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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的奇迹
第一章 一个小小的意外
格里昂边陲小镇
“已经连续快一个月了……这该死的太阳。”老人伸出腾空的右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叹口气继续走路。街上没有什么人，黄褐的土地被白晃晃的阳光照得刺目。泥浆糊的墙上已经出现干裂的纹路。热气在身边缠绕——如同摆脱不掉的顽皮的孩子。不，孩子可要比它们可爱多了。
这是每年夏季总要出现的鬼天气，不管是在这里活了十年还是二十年都无法适应，最热的时候连汗都出不来了，身体就像被抽干的水壶，干巴巴地发皱。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躲在阳光看不到的地方，以保存身体最后一份力气。
所以，如果不是今天家里缺了水而儿子又在照顾他因怀孕和热气变得焦躁的妻子，他才不会从家里出来，顶着炎炎烈日搬运沉重的水桶。
大概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档口，身后突然响起一个低沉柔和的声音。
“真是糟糕的天气。”
“可不是。”他响应般地回头，然后微微怔了一下。原本无人的街上突然出现几位穿着斗篷的旅人，一身灰土风尘仆仆，离他最近的那个人正在微笑，帽子的阴影遮盖不住他一双温和漂亮的蓝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下雨呢？”
“至少要等这个月过去。”老人告诉他，直觉让他对这个陌生人有不错的印象。那把清澈舒服的声音似乎能够驱散热气带来的烦躁感，在心口上洒下清凉的泉水，使人安心下来。
“你们是旅行者？”
“嗯……大概，算是吧。”那个人奇异地笑了一下，“总之，的确是在赶路呢。”
“准备要去向哪里？”
“……格拉迪斯。”
老人一瞬间睁大了眼：“格拉迪斯？那可是战场！”
“我们知道。”蓝眸的青年向后看了一眼，笑了笑，“不过有些事必须要解决。”
老人咋舌：“哦，你们可真是奇怪又大胆的旅行者。”
对方愉快地笑了：“看上去是的。”
“要到格拉迪斯，至少还有半个月的路程。”老人指了指西南方，“那座山，挡住了我们的雨水，也会挡住你们接下来的路。”
“看来要一天之内征服它有些困难呢。”那个人对身后的伙伴们说，“至少今天不可能了。”
“要在这里呆一晚么？”走在队伍最后的人反问，“这么热的地方……”
“但是走夜路也的确危险。”有人回答，似乎是赞同留宿的决定。
“你觉得如何？”最初的青年询问一直站立在旁边沉默不语的人，对方动了动唇，似乎还在思考，也给了老人适当时间插嘴进来。
“如果不介意的话，请来我家吧。我家就是旅店。”他期盼地看着几人，“而且相当便宜哦！”
几个人相互看看，各自露出了意义不同的微笑。
一直沉默的那个高个子终于开口了：“那么，请您带路吧。”
旅店的房间设在地下室，比起外面炽热的太阳，这里的确要凉爽一些。热情的店主帮他们打扫出了两间干净的房间，又匆忙跑上去催促妻子准备午饭。这让经过长途旅行疲惫的他们有了一小段喘息的时间。
Fuji脱下他已经灰脏的外套挂在门边，挽起法师袍宽大的袖子，用湿润的毛巾开始擦拭自己灰尘满布的脸。
“如果条件足够，真希望能痛快洗个澡。你说呢，Tezuka阁下？”
被他叫到的青年转过身来，同样脱去斗篷的他露出一身标准骑士装，腰带上扣着剑环，领口和袖口都扎得很紧，可以明显看出有力的四肢与强韧的腰线，那是经过长期锻炼的武者的身段，配上青年冷峻具有雕塑感的相貌，实在说不出的协调合适。
他接过Fuji递来的毛巾：“已经足够了。”
“真不愧是长年修行的骑士阁下。”Fuji耸肩笑，“相当有忍耐力呢。”
Tezuka没有理会他的调笑，他将面上的灰尘抹净，然后走到行李旁边，取出一块干净的手巾开始擦拭他的剑。
Fuji靠在墙边，默默看他动作。柔软的布料划过锋利的剑尖，让本来就干净的剑身泛出锃亮的光泽。
“你还在意么？”他突然开口问。
“你指什么？”Tezuka抬头看他。
“那个。”Fuji努努嘴，视线落在剑柄上。那里镶嵌着一颗水蓝色的宝石，似乎相当贵重。
“现在说这些毫无用处。”Tezuka站起身，把剑插回鞘中，“而且，如你所说，那或许只是一个意外。”
时间回到一周前，格拉迪斯平原上。
早晨的阳光不算好，薄雾还没散去，若有似无地环绕在身边。战士们的盔甲被水汽沾湿，平滑的表面浮起了一粒粒细小的水珠，随着行走的振动逐渐凝聚。偶尔一颗顺着弧形的表面滑落，无声地摔入草丛。此刻他们只是安静地走着，有条不紊地维持着阵型。作为格里昂的军人，无论是佣兵还是骑士都相当训练有素——这是为了能够赢得胜利，为了能够在战场上保存下性命，直到回去家人的身边。
Tezuka驭马走在先发的骑士阵营中，身后跟着一整队的士兵。作为世袭的拥有无尚光荣的骑士家族，他的祖父与父亲都是战死在沙场之上。格里昂与帕洛尼的战争持续了近七十年，因此从他懂事开始，就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站在沙场上，与父亲和祖父一样为了护卫祖国的骄傲而战斗。事实也正如此，从Tezuka18岁第一次上战场，到他20岁时，已经是统领整队精英骑士的骑士长了。他是国王嘉奖的对象，是家族的骄傲，也是骑士们所崇拜向往的目标。而在这次战斗中，他也有着不小的影响力和责任。
而此时的他，在保持队伍的整齐前进的同时，聚精会神地看着正前方。
在视线遥远的另一边，碧绿的草色与浓雾中开始出现一条隐约的黑带，随着他们前进的脚步而成倍放大——那是帕洛尼的军队。
格拉迪斯平原位于格里昂和帕洛尼的边界处，是两国最常产生冲突和爆发战争的地点。这七十年间的十几次重大战役中将近一半都发生在这里。或许正是因为吸收了大量战士的尸体和鲜血，格拉迪斯的草才会生长得如此茂盛。
军队的脚步停了下来，现在他们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彼此。阵型很快摆开，弓箭手们来到阵前，维持着打开弓箭的姿势，紧盯对方的一举一动。
空气中散发着皮革、铁器和青草混合的味道，气氛紧绷得像弓箭手手中拉紧的弦。Tezuka可以听到风划过盔甲时发出的声音，他的马发出浓重的鼻息，身旁的伙伴缓缓抽出佩剑。他看到领将的剑尖反射出夺目的亮光，下一秒，无数飞箭从阵营中飞射而出，直直扑向对方。
“冲啊！”
不知是谁高呼一声，在经历第一轮箭雨的洗礼后，格里昂的骑士们夹紧马腹，高举着荣耀之剑从略高的坡地上冲了下去。马蹄飞溅起草屑泥土，只是眨眼的瞬间，两军的阵营的前端已经互相探入，宁静的早晨霎时为厮杀声所覆盖。
第一轮厮杀并没有维持太久的时间，当清晨朦胧的薄雾终于散去，双方将士能够清晰看到彼此的同时，在两军的后方同时响起与刀尖碰撞相违和的吟唱。各色的光束在队伍中间炸开，惨叫声不绝于耳。——那是法师。作为方便又好用的杀戮工具，他们成为各国军队争相招揽的对象。虽然平时为了保存实力而甚少派出，但像这样大型的战斗绝对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Tezuka低头避开迎面而来的夺命光束，顺势回手削去对方一名骑士的脑袋。有大量步行的帕洛尼士兵穿过前方的阵营向他们队伍纵深杀去。有些人在前进的过程中被己方的骑士杀死，有些人则斩断了骑士们的马腿，让他们滚落在草地上，再给予终结的一击。
格里昂的骑士是全大陆最强的。相对，帕洛尼的佣兵实力也是各国闻名。
战况在好一段时间内胶着了。Tezuka皱起眉，挥手挑开击向他的利器，尖剑如灵蛇般钻入对方铠甲的缝隙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度斩杀两人后，纵马向敌军右翼奔去。
与此同时，在平原右侧的小密林中，一整队步兵潜伏其中，悄然靠近格里昂大军后方。他们身上穿有明显帕洛尼军队标示的盔甲，动作敏捷迅速，像是一队经过严格训练的精锐。
树林静谧，远远地能够听到战场上传来的杀喊声，其中一人抬起头，似乎很不满地撇了撇嘴。
“让佣兵去干偷袭的活，军队可真是大材小用。我宁愿到战场上对砍，也不愿意猫在这里让那群鸟在我的盔甲上落粪。”
“住嘴吧，Momoshiro。”身旁的伙伴瞟了他一眼，“别忘了这活是你当初自愿答应的。”
“那也是为了一袋金币。”Momoshiro嚼着草根，“不过没想到这么无趣……”
“钱可不是那么好挣的……”伙伴嘲笑他，却面色突然一僵，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倒了下去。
“喂！你怎么了？”Momoshiro的大嗓门引得别的佣兵纷纷停下。他们从地上将他扶起，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丧失呼吸。
“是僵硬术……”有人低声道，“他踩到魔法陷阱了……”
“我们被发现了？”
“嘘……”Momoshiro竖起手指，让众人安静下来。然后他轻轻蹲下，捡起一块石头，猛地回身向身后的树上掷去——
“扑通”
“痛……”
一个人从树上掉下来。他穿着宽大的法师袍，淡蓝色的镶边说明他的等级不算低，却意外地有着一张非常年轻的脸。
“你是格里昂的法师？”Momoshiro注意到他服饰上的标志，“你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于是埋伏在这里？”
对方眨了眨眼睛，似乎有点无奈与迷惑：“呃……我想这是个误会……我只是碰巧，嗯，路过。”
“碰巧？”Momoshiro恍然般点了点头，“那正好，杀掉你，我们的计划也就不会泄漏了。”他向前跨一步，缓缓抽出背后宽大的重剑。
“嘿，等一下。”那个法师后退一步，“用不着这样做吧？”
“我也不想。”Momoshiro摇了摇头，“很可惜……这里是战场，而我们是敌人。”
“喂，momo，小心他的魔法！”有人在后面嘱咐着。
“不要紧。”Momoshiro嘴角上挑，笑容灿烂自信，“我不会让他有吟唱的时间。”
他像箭一样窜了出去，速度和爆发力都好得让人难以置信。手中的重剑仿佛没有重量，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砍向法师。这是他很得意地一招，很少有人能在他快攻的一剑之下活命。
然而，出乎意料的，竟然砍空了。
Momoshiro只觉眼前一花，那个法师的身形一下晃到了几尺之外，然后顺着森林的小路快速向外逃离。
“啧。”Momoshiro发出遗憾的叹息，把剑扛到肩膀上，“我去追他，你们继续前进。”
Tezuka甩掉剑身上的血滴，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十个人了。帕洛尼的进攻并没有那么来势汹汹，这让他感到些许不安。尽管如此，敌方的进攻也从没间断过，身边依然有同伴倒下。他继续挥动着手中的剑，在已经混乱不堪的战场上穿行。
神官Oishi在救治了身边的伤员后，抬头看见正向这边过来的Tezuka。他站起来为骑士的剑祈祷，本来已经遍布血污的宝剑转瞬恢复如初的锋利。迅速将障碍斩落马下的Tezuka停在Oishi的身边。
“如何？”
“有点奇怪。”Oishi表情凝重，“持续不断的小波进攻，这不太像帕洛尼一贯的风格。”
“他们会不会计划着什么？”Tezuka开口。
Oishi表情一滞：“你是指……”
Tezuka不语，他的目光缓缓在战场扫过，最后落在右边小坡上的树林中。沉吟片刻，他策马向树林奔去。
