可以迫使我们妥协,答应他们的任何条件。”
    “他们提出什么条件?”Fuji按捺不住兴趣,加入谈话。
    “增加百分之五的工资。”
    “你没有答应?”
    “这是个棘手的问题,假如我不解释清楚,恐怕有人会认为我为人吝啬。让我打个比方,工人的工资像粮食的价格,不会永远不变。收成好的年份里粮食相对便宜,遇到坏年份,许多人上街乞讨或在乡间饿死。这个道理很好懂,因为一年中的坏天气大家都看得到。然而,不是每个人都懂买卖,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清行情。他们以为买卖很兴隆,和去年一样,我们却看到风暴即将来到,必须停船入港。因为我们没有说明原因,他们就以为我们在欺骗、压榨他们。”
    “为什么你不直接向他们说明呢?你预测买卖会不好,一定有你的理由,把理由告诉他们,也许他们会取消罢工。”
    “你会对佣人解释你的开支或是你必须节约用钱的原因吗?”
    Fuji被他问住,哑口无言。
    “我们是资本的所有人,有权决定如何使用资本,何时投入,何时收回,寻求最大利益。就本质而言,我们和工人的利益是一致的,但他们看不到这一点。”
    “也许他们中间有人很需要这百分之五的工资。”Fuji想到Wooden Hedge衣衫褴褛的住户。
    “我看到你已经把买卖和慈善混为一谈了,Fuji先生。”Tezuka冷冷地回答,“如果我妥协让步,他们会变本加厉,要求增加百分之六七甚至到十!雇主和工人是两股相互对抗又相互依赖的力量,其中一方失衡就会造成整个大混乱。是时候给他们一点教训了,假如他们以为用罢工威胁我,我就会退让,那么就让他们罢去!最后他们会回来央求我给他们工作。”
    正像他们的第一次见面,Tezuka先生直率的言辞让Fuji尴尬且恼怒。
    "如果您能抽空去Wooden Hedge 走一趟,以您的恻隐之心是不会怀疑我的感受的。"
    "我从不怀疑医者的悲悯之心。以你的善心,你会毫不犹豫地给付不起医资的病人用最好的药..."
    "这是他们的权力,贫穷不能剥夺人生存的机会。"Fuji打断他的话。
    "但贫穷不是奢求救济的理由。一个工人凭借努力工作和有远见的头脑可以上升到厂主的位置,这就是我们这种制度最大的优点之一。当然不是每个严于律己、精明能干的工人都能胜任厂主的职务,但他们可以成为出纳、会计、文员,站在秩序和理性一边。"
    "您的意思是,这世界上所有的穷人都是您的敌人喽!"Fuji用克制、冷淡的声音说。
    "是他们自己的敌人。他们无法摆脱贫穷是因为意志薄弱、好逸恶劳、缺乏远见。我这么说是有理由的。"Tezuka先生飞快地回答,“十五年前,我父亲在很凄惨的环境下去世了,我不得不离开学校,随母亲搬到乡下,那里的生活费比城里便宜。我在一家杂货店当学徒学买卖,之后做了会计。我总是想办法存下三分之一的钱,用余下的养活我和我母亲。在米尔德无论一个人出身如何,他的命运式始终掌握在自己手里,他可以通过才智和能力赢得财富和社会地位,而不需要娶一位爵爷的女儿。”
    Fuji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他对南方传统的世俗社会的轻视。虽然Fuji也不是那种会指望某位爵爷女儿的人,但心里的不快意让他觉得有必要为家乡说上几句公道话。就在他准备反击的时候,他的父亲接过话题。
    “但是你受过良好的基础教育,我从你对荷马的理解可以看出来,你以前肯定读过,现在只不过重新唤起那时的知识。”
    “是的,我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曾经看过,但那以后我的希腊文和拉丁文差不多忘光了。不过,拉丁文和希腊文对买卖毫无用处,我也不会用到古典文学知识。在获得真正有用的知识方面,凡是能够读写的人都和是我不相上下的。”
    “我以为教育还是有它的影响,虽然这么说显得有点学究气。在你低落的时候,对荷马时代高尚朴素的生活的回忆难道没有振奋过你的精神吗?”
    “一点儿也没有。”Tezuka先生的回答斩钉截铁,“我一直在为生存努力工作,生活太忙根本没时间思考这些。现在,我已经让母亲享受到在她这个年纪理应拥有的安稳舒适的生活,让她的操劳有了回报,我才有闲情回来欣赏从前的那些故事。”

    Tezuka起身告辞的时候,先和老先生握了握手,然后朝Fuji走近一步伸出手,Fuji踟蹰了一下才握上去。Tezuka的手温厚且有力度,Fuji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握手。
   
*谷哥说:19世纪城镇13-17岁童工的工资是成年男工的15%—45%。文中小科尔奇设定为13岁,根据一个成年男工每星期收入2.5英镑左右(48-50先令)计算,医生给的工钱还是满慷慨的^-^(考据成瘾)

