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TF】Just a tale(1~4)

Just a tale
序章Veni,vide,vici
建造圣修院护墙所用的白色大理石全部开采于希格莱雪峰上的冰湖,传说失去恋人的湖精流下的泪水滴入冰雪,让它们和自己的心一起化做了那绝望而苍白的石块。当Tezuka独自一人走在长长的甬道上时,风带着单调的跫音扑打在墙壁上,穿堂而过的呼啸里仿佛都夹杂着精灵细小的哭泣声。
白色石壁上一片淡淡的橙色微光说明了现在的时间正是傍晚,夕阳正从屹立在远处的希格莱雪峰上收敛起它的光芒。但Tezuka并没有感觉到多少时间流逝的无奈感,在隶属于Seigaku教廷的圣修院里,属于俗世的喧嚣与纷扰如同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几百年以来,厚重的黑青石围墙阻挡了外界窥探的眼,也阻挡了时光流逝所能带来的伤感与沧桑。这里是受神庇护的一方净土,作为神在这个国家的代言者,圣修院里高贵的修女们从不轻易摘下她们的面纱,只在日复一日的祈祷与钟声里安享神恩赐的无上荣光与宁静,对着神圣的希格莱雪峰,传达子民们谦卑的敬意。
“所以,在那个地方确立起王权是必要的,那将会是一枚钉子,狠狠地锲入Seigaku教廷的心脏——”端着盛满塞瓦多进贡的红葡萄酒的高脚银杯,Atobe拍了拍Tezuka的肩膀,眼角的泪痣在美酒的晶莹里摇曳,“从Fudongmine到Yamabuki,现在,Seigaku的最后一块堡垒也将被我们攻占,而这一荣誉将属于你,Tezuka,我最忠诚的战友——”
“我只为我的尊严与信仰而战。”不动声色地回击了Atobe话语里的毒刺,但Atobe知道Tezuka并没有生气,“而且,为什么不让Oshitari去,我认为他更加适合那种地方。”
Atobe爆发出一阵大笑。
“Oshitari?是的,他是多么狂热地想知道沐浴着希格莱雪水长大的少女们会有着怎样迷人的双腿,但我认为Hyutei王宫里太太小姐们柔弱的肩膀更需要他的安慰——有时女人的几句唠叨会比一百个密探还要有用——而这一点,Tezuka,你显然不怎么擅长。”
微微上扬的嘴角代表了讽刺的冷笑也代表了无声的默认,Atobe知道Tezuka已经理解了他的用意:“在对Rikkai的蛮族们发动最后的攻势前,让Seigaku的教会和宫廷里那群朽老头子们闭上嘴是必须的准备。Seigaku的教廷已经成不了什么气候了,Tezuka,你要做的只是在那里打上属于那个男人的标记而已。而且,从希格莱雪山吹来的风里有着神的呼吸,我想那一定能帮助你的肩膀尽早痊愈。”
“我明白我的责任,Atobe。但我想你不该把你的养父,尊敬的Sakaki国王陛下称为‘那个男人’。”
毫不理会Tezuka话语里谨慎的提醒,Atobe笑着把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那么,等那个男人选定的石料运到了首都,你就可以动身了。在那里监督建造一座可笑的塑像并不会花费很多的时间,Tezuka,我一定要在远征Rikkai的铁骑里看见你。”
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再次爬上了Tezuka的唇角。
“Veni,vidi,vici.”
他说,声音如泉水般干净冷冽。
他与Atobe握拳,彼此相碰。
“Veni,vidi,vici。我会等你回来。”
Tezuka看向远处雪山的峰峦,夕阳在最后的谢幕里放射出了灿烂的金色,向着这个国家,献上一日最后的敬意。

