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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 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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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警视厅在当天就发来了一封公事公办的信函,声明丢失的海洛因已经找回,因此事造成的不便敬请谅解,感谢各部门的配合,以后也希望能够愉快合作。
这封邮件从“Flower”以未读的状态直接转给了“青春”,手冢打开粗略扫了一眼就直接删除清空,继续和龙崎樱乃核对本季度的财务报表。菊丸英二和桃城武继续停职,一个天天泡在健身房挥汗如雨,一个白天shopping打电玩晚上抱着大五郎敲不二的门,东拉西扯谈天论地直到不二呵欠连天有次甚至直接靠着大五郎睡着才恋恋不舍地回房睡觉。
如此这般一周后,手冢似乎是终于想起来了,在出任务的间隙指示早已焦头烂额的大石发了一封措辞严厉的质问函给“破晓之程”,表示“青春”已经按照指令配合调查了这么久,为什么始终没有音讯,两名Leaf级战士的停职已经对“青春”的日常工作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没过半小时,警视厅警备部部长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经过一分钟的身份核查40秒的线路加密,三层转接后,终于被乾慢吞吞地接了起来。
“部长不在,副部长也不在,全部出任务去了,”在耐心听了三分钟之后,乾用经过处理更像机器人的声音干巴巴地讲,“观月初先生?抱歉他的行踪是机密级……是的, 我们队的邮件往来因为最近人手不足疏于维护,一直在不定期的故障当中——您太客气了,我只是今天的值班内勤而已,高于我获知权限的信息我无法为您转达……谢谢理解。”
按掉通讯,乾遥遥看一眼坐在公共休息厅吧台那边满脸幸福地喝着自己早上偷换上的乾式“可乐”的不二,镜片反光低头奋笔疾书。
当天下午,越前和海堂从楼下带回来一封厚厚的正式信函。
确切地说,是越前奋力地架着人事不省的海堂,用牙齿衔着一封信回来了。
“海堂前辈怕鬼。”
把面色苍白神情委顿一身冷汗双眼睁大焦距内空无一物的海堂卸到沙发上,越前拿下咬出一圈整齐牙印的信甩给正喝茶的手冢,附带一句冷淡的抱怨:“部长安排任务也要看个人情况啊。”
小家伙相当成熟地跑进吧台找湿巾出来敷到海堂额头上,一抬头,嘀咕了一句:“人还真齐啊今天……”
“小不点第一次正式出任务Nya!”菊丸欢快地扑上去搂住越前的脖子压他的头,这次越前轻轻松松就挣出来了,不满地挑着金色大眼自下而上瞪过去。
“怎么样,越前,身体还适应吗?”
大石体贴地倒了热茶过来,菊丸一见他却立刻板起脸掉头就走,越前顿时感觉副部长身边一片阴郁。
“菊丸,桃城,”解围的是已经读完信的手冢,扬声把正往房间开步走的菊丸和蹲在海堂旁边狂笑的桃城喊了过来,从信封里抽出两张精美的硬纸卡摆在茶几上示意两人看:“聘任书。每两个月一次,每次两天,对东京都警视厅警备部全体特警的指导训练——交给你们两个了。”
菊丸眨巴着大眼睛,两个手指拈起聘任书上下看了一遍,桃城连看都不看,叉起腰一副嫌恶的表情:“谁要去——”
“酬金另算。”
手冢看完信的最后一页,淡淡地补充了一句,随手把信纸向后递给正擦着手从餐厅走出来的河村。河村不明就里地接过去大致看了一遍,粗眉毛都要惊讶得飞起来了:
“这——么多!哎呀,Momo,你不愿意去的话换我好了——”
桃城跳起来一把夺过信纸一目十行地扫,菊丸也连忙把头凑过去,两个人眼睛都亮起来了。
“休息得如何了?”
手冢径自倒茶,眼睛稍稍一抬,唇角微扬了起来。
“哈!”
桃城猛地一攥拳,畅快淋漓地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怨气。
“都要长胖了Nya!”菊丸兴奋地摩拳擦掌。
“英二前辈已经长胖了吧。”越前闲闲地呛了一句。
“Nya?有吗有吗?”菊丸立刻瞪起眼在身上左摸右掐,“大石你看我真的长——”
习惯性地凑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还在赌气,菊丸哼了一声,拖起桃城大步流星转眼就闪到了走廊上。
“英、英二!你和Momo去找荒井领手具啊!”大石连忙追着大声喊,“已经检修调试好了!”
孤零零地转回头,大石看到一众队友同情的目光。
“还没好?”
手冢简短地问,大石苦恼地垂头:
“不知道英二怎么了啊,突然就……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手冢啊,不二和英二关系好,能不能——”
“不能。自己解决。”
手冢干脆利落地拒绝,站起来收拾起茶具端回吧台, 摆了摆手,大家各自散开了。
“大石,”离开休息大厅时见大石还忧郁地垂手站在原地,手冢顿了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二去说情,情况只会更糟糕。”
大石满头雾水地抬眼,手冢颔首,顾自离去。
“大石前辈来帮一把……”
沙发那边响起越前的声音。大石连忙转头,越前正艰难地把出汗到快要脱水了的海堂扛起来。
“啊,越前真细心,”大石三两步赶过去搭手抬海堂,扯出一个鼓励的笑,“第一次出任务辛苦你了——”
“前辈,”越前挑了挑眉,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强调,“我不是小孩子了。”
想了想,不甘心地皱皱鼻子,“好吧,还没成年……”
“但是英二前辈,不是小孩子了。”
小孩子仰头,看着温和而茫然的副部长,非常认真地说。
手冢刷开不二房间门走进卧室的时候,不二还窝在床上抱着听筒幸福地讲电话:
“嗯,那么就说定了~”见手冢进来,不二也不避讳,“我的队长来了,妈妈周六见~”
“定下了?”
手冢压着脚步声走近,待不二挂断电话,便在他身边坐下,任不二乖顺地靠过来。
“听从部长大人的安排,两天一夜的温泉之旅~”
不二弯着眼睛,整个身体都放松地蜷在棉被里。
“真田会安排的。”
“真想见见这个人啊,真田弦一郎……”不二用手指爬着手冢的锁骨,听到这个名字突然顽皮地笑,“听说是Tezuka的室友?”
“训练基地的时候。”
“所以……你们两个,是谁传染谁的面瘫?”
“……他严重一点。”
觉到不二细长而冰凉的指尖若有似无触碰出的热度,手冢抬手揽过不二的肩膀,用力抱了抱警告他。
“Ne Tezuka……”
“嗯?”
“你——周末忙么?”
“还好。”手冢回忆了一下日程安排,答道。
“那……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温泉?”
不二稍稍坐正,抬起头来,唇角还一如既往地扬着,眼睛里是极温柔的光,是没有任何杂质的蓝宝石,一泓无波的湖。
“……”
手冢沉默了。
他只能越来越紧地拥抱住不二,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开玩笑啦,Tezuka你居然当真了~”
半晌,不二“噗嗤”喷笑,给了手冢一个象征性的肘击。
“难得的家庭日,才不让你来破坏。”
清清朗朗的眼底全无阴霾。
但是手冢知道那句不是玩笑。
“……好好玩。”
手冢只能这样说。
“当然啦。”
不二回一个不掺水分的开朗表情。
“——等你回来,”手冢忽然,又紧了紧手臂,不二觉得自己快要被手冢箍进骨架里去了,“等你回来,陪我去看祖父吧。”
他低头,诚恳地看着不二有些惊讶的眼:“虽然过世了——我只知道这一个家长。”
“……”
一瞬间眼前就迷蒙了。
喉咙酸涩得说不出话来,不二只能沉默着把自己深深埋进这个如此了解他的人怀里。
“箱根好美。真想长期住在这里。”
一封邮件在笔记本屏幕下角跳出来,附带照片数张,是在索道上拍的,青松绿瓦,远山延绵,鹅卵石路与木栈桥,雾气蒸腾的火山湖,终年积雪的富士山。
手冢一揉眉心,单手敲击键盘:
“我后悔了。应该一起去。”
“要我开随身录像传给你看么?”