第六章前半部分是之前发过的片段A pair of blue eyes,续文已补充完整。

Chapter 6 Little Marthilde
      Tezuka先生到家时,母亲在晨室缝补手套,虽然她现在的生活不需要这类缝补活,但早年养成的习惯仍然保留下来。她是个外表温和却又极具力量的女人,生活的波折锻成她坚韧的性格,这种性格影响到她的儿子并且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他事业的基石。Tezuka生性严谨,很少表露感情,但他对母亲的深厚感情是毫无疑问的。他坐近火炉,用火镰把火剥旺些,一边听母亲说起布劳恩太太家的茶会。
    "大伙儿都在抱怨天气,凯瑟琳一家去了伦敦,凯瑟琳夫人说南方暖和些,可要我说啊,准是凯瑟琳小姐耐不住寂寞,央求她妈妈带她去伦敦参加舞会,你知道他们有亲戚在那儿。嗳,年轻小姐没了舞会就象无事可做似的,不过凯瑟琳小姐身材苗条,跳起舞来动作轻盈确实好看。"Tezuka夫人顿了下,见儿子没有搭话,又接着下去。"我在茶会上见到多箩西小姐,她和布劳恩太太刚从意大利回来。两个月没见她又变漂亮了,那股机灵劲儿真叫人喜欢。我还记得今年夏天在赫斯特庄园的园艺会上,她唱了一首莫扎特的咏叹调,你当时也在场,还记得吧?这么婉转动听的声音,镇上没有人能比她唱得更美啦!"
    "这可不一定,妈妈。"Tezuka先生突然开了口,"虽然我不懂音律,不过我认为Yumiko小姐的歌喉并不逊色。"
    Tezuka夫人轻轻地"啊"了一声,半是高兴半是遗憾,"Fuji老先生的女儿的确是一位淑女。她的眼睛很漂亮,这么漂亮的蓝眼睛在米尔德可不多见。"
    “他们姐弟都有一双漂亮的蓝眼睛。”Tezuka的脸庞映着壁炉的火光泛出温暖的橙色,Tezuka夫人没有看清他嘴边是不是滑过一丝笑意,但是她能感觉到儿子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
    “可惜Yumiko小姐已经订了婚,听说未婚夫是一位剑桥毕业的年轻学者。Fuji太太说他们才订婚未婚夫就去了南美考察。Yumiko小姐能等上整整两年,一定非常爱她的未婚夫。"
    "是的,您说的一点儿不错。"
        Tezuka起身取来一叠信件,用裁信刀一一拆开。Tezuka夫人见他专注于读信,也就不再说话。他迅速浏览一遍,给需要回复的信件做上记号,却在其中一封信上显出不常见的迟疑,他反复读了几遍,最后决定把信的内容告诉母亲。
     “玛吉斯太太死了。”
       Tezuka夫人从针线活上抬起头,谨慎地注视着儿子。
    "小玛蒂尔德暂时由邻居菲尔普斯太太照顾,菲尔普斯先生给我写来一封信。"
    "你是说我们得把那个女孩接过来?"
    "恐怕是的,温德米尔没有人照顾她,她只能搬来和我们同住。"
      Tezuka夫人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在母亲脸上梭巡试图读出沉默背后的讯息,但毫无收获,他思忖一番说,"她可以住在工厂边的小楼,那儿有不少空房间,进出不需要经过这幢楼。我另外安排两个女仆照顾她。"
      Tezuka夫人静静地坐了一会,收拾好针线活,起身吻了吻儿子,“就按照你说的做吧。我有些累了。晚安。”
Tezuka有点在意母亲的情绪,一时想不出劝解的话,只能道声晚安目送她离开。他回到桌边开始写信,直到午夜时分。他熄灭炉火,手持烛台离开晨室,穿过长长的走廊。这栋房子多数房间和这条走廊一样,平常的夜晚和黑暗相伴,只有在举办宴会的日子才会被上百只白蜡烛的光芒照亮。
***           ***             ***

       从来没有一个冬季如此阴雨连绵。玛蒂尔德昏沉沉醒来,列车仍在行进,雨幕笼罩大地,视线所及之处一片灰蒙,这让她愈发伤心。 玛吉斯太太突然离世给她的打击更甚于母亲的离去,也许当时她还年幼,不能深刻地体会到与亲人分别的痛苦,如今她已经十六岁,和相处了整整十六个年头的玛吉斯太太分离,失去了这世间最后一个能给与她母亲般关爱的人,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悲泣起来。她用手帕捂住嘴努力抑制抽噎,尽量不让对面的布兰登太太察觉她的伤心欲绝。
        布兰登太太是克兰普顿的女管家,精明能干的背后有着北方女性的质朴和热情。她遵照Tezuka先生吩咐来温德米尔接玛蒂尔德小姐。玛蒂尔德虽然不情愿,但失去了监护人,她不得不离开乡下。她之前没有见过布兰登太太,但在母亲去世后见过Tezuka先生,印象中他是一位严肃的年轻先生,给人强烈的疏离感。玛蒂尔德有点怕他,妈妈和玛吉斯太太也很少在她面前提到他和另一边的家,世事难料,谁也不曾想她即将和他们共同生活。对过去的伤感不舍以及对未来的忧虑不安让她心力交瘁,几乎是刚到米尔德就病倒了。
        Fuji医生在午餐时间被找去看诊,出门前只来得及啃上几口三明治。布兰登太太带他走进棉厂旁边的小楼时,他惊讶克兰普顿的主人竟然把病人安置在这样吵杂的环境里。他的新病人玛蒂尔德小姐是一位人见人怜的姑娘,漂亮但很单薄,金色鬈发湿粘在苍白瘦削的脸颊上,玫瑰色的双唇因为高烧失去光泽。Fuji在确定发烧不是由致命的流感引起之后,给她用了最好的药,每天巡诊两次。很快他就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玛蒂尔德小姐在昏迷中无意识的呼喊和模糊的只字片语居然都是法语,即便在清醒时也很少说英语,她的英语不怎么纯熟,带有明显的法国口音。她卧床养病期间,克兰普顿的主人,Tezuka先生和他的母亲都没有露过面,倒是管家布兰登太太频繁来探望。Fuji不是爱探听消息的人,尽管心有疑惑,也不曾向布兰登太太打听。
       玛蒂尔德初到克兰普顿的两星期都在病床上度过,过度伤心和寒冷引起的高烧把她折磨得奄奄一息,幸而医生医治得当加上仆人精心照料,她才得以逃脱病魔之手。被派来照顾玛蒂尔德的女仆,露西和贝丝,和克兰普顿的其他人一样对这位年轻小姐充满好奇和猜测,更因她病弱而心存怜悯。她们尽心尽力地照料她的起居,想办法让大病初愈的玛蒂尔德快活起来,但两人一句法语也不会。Fuji医生是唯一可以用法语和她交流的人,玛蒂尔德只有见到他才会展露笑颜,她用柔软好听的声调向他抱怨闹哄哄的棉厂让人难以入睡,听着像在撒娇,又提出痊愈后要医生陪她去海边散步。温和亲切的Fuji医生像阴冷漫长的冬季里的一束阳光,帮她度过了最难熬的日子。她逐渐敢于回忆过去,开始讲起在温德米尔乡间的安逸生活,而此前每当想起温德米尔,她总忍不住哭泣。她讨厌吵闹的克兰普顿棉厂,管家也明确表示过她不能踏入Tezuka夫人居住的大宅子。痊愈后,她经常独自从克兰普顿走上一英里半的路到Fuji医生的诊所,在那儿一坐就是半天,缠着医生讲述他的经历。她最喜欢听他讲在法国的见闻,在巴黎的见习经历,卢瓦尔河谷的旅行以及他是如何医治好Atobe勋爵又和他结下友谊。
        玛蒂尔德没有架子,仆人愿意和她亲近。一次,她的贴身女仆露西玩笑似地问她是不是爱上了Fuji医生,玛蒂尔德总也说不清楚。
        “和Fuji医生在一起很开心,有时候我希望我的表哥是他而不是Tezuka先生。”她对正在整理被褥的女仆露西这么说,“我有点害怕Tezuka先生。”
        “害怕?”露西欢快地大笑起来,“我头一次听到有年轻姑娘怕他。镇上和你一样的小姐都巴不得Tezuka先生朝她们望上一眼,社交季的时候,每个人都想方设法到克兰普顿打听Tezuka先生的行程安排,好在某个舞会遇上他。”
        “那不一样。”玛蒂尔德急忙辩解,“你第一次见到他不觉得他很严肃?”
        “主人对仆从都是那样,Tezuka先生要求严格但不苛刻,要我说,他对克兰普顿的下人是顶好心的。年前贝丝的父亲在乡下出了事故,贝丝的休假用完了,本想辞掉工作回家,Tezuka先生知道后额外准许一周的假,还给了她旅费。”
        “虽然看着不像,但听你这样说,他的确是个慈悲的人。”
        “我猜小姐是想说‘好心的人’。”
        “没错,就是这个词。” 玛蒂尔德感到不好意思,连忙钻进松软的被子。“你能不能再讲讲表哥的其他事情?”
        “我已经说了不该说的啦,要是让布兰登太太听见,我的工钱可该遭殃了。” 露西半真半假地露出一副愁苦像,玛蒂尔德被她逗乐了,于是答应不再让她为难。
      露西离开后,她躺在床上把刚才的那番话反复想了想,才在机器不断的轰鸣声中沉沉睡去。半夜她突然醒来,发现克兰普顿一片死寂。她以为自己仍在梦里,安心地合上眼,很快又睡着了。她不知道米尔德镇历史上最大的一次罢工已经开始。