注:Veni,vidi,vici:拉丁文,恺撒大帝那句有名的“I came,I saw,I conquer.”(我来,我见,我征服。”)
章一  
建造雕像的工程并不需要Tezuka花费任何心思,从Hyotei全境臻选出的最灵巧的石匠轻易便具有赋予冰冷石料生命的能力。但在日复一日单调的敲击声里,纵是Tezuka也不免感到隐隐的压抑。他当然明白自己此行的真正意图,可圣修院里单纯的宁静如一潭死水,Tezuka实在无法想象Seigaku那群张牙舞爪的酒囊饭袋们会和这宁静如桃源般的所在有任何关联 。然而无论如何,圣修院在全体信徒心目中无与伦比的地位,不管对于教廷还是王宫,都是一枚最有分量的砝码。
现在,似乎是Atobe占了上风——Seigaku的主教们沉默着妥协了,同意在圣修院的石墙里建造王的塑像以便“向神诉说子民的荣耀”,但多年的戎马生涯让Tezuka有一种直觉,这样的沉默只是冻结在湖面上的最后一层薄冰,不知何时就会被汹涌的春潮打破——那之后又会如何?想到这里,Tezuka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臂膀。Atobe说的没错,来到这里之后他的肩膀就痊愈得飞快。
Tezuka默默思考着,转过又一条回廊,耳边传来的轻微声响让他敏感地停下了脚步。
在他的面前是一个小小的穿堂,简洁的墙壁由白石砌就,一侧是宽大的落地窗,正好对着夕阳西下的希格莱雪峰,深黑色的铁框描画出玫瑰花的图样。对着那扇窗户,一个纤细的身影在轻灵的跳跃着,那声音似乎是从他脚下传出。
突如其来的亮光从眼前划过——那并非夕阳最后的致意,而是一柄小小的剑,轻灵地在Tezuka眼前划过一条漂亮的弧。执剑人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少年,穿着家常便服的身体给人从少年向青年转变时期纤细柔韧的感觉,每一个招式都象是在夕阳里划开圈圈涟漪。少年细碎的栗色头发扑打着他白净的脖颈,转身,斜刺,回击,跳过,一连串动作流畅干净,无懈可击。纵是见多识广的Tezuka,乍看之下也不免在心里小小感叹。
除非经过特别允许的贵族以及教廷的使者,一般人是不能轻易进入神所管辖的领域的。面前这少年的穿着,看起来只是一般平民的样式。
他是怎么进来的呢……
就在Tezuka略微走神的当儿,那少年突然低低呼喊了一声。接着Tezuka便看见他斜击的动作猛的一个停滞,像是失去了平衡般对着大理石的地面倒了下去。
Tezuka下意识的往前迈了一步,却正好对上少年的眼睛——那是一双乍看上去异常温柔的眼,却在下一秒变成了凌厉如冰雪的蓝——与此同时他失去平衡的身体突然像弹簧般就着倒下去的姿势伸展开,那枚小而锋利的剑就向着Tezuka的脸袭了过来。
果然!
多年征战所赋予的灵敏让Tezuka猛的一个侧身,避开了冲过来的剑。与此同时他的手在少年的腰上轻轻一送,看着他滑到身后几公尺远的地方一个轻盈的转身,停了下来。
出乎Tezuka预料之外,那少年居然对着他微笑起来,脸上的汗水如宝石一般闪闪发光。夕阳在他身后温柔地沉默着,漾起一圈一圈浅金色的光晕,一如圣山上湖水静默的涟漪。
“能从我的燕回闪下躲开的,您还是第一个,”少年微笑着开了口,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他向着T走了过来,“那么,现在您能把剑鞘还给我么?请相信我并没有恶意。”
Tezuka当然相信——少年手里的那柄剑并没有开刃,最多也只能造成轻微的划伤而已。于是他把刚才顺下的鹿皮剑鞘还给那个少年,看着他小心的把剑收进鞘里重新挂在腰间。在一瞬间的沉默里,Tezuka考虑是不是该责问一下他为什么在绝对禁止武器出现的圣修院里公然挑衅帝国来使,却听见那少年再次开了口,却是非常熟悉且愉快的口气,如同面对多年的老友。
“您不是本地人……您从哪来?”
那少年微笑着走近Tezuka,一双漂亮的湖蓝色眼睛盯住了他。是那样清朗干净的蓝,在夕阳的背影下显得分外的清爽,让Tezuka想起了雪山上的湖泊,而随着他的下一个微笑便在一瞬间收敛了波澜。

“……Hyotei。”