“Oishi，你守在这里。”
“等等，Tezuka，你一个人太危险了！”Oishi大声叫道，立刻追了上去。而此时Tezuka的马已经跑到缓坡的下方。
就在这一刻，树丛中突然滚出了一个人。
Oishi一下楞住了，就连Tezuka也吃了一惊。那人一路滚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到Tezuka马前。马奔跑的速度很快，然而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马的前蹄瞬间到了眼前，那人反射性地闭上双眼：这下死定了！他想着，耳边却响起破空声，有清凉迅速的风划过他面前。他睁眼——那是一只羽箭，自侧面斜插飞过，险险擦过马身，马受惊抬高前蹄，给他一个喘息的时间。他立刻滚向一旁，躲过那致命的一击，马蹄于是险险落在他脸旁的草地上。
Tezuka稳住马，看着那人狼狈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满是草屑的头。
“真是危险。”他自言自语道。
“的确是很危险。”另一个声音插进来，Oishi回头看，一个手持弓箭的青年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草地上。他晃着一头酒红色的卷发，看着马上的Tezuka，“再差一点，你这位骑士先生就要踩死自己的同伴了。”
“这倒不是重点，关键是……”法师的话还没说完，林子里又冲出了一个人，穿着帕洛尼的铠甲，肩上扛了一把重剑。
“我们有敌人了。”
Momoshiro看着眼前几个人，今天他似乎不太走运。好不容易能借口回到战场，一下子就遇上四个敌军——其中一个还是骑士。他略微压低了身子，做好随时后撤的准备——佣兵出卖自己的战斗力，可不是生命。
Tezuka抽出佩剑，而另一边的弓箭手早已把箭搭在弓弦上。他正要向前一步，突然站在他身边的法师开口。
“他追捕的人是我，可否让我自己解决呢？”
Tezuka低头看他，法师的眼睛微笑着眯起，浅褐的的刘海遮住额头，说话的语气似乎像在谈论天气那样轻松。
他顿了一下，然后缓缓放下剑。
“谢谢。”对方又给他一个微笑。接着盯住了他们的敌人。
Momoshiro此时才真正感到了危机，他现在已经无处可逃。虽然骑士放下了他的剑，但是旁边的弓箭手仍然不曾放松。只要他一动，立刻就会被射穿心脏。而那位法师——现在他有足够的时间吟唱随便一个魔法，然后丢给他让他尸骨无存。
法师抬起了手，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人听见他说了什么。仅仅片刻，四周突然刮起旋风，Tezuka感到手心一热，他低头看自己的剑，镶嵌在剑柄上的蓝宝石突然发出夺目耀眼的光芒，那光迅速笼罩了他们。在一片混乱之中，他看见法师因吃惊而睁大的眼睛，蔚蓝的就像他剑柄上的宝石一样。
紧接着，他在强光中失去了意识。
光芒褪去之后，战场一隅恢复了平静。刚才还站立在这里的几个人全都失去了踪影。只留下几个依稀可辨的脚印。
微风拂过树林，发出“沙沙”的轻声，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第二章 像诗人一样歌唱
Fuji是在疼痛中醒来的。
他的头突突地泛疼，腰上也被什么硬梆梆的东西硌着，视线有些混沌不清。在思维能够正常运转之前，一个冰冷但是有礼貌的声音从他脑顶传来：
“请坐起来。”
他因为这句话而吓了一跳，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恢复正常的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幽暗的森林，而就在他刚才所躺的地方，骑士不紧不慢地撑起上半身。他轻轻揉了揉下巴，身体的动作让盔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现在Fuji可算明白了刚才疼痛与不适的来源了，他的剑正好横在他腰下，而头顶——恐怕与他发红的下巴有密切的关系。
这一跤可跌得真够狼狈的，他想。脸上却首先露出微笑的表情，向骑士伸出了手。
“您感觉如何？”
“没问题。”Tezuka活动了一下肩膀，自己撑地站起来。
他眨了眨眼，毫不介意地收回了手，顺便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看来骑士先生的下巴和您的盔甲一样坚硬。”
骑士没有理他，看样子似乎并不介意。
“这是哪里？”Fuji又问。
那个冷淡的骑士终于有了反应，他略微低了头，看着他的眼睛：“我想这句话应该问你。”
Fuji双手一摊，表情十分无辜：“我不认识这里。”
Tezuka还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他的视线越过Fuji的背后，然后毫不犹豫地走过去。
草丛里露出了白色的一角，他拨开旺盛的杂草，神官有些苍白的脸就这样袒露出来。
Tezuka蹲下身，轻拍着友人的肩膀：“Oishi，醒一醒。”
还在昏迷中的神官发出几不可闻的呻吟，眯着眼慢慢清醒过来，与此同时，他们身边的树晃动了几下，一个人从树上翻下——正是之前那个弓箭手。
“哇，弄出一身树叶。”他掸了掸自己的头发，顺口问身边的两人，“这是哪儿？”
“不太清楚。”Tezuka回答他，他起身走出草丛，Fuji还站在那片空地上。
“那个佣兵应该也在。”
“您是在提醒我？”Fuji微笑着，“非常感谢，不过我已经看到他了。”
他的手指向另一边，一块巨石的背后，头脑似乎尚不清楚的佣兵先生正扶着树，甩了甩头想看清四周的一切。结果他首先看到的却是骑士架在他脖子上的剑尖。
Momoshiro有些茫然地看向法师，苦笑了一下：“我以为你要把我送入地狱，没想到你们都跟来了。”
“就算是下地狱，格里昂和帕洛尼的人也不会死在一起。”酒红色卷发的弓箭手拨开草丛走出来，右手搀扶着白袍的神官，“所以你不必担心。”
“我知道我们还活着。”Momoshiro扭动了一下泛疼的脖子——或许是刚才跌下来的时候摔到了。他没有看Tezuka的剑，表情也很轻松，“我只是希望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而我们又在哪里？”
不约而同，四个人的目光同时转向Fuji。
Fuji立刻无辜地举起双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我们的确被你的魔法所影响。”Tezuka语气平和地陈述事实，“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好吧，真要说的话。”Fuji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施了一个最简单的转移魔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都被转移了。”
“我应该感谢您的手下留情，法师先生。”Momoshiro说道。
“我现在可是非常后悔。”
“那也不一定。”Tezuka收回了剑，“如果你当时想杀死他，说不定我们都将化为灰烬。”
几个人齐齐打了一个冷战，弓箭手哀号：“这可不是件有趣的事。”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缓过气来的神官谢过弓箭手的帮助，站直了身体，“我们被移出了战场，如果不在结束之前赶回去……”
“会被当成逃兵。”Momoshiro开口，“当然，运气好一点的话会以为我们都死了。”
“可我们现在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啊，要不然法师先生你再施展一次魔法？”
“你可以叫我Fuji。”法师微笑着，“我可不敢再做一次了。”
“我叫Eiji.Kikumaru，你叫我Eiji就好。”弓箭手跳到法师身边，“为什么不，Fuji？”
“因为我不知道下一次我会把我们移到哪里去。天堂或者地狱——这都有可能。”
“所以……”
“所以我们没有其它选择，必须先从这里走出去。”Tezuka下了判断，“然后再说以后的事。”
“那他怎么办？”Kikumaru指了指站在另一边的佣兵，“需要处理掉么？”
Momoshiro笑了一下，轻轻地撇了撇嘴。他并不害怕，早在遇见Fuji的时候他就应该死了，现在活着不过是运气，再死一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Tezuka淡淡回了一句：“没有必要。”
“呵。”这句话可大大出乎了Momoshiro的意料，“格里昂的骑士不是向来忠于自己的王并以此为傲的吗？怎么会想到放过我？”
“那是在战场上。”Tezuka回答他，“而现在不是，所以你可以走了。”
“或许今天不是我人生中最倒霉的一天。”Momoshiro突然笑了，“三番两次绝处逢生——我或许是个好运气的家伙。”
他呼出一口气，向前走了一步：“我能有另外的选择么？”
“什么？”
“让我跟你们一起走。”他自信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在野外……佣兵的经验会比你们想象得还有用！”
“……所以，就算走出来，我们回到战场也已经没有意义了。战争已经结束了。”Kikumaru趴倒在桌子上，热气让他显得有点萎靡，他们已经离开那个炎热的城镇3天了，但是天气并没有因他们向南方前进而有丝毫的好转。每一个村庄都是那么炎热，连晚上都不能顺利入眠。
“战争没有结束。”Tezuka纠正Kikumaru语句里的错误，“他们只是在休息，然后准备下一场战斗。”
“我们还是应该回去，Eiji。”神官好言相劝，“总还有人在担心着你。”
“但我觉得我还没翻越那座山，就会被烤成面包干。”
“那得让你先变成面包。我们可以向面包店老板要点酵粉铺在你身上。”Fuji调笑道，换来的是弓箭手毫无威胁性的挥拳。
“气氛真是轻松。”佣兵从另一头走过来，手里不知把玩着什么。他刚刚负责去结完帐，顺便与酒馆攀谈了几句。身处在敌国，Momoshiro行事仍然大胆，一口标准的格里昂腔很难让人相信他是来自帕洛尼——这是佣兵的一项基本技能。
Fuji看了看他，目光里有微笑在闪动：“没什么，只是在讨论‘食物问题’。”
“我们很想尝尝帕洛尼佣兵的味道。”Kikumaru附和道，“如果哪天饿极了又没有吃的，说不定会把你穿起来放在火上烤。”话还没说完，自己先“扑哧”笑出来了。
Momoshiro有些无奈，但却不介意这样的玩笑。几天的共同旅行让他们变得熟悉亲密了许多。说到底两国虽然交战，个人方面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年轻与开朗让他们很容易走到一起。
“那我可真要小心点了，说不定过两天就会发生惨剧。”左右各瞟了捣乱那两个人一眼，Momoshiro手指弹出一个东西飞向Tezuka，“接着，我们有麻烦了。”
Tezuka动也不动，扬手把那东西接过来，摊开掌心，赫然一枚金币。
“我们的全部资金。”
“没钱了？”Kikumaru咋舌，“真是个不幸的消息。”
“非常实际的问题，没有钱，我们一步也走不动。”Momoshiro耸肩。
手冢抬头问他：“能不能压当一些值钱物品？”