大石在旁边头痛地盯着对战室内打成一团的桃城和越前。本应是训练搭档战斗的两个人配合度完全为0,能互相堵后路拆台子这么彻底的组合也不多见。大石抓着麦克风都要掰断了,不知是该喊停还是该继续指导,独自大伤脑筋,所以手冢一心一意地回邮件:
“不必。年后我们一起拿假。”
“说定了?部长大人会写在日程表上吧?”
“到时候你的任务是向导。问裕太君好。”
靠着墙坐在榻榻米上的不二双手捧着手机笑得猫一样慵懒而甜蜜,正在系浴衣腰带的裕太一抬头看得一身恶寒:
“什么嘛堂哥……笑得这么恶心。”
“没什么,”不二合上手机轻飘飘地答,“有个人托我向你问好呐,裕太。”
“奇怪的逻辑……”裕太嘀咕着穿木屐,“谁?”
“唔……你堂嫂。”
“——扑通。”
裕太结结实实地绊了一跤。
“伯父出国了不能来真是遗憾——来裕太,哥哥帮你洗背~”
“——才不要!”
“兄弟两人一起洗澡不是很好嘛~过来啦不要躲,地上很滑的——”
“不要!离、离我远点!”
“裕太……”
不二举着毛巾和喷头睁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过来,裕太顿时觉得明明人满为患热气腾腾的大浴室却有一阵冷风从窗缝吹进来,精准地卷起一身鸡皮疙瘩。
“好——好啦我知道啦!轻一点啊……噗哈哈哈、啊哈哈好痒!用点力气啊喂!”
“裕太——”不二坐在裕太背后,手指张开轻缓地从双肩开始沿着肌肉走向一点点按下来,“这里、会疼么?”
“还好——怎么了?”
“没事。晚上睡得好吗?会头痛么?最近有发过烧或者头晕么?”
“都挺好的……吧?”
“吃饭好吗?上楼梯会喘不过来气么?胸口会疼吗?”
“喂,”裕太无力地回头,“我看起来已经是老头子了吗?”
“啊啦啊啦,”不二打圆场,“听说裕太住院了,哥哥关心一下啦。”
“切,都没来看过我……”
裕太抢过毛巾胡乱擦了几把:“转过去,换你啦!”
“我去法国交换学习了一个月,前几天才回来的。”
感觉到裕太在背上有点莽撞毛糙的力度,不二安心地微笑。还好,手冢没有骗他,裕太果然恢复得很好。
“法国好玩吗?”
“不错——咝……”
“啊,疼么?我轻点。”
听到不二倒吸冷气,裕太连忙停手,把毛巾在热水里浸暖,搭在哥哥肩膀上。
“快冲一冲出去啦,妈妈和姐姐估计等急了。”
“她们应该更慢一些吧……裕太你先过去,我马上就好。”
“那我去更衣室问服务员拿套浴衣给你,真没想到堂哥你第一次泡温泉,衣服都不知道换的……”
裕太围上毛巾抱怨着走出浴室,不二保持微笑的表情待他出门,才慢慢抿起嘴。
最近,身体状况有点不受控制……
他抬起左臂查看那道费心遮盖过的旧疤痕,强力遮瑕膏有点脱落,他拧干毛巾轻轻匀开。
身上各处经年留下的A式疤痕,以这一条最新鲜的为著,近日来会在发动过S式之后的深夜里,向四周扩张一般狰狞地痛起来。
又涨又热如发炎一样的疼痛,不二有次不得不半夜爬起来放一缸冷水泡进去才能缓解。
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留手冢过夜,再亲密缠绵都绷紧着最后一根神经及时推开他。
幸好手冢体贴而自制,从不多问,只是眸色暗沉地深吸气,然后亲吻他的额头。
“……哥!还没好?!”
裕太进来不耐烦地喊,不二连忙冲水,匆匆擦干身子跟着他向温泉区走去。
……好、难受……
被时断时续的噩梦一再惊扰,不二睡得非常不舒服,在榻榻米上翻来覆去怎么都无法睡沉一点,明明放松了一天身子却沉重酸软。渐渐地已经熟悉了的胀痛从左臂蔓延开,右肩、腰背和左踝的旧伤呼应一样也烧灼起来。不二紧皱起眉眼,一点一点地挪动双腿试图把被子踢开。
……怎么还会做噩梦……明明——明明怎么了,来着……
“……堂哥?”
被近在咫尺的声音唤醒,有人隔着被子推了两把。不二勉强张开眼,透过窗帘渗过来细微的月光里,裕太半坐起来睡意朦胧地看着他:
“怎么了?你把我吵醒了……”
裕太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倦意和抱怨。不二想道歉,却只能低低地哼一声,听着难受又委屈。这下裕太倒是醒了,使劲揉了下眼,扭亮床头灯,看清楚不二的情况,吓了一大跳:
“哥——发烧了?”
面色潮红,连脖子都成了粉红色,一层薄汗。裕太赶紧用手背试试额头,倒是一点也不热。
“没事,呵呵……”不二软软地笑,“裕太,呵呵……”
“都跟你说了不能泡那么久啦!”
裕太无名火起,掀被子爬起来倒水找药。不二疼得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笑咪咪地看自己弟弟张罗着忙东忙西,看到他什么都没翻出来泄气地踹开旅行包,转头嘱咐一句:“我没带药,堂哥你等下我去找老妈她们——”
“别,裕太,不用……”
不二慌忙阻止,生怕裕太吵起隔壁两人,知情的母亲和姐姐肯定会认为他受伤不愈连夜送医院的:“我——中暑而已,没事……”
“十二月?中暑?”
裕太用“你烧糊涂了么”的表情瞪不二,不二左右打着哈哈:“空调暖嘛……裕太,我想洗澡。”
“不行,”裕太想也不想直接拒绝,“堂哥你已经着凉了。”
“没关系,我出太多汗了,不洗澡更冷……”不二坚持,撑一下床板想自己坐起来,失败,“呐,扶我一把好么,裕太?”
“……我帮你洗。”裕太无奈,伸手把不二拽起来。
“不用,裕太你快睡吧,”不二愈发温和地坚持道,“吵醒你了真抱歉。”
“……我烦死你了,堂哥。”
听了这句客套话裕太怨忿地瞪了不二一眼,把他塞进卫生间,打开灯暖摔上门。
不二顾不上去想,抖着手匆匆把水温调到最冷,打开花洒水流开最大按到左臂上,这才仰起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明明一天都没有发动过连结,Flower也……没有,昨晚已经痛过一次了……
这种感觉,令他恐惧。
一波一波袭来的灼痛被冷水冰镇住,不二缓过来一些,索性扯掉充作睡衣已经汗透的浴衣用冷水冲遍全身。
左臂的伤痕比之前又红了一些,不二抬起手凝神细看,似乎从疤痕开始延展出淡淡的纹路,枝杈一般,伴着青色的静脉纵行,远心向指尖近心向手肘生长。不二盯了它一会儿,尝试着调动早已蓄势待发的控制力,被前代称作“瞬杀”的力量。
喷头浮空的同时,不二清楚地感觉到,这道未知的脉络之下,皮肤软组织肌肉骨骼之间,S式波动顺其恣意流淌。
房间门似乎开过一次。不二待疼痛缓解,把水调暖冲热身子,慢慢地擦干头发穿回浴衣开门回卧室。
“我问服务生拿了新浴衣,又搬了新被子,给你铺了一层。”
裕太已经把不二那床罩被收掉,在榻榻米上多铺了一层被子作垫褥,又盖上另外一床。见不二出来,裕太递过新的浴衣,还带着干衣机的温度,暖烘烘的。
“谢谢裕太。”
“就讨厌你这个……”裕太闷声闷气地按他躺下,把被角掖进去,“真的不用去喊妈妈她们?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我没事了。”不二弯着眼睛满心欢喜地看单纯为自己担心的可爱弟弟,“裕太真温柔。”
“……那我睡了啊!”