“Hyotei?”少年走到Tezuka面前,仰起头看着他,发间散发出风信子和矢车菊的清淡香气。听到Hyotei 的时候他分明震动了一下,之后的语气也变得隐隐的兴奋起来。

“您来自Hyutei?是Seigaku教廷么?难怪您有那么好的剑术……我还以为教廷里那群白痴只会喝酒,玩女人和装模做样的念祈祷文,想不到他们里面还有您这么厉害的人……”
Tezuka简直哭笑不得。他正考虑着怎么开口纠正他并不是Seigaku教廷的人,穿堂另一侧的门在此时悄无声息的开了。细碎的脚步声打破了略带尴尬的空气。
是一位披着面纱的年轻修女。

“Fuji。”她轻轻呼唤道,嗓音甜美,略带不安。接着她摘下了面纱,一头鲜红欲滴的卷发如瀑布一样倾泻下来。

“Yumiko姐姐!我一直在等你!”
少年马上转身走了过去,把头埋在了她的颈窝里,而少女亲昵地把手放在他的肩上,目光里充满爱怜。

突然,她注意到一边沉默着的Tezuka。

Tezuka胸前银色的帝国勋章让少女如同被火烫了一般微微瑟缩了一下,但马上就恢复如常,她拽住袍子的一角,优雅地屈膝行礼。

“很抱歉给您带来困扰,Tezuka骑士。Syusuke还是个孩子,请您不要在意。”

Yumiko黑亮的眸子盯住了Tezuka。她和Fuji长得很像,尤其是眼神里隐隐流露出的刚强气息。而那头火焰一样耀眼的长发更加突出了这一点,使她在一众黑袍白纱的修女里显得如此的与众不同。

Fuji在此时开了口。

“我只是请Tezuka告诉我一些事情而已,你知道他来自Hyotei……”

“Fuji。”Yumiko的声音里满是无奈的宠溺,“要叫阁下。”

“可他看起来并不比我大多少,而事实上也应该是这样,”Fuji微笑反驳,“你说呢,Tezuka?”

“……我并不介意。”反应过来的Tezuka淡淡说到,微微皱了皱眉头。

“Fuji……”看着弟弟,Yumiko的眼睛里闪现过一丝隐约的担忧,想说什么而终究没有说。她略带歉意地看了一眼Tezuka。
“我们该走了,Fuji。修女长大人还在大厅里等我们。”

Fuji却在此时抓住了Tezuka的手。

“您还没有给我回答。”

他微笑着,漂亮的蓝色眼睛如同最澄澈的湖水,“我会再来找您。”他眨眨眼,偏过头看着Tezuka,轻盈的碎发在额头簌簌扑动,如同小小的蝶。

红色头发的修女与有着水蓝眼眸的少年一同消失在穿堂的门后。

落地窗前又恢复了宁静,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了Tezuka一人。

傍晚的暑热轻盈地在指尖缠绕,带来木铃子与常春花的气息,细小的尘埃如吃吃的笑语一般在空气里辗转游移。夕阳的光芒已逐渐暗淡,风信子和矢车菊的香气却是弥漫滋长。

望着地面上已经模糊成一团的阴影,Tezuka的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了。

那寂静的跫音,又一次从他耳边响了起来。

第二章
再次遇见Fuji时,Tezuka刚送走Mizuki。

Mizuki是圣鲁道夫城堡的继承人,这一带最有势力的家族实质意义上的主宰者。作为希格莱的主人,他有义务觐见帝都的来客。Mizuki是一个相当漂亮的青年,那一头渡鸦羽色的头发让人印象深刻,说话的时候会习惯性的卷起额前的几缕。交谈了几句之后Tezuka便发现面前这位皮肤白皙的贵族绝非泛泛之辈。他黑玉石样的眼睛里有一种深刻的神采,可以明显发现家族斗争所留下的谨慎与狡黠——在教廷与王宫斗争日益激烈的时刻选择中立的静默观望是再好不过的选择,这一点连Tezuka也不得不承认,虽然Mizuki源于商人父辈的精于计算的辞令让他多少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他想这个时候Oshitari也许比自己更合适。