“这么小的镇子不会有商行当铺。我打听过了，何况我们也没什么可以压的，除了骑士先生您那套银光闪亮的盔甲——当然，我知道那不可能。”Momoshiro一屁股坐下，“英雄末路啊！我们几个一等一的高手，战场上所向披靡，如今却被世俗金钱所困扰，真悲哀。”
Fuji叹气：“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才悲哀。”
“我们或许能够做一些工作来赚取旅费。”Oishi提议。
“做什么？谁去？”Kikumaru整个人都快上桌了。
几个人都是只懂在沙场打杀而完全没有普通生活经验的家伙，你看我，我看你，徒有构思，没有具体办法。
Fuji在一旁悠闲地靠着椅子支额头：“不错的主意，我们倒是可以以己之长，博人一笑。”
“什么意思。”
“就是卖艺。”法师的笑容比阳光还灿烂，当然要忽略隐藏在其中的恶作剧光芒，“‘走投无路的佣兵和坚韧顽强的骑士街上命运的决斗’——多富有故事性和煽动性。你们两个只用尽全力打，Oishi可以负责讲解，Eiji捧着帽子收钱就好了。”
“啪”。有人笑翻在桌下，有人冷汗直冒，有人沉默——或许正在酝酿着爆发。
Kikumaru以大无畏的精神捂着肚子继续追问：“那Fuji你呢？”
“关键时刻可以吹阵风变点花，用来烘托气氛。”
“哎哟我不行了……”这回是Momoshiro笑趴在桌子上，“Fuji……你，你真是个天才。”
“多谢夸奖。”
Tezuka看上去并没有生气，他淡淡瞅了笑得喘不过气的Momoshiro一眼：“佣兵死于呼吸不畅，这点倒是很好笑。”
菊丸在一边忍笑努力撑起上身，顺便从桌子底下踢了笑得昏天暗地的Momoshiro一脚：“嘿，正经些……”
Momoshiro好容易克制住自己，咳嗽两声：“说正经的。我们现在应该考虑考虑如何使用这枚金币。”
“什么意思？”
“反正已经是走投无路的最后资产了，不如将它花得有意义些。比如，利用它去换一些东西……”
几个人相互对看，有主意在他们心中隐约成形。
Fuji走出小酒店。他手里握着一枚银币——那是被佣兵兑换掉的金币的其中一部分，剩下几枚分别在同伴们的手中，余下一枚则是他们今晚的住宿费。
夜晚已经降临了，这个季节黑夜来的总是特别晚，让习惯王都气候的Fuji很不适应。还有那恼人的温度——空气中蒸腾的热气和湿气混杂在一起，比白日更难以忍受。
“真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你说呢？”
Tezuka“唔”了一声，算是勉强给与回应。
Fuji毫不在意地微笑了一下，快走几步跟上他。骑士先生几乎比他高出半个头，他的鼻尖刚好够到他的肩膀。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看见Tezuka英俊的侧脸，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睛如雄鹰一般犀利。这是很特别的感觉，他的严格自律反而让他更有一种特殊且令人向往的魅力。
“真是羡慕啊。”
“嗯？”
“我是说Tezuka阁下您。”Fuji一边跟他闲聊，一边左顾右看，“在王都一定有不少贵族小姐追求您吧？连我们那里都能偶尔听到别人谈论您的名字呢。”Fuji所说的那里是王都专门为法师开辟的一块区域，平时他们都在那里安静地研究，独立生活，很少能与外界沟通。
“或许。”Tezuka说，“我从来没有注意。还有，你可以不必叫得那么见外。”
“我以为所有的骑士都讨厌法师。”
Tezuka皱了皱眉：“我不这么认为。在战场上，法师与骑士没有多大区别。”
“是的，他们都是战争工具。”Fuji慢慢停下来，“老实说我对您……对你很好奇，Tezuka先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诅咒过你，因为你的马差点踩死我。但是后来——你放开momo的时候，我觉得你很特别。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位放过敌人的骑士。”
“我有我的行事准则。”Tezuka也停下来看着他，给着这段话下了定论。
“说得真好。”Fuji微笑赞同。
他们继续向前走。
“你说我们能在这里打听到什么？”
“尽力，只要是有用的信息就好。”
“Tezuka先生，你这样买东西会很吃亏。”Fuji教育他，“既然花了钱，我们就要物超所值。”
“我不是商人。”
“是的，您是骑士。”他点点头，几乎就要笑出声来。
Tezuka不动声色地转过头，似乎打算不再理他。正当Fuji笑着准备追上去时候，一串清澈美妙的音乐打断了他们。两人循声望去，却正好看到一位吟游诗人。他坐在不远处坐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面，十指拨弄着怀里的竖琴。他披着陈旧的斗篷，头发似乎很久没有修剪，略长地盖住他大半张脸，墨蓝的发色融入了夜色当中，很难让人发现。
但是当他开始唱歌，就很难不引起人们的注意了。他拥有一副难以形容的嗓子，是与琴声不同的略带磁性的低沉，听上去就像一只手穿透胸膛直接抚摸上你的心，轻柔得又恍如在你颈后轻轻吹气。而琴声则像温柔的风，吹开憋闷的空气，让世界变得清明。不少人停下脚步聆听，Fuji看到其中有几位年轻的女孩兴奋地涨红了脸。
看来应该是个相当英俊的家伙。Fuji想着，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位唱歌的吟游诗人有着相当吸引人的面孔，拨弄琴弦的手指修长漂亮，穿着虽然落魄却藏不住自然优雅的气质。
Tezuka在他右耳边低声说：“莱斯的情歌。他去过海边。”
Fuji侧耳静静听着歌，有笑意从嘴角落到眉梢。
“我们找到了。”
演唱结束时人群里发出赞叹和掌声，铜币丁丁当当飞落到他脚下，很快就累积起来。几位大胆的姑娘走上前去，亮着眼睛表达自己的崇拜与向往。英俊的吟游诗人微微一笑，执起姑娘的手放在唇边，然后看她们红着脸跑开。
Fuji笑眯眯地走到他身旁，此时人群已经渐渐散开了，夜晚的街道恢复了之前的样子。清点好今夜收入的吟游诗人转身不期然地对上法师漂亮的眼睛。
“晚上好。”
“晚上好，先生。”他微微一笑，细长深邃的双眸近看更具魅力。
Fuji摊开手掌，里面躺着一枚足量的银币。
对方略微惊讶了一下，马上又笑了出来：“很抱歉，今天晚上的演出结束了。”
Fuji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另一枚银币，同样放在手心。
“呵，您可真是大方。”他吹了个口哨，接过银币，从行李中把琴再度取出来，“我从不拒绝大方的客人。您想听点什么？”
Fuji略歪了头思考一会，然后才开口。
他说：“我想用它们换取您身上更为值钱的东西。”
“我第一次听到客人有这样的要求。”吟游诗人放下琴，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法师，“除了音乐，我身上只有一个东西最为值钱了。”
“那是什么？”Fuji问。
“我。”
这个回答十分出乎意料，就连站在不远处的Tezuka听到了都微怔了一下。Fuji自然更是毫不犹豫地笑出声来。
“您真有趣。”他说，这次伸出了右手。“我是Fuji，后面那位表情严肃的先生是Tezuka。我们想找您帮个忙。”
“我是Oshitari。”吟游诗人友好地握住他的手，“被您称赞是我的荣幸，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Fuji转头去看Tezuka，他上前几步，慢慢走到他们身边。
“我们要去格拉迪斯。”
“嗯哼。”Oshitari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然后。”
“我们需要打听一些消息。”Fuji接过话题，“根据您的经验，有什么办法能最省钱到达格拉迪斯呢？”
Oshitari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了许久。从装束就能看得出来他们与一般的旅行者不太一样，况且的目的地又是那么特别。他对别人的事并不太感兴趣，不过他们的路线触动了他。
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Oshitari从石头上站起来：“先生们，我相信你们去格拉迪斯有你们的理由，这也不是我能够干涉的。”他用手指了指不远处朦胧轮廓的山，“去那里只有一条路，翻过这座山，到达沃尔地区，再向西南方走上7天即可到达，路上所必需的旅费至少需要10枚金币。”
他看着两个人：“我大概能够想象你们所遇到的困难。不过我想我有办法帮你们解决。”
“代价。”Tezuka问。
“看来我们成交了。”Oshitari笑了，从口袋里掏出刚才Fuji给他的两枚银币递还给手冢，“沃尔地区是古老贵族Hyutei家的领地。如果您是真正的格里昂骑士，领主会很乐意收留你们，并且提供快马让你们可以尽快去你们想去的地方。这样至少可以缩短行程一半以上的时间。”
“至于我的要求……”他舒了口气，平视两人，“我想要Hyutei现任领主的近况。”
Tezuka与Fuji都沉默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Fuji主动出声：“您的要求可真特别。”
“或许。”他耸了耸肩。
看得出来这位吟游诗人是认真的，Fuji叹了口气：“您确定没有别的要求？”
“没有。”
“还真是相信我们。”Fuji耸了耸肩，“好吧，谢谢您提供的消息。不过事成之后我们该如何履行承诺呢？”
“这个简单。”Oshitari说，“从Hyutei家城堡侧门出来向东通往一个树林，那里是沃尔地区边缘，很少有人去。两天后的晚上，我会在那里等你。”
当晚Tezuka与Fuji回到旅店的时候，同伴们早已回去多时了。看到他们垂头丧气的表情就知道一无所获，Fuji笑了笑，心底暗自感到幸运。
Tezuka站出来环视一圈，然后简单地把他们的收获告诉伙伴们。毫不意外的，三人脸上都露出惊喜的神色。
“今夜好好休息。”骑士大人镇定严肃地说，“明天一早，我们翻山。”
第三章 无法入眠的夜晚
炎山位于格里昂中部，高度与形状都算不上最特别，因此并非什么有名的山。
不过常常往来于南部和北部的商人旅者对它都不陌生，特别是以前，炎山由于山势平缓容易攀登而被旅行者们定义为最便捷的南北通路之一。只可惜由于战争爆发，格里昂西部纷争不断，这条路也就不那么多人走了。
虽说山势平缓，但炎山的高度仍然不可小窥，它是挡住夏季南方飘来的云雨，使北方地区炎热干燥的罪魁祸首之一，况且在夏日，它的背面也是相当炎热的，因此完全翻越至少需要一天半的时间。
莫名其妙被战场抛弃的士兵们选择的是一条偏陡的人烟稀少的路线，这源于旅店老板娘的内部信息——此路是到达沃尔地区最快捷的一条。他们缺乏时间，自然决定用路程与速度弥补。不过山路古旧，杂草茂盛，攀爬起来也有一定的危险性。
临时登山队伍里最轻松的大概要数Kikumaru。或许是弓箭手天生矫健灵敏，他始终保持着曲折的路线在队伍里穿梭，一会跳到前方察看道路，一会又跑回来和同伴聊天；偶尔窜到林子里，迈过纠结突出的树根钻入灌木丛，待再冒出来的时候手里捉着一只兔子或几只小鸟，满脸得意的神色——很有做猎人的天分。
“他简直是一只猴子！”Momoshiro努力擦着不断下流的汗，背上已经湿透了。作为武器的重剑虽然平日挥舞起来毫无障碍，但是体力下降后就立刻变成负担，扯得肩膀酸痛不堪。他必须尽量保持前倾的姿势来维持身体平衡，否则就会像水桶一样从山道上滚下去。