裕太明显被噎住了,迅速粗着嗓子关灯钻被子翻身背过去。
光线暗掉之后不二才发现自己压在枕下的手机被放到枕边,暗淡地亮着。
他拿过来,一条新邮件,发信人手冢:
“明天一天不要让你的家人出门。你也是。
尤其是裕太君。”
大概是刚发过来的,不二还不及回复,紧接着又一条跳进来:
“情况我也不清楚,不用问。
真田明天会派人协助你,直接到宾馆接头。”
不二打消了回信询问原委的念头,按出一行“Got it”还没发送,第三条又震动起来:
“起床才看到也没关系,不用回复。晚安。”
不二看了眼时间,凌晨3时19分。
回复的话肯定会被问“为什么醒着”,找借口太麻烦了呐。
他把手机压回枕头下,朦胧地觉察到该有什么不对,只是一闪念就如沙滩上的脚印一般被疲累的睡意冲刷而去。
“昨晚发烧了?哎呀,周助呐……”
什么话经由美子润润的嗓音说出来都变得熨帖顺耳,尤其是句尾挂心的嗔意简直酥进骨子里。不二窝在被子里歉意地笑,任淑子坐在榻榻米边上用暖暖的手抚上额头,温情而惬意。
其实已经完全没关系了——但是装病,绝对是拖住全家人最好的办法。
“真不好意思呐,”他用沙哑的声音乖顺地说,“本来还想一家人出去好好逛逛的。”
“妈妈留下来照顾周助,由美子和裕太你们去吧。”
淑子穿着色泽典雅花样简单的浴衣,头发挽起来,从从容容,不二看得心尖都软了,但还是赶紧插话:
“那个——我想要裕太……嗯,留下来。”
他斟酌着怎样才能想方设法让大家都留在房间里,又不能表现得太娇气——由美子倒先乐出声来:
“我就知道——呐,裕太~”
她用手肘撞撞腾地红了脸的小弟,促狭地笑:“病人都这么说,还是裕太昨晚上就照顾的很好呢~”
“喂!”
裕太别扭地吼了一声,倒也没推辞:“我留下就行了,妈你和老姐去逛街吧。”
“呃……”
不二抿着嘴,不停地转着眼睛。要是病得再重一点,会不会让那两位女士也担心地留下?不,大概会直接进医院吧……
“不二周助先生?有没有一位不二周助先生在?”
门被敲响,服务生道一句“失礼了”拉开纸门,恭谨地跪坐着问。
“我是,怎么?”
“您有一位朋友来访,名叫柳生比吕士,请问是否请进来?”
……真田明天会派人协助你,直接到宾馆接头……
“请务必招待。”不二借裕太的搀扶坐起来,答道。
服务生行礼出门,没一分钟一名高大的青年拎着公文包弯下腰进门,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戴着眼镜,深棕色的西服,格纹长围巾搭在颈上垂下来。见四人都望过来,青年放下包,一板一眼地正坐,低头行礼:
“早上好,不二夫人,不二小姐,不二先生,在下是周助君大学的前辈,敝姓柳生,名比吕士。不知各位在叔父的旅馆住的可算舒适?”
“啊啦,原来是柳生君家里的旅馆啊,”淑子也正坐行礼,笑得谦和温柔,“难怪照料如此周到,真是承蒙柳生君关照了,我家周助能有这样优秀的前辈,我们也放心不少。”
不二正盯着严肃的柳生发呆,猜想是不是真田弦一郎自己面瘫,所以选拔队员也挑同类优先。
幸好手冢没这个习惯……
“不二夫人满意就好。周助君,看样子你生病了?”
“温泉太舒服,昨天多泡了一会儿,着凉了。”
不二端起“后辈”的样子乖乖巧巧地答。
“真是遗憾,本来还想邀请诸位去参观一下箱根的街景——”
“我留下照顾老哥,你们去吧。”
裕太又插话进来。柳生询问地看向不二,不二也同样看过来。
——没问题吧,不二君?
——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裕太是重点保护。
——那我带女士们出门,你更方便点吧?
——安全么?
——你质疑我?
柳生的眉毛稍稍不悦地挑起,不二哑然失笑。
——也好,拜托了。
两人用眼神交流甚欢,裕太咳了一声,推了淑子一把:
“老哥没问题啦,去吧,妈。”
“在下定竭力尽地主之谊,务使二位宾至如归,”柳生适时补充了一句,“周助君这边会安排服务生多照看的。”
“有好吃的东西要买给我哦,伯母。”
不二最后推波助澜,淑子总算点头,不放心地一步一回头,直到被裕太三个人一起推出门外。
服务生送来了早餐,裕太给不二盛了粥,自己随便吃了点,然后无聊地开始玩手机。不二靠着枕头半卧,东一句西一句地找话题:
“裕太考虑好报哪个大学了嘛?”
“想过早稻田,东大,私立看过庆应,”裕太漠然地丢下手机,“分数都很高,没什么信心。”
“专业呢?”
“没想好……堂哥学的什么?”
“摄影,”不二早有准备,“毕业了打算去做记者或者专职摄影师吧……我喜欢不用坐班的工作。”
“和由美姐一样啊。”
裕太似乎提起了兴趣:“堂哥这次也带相机来了?”
“只带了昨天那个微单,家里还有四个相机,”不二眼睛一亮,“裕太要不要看昨天拍的照片?”
他钻出被子,从包里拿出相机,兄弟俩凑在一起看回放,时不时互相取笑两句,推搡几把。不二兴致勃勃地给裕太讲人像和风景的不同拍摄手法,从镜头讲到曝光,裕太听得一头雾水呵欠连天。
“——哥,我说……”在不二准备讲补光的时候裕太总算找到打断点,“你不用去床上躺会儿?”
“啊,跟裕太说话太高兴了……”
忘记自己是在装病的不二讪讪地摸鼻子,爬回榻榻米上。
“堂哥以后是打算做战地记者还是?”裕太翻着手机随口问,“因为看起来身手很好什么的,是在做准备吧?”
“有可能吧——”不二也随便应道,“刺激一点,也不错。”
“很厉害啊,堂哥你,”裕太头也不抬,“出来玩枕头底下还会压把匕首……你是怎么带上电车的,啊?”
他突然一抬眼,神色戒备冷淡:“双开刃,还有血槽……在房间里,还不离身——需要吗,跟我住一间的话……堂哥?”
不二一凛,想起昨晚,裕太帮忙重新铺过床。
原来少了随身的武装啊。
“那个啊,裕太放哪里了?”不二面不改色,笑眯眯地迅速圆满背景设定,“是被称作‘魔术礼装’的短剑,只是看着好看的礼仪剑罢了,嗯……法国的同学交换的礼物哦,据说是他们家城市的风俗,压在枕头下面可以防止做噩梦的,法兰西的骑士浪漫吧……裕太喜欢?哥哥送给你好了。”
“唔……”裕太半信半疑地打量,不二的表情无懈可击。他最终还是低下头继续玩手机,“放你包里了。那么危险的东西,哥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不要这么说嘛,”不二暗自松口气,“哥哥送的熊宝宝有没有放在床上啊?那个也可以防止做噩梦——”
“你把比我还高的熊叫做‘宝宝’吗?!”裕太崩溃地抬头,“同学来留宿都会笑啊!这么大了还在床上放毛绒玩具什么的!不要送这种女孩子的东西啊!”