正午金灿灿的阳光洒满了面前的橡木书桌,Tezuka双手支头想从这场交锋里整理出点思绪。这时一声细微的钝响打破了午后无聊的寂静,Tezuka张开眼,一个鲜红欲滴的苹果滚到他肘边。

“午安,Tezuka。”

是Fuji。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Tezuka的身后,笑眯眯地盯着他,手里握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

Tezuka望着他,微微皱起眉头:

“下次进来的时候,记得走正厅,不要翻窗户。”

Fuji满不在乎的微笑着,伸手摘去头发上常春藤的幼嫩卷蔓。

“我看到Mizuki从你这里走出来,”Fuji慢悠悠的说到,此时他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头发被绞在了一起,“和尊贵的堡主大人同入一门并不怎么有趣。”

“那下次吐苹果核的时候,记得不要对准别人的脖子。”

Fuji再次笑出声来。他啃了一口手里的苹果,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是新摘的苹果呢,你要不要尝尝,Tezuka?”

Tezuka拾起一边的苹果,下意识地用手摩挲着它鲜红的外皮。他意外的发现自己并没有一丝气恼,反而很乐意Fuji出现。他看着眼前清秀的少年,他的确并不比自己小多少,可那样干净的气质如同圣山吹来的清凉的风,让Tezuka的心莫名地安静下来。

“你就是帝国三骑士之一的Tezuka?”Fuji冷不防开口,纤巧的身体抵住高背长椅子上的丝绸靠垫。

Tezuka不置可否。

“我听过很多有关您和您的战友们的故事,”Fuji继续嚼着苹果,嘴角边溢出鲜嫩多汁的响声:“那些游吟诗人说你是一个身长十英尺的巨人,握着两条会喷火的龙,在战场上它们总是喷射出灼热的火焰扫荡一切,那就是传说里的TezukaZone……”

巨人?火龙?Tezuka……Zone?

Tezuka的眉毛几乎拧在了一起。生活闲适的平民们总能在他们不了解的事情上发挥出过多的想象力,不管原本的人与故事有多么的平淡无奇。

他好不容易让自己恢复了冷漠的神色:“那你相信?”

“当然不。”Fuji略略放高了声调,这使他的声音就像溪流缓缓流淌过盛开着鸢尾花的浅滩一般:“我还听过许多游吟诗人各种传说,他们说那不是龙而是三把宝剑,喷出的不是火而是闪电……”

“但是,现在在我眼前的,却是个比我高不了多少的人,而且,还很冷漠,不爱说话。”Fuji笑眯眯地说着,突然注意到Tezuka的脸色:

“那苹果快要被你捏碎了,Tezuka……”

Fuji站了起来,走到桌子前面,探下腰去,正对着Tezuka的眼睛。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正闪耀着某种未知的东西,Tezuka觉得自己面对着是沉睡在希格莱冰湖最深处的湖水,晶莹透彻的仿佛可以洞穿一切。
“所以,我想知道,您可以告诉我那些事情吗?有关Hyotei,Seigaku,和这个国家。您知道,在这样一个地方能读到的只有快要被虫蛀光的教义和祈祷文而已——而我想知道真正的战争,流血,荣耀,属于这个国家的,所有的一切。而且,您已经接受了我的礼物,那么您没有理由拒绝我的要求。”
……礼物?
那个苹果?
Tezuka确信那一瞬间他看见了Fuji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狡黠波澜。
还没等他作出回答,Fuji又从袋子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柄小巧精致的匕首,同样没有开刃。
“作为报答,我可以陪您练习剑术,那次的燕回闪我还没有使出全力呐。^^”
Tezuka从心底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Atobe果然有先见之明,他想到。