终于写到罢工了好累|||我要说,我爱这只贱兔子!


2012-9-4更新

Chapter 7 A Silent Christmas
罢工悄无声息地开始了。工人在约定的时间同时停下手上的活,关掉机器,离开工厂,始终充斥着米尔德镇上空的轰鸣声忽然静止,落下一地死寂。镇上的生活照样继续,店铺摊贩依旧每日招揽生意,然而每个人仿佛都被巨大的不安感收攫,有意无意地压低了声音说话。米尔德像是被禁锢在玻璃罩里,安静却饱含压力。
Fuji太太按照在拉斯菲尔德乡间的惯例准备节日装饰,迎接他们在米尔德的第一个圣诞节,搬家以来,她很少这么精神快活。Fuji把一长串订购清单交给克拉克兄弟百货商店时并不抱多大希望,他为母亲情绪好转感到高兴,却又担心无法满足她的要求,毕竟她想要的圣诞树是伦敦上层交际圈才兴起不久的装饰物。直到某天,他惊讶地看见门前竖了一棵大小合适的挪威冷杉和店员殷勤的笑脸,才明白这些疑虑全是多余。米尔德没有用钱买不到的东西。
订购的物品如期而至,他对店员特别推荐的德国产的彩色玻璃珠很满意,打算给妈妈一份惊喜。他回到格林伍德街30号,扒着窗台好奇地朝里张望圣诞树的孩子们哄散着跑开。父亲曾提议把圣诞树放在屋外,这样一来可以挽救本就不怎么宽敞的餐厅,但母亲坚决不同意。“难道要我们坐在大街上拆礼物吗?我们在拉斯菲尔德怎样做就怎样做。”面对妻子的执拗,老先生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他进门时正碰上Tezuka先生告辞离开,他礼貌地向客人致以圣诞问候,不着痕迹地扫过他手里的书。那次谈话后没过多久,工会就宣布在年末罢工,Tezuka忙于安排工厂事务,暂时搁下课程,他们除了在市政厅偶然遇见一次没再见过面,当时Tezuka像有急事,只简单地问了玛蒂尔德的病情,感谢医生的悉心治疗就匆匆告辞。Fuji猜想罢工开始后,他肯定整日愁眉苦脸,没想到竟还有闲情继续古希腊美学课。
Tezuka仍是往日不苟言笑的模样,问候时却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语气,再三感谢Fuji的耐心与友善让小玛蒂尔德开朗许多,他说起感谢之情来格外真诚,Fuji对之前的不愉快还心存芥蒂,见他如此真心实意,有些过意不去。

晚餐时,父亲突然宣布明天他的新学生玛蒂尔德小姐将首次登门拜访。
“Tezuka先生有意保持低调,我在答应之前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这样解释突如其来的消息。Fuji太太深感意外,但很快注意力就转向这位陌生小姐的身份。
“玛蒂尔德,”她念念有词,“这名字听着像是法国人。”
“这位小姐的母亲是法国人。她是Tezuka先生的表亲,前不久才搬到克兰普顿。Tezuka先生希望我为她辅导文学和历史,由你指点琴艺,”父亲转向Yumiko,笑意融融,“他对你的琴艺赞不绝口。”
“既然他这样慷慨,我也不能推辞啦。”Yumiko爽快答应。
对玛蒂尔德小姐的好奇猜测一直持续到晚餐结束,Fuji太太拾起手工活,还喋喋不休地追问。Fuji几乎把近一个月来两人相处的一分一秒都告诉了她,还是不能满足她的探究。
“明天您就能见到她啦,亲爱的妈妈,您的细致观察肯定胜过我的只字片语。”Fuji太太听了这番话,总算能专心手里的活计。
为了装饰圣诞树,Fuji太太和女儿临时把手工室搬进餐厅。她们用银丝线把流苏和蕾丝编成雪花状的小桌布,在装甜杏仁片和干果的小绸布袋的夹层里塞上羽毛,她时不时提到搬家时留在拉斯菲尔德的饰品,直到儿子拿出那袋漂亮的玻璃珠子才停止唠叨,开始思考找个合适的理由,邀请Kikumaru太太和女伴们来喝下午茶。