“唉……”不二很失望,“英二明明说会合适的……”
“——放着的啦!”看不二垂头丧气,裕太不忍心地吼了一句,“以后不要买这种东西了!”
想了下又补充:“来玩就好了,大家都高兴,不用每次都买礼物,太生分了,都不像一家人了。”
“裕太你说、一家人?”
不二眼睛亮亮地看裕太,裕太理所当然地点头:“叔叔一家在国外,你自己在日本,当然——是一家人啊。’”
“……”
不二顿时高兴得像第一次被教官表扬的孩子,又激动又欢喜,简直手足无措。他张开嘴又不知该说什么,道谢肯定不合适,道歉更不对,客套的话说出来就违了裕太一片好心。见裕太又顾自玩手机,不二胡乱想了一通,钻进被子装睡。
Tezuka说得对——来温泉度假真是太好了。
……突然,好想念Tezuka。
柳生和不二家两位女士在午饭后就回来了,不二正好睡起来,和裕太一起收拾行李。按照计划他们要回家吃晚餐,不二打算早点走,可以帮忙采购食材。
“这是给周助的,这包是裕太的~”
由美子从柳生手里分了两个大袋子递过来,不二打开看了一眼,有包装好的几个小礼品盒,有温泉馒头,还有几个小手工摆设之类的。女性还是细心,连战队里的手信都帮忙买好了,他之前还在打算从旅馆随便带点什么呢。
柳生礼节良好地站在兴奋地翻看战利品的两人背后,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一言不发。不二过意不去,迎上去接下东西:“真是麻烦柳生前辈了。”
“柳生君真是好男人啊,”由美子连忙夸赞,“带我们去的店铺都很好,人又绅士,陪了这么久一句抱怨都没有,比我之前的男朋友都好太多——裕太,学着点~”
“柳生先生,您娶了家姐吧。”裕太懒懒地答。
“啊啦,”由美子作势捧脸,“年龄差太多啊,和柳生君比起来我都是老太婆了。”
“怎么会,”柳生客气地开口,“我未来的女朋友要是能有不二小姐一半的美丽知性就满足了。”
“柳生君肯定会找到更好的女孩子的~”由美子眼波一转,一左一右挽起母亲和裕太,“走啦裕太,帮姐姐收拾东西去~”
不二由衷感谢由美子的体贴。他送三人去隔壁,回头拉拢纸门,正坐低头向柳生致谢:
“Leaf-FS,不二周助,真的非常感谢协助,柳生君。”
“任务而已。”
柳生也坐下,放松了姿势,摘下眼镜,神情玩味了一些:“见到你很荣幸,不二。”
“真厉害啊,柳生君,”不二状似诚恳地称赞,“我们该是初次见面吧?第一次见面,就知道生病的那个,是‘周助君’呐。”
他明明没有自我介绍,“青春”和“立海”也没有太多资料往来,柳生却第一眼就知道,躺在床上那个,是不二周助。
“你可能是第一次见我。”
未料,柳生轻轻一笑,只抬起一侧嘴角,半是得意半是张狂:“我可不是第一次见你啊——你,不二裕太,还有越前龙马。”
“——在哪里?”
不二冷声问,神色已凌厉。
柳生扬着眼角看顿时警戒起来的不二,半晌,“噗”地乐了。
“在‘破晓之程’,凑巧罢了。”
他抬手拽下假发,甩甩头,银发张扬不羁。大拇指在下巴上擦了一下,露出一颗黑痣。在不二惊讶的目光里,柳生,不,这个人往嘴里塞了一颗口香糖,悠闲地嚼了几下,“叭”地吹破一个泡泡。
“初次见面啊,不二——Leaf-立海,我是仁王雅治。接到幸村的直接命令,代替柳生来保护你们——Puri~”
不二挫败地扶额。他凑巧听说过仁王这个人,的确——很不正经。
装得真好……
“总之还是谢谢了,仁王君。神奈川很不错,可以的话真希望能去‘立海’参观一下呐。”
“今天恐怕你是没机会了,啊……”
仁王东张西望了一下,凑得近了一些,不二克制着没有立刻向后躲开。只见仁王皮笑肉不笑地贴到不二脸前几厘米的地方:“不二,你和你们队的越前龙马,关系好吗?”
“不错,仁王君很关心?”
这个人伪装绝对是一流的,不二打起五分的微笑十二分的戒心谨慎地答。
“那就好。”
仁王坐回去,又无聊地吹了个泡泡,没吹多大就爆掉了:“我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任务只是保护你们一家罢了——不过刚才真田来消息说任务结束,还有……”
他忽又正色,肃然道:
“真田说你们部长要求全面封锁消息,可是幸村命令我告诉你。不二,你猜,我听谁的?”
“根据《守则》?”
不二隐约感到不妙,但还是客气而从容地微笑。
“呵,”仁王嗤笑一声,“你猜错了,我只听我自己的。听着,不二周助,你现在和需要保护的家人在一起,那么做出选择吧——”
他停了一下,盯着不二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Root-越前龙马,MIA(Missing In Action)。”
“你说MIA是——”
“战斗中失踪,越前龙马,下落不明。”
听到仁王确实地说出这个消息之后,不二反而冷静了。
作为战士的不二周助,一向很冷静。
“幸村的意思是什么?Flower打算介入么?”
不二缓慢地呼出一口气,双手交叉,快而优雅地活动了一下十指。
“你又不是新人,不二。”
仁王还在嚼口香糖,一派轻松。他似乎想吹个双层的泡泡,舌头捣弄了半天,“叭”地吹爆了,遗憾地耸肩:“Flower的工作是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就太好了。”
不二起身,不避嫌地开始换衣服。总算又换回Leaf式的战斗服,衬衣毛衫一层层套上去,妨碍活动的围巾和手套收回旅行包里。
“决定了?”
仁王提起假发撑圆,用指尖顶起来刷拉拉地转。
“有什么好犹豫的。”
不二答得干脆,大步流星走向玄关,坐下来换运动鞋,系好鞋带拎起包利落地往肩上一甩,回头静静地瞟了仁王一眼:“部长没有命令,我自然按兵不动等待指示。”
“喔~”仁王意味不明地拉长音,“我还以为你和越前龙马关系不错。”
“个人感情是一方面,战士的素质是另一方面。”不二不疾不徐地说,“既然Tezuka没有下达指示,那么就目前而言,‘我’现在的行动是最合理的。对我封锁消息也好,让我继续家庭日也好,只要是Tezuka的命令,我就执行。其他的,恕不从命。”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扬起唇角,一个从容镇定的微笑:
“那可是Tezuka啊。”
仁王愣了下,假发脱手飞出去。
然后,他止不住地大笑起来:
“厉害,不愧是不二周助,幸村让我来找你的时候我还想过——”他象征性地拍了几下手,也爬起来,走过来站在不二面前居高临下地笑,“不过,要是现在,只有你能救越前龙马呢?”
“……什么意思?”
预感不妙,不二站直,稍稍眯起眼,眉眼的轮廓顿时就深邃了,带上了摸不透的几分睿智。
“‘青春’战部Leaf‘青春’战队于1322时报告Root-越前龙马MIA,完全失去追踪目标,1325时发出协查请求,东京都、千叶、神奈川、琦玉等全首都圈接收。1337时,‘青春’战部长手冢国光经顾问授意向‘破晓之程’发出情报协查请求。”
仁王如同念报告一般流畅地背出一大串:“1340时,幸村联系我,我带你们家两个人回来。现在,1412时——如何?任务下达,是否接收,Leaf-不二周助?”