神官Oishi苦笑一下，这两天与Kikumaru混得熟了，也明白他不安分的性格。他很喜欢Kikumaru无拘无束的少年气，尽管他跑来跑去的路程说不定已经是他们的两倍了，却仍然放纵他去。当然，不时还会小心叮嘱一下，免得那个小动物得意过头。
Fuji与Oishi一样属于放纵Kikumaru派的，区别在于他一边放纵一边戏语调侃，比方说现在，他就回答Momoshiro：“Eiji明明属于猫科。”
“猫科动物都没他能活蹦乱跳。”
“大概是进了山，变了种吧。”Fuji停下来喘了一口气，向上眺望，“我们走了多少？”
Tezuka在他身旁停下：“还不到一半。我们必须加快速度，在天黑之前爬到前面的缓坡。”
“为了我们的休息。”Fuji顺口接过，又迈开腿前进。
爬到预定之处的时候太阳只剩下一小块红边残留在天边，像一块燃烧殆尽的碳，被深色的山线逐步吞没了热和光。靠近山顶的地方是一片近乎平坦的缓坡，他们找了一块干净开阔的地方作为今晚的落脚处。
Kikumaru持续一个白天的旺盛精力终于有所减退，露出疲态与Oishi肩并肩靠在树下休息。佣兵先生已经累趴下了，四脚朝天仰躺在岩石上一动不动。Tezuka到四周巡视，Fuji靠在另一边喘了口气，抬头发现人都倒在地上，于是自觉捡了些干树枝准备点火。
他把树枝集中堆成一小堆，然后伸出左手，掌心向上摊开。Kikumaru好奇地看着他动作，只见Fuji嘴唇动了动——几乎是没听清他在念什么，火苗就“腾”地从他掌心冒了出来。
“简直太神奇了！”他是一跃而起，蹿到Fuji身边，看着那幼小的火苗被转移到木堆上，然后呼呼燃烧起来。他伸手试了一下，感觉到热度舔舐着他手心，好奇的双眼也随着火光一下一下亮起来。
“我可是第一次看到法师施展魔法。”
Fuji好笑地看他：“上一次不是亲身经历过了么？”
“那不一样，上次我完全没看清楚，糊里糊涂就被送过来了。”Kikumaru腻到Fuji身边，“那，Fuji，教我魔法吧？”
“你想学魔法？”
“嗯。”他用力点头，“看上去很有趣。”
Fuji看着他，然后伸出手揉了揉他外翘的头发：“算了吧。学魔法可不是好玩的事，光咒语就有好大一堆，足以撑开你的小脑袋。”
“我只用学简单的就好。”
Fuji还是摇头：“魔法是个很神奇也很微妙的东西，它认人，需要天分。在给于练习者强大力量的同时也拿走相应代价。Eiji你不会适合。”
“哦……”虽然被婉拒，但弓箭手并没有十分失望，“那算了，我最怕麻烦，真要学那么多东西我不如去练箭。”
“你的箭法可比我的魔法厉害。”
“哦，是吗？”Kikumaru开心地笑出来，“那是当然，我每天都花费很多时间去练习它。”
“多亏你的练习救了我一命。”Fuji笑着说，“否则我不可能活下来，也不可能和你们这些不可思议的人一起进行不可思议的旅行。”
Kikumaru却突然沉默了，他那充满少年气的表情安静下来，换上一种奇妙的神色。
“其实我练箭的最初目的并非杀人。”
“嗯。”Fuji淡淡应了一声。
“可是最后我还是被送到战场上，需要靠着杀人活下来。”他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所以，当时能够救了Fuji我非常快乐，尤其是这样让我认识了你们。”
“我也是。”
两个人对看，一起笑了。
“不过话说回来，Fuji你现在明明可以使用魔法啊，那当时是为什么出现差错呢？”
Fuji想了想：“或许与Tezuka有关。”
“Tezuka？”
“嗯。”他站起来拍拍双手，“我也不是很确定，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能够搞明白。这就要等我们回去之后再说了。”
等他们安顿休息好，太阳已经落山了。
黑夜里的炎山终于有了凉意，这也许与他们所选择的位置有关。晚餐是之前就准备好的粮食和白天Kikumaru捉来的兔子。这些都是由神官亲手烹饪的——在之前的旅途中他们就知道Oishi不仅有着一颗温柔虔诚的心，也有一身相当高超的厨艺，与他的祈祷力一样强大。
兔肉在火上被烤得相当完美，发出诱人的香味。Kikumaru和Momoshiro甚至为了一条腿而大打出手。虽然最后Momoshiro赢得了那条后腿，不过Kikumaru也收到Oishi为了安慰他而特别撕下的一大块胸脯肉，总算是和平结束了晚餐。
夜晚的炎山比较安全，很少有野兽出没。填饱肚子后困倦很快地袭击了旅行者们。明晨他们需要早起下山，山顶四周没有人，即使偶尔有野兽出没看到火堆也会躲得远远的，因此他们放弃了轮流守夜，都躺了下来。反正队伍里警惕性高的不只一个，有危险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醒来。
Fuji盖着薄被侧身躺在火堆旁边，Tezuka坐靠在他前方的树旁，轻轻合着眼。即使闭眼的时候也相当不放松呢。他想，在被子地下微微动了动身子，不意外看见骑士睁开了眼。
Fuji对他笑笑：“之前困得厉害，躺下去却睡不着了。”
“不要胡思乱想。”Tezuka回答他。
“似乎很难呢。”他思索了一下，干脆从地上坐起来，与Tezuka面对面抱腿坐好，“反正Tezuka你也睡不着，不如陪我聊天吧。”
“可以。”
“嗯，聊什么好呢……”
“……”
“不如把你的剑借我看看吧。”Fuji的视线落在骑士怀里的剑上，“可以么？”
骑士没有说话，很干脆地把剑解了递出去。
Fuji倒是被他的爽快吓了一跳：“呃，我还以为作为骑士生命的剑，是不能够轻易交给别人的呢。”
Tezuka淡淡地说：“骑士可以把性命交给信赖的伙伴。”
Fuji眨了眨眼，微微一笑：“很荣幸。”
他轻轻握住剑把，把剑从鞘里抽出来。
多亏骑士每日细心保养，剑身看上去光滑锋利，银色的表面清晰映出Fuji的倒影。这把剑对于Fuji来说稍嫌重了一点，不过比起Momoshiro的要好上太多了。剑身细长，靠近护手的地方印着格里昂骑士的特殊标志。那是高等骑士的荣誉徽章。
剑柄圆而适手，表面有些磨损，看得出来它有不短的一段历史——说不定是从Tezuka家祖上传下来的。在柄的顶端，美丽的蓝宝石闪动着神秘的光芒。
“那一瞬间我看到的蓝光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吧？”Fuji抚摸着那块宝石问道。
“应该是。除非你的魔法打偏了。”
“这不太可能，我对我的能力很有自信。”他看向Tezuka，“我很强的。”
他又低下头去研究了一会，末了把剑插回剑鞘递还给他，“这把剑看上去没有问题，也不像是传说中的古代神器，或许有问题的只是这块宝石吧，谁知道呢。”
他伸手的时候微微倾斜了身体，Tezuka看到有银色的光一闪而过。
“你的确是很强的魔法师。”他突然开口，“在那个时刻我就注意到了。你可以不用吟唱就能施展魔法。这很少见。”
“因为我付出了相当的代价。”
“……什么？”
Fuji低下头，然后又抬起来，轻轻一笑：“我家人的生命。”
四周的空气似乎因为这句话而有了一瞬的凝滞。Tezuka听见有微风从他耳边溜过，火焰晃动了一下，燃烧的树枝噼啪作响。
桔黄色的火光落在Fuji眼里，被那深邃的蓝模糊成一片。
“你愿意听这个故事么？”他轻柔地问。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Tezuka回答，他那被火光柔化的表情让法师的回忆变的鲜明起来。
“那是我小时候的事了。”Fuji说，“那时候我还住在家里，父亲是一名教师，母亲则有一点点魔法血统。我们所居住的城镇就在国境边缘——离格拉迪斯大约30公里的路程。我和姐姐继承了母亲带有魔法的血统。而弟弟则比较像父亲，是个非常普通的孩子。”
“在我很小的时候，村庄就不断地受到帕洛尼军队的骚扰。为此村长曾经多次写信给格拉迪斯的守备军，不过没有收到过任何回信。”
Tezuka安静地听着。
“然后就到了那一天——我不过是去附近的山野里挖一些野菜，回来的时候，整座村子的人都被他们杀光了。他们还放了一把火……我匆忙赶回家里，只看到我父母和弟弟的尸体——还有奄奄一息的姐姐。”
“本来我应该也逃不掉的，是姐姐用她最后的力气做了她一生中最成功的魔法——交换咒语。她用我们一家人的生命，唤醒了我的魔力，并且把我远远地抛到了另一个地方。天知道在此之前，她不过只会用魔法阵变出白色的小花……之后曾有一段时间我发誓要为所有人报仇。我偷偷潜入帕洛尼的境内，想找到他们军队的行踪，却凑巧遇到了我们的军队。当时，他们正在屠杀帕格尼的一个村子……”
“看到了那一幕，我突然不恨了。”他又笑了一下，脸上不再是那些怀念的神色，“我发现其实都是一样的，以战争为名的掠夺和屠杀。我本来决定遵从姐姐的嘱咐，找个地方好好地活下去。没想到还是被他们发现，把我送到了国都，又送上了战场。绕了很大一个圈子，对不对？”
“世事无常。”Tezuka说。
“你说的没错。”Fuji点头，Tezuka看着他把手挪到领口，从里面掏出一个龙型的缀饰，轻轻抚摸着。“我后来想，不如干脆亲眼看看，所谓的战争。”
“Tezuka你呢？你为何而战？”
火堆依旧噼啪作响，烧裂的木头蹦出火星窜到半空中，飘飘乎乎地熄灭了。Kikumaru在另一边翻了个身，Momoshiro开始小声打起呼噜。所有半明半暗，隐晦不清的东西都被睡眠所隔绝，被火焰加温，包围住头脑与四肢，缠绵不去。
“为了有一天能够停战。”他说。
“嗯哼。”Fuji把头缓缓放到膝盖上，“很伟大的梦想。”
他们又这样坐了半晌，没有说话。
“Tezuka不打算安慰我一下？”
骑士用木棍拨弄了一下火势减弱的火堆，又加了几根树枝进去：“那不过是一段回忆。何况你从不曾沉在里面。”
“骑士大人可真不解风情。”
他抬头看了他一眼，嘴里吐出两个字：“抱歉。”
Fuji咬着下唇低下头吃吃地笑，下巴放在膝盖上，那条银色的龙就抵在嘴边。Tezuka第一次看到他睁开眼的笑，像是有什么东西翻滚着在瞳孔中涌起，然后渐渐回归平静。
“Tezuka听过龙的故事么？”
“当然。”他说，“不止一个版本。”
“我记得我弟弟小时候非常喜欢听龙的故事，为了哄他入睡，我曾经四处收集过各种版本，每个故事都不大相同，但是有一句话总是不变的。”他闭上眼睛，“‘如果你能寻找到龙，就能找到幸福与奇迹。’我弟弟一直对这句话深信不疑。他曾经发誓长大要做一个骑士，然后找到龙给我们看看。”
“他如果活到现在，说不定会是个和你一样英勇的骑士呢。”
“他会的。”Tezuka伸出手，扯过薄被盖在Fuji肩上，“睡吧，明天早起。”
“嗯。”Fuji应了一声，乖乖躺了下去。合上眼睛，感觉火苗还在眼皮上跳动，和心的频率渐渐一致。他听到Tezuka那边有一两下小小的细碎的声音，而后是平缓的呼吸。
他从不曾感到过如此安心，那些烦困的东西松开回忆的束缚，将他推向彼岸。
他终于睡着了。
次日清晨他们踩着草地上的露水下山，阳光从他们左边升起，照亮了山上的草木。比起上山的路来说，下山的路要更陡一些，不是那么好走。可是经过一夜休息的战士们速度很快，几乎是从山上一路滑行而下，赶在中午之前就到达了沃尔地区管辖内的威利斯小镇上。Momoshiro用他们最后一块银币换取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和短暂的休息。下午，Tezuka换上自己骑士盔甲，与同伴们一起站到Hyutei家族的城堡面前。
第四章 心灵永不会分开
Tezuka从小开始，就对自己的骑士血统感到由衷的自豪和无比荣耀。这种自豪和荣耀是精神层面上的，是鞭策推进他前进的力量，是时刻提醒他行为的约束。
当然他从来不曾想过，这个身份也是他摆脱困境，取得信任，来榨取接下来的旅费与马匹的重要资本。
“kunimitsu.Tezuka阁下？”