章二 the song in the noon
雕像的建造一如既往的顺利,偶尔有些无聊的争吵,关于尊贵的Sakaki陛下衣角的纹饰该用教廷赐予的三叶草标记还是帝国的玫瑰勋章——Seigaku派驻的使者在Tezuka冷峻的逼视里沉默着妥协了,脊背上陡生的寒冷之感以及之后不断的喷嚏让他觉得回去抱着杜松子酒瓶也许更加惬意—— “不过是Seigaku教廷派来的又一个酒鬼而已”——随后出现的Fuji对那位有着可爱的红鼻头的尊贵大人嗤之以鼻,笑眯眯地承认在他的鼻烟里放了芥末。
日子依旧如流水般不留下任何痕迹,而逐渐痊愈的除了Tezuka的肩膀还有他的心情——一切似乎只因为那个少年,Fuji。
那之后Fuji依旧不走正门。Tezuka也曾慎重的告诫过他常春藤并不值得信赖,但少年的我行我素的结果是Tezuka居然养成了白日开窗的习惯——战士与生俱来来的谨慎让Tezuka格外注意安全,在H王廷的时候他就因为坚持要关好窗户而遭到“要欣赏我的国家”的Atobe与“为美女们提供交流的场所”的Oshitari善意的嘲笑。而之后的事实证明了他的预感——有人藏在窗户下面的玫瑰花丛里,企图用沾了毒药的吹箭袭击王位继承人,所幸为Oshitari及时挡下。这次意外让Oshitari三月无法下床,半个帝都的太太小姐们的眼睛哭成了桃子,而铁青着脸的Atobe咬牙命令帝国所有的窗户都安上玫瑰花样护栏时的表情Tezuka至今难忘。
而现在,他把窗户敞开,只是为了和那个热衷于剑术和故事的少年所定下的小小约定么?Tezuka并没有发觉在这段时间里他冰封的嘴角日益和暖,几个年轻的修女甚至大胆地从面纱里红着脸直视了他的眼睛。
Tezuka有时会碰见Mizuki。这位肤色白皙的年轻贵族近段时间在圣修院里出入得频繁,被人问起时也只是捋着额前小小的卷发无奈地叹口气。逐利半生的母亲晚年病卧在床时突然醒悟到自己的罪孽,孝顺的长子在成为名义上家主的同时也承担起传达人的职责。Tezuka有好几次与行色匆匆的Mizuki擦身而过。那年轻人举止优雅一如那日无可挑剔,可眼睛里的憧憬看上去并不像是对与神的虔诚与景仰,而更像是一个被许诺了糖果的孩子,甜蜜,不安,充满期待。
那样的眼神让Tezuka想起Fuji。每个男孩的灵魂里都有与生俱来的对战斗与鲜血的憧憬,而像Fuji这样敢于和帝国最上位骑士挑战的绝对不多见。他的剑术在和Tezuka一次又一次的交锋里进步飞快,三重回击运用的更加得心应手。有一次他甚至把Tezuka逼迫到了墙角,不得不用了零式才得以扳回局势。
而更多的时候,Fuji会安静的聆听Tezuka讲述他的事情,有关帝都,宫殿,Atobe与Oshitari,那些大大小小的战役,教廷与王权暗流汹涌的斗争。Tezuka天生就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对那些事情的叙述也只能说是公正客观没有遗漏而已——而Fuji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旅者,总能从Tezuka并不丰满的叙述里直接发现事情的本质并提出自己的看法,在错综复杂的线索里始终把握自己的方向。说到激动的地方时那双一直盛满笑意微微眯起的眼睛会突然睁开,里面流动着的蓝色水光潋滟,不由让Tezuka想到帝国北疆那片烟波浩淼的海——那些星辰都被冻结的寒冷夜晚,远处传来狼群低低的啜泣,小小的荧火在交错的枝桠间鬼魅般跳动着,不知是狩猎人的信号还是小妖精窥探的眼——他用一张油纸擦拭去剑上残留的血污,耳边便传来Oshitari慵懒的笑:“喝一口吧,趁Atobe还没发觉……”于是他就对着瓶子喝了一口——460年份的白兰地,灌入喉间满是火辣辣的烧灼感,身体仿佛被点燃了一般于各处蹿起不知名的火焰……有人轻声哼起了歌谣,用的仿佛是北地的古老方言,风声挟裹着喑哑的轻吟像沙砾一样打在脸上痛的厉害。于是有人悄悄伸了手,用衣袖擦拭去眼角那一滴泪——“该死的露水。”他们嘟囔道。
“……这就是我母亲的意思,尊敬的阁下。……阁下?Tezuka阁下?”
Tezuka这才回过神来。眼前黑发白肤的男子正盯着他看,抚着下巴一脸的若有所思。