“……”
不二用锐利的目光瞪视着完全没有紧张感的仁王那张无法取信的脸。
“我不信任你。”
“猜到了。”
仁王用“啊你终于问到了”一样的语气轻松地说,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递过来。
浓浓的黑烟里,模糊的伏在地上的一只手,袖子勉强能认出是“青春”耀眼的作战制服,紧攥着门把手一样的Root手具。
“这是幸村截下的,越前龙马失去信号前最后一张照片。随身录像。”
仁王收起手机,吧嗒吧嗒地嚼口香糖:“越前周围可能有大面积S式屏蔽,无法通过S式确认目标位置——幸村说,你明白的。”
不二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他明白了。
“为什么幸村精市没有直接联系我?”
“Sa~”仁王总算嚼够了,把口香糖吐到纸巾里,随手丢进烟灰缸,“谁知道呢——大概,不安全吧?”
“……我需要联系Tezuka。”
仁王欠欠身,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不二冷眼看他,他识趣地拿起假发进了卫生间。不二掏出通讯器,按下呼叫队内的指令,数秒后接通了:
“Seigaku-FS,不二周助,本周识别码111020,请接Tezuka。”
转接音响过,一片嘈杂的背景音里手冢低沉的声音稳稳地响起来:
“不二?”
“Ne Tezuka,”不二用惯常温柔平和的语气唤他,“我这边提前结束了,可以自由活动么?暂时不想回队里——休个假?”
“保护好自己,”手冢应承得很干脆,“我有点忙,照顾不到你。”
“安心啦,我哪里需要你照顾。”
不二语气还是轻快的,表情却冰冷了起来:“别太累,晚上见。”
他静静地收了线,回转身,重新化装成柳生的仁王出来,咳了几声调回之前低而漠不关心的声线:
“汇报过了?”
“我去和他们打个招呼,”不二低声道,“家人就拜托你了,‘柳生’前辈。”
他重新拉开旅行包,摸出被裕太塞进内层的短剑,一抖腕藏进了左衣袖里。
“学校有急事,论文还没有交,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收拾,等下柳生前辈会送你们回东京的~”
用这样的藉口脱身后,不二被仁王用摩托车极速狂飙带到位于某个街心花园的瞬移点。
“行李我会寄队内快运,写你的名字就可以了吧?”
变装回柳生的仁王停下车,待不二从后座跳下,接过他背着的旅行包不苟言笑地问。
“麻烦你了。”
瞬移通道已经就绪,地面一圈银光缓慢地流动着。不二确认了手具和短剑都在,抬腕看表默记下时间,1439时。
“还有50秒。你希望我在这里还是?”
“柳生”礼节性地问,声音硬邦邦的。
“可以的话离开比较好。”
不二踏入光圈,埋藏在水泥板下的瞬移点感应到重量被激活,银光一圈一圈逐渐加快了闪烁速度。不二在慢慢变强的银光中对“柳生”微笑:
“谢谢你,仁王君,从各个方面。”
“我知道的,不会告诉任何人。”
“最后——问你个问题可以么?”
“问仁王,还是问柳生?”
不二失笑:“这辆拉风的越野摩托——是你的品位,还是柳生君的?”
“柳生”明显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仁王式的坏笑:
“猜中了我就告诉你。”
“等我回来,告诉我吧。”
十秒倒数,仁王跨上车子,抬手,两根手指轻轻擦过太阳穴:
“祝你武运昌隆。”
他丝毫不拖泥带水,一拧油门直接加速飞驰,消失在花坛茂密的灌木丛外。
三秒。不二把手机放回口袋。
二秒。
一秒。
深呼吸准备迎接瞬移的眩晕。
银光冲天而起。
……
……啊咧?
不二感觉整个大脑都失重放空了。他立刻睁开眼,顿时天旋地转,通过视角勉强辨认出,自己应该是倒卧在地上的。
身下地面冰冷的温度证实了这一猜测。不二猛一抬头,险些直接吐出来。
紧接着,全身关节都像被拆散又粗暴地组装起来一样,一齐剧烈地疼起来,肌肉酸痛,力气都没了。
最重要的是,还在那个街心花园,中心花坛的最深处。
不二撑着头强支起身子,抬腕的瞬间愣住了。
硅胶手表腕带还在,金属的指针碎成数截散落在表盘内,液晶显示屏一片漆黑。左袖内有轻微的撞击声,不二松开袖口,惯用的短剑断成了三段,连剑柄一起滑落到地上,在手腕上划出几道血痕。胸前装饰的合金链子也有几个环扣变形脱开,不二一起身就从大衣内掉到了地上。
不二慌了,右手一摸,安心了。手具还在,完好无损。
竟然会、瞬移失败?!
地面上光圈已经消失了,瞬移程序应该是执行完毕了。随身物品无规律地损坏,不知道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不二忍着全身一阵阵的疼痛和脱力感拿出手机按了几下,幸好还能用。自己大概是昏倒了,失去意识七分钟左右,没有被人发现真是万幸。
他甩甩头,这才注意到两分钟前有一封未读邮件,发信人屏蔽:
“越前现在很危险。Y。”
Y?
Yukimura——幸村?
不二还不及回复, 又一封邮件跳进来,依然是屏蔽的发信人:
“越前目前阶段很安全。
他已经不是目标。Y。”
第二封邮件在不二阅读完后立刻消失了,屏幕上只剩下第一条。署名相同,意思却完全相反。
Y……
哪一个是幸村?都是?或者,都不是?
不二盯着屏幕上静静跳动的时间沉思,第三封邮件又振动起来:
“现在我身边没有同伴。Y。”
没有消失,是第一个人的——还是说,这是第三个?
Y,代表什么?
“不要轻信任何人。包括我。
任何人。Y。”
第四封消失之后,不二的神经完全绷紧了。
至少有两方在同时联络他,并且看起来,都对自己的事情了若指掌。
而他在一分钟之前,完全没有意识到。
“通道会在一分钟后重新打开。另一种S式,你明白的。Y。”
“想要保全现在的生活,就不要去。Y。”
消失的邮件一直紧跟着第一个发信人,用词没什么个人风格,如果不是邮件会消失的话,不二根本分不清。
“三十秒倒计时。Y。”
“这是最后的警告。Y。”
——可是我,无从选择。
地面重新亮起了光圈,这次是纯澈的宝石蓝,浓郁厚重,软琉璃一般缓慢地流动着。
“十秒倒计时。Y。”
不二最后看了一眼手机,然后放回口袋。
他踏入瞬移圈,在激活的蓝光中默数着秒,紧紧地闭上眼。
自双手腕开始,挣扎着穿过酸痛的手臂,通向心脏,再逐渐发散开的,这种异于他人的,可以控制无机质的力量。
上一世代,把它称作“瞬杀”。
口袋里手机轻飘飘地浮了起来。倒数至零的同时,不二脚底光线纵横划出五芒星的形状,紧接着密织成网,蓝光冲天而起,一刹那灿烂耀眼,连阳光都相形失色,盖过了逐渐黯淡的手机屏幕上一闪而过的一行字,几秒钟后自动消失掉的一封邮件:
“不要来。Y。”
“手冢,刚才不二的信号,好像亮了一下。”
“不二?”
半跪着检查地面的手冢倏然起身,按住耳机凛声问。他的面前,松软的泥土上一片巴掌大小的深色痕迹,有血的气味。
“报告太多刷过去了,只是一个触发信号,连结没有启动。”
战队总部内,乾在作战控制室中控台前快速敲打键盘。
“‘Flower’那边,有消息么?”
“自被屏蔽开始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幸村本人说只能划定大致范围——一个小时,出本州岛都说不定。”
“A式屏蔽不可能这么大范围,越前也不可能被控制这么久。”手冢向墙边走了两步,
“大石情况怎么样?”
“还在急救……”
乾调了一下医院的监控镜头,平淡地回答。
“我准备离开现场,可以联系警方了。”
手冢回头再度扫视了一下他方才调查的地面。日式庭院花园一角,修剪齐整的灌木,稍远一点有鱼池和小片的竹林,清幽深远,工巧而无匠气。他解开制服的扣子,一纵身攀上围墙,无声无息地翻了出去。
“可能是通信,和我的。”
“手冢——”
“怎么?”