罢工已经持续两周,仍然不见结束的迹象,身兼米尔德镇治安长官职务的Oishi先生试图调和厂主联合会和工会的若干次努力都以失败告终。镇上开始传言棉厂存货不足,厂主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向工会低头。“没有我们开机器,让他们对着货单焦头烂额吧!”多数工人抱着既幸灾乐祸又欣喜期待的心情决意等到最后一刻。
Tezuka先生再一次提出暂停课程,他的老师对棉厂的处境表现出极大关切,时而又忧虑罢工迟迟得不到解决,倒显得比学生更烦恼些。但是Yumiko知道父亲的烦恼多半是因为家里的经济,授课中止后,他们的收入骤减,所幸有父亲继承得来的这套房子,无需支付房租,但仅仅依靠Fuji出诊的收入维持节日期间的开支还是有些捉襟见肘,母亲从来不理财务,她只能和弟弟私下商量,尽量满足妈妈对节日布置和居室舒适的要求,同时努力缩减开支。
Fuji减少了去俱乐部打网球的次数,改在红松鼠酒馆和Kikumaru见面,老板的自酿棕色啤酒物美价廉,Kikumaru和他相识之初就骄傲地向他郑重推荐。酒馆地方不大,两张桌球台是酒客簇拥的中心,酒馆为了吸引顾客默许小额下注。Fuji每次都给自己下注,输赢都有,但仔细算来每次的进账扣除酒资倒也有盈余。一次Kikumaru在场边观战,喝光一品脱啤酒后替朋友算了一笔账,这才惊觉其中奥妙,惊叹之余对朋友更加佩服。
这晚他们照例用赢来的钱结账,离开时下起了雨。红松鼠离格林伍德街有一段路程,Kikumaru叫了辆出租马车,吩咐车夫走有路灯照明的街道,留神别陷进泥坑。马车平稳前行,他望着窗外突然咦了一声,Fuji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马车正拐弯经过商会俱乐部的侧门,Tezuka先生从门里走出来,随他一起出来的是一位陌生男子,Fuji从掩在黑色披风下的红色军官制服猜到了他的身份。兰开夏郡民兵团驻扎在德灵顿,离米尔德镇不远,常有军官来镇上消遣,他并不奇怪Tezuka和他们有来往,Kikumaru却反常地沉默。
马车缓缓驶进格林伍德街,Kikumaru轻声说,“Oishi的担忧没错,可能会有骚乱。”
Fuji蓦地睁大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说骚乱?”
Kikumaru少有地严肃,飞快地解释,“棉厂一般积压的存货不会很多,停工两星期已是极限。Oishi猜厂主会在爱尔兰招募工人,借此机会摆脱工会。昨晚我在港口看到一艘船,他们很可能已经运来了爱尔兰人。”
“那米尔德的工人岂不是没了工作?”
“没错,一旦爱尔兰雇工进来,他们会被彻底抛弃,厂主或许是联合起来,想利用这次机会打击工会势力,”记者的职业敏感让Kikumaru很快做出判断,“Tezuka先生很少和民兵团有来往,在这个时候见面一定是为了做出某种安排。明天别去克兰普顿和市政厅,还有其他棉厂附近,尤其别去Wooden Hedge,如果发生骚乱,那里非常危险。”
Fuji和Kikumaru道别,他担心被家人察觉异样,在门口平复了心绪才进去,他刚进客厅,就听到妈妈快活的声音。
“你回来了,亲爱的Syusuke,今天下午玛蒂尔德小姐来啦,就在你出诊后不久,可惜你没能见到她。她们俩整个下午都在这里弹琴歌唱,把整条街上的人都吸引过来了哪。”
“看来姐姐的学生很出色。”他轻快地微笑,走过去吻了吻母亲的脸颊。
“她可真是个美人儿。她们就坐在那边,喏,窗边的墙纸是我特地挑选的,她们挨在一块,一个弹琴一个唱歌,就像幅画儿似的美极啦!真想叫人把这个画面画下来,挂在墙上,我看Tezuka先生家里的那些画也不见得能比这幅好看。”
Yumiko走进客厅,听到母亲的话忍俊不禁,“玛蒂尔德小姐是Tezuka先生的表妹,妈妈您这样说对那位先生太不公平。”
“我可没法把那张冷冰冰的脸和玛蒂尔德小姐联系起来,要不是你们的爸爸说他们是亲戚,说什么我也不信他们有血缘关系。”
Yumiko见妈妈如此爱憎分明,不由觉得好笑,又觉得不该提起那位先生,惹她不高兴,她很快转过话题提醒妈妈该休息了。Fuji太太整个下午精神快活,现在确实感觉累了,Fuji和她们道过晚安,去书房找父亲说话,老先生在整理几卷手抄文章,忙忙碌碌几天已不像先前面有忧色。Fuji决定在明天的早餐桌上稍稍提一下Kikumaru警告他的事,考虑到妈妈敏感的神经,今晚他要好好琢磨该怎样委婉表达。


Chapter 8 Chaos
清晨时分,Fuji被一种奇怪的声音吵醒,他披上衬衣,打开阁楼窗户,模糊不清的声音霎时像山谷里激荡回旋的疾风长驱直入,他的视线匆匆略过一排排屋顶投向远处,那里除了发白的天际线什么都没有,人们还在静静沉睡,只有寒风在盘旋呼号。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英里以外的克兰普顿漂浮在骚动不安的人海中间,成了一座孤岛,波涛汹涌,每一个浪头都发出一阵轰鸣,像涨潮落潮似地来回冲击着克兰普顿棉厂厚重高耸的大门。

他知道圣诞日早晨在克兰普顿发生的事情的时候,外面的骚乱已经平息,而小科尔奇的意外出现却在他们家引起一阵混乱。Fuji把最后一块冷馅饼塞进嘴里时,厨娘的惊叫声响彻整栋楼房,他以为家里遭了贼,走出餐厅却惊愕地看到厨娘气呼呼地上楼来,滚圆的臂膀牢牢地夹着一个瘦小的孩子,小科尔奇挣扎着抬起头,灰扑扑的脸上粘着血,眼里满是惊惶不安。
清晨有传言说厂主运来了爱尔兰人打算开工,有人半夜见到一大批人从侧门悄悄溜进棉厂。消息很快传开,工人们顿时感觉受到了欺骗,厂主另外找来劳力代替他们,罢工并没有沿着他们设想的方向发展,他们害怕失去工作,更气愤沦为被抛弃的一方,焦急愤怒的人群很快在棉厂门口聚集起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该死的爱尔兰人就在里面!”,场面登时失控,人群用身躯推挤冲撞,在一片咒骂喊叫声中,门重重地倒下。
小科尔奇因为好奇跟到棉厂,却只敢远远地站着,惊恐地看着人群像洪水般破闸而入,墙那边传来一阵阵可怕的喊叫。他本能地想拔腿逃跑,却发现身体靠在墙上完全不听使唤,直到头上挨了一记闷棍,才哆嗦着迈开腿。他被四散逃窜的人群撞来撞去,身上又挨了几鞭子,连滚带爬地钻进一条窄巷才躲过追捕。他不想让妈妈见到自己受伤,头上的伤口又疼得厉害,于是跑来格林伍德街找医生。混乱与惊吓已让他精疲力竭,叙述也是断断续续。
Fuji为他清理了伤口并包扎好,Yumiko吩咐厨娘给他端来甜牛奶米粥,一家人聚在一起,谈起早晨的骚乱,为克兰普顿的人感到担忧。正在这时,克兰普顿的管家布兰登太太带来了玛蒂尔德小姐昏迷的消息。