“没什么。”Tezuka有意无意地避开Mizuki探究的神情。那男子眼底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狡慧光芒让他感到很不愉快。而同时他发现刚才并不完全是他的错觉,就是现在,圣修院里宁静的午后,只属于少女的婉转歌唱,正透过半开的窗户,一点一点洒进屋子里来。
那样美妙的歌声,幽雅而甜蜜,悲凉而欢畅……
“很美的歌声。它让我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Tezuka不禁评价道,同时也想用这个理由应付Mizuki。
而Mizuki接下来的话让Tezuka小小惊讶了一下。
“当然,那可是Yumiko……”
发现自己说漏了话,黑发的青年迅速地收回了舌头。可惜为时已晚。
“你认识Yumiko?”
“……是的。”似乎是为自己的不谨慎后悔,Mizuki的语气里多了点气恼之意:“我们从小就认识。我,Fuji,Yumiko,三个人一起。他们的父亲为我家工作,希格莱最好的匠人。可惜前年他得了痛风死了,铁匠的职业病。Yumiko不得不进了圣修院,为了保住他们家最后一点遗产。”
Tezuka的眉毛不自觉地皱了起来。那天在觐见室里发生的一切又在眼前浮现起,那位红头发的温柔少女,蓝色眼眸的微笑少年。
这些事情Fuji从没和他提起过。
飘渺若无的歌声再度传来。在洒满阳光的宁静午后,那美妙的音色听起来分外的寥寂——Tezuka分辨出那是一首当地很有名的歌谣,Fuji曾经和他说起过,有关美丽的湖精爱上了偶然经过的年轻骑士,为了挽留自己的爱人,她在歌声里编织了魔法,引诱那年轻人来到冻结的湖面。结果冰冷的湖水冻僵了他的身体,不幸的湖精只能隔着冰雪拥抱自己的爱人,于是她流下了眼泪,唱出了最后这悲凉的曲子,和着自己的心一起化为希格莱雪峰上苍白的石块。
Tezuka看向窗外。初夏的树丛蓊蓊郁郁,墨绿的叶子为地面留下清凉的阴影,在那样浓郁的颜色里,那点艳红就显得分外的夺目了——炽烈的,如火焰般的红色。
透过冰冷的湖水 她望着自己的爱人
她的唇无法温暖他的躯体 她的手无法触摸他的呼吸
湖水背叛了她 她却要赖它们生存
她吻着他青紫的嘴角 她的泪无声的落下
可他不可能知道了 也没有人会察觉
那冰冷的湖水 已经融化了爱人的眼泪
…………
飘渺若无的歌声突然停了下来。透过半开的窗户,Tezuka看见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向着那点红色飞奔过去,栗色的发丝在他身后飘扬着,融化了的琥珀一般,透明的颜色。
Mizuki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开了。
章四
这一天的傍晚,希格莱的居民们意外地听见了圣修院的钟声。
圣修院早晚各敲一次钟,宣告了白昼与黑夜的来临。这附近的居民们早就习惯了按钟声准点作息,可是他们从没有听过哪一次的钟声如这般急促激越,惊动了大群大群晚归的渡鸦在天边惊叫着久久不去。当镇上的居民们丢下碗勺冲出家门,头顶上如血的云蔼间盘旋的黑云更加增添了心中的不安感。
听见钟声的时候Tezuka正与Fuji在希格莱雪山下的树林里散步。Fuji半开玩笑地说如果等到深夜也许能听见湖精飘渺的歌声。他与这片丛林似乎有着神秘的牵绊,一颗小小的松果,一朵晚开的金雀花,甚至是半片刚脱落下的树皮都能让他如数家珍。他像主人一样向Tezuka介绍着各种植物,只有希格莱才出产的茶仙草,缠枝的蕨类,匆匆赶去参加山神舞会的精灵不小心被荆棘扎到了脚跟,滴下的鲜血就是一夜之间蹿出的紫黑莓……但Tezuka隐约感觉到面前生气勃勃的少年有一点异样,那双如雪山掩映下的晴空般湛蓝的眼眸似乎隐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阴霾。
Tezuka想起那个云霞纷绯如歌如画的傍晚,似乎就是从那天开始,有东西悄悄潜近了他的心里也融进了Fuji的眼睛,再也擦拭不去。