听出乾的欲言又止,手冢有些不耐烦地扬起尾音。
“——没什么,桃城来通讯了。”
“和Flower保持联系。”
手冢收线,半点不犹豫地跳上一辆警用摩托,亮起警灯直接把油门拧到底,飞驰而去。
掠过日式庭院正门的时候,他微微偏了一下头,余光扫过门口黑檀木的门牌:
——“手冢”。
——游乐场?
这一次瞬移成功了,熟悉的晕眩感几秒钟便消失了,还有违规发动“瞬杀”后熟悉的脱力感。不二仰头,不远处静止的摩天轮在冬日午后惨白的日光下森然泛着钢铁冷硬的光。
“Seigaku-FS,不二周助,Leaf准连结请求请准许。”
耳机里没有任何回应,看来已经进入A式屏蔽范围了。似乎是比上次的教堂更大范围的屏蔽,真巧,又是与越前一起。
手机不意外地震动了一下,发信人屏蔽的邮件:
“由衷感谢协助和信任。越前龙马随身录像消失前最后的信号源已锁定,请让我获取你的位置。Y。”
可是,S式已经屏蔽了——
不二敲了一下自己的头。作为S式战士,他习惯性地依赖系统,竟然忘记了手机信号也是可以追踪的。
“向前。Y。”
不二将通讯器耳机接上手机,设置成语音阅读模式,然后笔直向前飞奔。
“——鬼屋?”
穿过四处贴着“线路检修重新铺设休业一周”告示的游乐园无人的林荫道,不二在刻意装饰得阴森可怖的鬼屋前停下来。
看门前招贴广告的介绍,似乎是有名的迷宫式鬼屋,占地有一千多平米。
“向前。Y。”
机械的女音念出邮件,不二翻过门口的围栏,踹开紧闭的大门,因为断电而漆黑一片的鬼屋内滚滚浓烟顿时扑面而来。
“鬼屋还好,我对迷宫很没辙啊……”
自言自语着,不二有些焦躁。这么大的烟,不知是在哪里起火了多久,鬼屋完全没有窗子,大概没有人会注意到。
越前不会已经……
“向右40米。Y。”
“都说了我对迷宫完全没辙啊……”
不二打开手机照明,用围巾紧紧缠住口鼻,绕了三圈,然后卧倒,向右前方努力匍匐前进了不过几米,就遇到了岔口。他犹豫着,耳机里忽然又重新响起了指令:
“向左。Y。”
“左边。Y。”
“直行。Y。”
“右边,然后直行。Y。”
……
没问题么,“破晓之程”会有游乐园鬼屋迷宫的平面图吗?不二强令自己不去多想,听从指示迅速在迷宫中爬行。双眼已经被浓烟熏到流泪,不二索性闭上眼,至少不会被贵屋内阴森的道具分心。衣服上沾了黏黏的东西,围巾也有些松脱,不二停了一下重新系好。
“向右,快要——”
“找到了……”
再度伏身的不二手掌触到了质感明显不同的布料,他立刻握了一把,是一只手臂,带着体温。
Root式战斗服的质感。
“喂——越前,醒醒!”
不二立刻起身,半跪到越前身侧摇晃他。越前俯卧着失去意识,便服上衣已经被扯成布条,有几条同样缠在口鼻上,应该是自己采取的保护措施。不二大致检查了一下,没受什么伤,呼吸和脉搏都还好,只是昏过去了而已。他把越前放平枕着自己的膝盖,检查了瞳孔和呼吸道,然后一手用力掐住他的人中,另一手拍打着脸颊:
“醒醒越前,听得到吗?醒一醒!”
“……嗯……”
越前挣扎着,眉头一紧一松,好容易才慢慢抬起眼睑,立刻呻吟了一声重新闭上。
“越前,听得到么?”
不二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拨开越前的额发,不由一惊。
右眼眉弓上,一道划伤斜斜地跨过眉毛一直伤到眼睑,幸好是很表浅的伤口。
“越前,你……右眼怎么弄的?”
不二声音有些抖,越前反倒镇定,慢慢扬手捂住,撑着身子半坐起来,用沙哑微弱却十分平静的声音说:
“玻璃划的,不知道什么时候……”
“可是——”
不二不知要怎样说,他立刻抓起越前的双手重新检查。左手尚好,右手有些斑驳的青紫,几片擦伤,大概是徒手砸过什么东西,然后挣扎着逃到了这里。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右眼和右手上表浅得不足为道的伤口,无法忽视地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炭化,虽然缓慢,依然可以看出来在逐渐地扩大。没有血。
是A式。
“我没见到A式的武器……”
见不二呆住了,越前也低头,眯着一只眼努力看自己的手,然后艰难地回忆着嘀咕。
“是屏蔽的关系。”
不二单手摸上迷宫的墙,凑过去努力看,勉强能分辨出暗红的血色纹路流动:“大面积的A式屏蔽,范围内无生命体有点轻度的A式化了。不发动连结的话应该没关系,快一点离开这里。”
“比起这里,”越前有气无力地嗤了一声,“不二前辈,我昏过去多久了?”
“你失踪一个多小时了。”
“刚才就是这么大的烟,”越前喘了几下,“温度都没有上升,不是起火吧……”
“——烟雾弹?”
不二这才惊觉。
“前辈也Madamada……”
越前似乎有点高兴,攀着不二的肩膀笑了一声。
“真是大手笔呐,点起火不是更快一点么。”
不二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浓重的烟雾里视物困难,很难找到什么能用得上的东西。
为什么没有点火,而是用烟雾弹?
——比起思考这个,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振作一点,我们先赶紧出去。”
不二用越前上衣扯开的布条草草地帮他包扎了一下右眼和右手,扶着他站起来,然后示意他爬到自己背上。
“你在跟谁说‘振作一点’呢,前辈……”
越前嘴硬地反驳一句,搭着不二的手臂硬是自己站起来:“我自己可以。”
“这样的确更快。”
不二也不强令他,俯下身去摸放到一边的手机。
“——轰!!!”
隔着墙就在很近的地方,突然爆炸!
不二失去平衡的同时越前的身体已经覆了上来,胸口撞在不二的后脑上,两人一起倒了下去。
“——越前!还好吧?”
不二立刻翻身扶起越前。小家伙一口气卡住了,眼神有点散乱,不二拍了他好几下才聚焦,咧了咧嘴,似乎扯动了眼睛的伤,抽了口冷气:
“前辈……头好硬。”
“谁叫你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不二大怒,提声吼了他一句,呛了口烟,重重咳了几声。
“不公平,如果交换,前辈肯定也会护着我吧……”
“可是我是——”
Leaf。
不二把这个词咽回去,滚滚黑烟里他看到越前倔强的眼神,在极近的距离明亮地闪:
“所以,不公平。”
“——先出去。”
越前没再抗拒不二扶抱他的手。手机被那一下爆炸不知震到了哪里,耳机也连不上,没有指示,不二只能凭印象辨认进来的路。两人压低身子捂着口鼻摸索着。
“——前辈,你的手表。”
越前忽然说。不二低头看,本以为坏掉了的表盘小屏幕亮了一下。
“屏蔽解除了——等一下。”
不二立刻打开通讯器免提重新呼叫本部,果然有了回应。他拨给手冢,在接通的瞬间直接开口:
“Tezuka,越前和我在一起,他受了A式伤。”
“……不二,你为什么——”
手冢明显很惊讶,但只是顿了一下便强压住,“乾,追踪不二的位置!”
“是一个游乐场,我不知道是哪一个……刚刚有A式屏蔽。我们在鬼屋里。”
“越前的伤怎样?”