马车在宪法广场上绕了个弯,驶进王子大街。此时骚乱已经平息,街上有民兵团的骑兵巡逻。布兰登太太一路絮絮叨叨地向Fuji解释,克兰普顿和另外几家棉厂都遭到了袭击,那些爱尔兰工人吵着要回去,老夫人正在竭力安慰他们,Tezuka先生则在和治安委员会的人处理工厂损失的事。
马车碾过棉厂倒塌的大门,停在工厂旁边的小楼门口。玛蒂尔德小姐躺在二楼的卧房床上,已经缓缓苏醒过来。Fuji握住她的手诊了诊脉,确定情况不是很严重,便吩咐仆人倒来蜂蜜水,让她闻了闻嗅盐,静卧一会好让眩晕消失,然而病人恢复意识后却焦躁不安起来,布兰登太太百般安抚都没有用,Fuji看出她受了惊吓,情绪不稳,让她服了药继续安睡。
小楼的西侧是Tezuka先生的家宅,正面朝向工厂前开阔的空地,那里原本堆放了不少货物,已是一片狼藉。Fuji在窗前站了片刻,见到Tezuka先生的身影出现在工厂门口,对看门人吩咐了什么又朝这里走来。
他此时不想和他见面,于是匆匆收拾好药箱,向布兰登太太告辞,走到门口却正好见他上楼来。
“Fuji医生,看到您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
Tezuka见到他,眼里有惊喜一闪而过,只需稍稍分辨就能发现掩藏在镇定的表象下浓烈的情感,但Fuji毫无察觉,甚至没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
“我没事,但玛蒂尔德小姐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冷冷地回答。
“她还好吗?”
“手臂上有些擦伤,不过不碍事,她服了药,正在睡着。”
“那就好,她什么时候会醒来?”
Fuji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终于克制不住尖锐地发问,“您一直都是这样理所当然吗?”
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点波纹。
“玛蒂尔德小姐的情绪极不稳定,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才会昏过去。”
“我知道,当时我也在场……”
“您应该负起责任,Tezuka先生,这场混乱因为您才会发生。”
“您是说这场骚乱是我的错?” Tezuka微微扬起眉,一字一顿地说。这种对自己错误的行为毫无意识的诧异彻底激怒了Fuji。
“如果您愿意退让一步,哪怕只是给工人一个承诺,事情也许能够顺利解决,可您非但没这么做,还试图抛弃他们。他们为您工作多年,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粗暴地夺走工作,您找来爱尔兰人的时候,难道没有考虑过米尔德工人的感受?”他激动地说着,像是要把累积了许久的不满倾倒干净,那双蓝色眼睛透出怒气,像海面上刮起风暴,却没注意到面前的人异常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惨淡。
“您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别人对您俯首听命,可是任何人,无论多么卑微,多么渺小,被逼入绝境的时候都会奋起反抗的,是您的傲慢和固执让事情变得无可收拾,您不该把他们踢开,更不该让士兵殴打他们……”
“多亏了那些士兵,我们才能站在这里谈话。”Tezuka硬邦邦地打断他,声音冷若冰霜,他又恢复到原先的面无表情,但微微急促的语速显示出他在努力掩饰真实的情绪。
“我非常清楚您对我的看法,站在不同的立场,我当然有另外一种解释,但这样一来就会变成无休止的争论,让我们就此停止,各自保留对彼此的看法。虽然我们意见不同,我仍然要感谢您对玛蒂尔德的善意。”
Fuji离开克兰普顿时心烦意乱,甚至忘记叫出租马车,只顾一路急行。他很少对别人表露出如此强烈的好恶感,尽管一再暗暗告诫自己,可是在那个人面前却无法克制情绪。他从一开始就讨厌他,讨厌他的冷淡和高傲,在他二十几年轻松随心的生活里,从未见过这般傲慢无趣的人,一个加尔文式的顽固派,像是生来就受到某种惩罚似的扼杀了自身的欢愉和安逸,又以严厉的专制去抹杀他人的欢乐。

他在诊所接待了不少在混乱中受伤的人,忙碌到傍晚才收拾东西回家。Fuji太太见他回来,急忙问起玛蒂尔德小姐的病情,知道她安好才放下心来,又对Yumiko说起应该去克兰普顿看望她。
Fuji毫无兴致地听她们商量什么时候去拜访,他确信玛蒂尔德小姐健康无虞,睡醒后就能恢复精神,不需要再次诊疗,而且发生了这次争执,他满心不希望那么快再见到克兰普顿的主人。
晚餐后,他和父亲下了一会西洋棋,离开书房时见餐厅仍有亮光,他走进去看到妈妈正在和Sakuno说话,姐姐也坐在一边。Sakuno是家里的女仆,见到他突然出现有些惊慌。
“是我让Sakuno上楼来的,她今天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他还未开口,妈妈就拉他坐下,“你在克兰普顿见过Tezuka先生吗?”
Fuji不自然地点了点头,马上听到妈妈兴奋地追问,“你一定知道他英雄救美的事啦?”
英雄救美?他满腹狐疑,抬眼看到姐姐也在探究地看着他,便含糊答道,“他是说当时他也在场。”
“那么这就是真的!”Fuji太太兴奋地喊起来,“Tezuka先生救了玛蒂尔德小姐,还是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天哪,这可是大新闻!”
“这里有什么新闻?”Fuji老先生听到餐厅里热烈的谈话,也加入进来。
母亲激动地挥着手绢,眼睛亮得像圣诞树顶上的星星,“亲爱的,克兰普顿出大事啦,我现在太激动啦,没法完完整整地说给你听,让Sakuno再说一遍吧。”
Sakuno感到这个时候自己出现在餐厅不太合适,见和善的老先生并没有出言责怪,才稍稍放下心来。
“我的姐姐Tomoka是Tezuka先生家里的仆人,今天早晨她也在克兰普顿。她看到工人撞倒门冲进院子,大喊大叫要求赶走爱尔兰人,大家都躲在门后,吓得不敢出声。后来有人开始扔石头,玛蒂尔德小姐卧房的窗户被砸破了,她在里面喊救命,有几个人趁乱爬上二楼,进了房间想要抓住她,其他人想救她,可那栋小楼和主宅隔着院子,只有侧面连着,出入的通道又被上了锁,谁也不知道钥匙在哪儿,大家都急得不得了,这时候Tezuka先生出现在房间里,和那几个人扭打起来……接着士兵就来了,赶走了工人也抓住了那几个人,据说玛蒂尔德小姐吓得晕了过去。”
“Tezuka先生没有受伤吧?”父亲关切地问。
“这个……我不知道。”Sakuno摇头。
“Fuji你见过他,他有没有受伤?”Yumiko替父亲问。
Fuji想起楼梯上Tezuka异常苍白的脸,虽然心里有了疑虑还是回答,“他看起来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也没请我医治,应该没事。”
“简直耸人听闻,”父亲少有地表现出怒意,“竟然对一个柔弱的姑娘犯下这等可怕的罪行,那些暴徒必须受到惩罚。”
“……确实是他们的错。” Fuji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那些工人搞什么罢工可算闹出事来了,是该受些惩罚,唉~可怜的玛蒂尔德,”母亲拿手绢抹了抹眼角,语锋一转提到Tezuka先生,顿时又精神奕奕,反复问了Sakuno好些细节才依依不舍地让她离开。
Yumiko等其他人都上了楼,坐到弟弟身边,“你回来以后一直心事重重,在克兰普顿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那些,Sakuno已经说过了。”
“我问的是你们,你和Tezuka先生。”
Fuji眼里闪过惊讶,“你的洞察力真叫我胆战心惊。”
“你们该不会又起了争执?”
他无奈地笑笑,把事情说了一遍。
Yumiko眉间微蹙,“且不说罢工的事谁对谁错,你因为玛蒂尔德昏倒冲他发火,单这一点就过于苛责。”
“我自以为了解全部事情,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我理应道歉。”Fuji眼睑微垂,半露的眼眸有些黯淡。
Yumiko不愿见到他过于自责,劝慰了几句。Fuji回到卧房,在床上清醒地躺到后半夜,东边天际隐隐发白时,有人拉响门铃。他下楼惊讶地看见Tezuka夫人站在门廊上,神色冷静,话语里却透出焦急,“医生,请救救我的儿子。”