“是的。”他应声道，尽量略去不想额角隐隐的抽痛。
“请随我来。”侍从沉稳有礼地带路，把几个人引入城堡内部。
Hyutei家族是格里昂颇富盛名的一门贵族。传说他们的祖先与王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血缘联系，在几十年前，他们从国王的手中得到这块领地。经过数代领主的努力，让这块名叫沃尔的地区渐渐繁荣富庶起来。而在之后战争爆发时，Hyutei家族向王室宣誓效忠，借助了他们的力量维持了领地的平稳安全。这让他们在沃尔地区获得了百姓的极大拥戴和称赞。
Hyutei家族的现任领主叫做Atobe，是前任领主的第二个儿子。
“你就是Tezuka？”Atobe坐在会客室正中，背后是一整扇巨大的落地窗。房间内铺着红色地毯，绣着金色纹理。左侧的墙上挂着Hyutei家族的族徽——一条盘旋的龙。房顶上的吊灯奢华至极。
Atobe上下打量了穿戴一丝不苟的骑士一番，眼睛微微眯起来。他拥有一头金棕色短发和英俊张狂的面孔。身高与Tezuka不相上下。
“我以为这个时候你应该在战场上。”
“如果可以，我也这么希望。”
“哼，前方正在打仗，我们国家最优秀的骑士却没有冲到最前面。”Atobe冷冷一笑，“这事可真荒唐。”
他从舒适豪华的软椅上起身，慢慢走到他们面前：“我对你的事并没有兴趣。但是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你现在回到前方也没用了。我收到消息，军队马上就要与帕洛尼决一死战了。就在明天，在格拉迪斯。”
“什么？”神官失声低叫。
Tezuka皱紧眉，盯着面前年轻的领主。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但眉眼中也的确有那么一丝嘲讽挂在其中。Tezuka握着剑柄，目光毫不退却：“尽管如此，领主阁下，我还是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帮助，回到战场。”
“你回去又有什么用呢？从这里到格拉迪斯，快马加鞭不停赶路也需要三天时间，三天。”他双手抱胸，“等你赶到了，也只能拾回遗骸。”
“我扔然坚持，这是我的职责。”Tezuka不为所动。
“顽固的家伙。”Atobe毫不客气地评断道。
会客室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凝重。
Atobe毕竟是这里的主人，在片刻的沉默过去之后，他首先打破了僵局：“好吧，我从不会让我的客人失望。既然你坚持——Tezuka阁下，我可以为你提供帮助。前提是你不要后悔。”他看了看他身后，似乎这才注意到其他几个人的存在，“他们也要一起？”
“是的。”
“他们看起来不像骑士。”
“我们是Tezuka阁下的随从。先生。”Fuji在后面毕恭毕敬地说。身旁的两个家伙身体一抖，一齐低下头去。Fuji能猜到他们此时的表情，他也满意地看到站在自己前方的Tezuka转过头来，极具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
“随从？”Atobe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他的目光落在Momoshiro的身上，“我倒真不曾听说过骑士上战场还要带着随从。这么高大的随从也很少见吧？”
“他是马夫，先生。”
“没有马的马夫？”
“他在路上把马弄丢了。”Fuji一本正经地回答他，“不过我们却不能弄丢一个人。”
Atobe顿了一下，像是发现什么新鲜有趣的东西而笑了起来：“你倒是比你的骑士主人有趣多了。”
Fuji微微一笑。
Atobe转身吩咐：“把客人们带到房间里去，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吩咐厨房晚上多做几份晚餐。还有，记得让彼得准备出几匹马来，明天先生们上路需要。”
他对客人们说：“反正也不急于一时，你们可以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我送你们上路。”
“非常感谢。”
“举手之劳。”领主回答他们，然后挥挥手，侍者们上前，带着他们离开了会客室。
在Hyutei家城堡中渡过的下午恐怕是他们旅行中最轻松也最漫长的一个下午。除了Momoshiro为避免暴露身份，而躲在房间中睡觉之外，所有人都在Atobe领主的玫瑰园里转了一圈。不得不承认，在翻过了炎山之后，气候明显变得不太一样了。沃尔的风总带着凉爽与舒适的感觉，空气中湿润的水分让园子里的每一朵玫瑰都饱满地盛开，鲜艳得如同少女的嘴唇。在玫瑰园的后面有一大片树木修剪而成的迷宫，Kikumaru本着好奇和冒险精神拉着Fuji钻了进去。
“真是有活力的两个人。”Oishi看着他们的背影，微笑着说道。
Tezuka叹了口气：“随他们去吧。”他从玫瑰园中出来，在碎石小路上慢慢走着，阳光温暖地铺洒在他身上，照亮那些英挺的五官，却抹不去隐藏在眉宇间的浅浅皱纹。
“你还在思考军队的事？”Oishi问他。
他没回答，但是以Oishi对他的了解，他猜得没有错。
“Tezuka，我还记得你当初进入骑士队的宣言。”Oishi十指交叉握住了双手，“在我看来，你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着。”
“然而成效并不大。”他回答，“只是我一个人的力量，无法改变什么。”
“可是我们总在接近不是么？”Oishi看向天空，“至少这两年来，冲突有减少的迹象。我认为我们的努力并非没有效果的，这一次或许……是运气不好。”
Tezuka停下脚步来，转身看着他。
“啊，抱歉，我知道这样的解释很拙劣，我只是……”
“我知道。谢谢你Oishi。”他用手止住了他的话，“就算我现在在战场上，大概也无法解决什么。我只是有些失望……”
“是的。”Oishi摇了摇头，“除非有奇迹。”
“奇迹吗？”Tezuka喃喃道，他的目光放向远方，直到遥远的另一端，落到那些起伏不平的山线上，“或许我们正需要一个奇迹。”
同时另一边，Fuji与Kikumaru在迷宫里走失了。这一切都要怪罪于弓箭手的步速实在太快，而Fuji本身的方向感也存在一些问题。在连续碰到三条死路之后，他彻底分不清自己在哪里了。
“真是糟糕。”他一边胡乱走着，一边自言自语，“看来除非烧掉这里，否则我是不可能绕出去的了。”
“您可以不选择那么野蛮的方式么？”有个声音懒洋洋地插进来。Fuji回头，这个地区的主人正躺在他身后的一张长椅上跟他打招呼，胸口扣着一本精装的硬皮书。
“您绕到最中心来了，很少有人能够闯进来。”Atobe缓缓坐起，把书顺手放在一边。与初见的模样不同，现在他穿着白衬衫，微微散乱着头发，这让他看起来更年轻也更亲近，完全无法联想到那位统治整个沃尔地区的大贵族。
Fuji慢慢地走过去：“打扰到您休息我很抱歉。”他说，“不过让您失望了，我自己也不清楚是如何走到这里的。”
“有些时候，看得太清楚往往无法触摸到真相内部。”Atobe意味深长地说。
“您这句话更让我确信我走错路了。”
Atobe爽朗地笑了：“我真不能相信那个Tezuka会有你这样的随从。”他心情十分好，站起来掸了掸衣摆，抄起那本精装书放在肩膀上。“跟上来吧，我带你出去。”
Fuji快跑了两步跟在Atobe的身后，他刚换了衣服，露出颈上的缀饰，银色的光芒刺入Atobe眼中。领主偏过头瞟了一下，眼神一跳。
“有什么问题么？阁下？”Fuji注意到他的眼神。
“没什么。”Atobe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
身为整座城堡的拥有者，Atobe不愧是最了解这个迷宫的人。对于他来说这里的每个拐角每堵墙都有特别之处——虽然就Fuji来看，它们只不过是连成一片的绿色围墙而已。两个人只用片刻时间就从Fuji绕了大半天的迷宫里走出来。出口处没有人——或许Kikumaru还在里面找他。
“看来知道路也不完全是好事。”他靠在围墙上感叹，阳光透过他金棕的头发，让那颜色显得更耀眼，“至少探寻的乐趣没有了。这座迷宫多我来说就像是自己的卧室那么一目了然，我熟悉他胜过于熟悉城里的街道。”
“凡事总是有的必有失。”Fuji说，“您不用太遗憾。对于我来说，能够像您这样自由在迷宫中穿行是很难做到的事。”
Atobe笑了。他笑起来总有一种高贵的优越感，却又毫无保留的真诚。Fuji发现他注意力的一部分放在他的缀饰上。他把那条小巧的龙用指尖挑起来。
“您在看这个？”
Atobe很坦然：“是的，它很漂亮。”
“谢谢您的夸奖，这是我弟弟送给我的礼物。”
“你有弟弟？”
“可惜已经不在了。”
Atobe的表情滞了一下：“非常遗憾。”
“不要紧。”Fuji微笑表示他不在意，“我弟弟很喜欢龙，我带着不过是想纪念他。”
“龙……”Atobe似乎想起了什么，“很怀念的故事。”
他的头微微侧了一下，看到围墙尽头有酒红色的身影转过弯来。
“你的朋友来了。”他说，“我先失陪了。”
“感谢您的帮助。”Fuji说，目送着Atobe离开。却突然又想起来什么，出声叫住了他。
“Atobe先生。”
“什么？”
“您……过得好么？”
Atobe就着侧身的姿势看了Fuji好一会，最终挑起了一边的嘴角。
“当然。”他说，“你果然不是Tezuka的随从，没有随从敢这样问我。……算了，反正我对你们的事没有兴趣。”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径自走远了。
晚餐过后，Fuji回到房间换了一套衣服，然后乘着月色独自从城堡的侧门溜了出去。
这里似乎鲜有人走动，木门转轴都生了锈，推开的时候发出很大的吱呀声，在宁静的夜里格外响亮。自门口延伸出来的是一条沙石子路，一直通向不远处的森林——看来那个吟游诗人说得没错。
Fuji沿着路向前走。今晚的月光特别好，土黄的沙石表面铺上一层银白，让整条路看上去像一条银色光带。即使进入林中，道路也没有因为树木的包围而变窄，反倒是两旁交错的树枝在头顶上织成一张绿色穹顶，也让月光从间隙里星星点点漏下来。
Fuji走了很久才在一片较空的地带找到了Oshitari。他的手放在其中一颗树粗大的树干上，头顶没有树阴遮挡，整个人都沐浴在月光之中。看到Fuji走过来，他笑着打招呼。
“晚上好，亲爱的法师先生。就您一个人？”
“失望了？”Fuji问，“很可惜，骑士先生抽不开身。”
“那可真遗憾。您一个人出来不会太危险么？”
Fuji不让人察觉地叹气，小声地说：“我们一起出来才危险……”
“嗯？”
“没什么。您等了很久了？”
“是啊。”Oshitari淡淡一笑，抬起头，“我的确……等了很久。”
他转过身去靠在树上：“他好吗？”
“就本人的话说——很好。”Fuji说，“可实际上的情况我并不了解……或许您该亲自去问一下。”
Oshitari苦笑：“如果可以去，我就不会拜托您了。”
“这样……”Fuji点了点头，“那么恕我多管闲事，您与领主大人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您可真直接。”
“传递消息总需要一个理由。如果是觊觎领主先生的变态……那可会让我相当不安心的。”Fuji打趣道。
“真是可怕的说法。”Oshitari感叹，“的确……如果随便让他陷入危险之中，我一定会后悔至死。”
他伸出手，覆上Fuji最初看到他时抚摸的树干。月光毫无阻拦地披泻下来，Fuji清楚地看到，上面刻着两个名字：
Yuushi keigo