但随后Tezuka便让Fuji感到了惊奇。他能从一大片草丛里轻易辨别出稀少的药草,也能从老树桩边突起的蚁穴上判断出附近有没有水源;最后,他用一团干枯的苔藓和几块石头,变戏法一样生起了火焰,并保存在一根空心的桦木枝条里使它不至熄灭。
当篝火冉冉地从林间的空地上升起的时候,Fuji的眸子在窜动的火焰里闪闪发亮了。他反复把玩着那根白色的枝条,许久没有说话。
最后,他再一次让那根枝条的末端溅起一点小小的火花,眼睛盯着一只受惊的黄蜂飞上蓝幽幽的天宇,叹息一般开口:
“……Tezuka,我在想人生是多么奇妙的东西,就像希格莱的雪山和艾维尔的深涧一样天差地别……你看,你并不比我大多少,可是你不仅知道如何辨别刀剑的优劣和马匹的好坏,还知道这么多有趣的戏法……”
“这不是戏法,”Tezuka淡淡纠正,“正相反,这是身为一个战士所必备的技能。草药可以用来治愈伤口,水源可以让你不至饥渴,火焰可以用来抵御寒冷和猛兽。战争并不意味着喷火的龙,刀剑,流血和荣耀,Fuji。那是生存。”
“生存吗……就像我们每天的耕作,纺织,渔猎那样?”
Tezuka没有回答。几只杜鹃在他们的头顶上发出凄婉的鸣叫声。
“是的,生存。现在,我饿了。”
Fuji笑着眨眨眼睛,手伸向旺盛着的篝火。那上面,刚从小溪里捞上的鲑鱼正香气扑鼻。
不详的钟声就在此时响了起来。
战士特有的敏锐让Tezuka马上意识到有事情发生了,他迅速灭掉了篝火,解开栓在树上的马匹翻身而上。
“我先送你回去。”
而 Fuji在此时抓住了Tezuka的手。他的指尖意外地有些发凉。
“是圣修院里的钟……”Fuji喃喃着,眼睛盯着某个看不见的地方,闪亮着如同寒夜里冻结着的星辰。
Tezuka的脸色渐渐变得严峻起来,他没有再说什么,只用斗篷裹住了身前的Fuji,夹紧了马鞍,向着圣修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Tezuka赶到圣修院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但那高大的建筑周围却是明亮的有如白昼——往日紧闭的大门反常的洞开了,依稀可以看见无数浸泡过松油的火把正熊熊燃烧着,在空地上形成了一个圆圈,紧接着便是刀剑相交错迸发出的冰冷的光,为火焰所惊的马匹惊慌不安地嘶吼着,但一旁的人群却是肃穆着没有丝毫的声响——如同一个模子里铸出的平板的脸,呆滞的眼里间或流露出嗜杀的戾气,胸前红白相间的印记则宣告了他们的身份——Seigaku教廷的武装教士,以神的名义所豢养的鹰犬。
他们提前行动了么?
这个想法在一瞬间击中了Tezuka。
察觉到空气里潜伏的危险气息,Tezuka远远地停下马来。略略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他抓住Fuji的手。
“不要说话。”Tezuka低声嘱咐了一句,接着便潜进了无边的夜色中。
静默着的人群并没有发现背后突然闪现的黑影,借着院子里繁茂的草木做掩护,他们不出一点声响地顺着围墙摸近了塔楼,隐入了城墙投下的巨大阴影中。从这个位置他们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院子里的一切。
塑像的建造终于激起Seigaku教廷的警觉了么?
这个想法刚刚在Tezuka的脑海里形成,就听见身前的Fuji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
Tezuka抬眼望去。透过人群的缝隙,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在一瞬间冻结了——
被教廷的鹰犬们如狩猎的狐狼般包围着的,是两个背靠在一起的年轻人,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借着火光的映照,其中一人那头火红的发似乎要泌出血来。
是Yumiko。以及——
Mizuk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