TBC

每次都是开学前备课最忙的时候才有心思码字orz……
时间紧迫有些草率,不过终于虐了一把T先生,我好开心(喂!

本帖最后由 风露清愁 于 2010-8-1 12:53 编辑

我得说我特别高兴看到米尔得镇的三月增加了新的内容 尤其知道也是你始终放不下的一篇!呵呵,放心了!(几年来我心心念念想知道还有没有可能后续,辗转打听后被告知:想要解馋只有看着原作脑补......几多失落喔)
对这个坑我有份特别的感情,也许是因为没有战争?部长的身份不是那么敏感?(私下以为,德国人的严谨倒很配部长,只放在二战背景时很有些心疼自家孩子间身份的对立及潜伏的冲突.1942中两人的那次联手不知道有多让我满足)抱歉的是这个明明有着深厚英伦情结的人每次读到这个故事或者想起这个故事的时候会自动把故事发生的背景换成亞特兰大 (捂脸,对不起作者)

别扭的FUJI(部长可比你坦率多了,真真攻受分明),啥时候看清"更本质的"Tezuka先生呢?
没有无缘由的反感,也没有无缘由的爱.
其实 我一直在你身边,从未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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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子音 于 2011-8-27 09:34 编辑

2011/08/27新增
Chapter 3 Encounter
       Yumiko见到Tezuka第一眼,立即明白了这个人为何会是全镇姑娘的梦中人。他身材高大,金棕色的头发略微翘起,但丝毫不影响仪容。他戴了一副金属边框眼镜,黑色燕尾服里边是同款马甲,暗红色领结下的白衬衫浆洗得很仔细。他和聚拢过来的客人一一握手寒暄,沉稳自若,显然应对这样的场面早已驾轻就熟。
      Tezuka一出现,Eiji夫人,这位有着不输于她小儿子的热情劲的太太就热心地把Yumiko介绍给他。虽然有弟弟的看法在先,Yumiko对他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一位绅士,有点难以接近,但谈不上傲慢无礼,他的风度和相貌,即使在伦敦的交际圈,也很少有人能比肩。唯一的遗憾是他过于严肃了,即使不开口,旁人也会被他的气势压倒。也许他当时和Fuji谈话只是一贯的态度,不过显然他严峻冰冷的态度和Fuji友好活泼的交际格格不入,结果就像一叶轻舟撞上了冰山,她亲爱的弟弟人仰舟翻。

      Yumiko朝Fuji所在的方向望去,他正在和一位她不曾见过的青年男子交谈,片刻后,他们朝这里走来,这位青年男子正是米尔德的行政官Oishi先生,他把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产业发扬光大,是一位颇有名望的实业家。Yumiko和他简短地交谈了几句,发现这位行政官先生不仅性格温和,待人更是真心诚意。他热情地把Fuji介绍给他多年的好友Tezuka,尤其详述了他在伦敦圣约翰医院的经历,并表示自己在城里时曾听说过他,而他的朋友显然没被这番热情感染,简单表明了他们之前碰巧见过面,停留片刻便告辞离开。
      “Oishi先生是个顶热心的人。”等到他们离开,Fuji对Yumiko说。
      Yumiko察觉到他有些不痛快,尽管他仍笑得一派和煦。
      “我希望你对那位先生的看法已经有所改变,至少他给我的印象不是很糟。”
      Fuji翘起嘴角,“我开始有点嫉妒那位先生了,他只出场几分钟就让我亲爱的姐姐转变了立场。”
      “我可没表明任何立场。他的确严肃了点,但言辞并不傲慢。我们刚见面,他立刻就认出了我,真让人惊讶。”
      “这的确叫人惊讶,他应当不曾见过你。”
      “所以我问了他,你知道我是个藏不住疑问的人。他回答说,‘我见过您的兄弟’。” Yumiko露出狡黠的笑容,“看来他对你的印象并不坏。”