“这是我们的小名，十岁时刻上去的。”吟游诗人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怀念，“正如您所看到的，我是Atobe的哥哥。”
Fuji维持微微张嘴的表情整整有十几秒钟，很久才轻轻一声叹出来：“我的耳朵应该没有问题……”
“我知道这很荒谬，不过的确是事实。”他撇了撇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我不是。”
“呃……您们兄弟可长得不太像……我是说……”
“那当然，因为我们的母亲并非同一人。我和keigo都不太像父亲——或许他比较像一点，毕竟他的母亲是父亲正式的妻子，我和我的母亲都是一个意外。”
“我现在终于知道您不肯回去的理由了。”Fuji摇了摇头，贴着树干坐在草坪上。Oshitari走过去，跟他并排坐在一起。
“您以为是什么？兄弟争权？上一代的恩怨？”他轻轻一笑，“正好相反，我与keigo的感情好得让双胞胎都嫉妒。我之所以逃出来是因为那家伙始终认为我才应该继承父亲的位子，可惜我是个不爱负责的懒家伙。”
“这算是……逃避责任？”
“可以这么说，但实际上这个位子本来就是他的。我如果回去了，那家伙肯定会马上让开。”
“……真是，感情好呐……”
“当然，”Oshitari面带炫耀，“keigo小时候是个相当可爱的小家伙，看着就想让人宠爱他。”
“唔，我同意。小孩子总是小小圆圆的，像面团捏成的一样。”
“尤其是他用软软的嗓音叫着‘哥哥’时候……”
“没错没错，他会拉着你的衣脚跌跌撞撞跟在后面，像个小跟屁虫。”
“而且一定要你哄才能睡着，半夜上上厕所都要一起去。”
“还有很会吃醋，生气时故意不理人，却会在你转过身的时候偷看，别扭的样子非常有趣……”
“是啊是啊……”
“果然弟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两个人一起感叹。Ositari有些吃惊地侧过身子看Fuji，“您也有弟弟么？”
Fuji点头：“以前有，不过在十岁的时候去世了。”
“啊……抱歉。”
“怎么每个人都对我说同样的话。”他笑了笑，“我已经不是很介意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似乎都各自陷入以往的回忆当中。
“Fuji先生的弟弟想必也是很可爱吧？”Oshitari侧过头去，“您小时候有给他讲过龙的故事么？”
“几乎是每个晚上。而且是不同版本。”
“看来男孩子都爱听这个。”Oshitari把头靠在树干上，“keigo小时候也爱听这个故事。但是他只听一个版本——那是我们祖父讲给我们的。他说，这才是最接近真实的版本，别的他根本不让我们听。”
Oshitari指着林子的另一头，“您来的时候，能看见那边的山么？”
“我看到过。”Fuji点头，那是一座比炎山还要不起眼的小山，而且几乎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我祖父说，龙就住在山上。这也是Hyutei家为何要选择沃尔为领地的原因。”Oshitari看着Fuji，“他告诉我们，见过龙的人是我们的祖先。”
“……具体的故事他也记不清了。只是听说祖先见到龙后从山上下来，帮助当时的王建立了格里昂，然后获得了这块封地，世世代代都守护在这里。”
“这与我听过的任何版本都不同呢。”
“是啊……我与keigo小时候为了证实祖父的故事，还曾经偷偷跑到山上玩，结果除了一个山洞什么都没找到。后来渐渐长大了，也就遗忘了这个故事。再后来……我们就分开了。”
“你很想他。”Fuji说，他回忆起今天下午Atobe的样子，“说不定，他也很想你。”
“可是我不想回去打乱他的生活。”Oshitari低下头，“他现在活得平稳幸福。”
“那么你就决定这样躲他一辈子？直到你们其中一人死去？”
Oshitari沉默。
“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该珍惜的时候最好还是要紧紧握在手中，免得过后追悔。”
“我……会考虑一下。”
“那就好。”Fuji拍拍他的肩膀，“很晚了，我先回去了。”
“今天晚上非常感谢您。”Oshitari真诚地说。
“这是我们当初的约定不是么？您不必这么客气。”
“很抱歉。晚安，祝您有个好梦。”
“晚安。”
Fuji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
“对了。”他说，“把您居住的地点告诉我吧，明天临走之前我们一起去向您道别。”
Tezuka推开通往露台的玻璃门，圆月皎洁明亮，映在古老的城壁上都是一片银白。微凉的晚风迎面扑来，空气中充满玫瑰的香味。
法师靠在露台雕花护栏上，一身精致的丝绸睡袍，领口和袖口都宽得有些夸张，上面细密地绣着银色花纹，衬着法师精致的锁骨腕骨，优美而迷人。
他于是走了过去，站到了他身边。
“很晚了。”
“嗯。”Fuji应了一声，似乎没听进去。他浅棕色的头发也被月光染得褪了些颜色，只有一双眼睛还是湛蓝的。
“什么时候回来的？”
“Tezuka担心我？”这回总算听进去了，笑着反问他。
“当然。”他说。
“唉呀，我真是荣幸。”Fuji又是一笑。他把手放在栏杆上，左手撑着下巴。身体微弯，那条银色的小龙就从敞开的襟口滑了出来，顺便带出一抹白皙的皮肤。
“呐，Tezuka，你相信龙的存在么？”
“为什么这么问？”
“嗯……因为今天听到了一个新的故事。”Fuji说。他的表情略带思考，像是想要努力考证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又有些犹豫不敢相信。
“那么你相信么？”Tezuka反问他。
“我很想相信。”Fuji离开栏杆转过来面对着他，“如果它是真的，说不定我可以帮助yuta实现他的愿望。”他的声音很轻，右手不自觉地摸向领口的小龙。
“那么就去相信它，无论它是否真实。”Tezuka说，“人总要有些信仰，它可以让我们坚持。”
法师漂亮的蓝眼睛睁大了一下，他发现面前的骑士似乎总能给他带来些新的惊喜。
“多好的理由，Tezuka，就算不是骑士，我相信你也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传教士。”
“传播神话？我觉得这样的工作比较适合小说家。”
“龙可以作证……”法师止不住他的笑容，“Tezuka你的幽默真是无可救药。”
“我尽量当作这是赞美。”
“这当然是。”Fuji拂开飘落到眼前的头发，“好了，我想我应该可以作出决定了。说不定明天我会做出让你们大吃一惊的事……当然那要等到明天再说。而现在，我应该先好好地睡一觉。祝我好梦吧，骑士先生。”
“好。”Tezuka点头。他向Fuji靠近一步，伸出左手撩起他的前发，右手则扶上他的肩，在他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晚安。”他放开他。
Fuji的表情像是在做梦，他用右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
“这是什么？Tezuka。”
“晚安吻。”骑士回答他。
“我想你一定搞错了，亲爱的骑士。”Fuji仰头看着他，眼睛里莹莹发亮，“晚安吻不是亲在那里的。”
他上前一步揽住他的脖子，把他拉近。
“是要吻在这里。”
他将嘴唇凑了上去，与他的重合在一起。
第五章 奇迹与龙在一起
山这边的早晨比起前几日来说，简直可以称为美妙。
清晨的太阳宁静而温和，城堡中美丽的花园、旁边的树林都因湿气而浮起淡淡薄雾。可是阳光并不热烈，颜色清浅地像另一轮月亮，空气中还残留着夜晚的味道，一切都还没有苏醒。于是它一边沿着天空的轮廓慢慢向上爬，一边等待大地睁开眼睛。
旅行者们被香甜的梦和松软的被褥包围了整晚，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当空，玫瑰的香味通过晨间的风送入房内，床头上放着已经清洗干净的衣服。走出房门，一楼的早餐早已等候他们多时。
领主大人起的比他们都要早一些，他已经用完餐点，正在品尝他的咖啡。听见他们进来，他连眼都没抬一下。
“我能想到你们要说什么。”他盯着手里的文件，似乎认为这个比他的客人重要多了，“道谢的话就不必了，我没有那个时间。”
原本已经准备好的道别台词还没说出口就被堵了回去。几个人相互看了看，坐下用餐。
当他们享用完精致的早餐，Atobe杯中的咖啡也见了底。他和客人们一起离开餐室，然后在楼梯前分开。
“对了，Atobe先生。”Fuji上了两级楼梯，然后停了下来。他的伙伴已经消失在拐角口，Atobe转过身看他，眼里有着明显的疑问。
“请问您有没有时间听一个故事。”他说，“一个有关于龙的故事。”
Atobe微微扬起眉角。
伙伴们再聚到一起是在城堡的正门，那里有为他们准备的五匹好马。Kikumaru兴奋地跃上马背，想先尝试一下做骑士的滋味。Momoshiro则跟另一匹马在交涉——准确来说是相互瞪眼，它似乎不怎么喜欢他。
Fuji是最后一个赶到的。他的样子有些匆忙，却遮掩不住眼角眉梢隐约的笑痕。Tezuka看了看他，没再多说话，翻身上马。几个人向城堡外走去。
那匹棕红色的马看来是真的不太喜欢Momoshiro做它的主人，半天都不肯挪动几步，任Momoshiro在它背上折腾哄闹。前方的伙伴们已经走出去老远，只有Oishi有些担心返回来问他：“不要紧吧？”
“问题很大。”Momoshiro已然满头大汗，“我现在怀疑格里昂的马是不是认主人，它偏偏就是不听我的话。你看这么半天，我们才刚刚走出大门……”他又扯动两下缰绳，骄傲的马先生很是不满，它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高高抬起前蹄，差点把Momoshiro掀下去。
“嘿，你这头该死的倔马！”他慌慌忙忙地稳住身子，“你想摔死我吗？可恶，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剥皮烤成马肉串？”
马儿还是不理他，只是突然间调转了头向着城门，Momoshiro正欲再开口，城堡的门又再次打开了，Momoshiro看见一队骑士从里面冲出来飞奔而过，中间似乎……是那个领主Atobe。
“怎么回事？”Momoshiro和Oishi都有些目瞪口呆。
Fuji在前方张望Atobe焦急的背影，微微一笑道：“领主先生果然事务繁忙。”
Tezuka策马向前几步站在他的右侧：“你对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他意味悠长地回答，“不过是帮领主先生找点东西。”
“很难让人相信。”
Fuji耸了耸肩，又是一笑。
Tezuka不打算再问他。他调转马头走向Momoshiro和Oishi：“你们快一点，我们必须要尽管取回行李，然后赶往格拉迪斯。”
“你该催促的是这匹马。”Momoshiro无奈地摊开双手，“不肯走的是它而不是我。”
Tezuka皱了皱眉。他靠近Momoshiro的马，伸出手去抚摸它的额头。马似乎吃了一惊，倒退了几步想要反抗，但是这些动作都被Tezuka安抚下来。他轻轻顺着它的额头向上抚摸，然后把手伸到头套下，将皮质的头套松了松。马终于彻底地安静下来了。Tezuka在它颈边拍了拍，然后抬头看Momoshiro。
“已经好了。”他说，“你刚才把它勒太紧了。”
“啊。”Momoshiro放松手中的缰绳，果然，那匹马渐渐开始走起来。
Kikumaru在前面看到这一切，忍不住赞叹一声：“果然是骑士大人。”