“还好,只是擦伤。我们现在——”
“被困住了。”越前插话。
两人面前,因为爆炸而小片坍塌的迷宫内墙和道具堵住了去路,从地面到天花板横七竖八挡得严实,两具骷髅间隐约透出一道亮光。
“没关系。屏蔽解除了,就没关系。”
只要能连结系统,就没有能够困住S式战士的地方。
“Seigaku-FS,不二周助,识别码111020,Leaf连结请准许。”
耳机里响起了熟悉的电流声和蜂鸣音:“Leaf-FS,连结准许。”
“Leaf连结启动!”
手具已在掌间就位,不二习惯性地握了一下,脑内长斧的原子构造已瞬间铺展成图——
毫无反应。
“Tezuka——系统、没问题?”
“我也在连结状态。怎么?”
“没……Leaf-FS,111020,连接启动,Rebulid!”
——依然是毫无反应。
手心没有光,手具没有响应,身体里十几年来早已成本能的S式波动悄无声息。
没有任何启动连结的迹象。
“不二前辈……?”
“啊……”
——S式,无法发动。
不二盯着自己空荡荡的毫无力气的指尖,慢慢地站直了身体。
“前辈,站起来很危险——”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无法发动……
手具应该是没有问题,本身只是原子集聚体而已。全身,完全无法响应系统,如同浇湿的柴,怎样点火都无法燃烧起来。
“Tezuka,我……”
——他说不出口。
我失去S式能力了,Tezuka。
“怎么了,不二?”
耳机里手冢的声音也隐约焦急起来。
“我——”
“部长,前辈大概受伤了,无法连结。”
从不二耳边摘下通讯器,沉下声音冷静地回答的,是越前。
“请启动我的连结,Seigaku-Root-ER,本周识别码214310。”
“——不行,越前,Tezuka,不行。”
再怎样震惊,不二依然保有最后一根清明的神经。
“越前受了A式伤,不可以连结——”
“——轰!!!”
又是一次爆炸,幸好比较远,只是地面晃动的程度。
“好像是我刚才的位置啊,逃出来之前。”
越前异常地镇静,眯着单眼回头打量了一下:“没时间了,部长。”
“——你,知道后果吗?”
通讯器那头,手冢冷声,一字一顿地问。
赌上的,可能不仅仅是作为战士的今后。
“我知道。我可能失去右眼,我可能失去右手——还好我是左撇子啊。”
完全认真的,越前也在浓烟中站直了身体,把门把手形状的手具牢牢地攥在左手掌心:
“但是,我和不二前辈,不能在这里失去生命。这个地方,太亏了。”
“越前……”
不二低声念这个孩子的名字。已经是Root战士了,虽然比其他人晚了一点,但也是一名可以独当一面的战士了。
他找不出阻止他的理由,所以无法像他非常想做的那样,去阻止他。
“……十分钟。”
电波彼端,年轻的战部长沉沉叹息:
“我只给你十分钟,十分钟后强制断开。十分钟,我应该就可以抵达你们那边。”
“足够了。Root-ER,连接启动!Rebuild!”
长刀在越前左手亮起来的同时,不二看到那个孩子还未完全长成的脸,在被手具灿烂的银光照亮的一瞬间露出了难以忍受的痛苦表情。
右手上草草包扎的布条一点脱落,越前用牙咬住抽紧,向前走了一步,示意不二退后。
“——喝啊!!!!!!”
他双手握住刀柄,倏然把波动加到最强,用全身的力量向侧方的墙壁狠狠地挥去。
“再一次——”
刀刃银光暴涨,砍入厚厚的水泥板。越前呼吸发紧,不时皱眉,缓过一阵疼痛,再度加强波动:
“只差——一点了!!!”
第三次拔出长刀又用尽全力砍上去之后,侧面墙壁终于塌出一个大洞。越前拄着刀重重喘息,抬脚钻过去:
“这样就——啊……”
“——足够了,越前。已经脱出了,Tezuka。”
颓然倒下的越前被不二从身后单手抱住。他收回击在越前后颈上的右手,附耳对着通讯器轻声答,然后切断了通讯。
钻过侧墙的大洞,离门口只差一步而已。
只差,比之前那一边,堵得更加严实的障碍物,而已。
“我,早该想到了才对。”
把昏过去的越前平放在地面上,不二上前,单手抚上拦住去路的残桓断壁:
“难道说,这才是……”
明明无法发动S式的身体,“瞬杀”却毫无阻滞。
虽然疼痛,虽然疲惫,虽然身体过载得要死过去一般。
依然顺利地,发动了。
分析成分,意识附着,控制移动。
这就是,“Flower-瞬杀。”
“不二,越前……”
手冢从紧急甩尾的摩托车上跳下,轮胎滑出长长一道刹车痕,撞到一边树上一声巨响。他向终于开始冒出浓烟的鬼屋跑去,身后几辆车也陆续急刹,桃城、海堂带着消防组和医务组也迅速跟上。
还有十米就要跑到门前的时候,手冢远远地看见满身是血的不二背着越前,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地走出来。
“医护,快!”
手冢一声喝令,自己加快速度奔过去。
不二抬起头,疲累地笑了笑,把越前的身子向上托了托。面前忽然绿光碎落,风尘仆仆的白石藏之介冒出来,丢下行李包什么都不说直接伸手去抢不二背上昏迷的越前。
“你——”
不二勉强闪了一下,戒备地瞪过去。
“我联系的,”手冢快步赶上来,“越前A式伤在哪里?”
“没关系,可以治疗。”
白石已经迅速拆掉了越前右眼上的布条,简单地看了看,安抚道。他把越前抱过去,抬头看到不二的眼神,皱了皱眉,朗声笑道:
“别这样看着我——我在斯里兰卡啊,刚才。跨国不让瞬移,申请特批花了点时间——十五分钟,瞬移27次,死都死的掉了……”
不二说不出话,只能喘息着看白石把越前抱走。他转过去,手冢目光沉沉如水,上下打量着自己沾满殷红的衣服,数次伸出手又不知从何开始检查的样子。
“没关系,是鬼屋的涂料,”不二喘匀了呼吸,轻声说,“我,没受伤。”
看出不二苍白的面色只是因为劳累,手冢的神情稍微放松了一点。
“你——有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终究,手冢只是,这样问了一句。
“……有。”
不二累得快要倒下了。他顾不上全身的烟尘和涂料,向前迈了一步,一头栽进手冢怀里,立刻被拥紧。
“Tezuka,”他抬头,对上手冢完全不加掩饰焦躁与担心的双眼,如释重负地微笑一下,“我,好想你。”
“睡得好么?”
不二才刚刚睁开眼就听到身边有人淡淡地问了一句。他偏头,手冢斜坐在枕旁,放下便携政务终端,探手摸摸他的脸。
“很好。”
不二看天花板,21时16分。身体极度疲累,在回来的车上自己就窝在手冢怀里睡得人事不省。深度睡眠几个小时之后,虽然依然如被掏空了一样虚浮,但至少酸痛减轻了很多。战斗服换掉了,身上很干净,头发都洗过了,被褥干爽温暖,非常舒服。
“Tezuka等了很久么?”
“还好,不会耽误工作。”
手冢调亮床头灯,倒了杯水扶不二坐起来。不二被烟雾弹熏得喉咙又粘又痛,眼睛也红红的,小口小口喝水的时候手冢就坐在旁边注视着他,想了一下,开口:
“越前需要在‘破晓之程’住一段时间养伤,这是白石的意思。”
“那家伙——成长得真快呢。”不二真心实意地赞叹,“不愧是南次郎前辈和伦子‘公主’的儿子。”
“越前是和大石搭档的时候失踪的。”
不二一惊,险些打翻杯子,被手冢接过去放到一边。
“大石?!”