      晚宴在热烈的讨论中开始,席上大多是从事和棉纺织业有关的贸易商人,话题也自然围绕贸易和生产。Yumiko对商业事务所知甚少,也不感兴趣,便安静地坐着,不时和身边的Eiji夫人交谈几句。餐桌对面的父亲认真地听他们讨论,母亲则似乎已经厌倦了,间或打量一下银餐具上考究的纹饰。她突然体会到母亲连日来的心情:他们完全不了解米尔德和米尔德的人,这里的一切都建立在贸易之上,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了解一些行情,而这些对于他们是那么得陌生。他们是彻底的外乡人。
      所幸美味的菜肴挽救了她的心情,入味的蔬菜炖肉片和鲜嫩的小牛舌彻底颠覆了以往她对北方食物乏味油腻的印象。Eiji夫人对她的赞美之词并不以为然,她认为“Tezuka先生必定有好几位法国厨师”,因为在米尔德能吃到这样的美味可是难得。
      Fuji的座位离Tezuka不远,在当地的商人和棉厂主中间,他对贸易了解不多,只是简单附和他们的讨论。Yumiko的话并没能让他释怀,Tezuka故意避开他们的见面不谈让他有点介意,是没把早晨的事放在心上,还是根本不屑提起?他不露声色地打量坐在首席的宴会主人,却气馁地发现在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找不到任何线索。
这位严肃先生似乎相当吝啬言辞,大多数时间里听别人讨论,只有被问到意见时才开口,Fuji把这归结于高傲,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每次开口都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我早在两年前就给梳棉室装了风扇。”
      在被问到对安装风扇的意见时,Tezuka这么回答,立刻有人提出异议。
      “这样做没有利益。”
      “有些利益不是立即兑现,也并非所有利益都要用支票支付。” 他说话不快不慢,声音沉稳,间或停顿下来,所有人都耐心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我的工人更健康,他们的肺不那么容易被棉絮阻塞,这就是我的利益,不用因为工人经常生病而招募新人,你们都清楚训练一个熟练工的成本。我的工人可以为我工作得更久,也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为我工作,因为这里的环境比较好。”
      “如此一来,医生的活就少了,全拜Tezuka先生所赐。”
      尽管是玩笑似的一句话,话题突然就转向了Fuji,席上众人也纷纷看向这位据说有不凡经历的年轻医生,目光里多少带了些好奇。
      “我倒认为这不是件坏事。”Fuji微笑着接话,“Tezuka先生的做法也合乎道德。”
      “我不是经营慈善,Fuji先生,这样做只是出于利益。我的工人认为我严苛但直率,我告诉他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然就另谋高就。”
      “那你一定不会允许他们和你谈条件了?”
      Fuji紧接着他的话问道。他想起早晨那次谈话,隐隐感到不快,言语间也少了顾忌。
      “我给的待遇是最优越的,他们不可能找到更好的雇主。”
      Tezuka的话立即招来了在座几位棉厂主的附和。
      “所以工人都想去Crapton棉厂工作”,
      “要我说,这才是Tezuka最可怕的地方。”
      谈话在一片笑声中继续,每个人都乐在其中,Fuji若无其事地微笑着,偶尔加入他们,心里却打定主意不再自讨没趣,本来想向Tezuka道歉的事也被他断然否决,那个人的傲慢无礼深深地激怒了他。
      直到晚宴结束,Fuji才再次和Tezuka说上话,无非是感谢招待之类,相比之下,父亲显得格外兴奋,再三夸赞主人精心准备的菜肴,尤其对佐甜点的波特酒赞不绝口。Tezuka夫人很是高兴,派仆人叫了出租马车,临别时表示Crapton随时欢迎他们造访。

      马车驶出棉厂,母亲便开始抱怨,可口的菜肴似乎没能改变她的态度,同席的人和他们谈论的话题是如此地乏味让她对再次拜访Crapton失去了兴趣。
      “那位Tezuka先生看起来不怎么好相处。我整个晚上都没见他笑过,哪怕只是动动嘴角。”
      “Tezuka先生可能生性严肃。”Yumiko安抚母亲,“他的邀请诚心诚意,问候也是合乎礼仪。”
      “我没有怀疑他的诚意,他的母亲登门拜访已经是我们的荣幸——Eiji夫人是这么说的,恐怕整个米尔德都在羡慕我们。但是,你应该也听到了他在席上和你弟弟的谈话,那种回答怎样都算不上合乎礼仪吧。”
      Yumiko没有回答。她自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Tezuka的回答或许可以用直率来解释,但若以他们习惯的南方礼节评判,的确不能说是礼貌得体。她的弟弟大概也是这么认为,上了马车后不发一言。
      父亲此时开了口,“我希望你们会喜欢他,我们以后会经常见面。”
      “你不会打算每星期都去一次Crapton吧?”母亲不满地嘟哝。
      “Tezuka先生会来我们家上课,我已经答应为他私人辅导,每星期一次。”
      Yumiko看了一眼弟弟,他仍然不吭声,扭头看着窗外。
      街道两边的煤气路灯被夜雾包裹,敛去了明亮的光线,变成一团团迷蒙的光晕。十月,这个北方城镇的夜晚已经寒冷刺骨。

*此章节部分对话出自BBC 2004版North and South。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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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呀,居然更新了~~~~~亲爱的真是言而有信

这版F子远比原版幸福太多了,原作看着真是苦逼到家。
这个说着“这样做只是出于利益”的Tezuka是个纯粹的理性主义者。其实在同人里也并不多见。

新版的细节更加丰满了~我觉得这句真可爱XDD

也许他当时和Fuji谈话只是一贯的态度,不过显然他严峻冰冷的态度和Fuji友好活泼的交际格格不入,结果就像一叶轻舟撞上了冰山,她亲爱的弟弟人仰舟翻。

期待更新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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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4# 冰辰

嘿嘿嘿~这是我苦逼地写教案的时候涂出来的,一旦闲下来就写不出文,倒是做正经事时开小差更有下笔的感觉……
其实第四章也写好了,等到第五章完成了再放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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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有更新了,嗷嗷
正想来吐槽小舟和冰山,翻到下面一看小辰就已经提过了。别说小船了,碰上冰山泰坦尼克也得翻,所以F子快改变策略,还是让冰山化掉吧XDD
南方和北方总是很有意思的话题,两个人的性格也是如此南方和北方,先入为主的不满让我脑补了“傲慢与偏见”,对T某人来说后面该是“理智与情感”的较量么,噗,很期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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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风露清愁 于 2011-8-30 14:37 编辑

耶,竟然更新了~
这种活泼俏皮的文风读起来真是轻松又有趣。
部长是个相当有经验的管理者呀,瞧瞧人家的工人:也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为我工作。啧啧,连下一代都抓手里了,现在办企业的真该好好学着点~
F子你太浪漫主义了,这样骨灰级别的精英再不下手可就来不及啦。