“快点走吧。”Tezuka只是这样催促他。
他们又跑了几步，这回是Fuji突然停了下来。
几个人勒马回头看，脸上尽是不解的神色。
“Fuji你怎么了？”
Fuji低着头思考了一会，终于抬起来看着他的伙伴们。
“我想我应该现在就把话说清楚。”他说，“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去寻找龙。”
“龙？”Kikumaru愣住了，“Fuji你在说什么呢？”
“我说的就是龙。”他很平静地点头，“那个传说中的生物，总是出现在小孩子们的童话里。我不管你们听到的是那个版本，总之我现在想去找它。”
那三个人显然对这样的转变感到莫名其妙，脸上浮现出不解的神情。只有Tezuka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缓缓开口问：“这就是你昨天晚上所说的‘决定’？”
“是的。”Fuji回答得很肯定，也很认真。
“它在哪里？”
Fuji手指向东边：“据说在那座山上。”
Tezuka侧过去看了看山，又把目光落回在他身上。
“你真的下定决心了，Fuji？”
“从没有比这次更坚定。”他微微一笑，“你教过我，信仰让我们坚定。我不想后悔。”
“那好。”Tezuka点头，“既然这是你的决定，我陪你去。”
“哎？”这下三个人一齐叫了出来，Momoshiro在后面睁大眼睛，“那格拉迪斯呢？”
他们看见骑士很平静地转过头去，然后用平常一样冷静的语气说：“反正已经来不及了。”
“天哪。我现在脑子里简直是一团浆糊。”Kikumaru哀叫一声捂住脸，“真是没办法啊，我也只好奉陪了。”
Oishi点头：“说实话我也不太明白，不过我愿意同行。”
“是啊，因为我们是伙伴。”
Kikumaru瞪了他一眼，笑骂：“你这个帕洛尼人还真敢说。”
“那当然。”Momoshiro毫不脸红，“是谁说过友情不分国界？”
“我说佣兵大人您可以转行做吟游诗人了。”
“这个主意很不错。”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Fuji忍不住笑出来了：“好了好了，我非常感谢你们的纵容。既然决定了不如就出发吧，骑士先生的耐性快被磨光了呢。”
“你不必拿我当挡箭牌。”Tezuka说。
“我是想谢谢你。”Fuji说。
“……那还真是委婉。”Tezuka转头，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个温柔的表情——可惜Fuji并没有看见。
“我们走吧。”
如果以炎山为基准作比较，那么传说中有龙盘踞的山恐怕也只能被称为小丘。这句话一点也不夸张，从远处看它只不过是在平缓的地平面上隆起的一个小突起，而站在山脚下也很容易就能看到山顶。况且这座山上几乎没有植物，只有零星几颗看上去快衰败了的树和一些杂乱的灌木丛。或许就是这些原因，让它一直没有真正的名字。
Tezuka他们首先到镇上取回暂存的一些行李——包括Momoshiro带有帕洛尼印章的盔甲和重剑。然后一路骑马奔至那座光秃秃的山下，把马拴在山脚下的树林里，准备徒步上山。
Momoshiro和Kikumaru都有些不舍，他们一个刚与马打好关系，另一个的骑士瘾还没得到充分的满足。两个人和自己的“爱马”依依惜别了好一会，才磨蹭跟上去。
“又不是再也骑不到了。”好心的Oishi安慰他们，“等我们下山后还要赶去格拉迪斯。”
“那也要先能下山再说。”Kikumaru回头看了一眼，“如果真的遇到了龙……能不能回来还是一回事呢。”
“别那么悲观，年轻人。”Momoshiro大手拍上他的肩膀，“这明明是一件刺激又好玩的事。如果真的遇见龙，我恐怕会先向它讨一个鳞片作为纪念。”
“然而传说是不是真的呢？”
“不知道。但我希望是。”Oishi笑了笑。
走在前面的Fuji和Tezuka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我似乎……做了一个麻烦的决定呢。”Fuji对他说。
“决定了就不要想太多。”Tezuka说，“只要向前走。”
“是呢。”他轻笑。
他们沿着右侧窄小蜿蜒的山路向上。虽说是不高的无名山，却也不是片刻就可以征服的土坡。山体的形状异常地起伏不平。在山底还看不出来，爬时候每到达一个坡顶，前方就会出现一段向下延伸的路，然后转而向上伸展出一个新的高峰。终于在他们第五次翻越小山坡后，一处宽深的裂缝出现在他们面前。那裂缝沿着山体整齐地斜切下去，很像是一条巨大的剑痕，把这座山一劈成两半。而他们的路则紧紧贴着一边断口，比之前的路更窄，也更陡。
Momoshiro在后面咋舌：“我以为我们这段时间内已经爬了够多的山了，没想到最艰险的竟然在这里。”
“小心一点。”Tezuka低声嘱咐，然后第一个迈步走了过去。
此时的山路已经狭窄到只容一人前进的地步了。左侧是土质疏松的不规则山壁，右侧是危险的斜坡。他们顾不上刚清洗干净的衣服，紧紧贴着山壁向前走。刚开始还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往前蹭，待走到一半他们发现路并没有想象中的危险，只要紧贴着左侧注意脚下就能安全通过，速度也逐渐加快了一些。Kikumaru甚至有些得意地松开手，故意摇摇晃晃地显示自己卓越的平衡感。
然而意外危险发生的时候总是不给会给人预告。
左方的山壁也是一部分被切断的山体，加上雨水的冲刷侵蚀，冲去一部分泥土，露出几块不规则的巨石。这些石头挤掉了一部分的路，让它显得更为狭窄。Kikumaru为了突现他的独特的柔韧，故意不用手扶着石头，而是微微弯曲了身体擦着它走过去。他完成得很成功也很完美，身体几乎都没有碰到那块石头。只是他注意力太过集中于在那块岩石之上而没有注意脚下，路面上一颗松动的石子破坏了他的平衡。他脚下一滑，就这样顺着斜坡掉了下去。
“Eiji！”Oishi是第一个发现的人，他大惊失色地高喊出来并向他伸出了手。走在前面的三个人也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可是他们离得太远了，而Oishi伸手的速度也比不上Kikumaru掉落的速度。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沿着斜坡不断下滑，然后突然间……不见了。
“Eiji！”Oishi几乎是趴在断崖边，Momoshiro死死抓住他，“你在哪里？”
“我们必须要找根绳子。”Fuji对Tezuka说，“然后下去救他。”
Tezuka皱紧了眉，且不说他们手里没有绳子，就算有，这里道路如此狭窄，根本没有捆绑的地方。
Oishi在另一边几乎着急得快要自己跳下去了，Momoshiro一边拉住他，一边转过头问：“Fuji，你有没有办法用魔法？”
“不行，我看不到他。”Fuji说，他顿了顿，“而且现在使用，我不保证不会出现第一次的那种效果。”
“天哪。”Momoshiro左手扶住头，“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正当几人束手无策的当口，有个声音从下面飘了上来。
“Oishi，Fuji！”
“Eiji？！”Oishi一下子跳起来，他努力往下看，“你在哪里？你没事吗？”
“我很好。”Kikumaru声音再次传上来，似乎离他们不是很远，并且带着一种奇妙的回声，“我觉得你们应该下来看看……这里有个洞，看起来很长的样子。”
“洞？”
“嗯。我觉得它似乎通向某个地方……”
几个人在上面互相看看，Tezuka点了点头：“反正他暂时没办法上来，不如我们下去看看。”
“我先去。”Momoshiro自告奋勇地走到刚才Kikumaru滑落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向下滑。可山体斜面的浮土石子实在太多了，他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就一下子滑了下去。
“哇啊啊啊！”他大声叫着滑到一半，然后与刚才Kikumaru一样突然消失了。片刻过后，下面传来争吵声——
“哎哟！死佣兵，你想砸死我啊！”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也不会躲一下么。”
“谁知道你怎么突然掉下来。”
然后Momoshiro冲上面喊：“嘿，都下来吧！这里好像很有趣。”
Oishi听到两个人都没事，终于放下心来，接着Momoshiro的后面滑了下去。
等Oishi也成功落入洞里，Tezuka才转身对Fuji说：“我先下去，你跟在我后面。”
“嗯。”Fuji点头。
Tezuka转身面向斜坡，他没有像前两个那样蹲着，而是侧过身子向下滑，在马上就要到达洞口的时候纵身一跃，以非常完美的姿态落入洞里。
Fuji在上面看得目瞪口呆：真不愧是格里昂的骑士Tezuka大人，掉落悬崖的样子都比别人干脆潇洒。
“Fuji，下来吧。”Tezuka在下面叫他。
他深吸一口气，十分清楚自己没有Tezuka的本事，乖乖蹲下身子。他下滑的速度很快，山风在耳边呼呼刮过，然后前方突然出现一个黑洞，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一下子掉落下去。Fuji在那一瞬间紧紧闭上眼，可预计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Tezuka接住了他。
“谢谢。”Fuji睁开眼对他笑了笑。Tezuka把他放了下来。
“这里可真是大呢。”Fuji拍拍身上的尘土，开始打量起这个山洞。借着洞口的光可以看到里面的一部分，越向里延伸洞顶似乎越高。
“洞口虽然是自然形成的，里面却明显被修整过。”Tezuka调查了一下山洞墙壁，肯定道。
“看来我们一定要调查一下了。”Fuji说道，“不过里面太暗了。谁有火？”
“我来吧。”Oishi站起来，他从衣袍里取出一颗圆润的水晶捧在手中，低声清吟起祈祷之歌。水晶随着他的吟唱而一点一点亮起来，最终照得整个山洞都是柔和的白光。
Momoshiro好奇地凑过来：“真是方便的东西啊。”
Oishi对他微笑：“这是应急用的照明水晶，只能维持一段时间。”
“嘿，你们还在后面磨蹭什么？”Kikumaru早已跑得很远，“快点过来。”
几个人跟了上去。
山洞很宽大，越向里走脚步声的回音越大。Oishi的水晶成为他们唯一的照明工具，可走到一半就已经照不到洞顶了。
“这里实在太大了。”Momoshiro感叹，“该不会整座山都是中空的吧？”
“说不定龙就住在这里哦！”Kikumaru转头笑嘻嘻地说。
Fuji抬头看了看：“很有可能呢，这里的空间应该足够了。”
Tezuka走在最队伍的最后面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一边小心注意着四周的情况，一边打量观察着。
“啊，前面没有路了。”Kikumaru的声音远远传过来。
“没路了？”Momoshiro跑了过去，“啊，真的哎！”
“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么？”Fuji走过去问。
“像是……一道墙？”Kikumaru趴在前面的墙上摸来摸去，Oishi赶紧上前去举起照明水晶。挡住他们的是一堵巨大的石墙，表面被打磨得光滑整齐，还有浅浅的花纹浮于其上。可无论Oishi如何举高照明水晶，都不能看到这堵墙的顶端。