“大石被发现的时候在任务地点昏迷不醒,头和右手都受了伤,做了手术刚刚也醒过来了,没有危险,”手冢用很淡然的语气说,“我的副部长——肌腱断裂,硬膜外血肿。副部长的程度,竟然都保护不了自己和队员。”
手冢的声音很冷静,右手背却迸出青白的静脉,指尖深深地陷进了掌心。不二注意到了,双手温和地覆住,一点一点帮他扳开手指,立刻被牢牢握住,骨头都生疼。
“是什么任务?敌人——如何了?”
“只是一个情报,据说有人会在今天对某个战士的亲属下手,所以我命令你限制家人行动,全战部所有Leaf和Root都去交换监视……让你知道没什么关系,每名战士,还有非战斗人员,直系亲属在总部都有登记备案,虽然几乎用不上……我忽略了,越前——也是‘亲属’。”
“在自己的辖区内被偷袭,还是一贯谨慎的大石么……”不二难以置信。
“我不是只对你封锁消息。”
手冢忽然说,不二抬眼,有些疑惑,静静地听手冢解释:“那个时候,我谁都无法信任。并不是连你也不信,不二。事实上,当你告诉我你找到越前的时候,我很庆幸。至少我最确信,你——绝对不会对他不利。”
“我——我也不是瞒着你。”
不二没来由地感觉心慌。他垂着头握紧手冢的手,把早已想好的理由说出来:“联络过你之后,我想要参观‘立海’,仁王雅治带我去的瞬移点,但是第一次瞬移失败了……等我醒过来,就在游乐场那边了,S式被屏蔽,手机上有一封不知道谁发过来的邮件,标了越前的地点。”
真假参半最难分辨,并且手机已经遗失在鬼屋了,几乎完美。
“仁王?”手冢沉思,“是幸村把……瞬移失败?”
他似乎刚刚意识到不二所说的,稍稍瞪大了双眼,抓起不二的双手检查。
“失败了,昏过去了将近七分钟,之后S式就无法发动了。我不知道为什么。”
鼻子发酸,喉咙堵着硬块,不二哑着嗓子低低地念。
“现在也不行?”手冢蹙眉,按了下耳机命令,“Leaf-FS,连结准许?”
“……Leaf连结,启动。”
左腕微微发麻,指尖有一点点热度,不知道是不是启动成功了。不二想要再努力一下,手冢叹了口气,轻轻握住他的双腕,摩挲过十指上每一个薄茧,抚慰地轻吻手背:
“系统响应了。大概是你太累了,休息好了再连机测试吧。没关系,别担心。”
“……嗯。”
不二稍稍安心了。一想到越前的A式伤,他就内疚又委屈,消沉得都不想掩饰。肩膀被手冢搂过去,按住肩头的手掌用力地箍了一下:
“不二,我希望你,偶尔也能稍微依靠一下我。
“就像我需要你一样。”
“Tezuka……”
不二顺着手冢的力度靠过去,头枕着他的颈窝,呼吸自上方暖暖地落在耳边:
“你想要隐藏什么的话,是你的决定,我就顺着你。”
不二微微一僵,手冢又紧紧地握了他的肩膀一下:
“不过,最好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
“不然,我会很生气。”
“……”
不二不知如何是好。
他早就知道,他瞒不过手冢国光。
因为,“队长的职责”“一直关注着”,他说过呢。
“Tezuka,我,那个……”
……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不要和我一样。
花一样的少年疲惫的喟叹,忽然在耳边响起来。
“——我,一直依靠你呢,Tezuka。”
终归,还是不敢说出口。
手冢唇角轻轻扬了一下。他就这么静静地拥着不二,良久,忽然正色道:
“Flower那边,离他们远一点。”
不二陡然一惊,不由自主地抬头。手冢正低头看他,表情很严肃:
“虽然和Leaf战队关系不大,不过高层那边分歧很严重。你听听就好,我也是近期才一点点打听到的。”
他斟酌了一下,眸色慢慢冷下来:“如果用‘A派’和‘B派’来区分的话,‘A’是循规蹈矩,按照世代传承确保最终封印仪式顺利地——而‘B派’,就是想要对‘Flower’不利,阻挠封印的。”
手冢顿了一下,稍稍松口气:“是‘Flower’的事,我刚刚才意识到越前很可能有危险。是我疏忽了。可是如果敌人来自战队内,那么究竟哪里才是安全的……”
手冢心事重重,不二却悚然心惊。
他忽然意识到,目标很可能,不是越前龙马。
而是自己。
独自去救越前龙马,孤立无援的自己。
在“Y”的指引下一步步踏入圈套的自己。
尚未bloom的、鲜为人知的最后一名“Flower”,不二周助。
“……你怎么了,不二?”
手冢终于发觉不二状况不对,低声问。
“……”
不二不由自主地全身冰冷。
他连呼吸都紊乱了,血液如被抽干了一样,大脑持续缺氧,一片空白。手冢警觉地坐正,双手扳过不二的肩膀,连声唤他的名字,半晌不二才汗涔涔地抬起眼,神情恍惚眼光散乱,半张着嘴浅浅地急促地喘。
“Tezuka……”他茫然地念,反复地念,“Tezuka,我……”
——很害怕。
手冢回手去摸连通医院的呼叫警铃,还没按到,整个人被不二猛地扑倒,半靠压在床头。不二慌乱地揪着手冢的衣领,手指都扭曲了痉挛地抖着,手冢只能用力再用力地抱紧他,双手拍着他的背试图安抚。
“Tezuka,我……”
不二头脑完全混乱,他只知道自己怕极了,从未如此害怕过,面对A式面对枪林弹雨满目疮痍面对同伴的鲜血和极有可能有去无回的绝境面对自己早早写就的遗嘱都没有怕成这样。他抓掉手冢的眼镜丢开,抖着手去解手冢的衬衫扣子,想要更近更毫无阻碍,哆嗦得太厉害一颗都解不开。他索性直起腰紧紧地搂住手冢的脖子,用嘴唇去匆忙地确认他的存在,确认还有一个人不会加害于他,毫无保留地在他身边。
“不二,冷静一点……”
手冢的呼吸也重了起来,压着嗓子警告他。不二完全听不见,整个身子都贴了过来,语无伦次地念着手冢的名字,轻轻重重三个音节,在呼吸的间隔里染了凌乱的湿润的泣声:
“Tezuka、Tezuka……抱、抱紧我……Tezuka——”
手冢忽然使劲按住不二的后脑,迫他抬头。
——一个极深极绵长的吻。
一直到不二的身体渐渐平静,才稍稍分开。
“——你会死的。”
鼻尖相抵,唇上沾了抖颤间不知谁咬破了谁的血,手冢的眸子深邃到看不见光:
“我不是不想……现在,不合适。”
他单手捧着不二的脸,一遍又一遍地抚摩他眼下的阴影。不二喘息着,目光游离。床头灯并不明亮,不二的瞳孔却几乎要溢出光来,湿润艳丽的蓝。
“你这样的身体状况,精神状况——不是我想要的第一次。”
手冢深呼吸,然后碎碎地吻上不二的双眼。
“——我去拿镇定剂给你。”
不二慢慢地合上眼。
他由着手冢把他轻轻放平,盖上被子。手冢出门没两分钟便回来,在不二的手臂静脉注射了针剂。药效很快,不二沉沉地偏过头去,侧脸贴上手冢的手冢,整个人都被深重的黑甜包裹进去。
“你的新手机。”
第二天不二醒来时,天已大亮。手冢已经走了,不二起身的时候看到床头柜放了一个和之前的一样的蓝色手机,队内统一配发的那种,压着一张纸条,是手冢稳健大气的字。
不二抿起唇。
他拿过手机,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一套工具,熟练地卸下手机后盖,迅速地把零件一个个拆下来。
——什么也没有。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些脱力地坐回床上。
“我、到底在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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