第四章是: A New Student 吗?搬躺椅过来美滋滋的等着看理性的部长沉沦在F子漂亮的蓝眼睛漩涡里。
其实 我一直在你身边,从未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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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这样淡淡的文字 且看部长怎么改变fuji对他的不良印象吧......魅力啊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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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0/30新增
Chapter 4 A New Student
尽管Oishi行政官事先坦白地表示过当地的医疗条件并不理想,当Fuji走进那扇小门时,还是有点失望。
这间位于商会底楼只能从紧贴街道的低矮窗户得到些许光线的房间就是镇上唯一的“医院”,所有的陈设不过是一张笨重的榆木桌,一把高背椅和几张长凳,壁炉里积了厚厚的灰烬,好久没有人打扫。窗户对面的墙上开了一扇门,通到里面一间更加狭小的房间,因为没有窗户,尽管外面此时阳光灿烂,里间也十分昏暗。据莫格先生说,这间屋子通常用来停放巡逻人发现的流浪人和乞丐的尸体,等待亲人前来认领,但多数情况下,这些可怜人都在孤独凄凉中被拉上丧葬人的马车,丢进郊外坟岗山上草草挖掘的墓坑。
莫格先生是这间诊所唯一的医师。他的一生几乎都在在米尔德度过,为镇上和附近村庄的居民治病。他不善言谈但随和亲切,大家称他为“好脾气的老莫格”。两年前,他学医的侄子搬来米尔德,随他一起诊治,没过多久因为债务纠纷被起诉到法院,从此销声匿迹,莫格先生想让侄子接替自己的计划也落了空。他的子女都不在米尔德,长子和次子去了南安普顿,住在德比郡乡间的小女儿和女婿年前就写信请独自生活的老父亲搬去同住,无奈米尔德只有他一位医师,不能一走了之。Fuji的出现正是他告老还乡的好时机,想到即将过上期盼已久的乡村生活,莫格先生自然非常高兴。
“我平时并不在诊所看病——你也看到了那里的条件,大部分时间我在家办公,镇上的人都知道我家——从这条街一直往前走,到埃斯伍德大街拐角处的那栋房子就是。有急诊他们会来通知。多数人要求上门看诊,只有发生紧急事故才会用到诊所,譬如截肢一类的外伤手术。”
Fuji飞快地把诊所的全貌在脑海里重复了一遍,确信没有找到任何类似手术台的物件,于是谨慎地向他求证。
“这里当然没有大医院的手术台。我把长凳并排放在一起,垫上木板,木板就是那间小屋子的门,拆卸很方便。虽然简陋了些,但一样可以用,也不会占太多地方。”
Fuji突然觉得阳光有点刺眼,一边的老莫格先生仍在絮絮叨叨地说着。
“若您不嫌我多话,我得提醒你一件事,Fuji先生。我不知道伦敦的流行。”他指了指Fuji上身带滚边的暗红色上衣,“不过米尔德人更相信黑色,也是我们的职业色,他们看到黑色外套和假发,病就好了大半。”
Fuji立即感谢了他的好意提醒。可亲的老莫格先生愉悦地和他辞别,隔天就带上不多的家当搬去了乡下。

定制的黑色外套很快挂进了衣橱,但在添置假发的问题上,Fuji犹豫了许久,最后挑了一顶式样稍显年轻的假发。当他换上标准的米尔德医师装扮出现在客厅时,母亲笑到连书都拿不稳,想要正经评论一番的父亲也忍俊不禁。
“你准备改行了,我的律师弟弟?”Yumiko对他的打扮很满意。
Fuji勉强笑着表示自己在尝试当地医师的打扮,并不介意让家人乐一乐。尽管如此,当听到姐姐的“相当滑稽”的评价,他还是略显失意地摘了假发。
“我倒认为病人看到你的笑容会好得更快些,所以你穿上黑色外套就够啦。至于这顶灰蓬蓬的鬈发,排演圣诞闹剧的时候或许用得上。”
于是,Fuji人生中的第一顶假发仅仅在他头上停留了几分钟,便进了姐姐的衣柜。

北方深秋的天气常常比南方更捉摸不定,在南方,晴天可以持续一周半周,但在这里,阳光不过是几小时,甚至几分钟的奢侈物,随之而来的是连日不断的冰冷雨水。Yumiko散步时踩了湿冷的草地受了寒,卧床休养,母亲甚少出门,给在教区上课的父亲送午餐的任务就落到了Fuji头上。
父亲在搬家之前,曾为了教学的事情联系Tezuka先生,后者不仅为他找来了学生,还安排了这栋大楼底层空置的大厅为周日教室,也正因为此,尽管妻子与他意见不一,他仍保持了对这位先生的好印象。
Fuji刚进大楼,就看到一个男孩踮脚踩在教室外的长椅上,趴住窗台听得入神。他悄悄走过去,男孩警觉地一回头,金色的眼睛瞪得滚圆。真像受惊的猫呢,Fuji微微笑了起来,刚想开口询问,男孩却跳下椅子,一溜烟跑了。他颇感遗憾地看着男孩离开的方向,暗想这样灵活的动作如果Eiji见了也会自叹弗如吧。他在长椅上坐下,打算等到讲课结束后把午餐送进去。
等待的时候又开始下雨,风涌进走廊,冷飕飕的。Fuji缩了缩脖子,余光瞥到那个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不声不响地站在墙边,他装作没看到,仍是坐着。
男孩犹犹豫豫地走过来,在他面前停住,怯生生地开口,“请问……您是Fuji医生吗?”。
Fuji这才看向他,温和地笑着答应。
“我在Wooden Hedge见过您,听人说您的……”他想说“医术高明”却不知道那个词儿怎么说,迟疑了一下,改口说,“别人说您很厉害,我妈妈病了很久,我想请您给她治一治……但是我们很穷,没钱给您。”
不知是自觉失礼还是为家里的处境感到窘迫,他满脸通红地盯着Fuji,表面上镇定自若,眼睛里的不安和乞求却表露无遗。
“你叫什么?”
“……Echizen。”
“刚才你在外面听课?”
男孩点点头。
“为什么不进去?”
“Tezuka先生没说我们也可以听课。”他所说的“我们”是指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
“你认识Tezuka先生?”Fuji有点好奇。
“我为他工作,在Crapton棉厂。”
Fuji考虑了片刻,问,“喜欢听课吗?”
男孩再次点头,神情诚恳。
“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但有一个条件。”Fuji故意顿了顿,意料之中地看到那双金色的眸子里添了份忐忑,“每个周日你必须来这里上课,如果你能做到,我可以免费为你妈妈治病,怎么样?”
男孩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虽然有种被指挥着走路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还不坏,他想。他相信眼前这位笑起来很好看的Fuji医生是一个相当好心的人。

教堂塔楼的钟敲响了十二下。雨下得更密了,在混沌的雨声中,Fuji听到一种低沉模糊的声响由远及近。他站起身,惊讶地看到庞大的灰色人群涌进大楼。Echizen飞快地说了什么,迅速钻入人群,留下他置身于一片喧闹声中,面对潮水般的人群。
教室门打开了,Fuji进去扶住一脸疲惫的父亲。
“爸爸,课上完了吗?”
“从今天开始停课。”
“怎么回事?”
“听说是要罢工。”
工人陆续走进教室,颇为宽敞的大厅被挤得水泄不通,一位工会领袖模样的人客气但不容反抗地把他们请了出去。门在背后关上,然而隔着厚重的木门,也能听到另一边的呼喊,那是一种从最深处发出的呐喊、压抑已久的爆发,任何人处在这个极端情绪的漩涡中心,听到这些混合了嘶喊、呼叫和控诉的巨大声响都不免心惊。
Fuji很快护着父亲离开了那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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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更新了!激动看

故事相当有趣——请原谅言语平乏的某人,并请相信这个“有趣”其实内涵颇为丰富。

小舟撞上大冰山这个比方赞
小舟是浮在水面上的,冰山则藏在水底,所以找个优秀的潜水员吧(我究竟在说些什么?)

私心里很喜欢fuji的父亲XDD

期待下文
路过的少年白马银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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