“Oishi，Fuji。”Tezuka的声音从另一边响起，“你们过来看。”
Fuji立刻走了过去。Tezuka蹲在另一边的地上，似乎仔细查看着什么。他低头凑了过去，借着光亮一看，也不禁轻声叫了出来：“这是……”
地上画着一条盘旋的龙，那图案昨天他们还曾看见过——就挂在Atobe书房的墙上。
“Hyutei家的族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Oishi弯下腰，困惑地看。
“说不定……它是一把钥匙。”Fuji伸手抹开地上的浮土，几行小字露了出来。他反复读了几遍，又抬头看着面前挡住他们的巨大障碍物，“这个应该不是墙——而是一扇门。”
“你有办法打开它么？”Tezuka问。
“或许。”Fuji想了想，“但是你得先到另一边去，你的剑在这里我什么都不敢做。”
Tezuka点头，起身走开。Fuji盯着他的背影，直到连Oishi手中的光都照不到他才转过头。然后伸出手，掌心刚好覆住那个标记。
“千万要成功。”他心中默念。
他的掌心开始浮现出微弱的光，然后逐渐变强，从指缝中溢了出来，与此同时，前面的石门发出“咯咯咯”的声音，Kikumaru在一边大声叫着：“它发光了！”
石门上的光强烈刺目，直接盖过了Oishi手上的水晶。几个人被强光耀得睁不开眼。耳边的轰鸣声逐渐剧烈，在空旷的山洞里回响，似乎连大地都微微震动着。这样一直持续了好一会，声音才逐渐消退。Fuji放下挡在眼前的手抬头看去：刚才挡在面前的石门不见了，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间大到夸张的石室。它的四壁都散发出柔和的浅黄色光芒，可以清晰看到里面的一切。
“这可真是让人不敢相信……”Momoshiro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慢慢走进去，“我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否在作梦。”
Kikumaru则是维持张开口的表情站在门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Fuji站起来，Tezuka从另一边走到他的身边，两个人一起踏进去。
“现在你相信这里有龙么？”Fuji轻声说，“现在我无法不信了——看来Oshitari的故事是真实的。”
“但是我们还没有看到它。”Tezuka说，“我们得把它找出来。”
他们一边走一边仔细查看着。这间石室的面积几乎与Atobe的城堡一样大，但是却没有任何装饰，简陋而朴素，四周的墙壁都是不规则的岩石。Fuji确定它们被上了半永恒性质的强力发光魔法，才维持了整个房间的光亮。而施法的人能力远远要大过于他——他从没有见过这么大面积的发光魔法，并且那么久。
他想起了自己的姐姐，习惯性地伸手握住胸前的缀饰。微微低下头，然后一愣。
“这是……”
“怎么了？”Tezuka察觉到他的不对，也跟着低下了头。他看到地面上纵横交错着一些痕迹，非常浅淡，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魔法阵。”Fuji喃喃道。他慢慢沿着那些痕迹走，渐渐走到房间的中心停下。然后他抬起头，看着他的伙伴们。
“我在魔法书上见到过这个。”他说，“这是一个召唤阵。”
“我们恐怕找对了。”
“Fuji你的意思是说……这里真的会有龙？”
“这座山上没有再传说过别的生物了。”Fuji说，“而且这个召唤阵相当古老，除了龙，我想不出别的解释。”
“那么你能够把它唤出来么？”Momoshiro问。
Fuji低头想了想：“很困难。除非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否则无法催动这个巨大的魔法阵。”
“你也不行？”
“我不行。”他摇头。
“哎……”Kikumaru有些泄气，“好不容易都来到这里了……”
Fuji自己也觉得有些灰心，转过头去，正好对上Tezuka的眼睛，突然心底一动。
“其实……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Kikumaru和Momoshiro立刻抬起头：“什么办法？”
Tezuka似乎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低声说：“Fuji……”
“是的。”Fuji说，“Tezuka，我需要你的剑。”
Tezuka拒绝：“不行，这太危险了。”
“你总不希望我们在这里半途而废吧。”Fuji看着他，认真地说，“召唤龙这件事本身就是很危险的，我当初下过决心，我不想放弃。”
“可是你不能拿未知的力量来赌。如果失败，谁都不知道下场会是什么。”
“大不了就是被传送到更远的地方。”Fuji眨着眼，然后笑出来了，“反正世界就那么大，我总会找到你。”
Tezuka不说话。
“Tezuka。”Fuji轻声唤着他，“我请求你。”
Tezuka看着眼前年轻的法师，终于还是妥协了。他缓缓解下剑，递了过去。
“你要向我保证你自己的安全，Fuji。”
法师接过他的剑：“我发誓，我尽量。”
所有人都退出魔法阵所在的范围站到了一边，只留下法师一个人在里面。Fuji把Tezuka的剑拔了出来，然后用力插入魔法阵正中心。他用双手握住剑柄，闭上眼，脑海中回忆起当时自己在书上看到的冗长复杂的咒文，然后开始一字不差地把它们重新念出来。
另外几个人第一次见到Fuji吟唱魔法，都微微摒住了呼吸专心听着。Fuji的声音轻缓柔和，那些古怪的音节被他像吟诗一样念出来，连成一段完整的魔法，韵律极为美妙。
Tezuka目不转睛地盯着Fuji，他手心的剑柄已开始发亮，宝石幽蓝的光芒笼住了他全身，与此同时，地上的魔法阵也渐渐被注入了光，由内到外蔓延开来。
Fuji的吟唱越来越快，那些光沿着轨迹不断流动循环，房间里突然刮起了剧烈的旋风，所有人都被强烈的风迷住了眼睛。Tezuka感到脚下的地在振动，他努力地睁开眼，整个房间都在颤抖。风声、Fuji的吟唱声、大地的轰鸣声混在了一起。然后Fuji的声音嘎然而止，Tezuka听到一声轻微的碎裂声，那道蓝光消失了。Fuji的身体仿佛断了线的木偶，猛地向后倒去。
Tezuka觉得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也随着崩裂了。他冲上前去，死死地抱住了那个身体。
第六章 那些遥远的传说
而后究竟过了多少时间，Tezuka并没有具体的概念。他觉得自己仿佛经历了一个由死至生的循环，所有的一切都离他远去。待到风平浪静，只有那个人静静躺在他怀里。
Fuji的脸色极为苍白，额头眉角都是汗，打湿的头发贴在额边，露出完整细致的脸。Tezuka抱着他，感受到他轻微却分明的心跳，心底也逐渐充实起来。
他还活着。
至于魔法成功与否，全然不在他关心范围之内。
Fuji过了好一会才醒过来，感觉身上有暖暖的东西紧紧缠着他，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于是他忍不住挣扎了一下，接着感到那个缠住他的怀抱放松开来，Tezuka的脸出现在自己正上方。他低着头，看着他的眼睛幽黑发亮。
他忍不住咳嗽一声，有气无力地说：“Tezuka，你勒疼我了。”
那个向来冷静自持的骑士以听上去非常平淡低沉的声音对他说：“你吓到我了。”
Fuji的嘴角慢慢展开一个弧度，尽管身体疲累得连笑都困难。他说：“我非常荣幸，骑士大人。”
Tezuka终于落下放心的表情，把Fuji往怀里又搂近一些，让他能躺得更舒服点。
“没事了？”
“我在这里，当然没事。”Fuji惬意而放松地靠着他，“事实证明，那次魔法的确不是我的失误。”
“你太胡来了。”
“你同意过。”
“我要求你完好无损。”
“我说过我尽力。”Fuji喘一口气，“至少我算办到了——除了有些虚弱。”
他从下方注视那个面色凝重的骑士，轻轻伸手碰了碰他的衣角：“生气了？”
Tezuka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在遇见Fuji之后，这个动作的使用频率明显上升了。他擦去他额角的汗珠：“没有。”
Fuji因为这句话而再度弯起了嘴角，两个人维持那样的姿势休息了一段时间。
“我觉得我们好像忘了点什么。”Fuji突然开口。
Tezuka一愣：“魔法阵？”
“对了，是龙。”Fuji叫道，若不是他现在浑身无力，肯定要从Tezuka的怀里跳起来，“召唤魔法应该成功了，那么龙呢？”
Momoshiro的声音阴恻恻地从另一边插进来：“先生们，龙在你们身后。”
他们齐齐转头。
是的，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个巨大的生物浮在半空中。它看上去十分强壮，欣长的身体微微卷曲，身上覆满了坚硬的鳞片。头微微歪着，一双金色的眼睛似乎正在打量着他们。整个房间因为它的出现而突然显得有些狭窄。
如传说中的一样，它是一条龙，一条货真价实的龙。
Tezuka脸上永远都不会什么表情，Fuji却是明显被吓了一跳，法师的脑袋有那么一瞬间停止了运转，他质问佣兵：“momo，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以为你们早该注意到它的存在了，没想到你们这么投入。”他指了指地面上的阴影，“难道你们就不觉得奇怪？”
“我觉得这很自然，人类总是充满热情。”龙突然开口了，声音有力而洪亮，带着一种奇妙的共鸣。像是一个古老的深井在低响，“事实上我也不太喜欢打扰别人谈情说爱。”
Kikumaru深吸一口气：“我没听错吧？龙在说话……”
龙不悦地皱起它巨大的额头：“你真没礼貌，龙当然会说话，我通晓各个种族的语言。”
“很抱歉。”Oishi紧张地替他道歉。
“不要紧。”龙看上去很宽厚，“第一次见到龙，难免都有这种反应。”
“我也应该道歉。”Tezuka说，“打扰了。”
“你们可真是客气。”龙低沉地笑着，声音通过空气的震动传递给地上的人们——Kikumaru差点以为他们受到声波攻击，连胸腔都震得有些发痛。它从半空中徐徐降落，以优美而且让人难以想象的轻柔姿态落到地上，“你怀里那位就是唤醒我的法师？我可以看看他么？”
此时Fuji罢工半天的大脑终于运转了。他微微挣扎了一下，Tezuka明白他的意思，右手托住他的后背，让Fuji从他怀里坐起来。
“唔，你可真年轻。”龙赞许道，“这么年轻就可以使用上位魔法，非常的少见。”
“我并没有那么强大的魔法，能够启动召唤阵是因为有辅助工具，而不全是因为我。”Fuji仰着头，龙太庞大了，他需要尽力向上看才能看到它的眼睛，“我想我应该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Fuji。”
“很高兴认识你，Fuji。可惜我没有名字，按照你们人类的习惯，你可以叫我‘龙先生’。”
“好的，龙先生。”Fuji很愉快地笑了，他们没有想到龙是这么好相处的生物，“冒昧前来，希望我们没有打扰到您。”
“当然没有，我很欢迎客人。只是很少有人能够找到这里。”
“我们也是靠运气才发现这里。”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美丽巧合，而你们人类似乎喜欢称之为‘缘分’。”
“是的。很荣幸我们能有这种缘分。”Fuji略微动动脖子，他一直仰着头，有点难过，“可以的话能再降低一些么？要知道您太高大了……”
“当然可以。”龙缓缓低下头，干脆整个身子趴在地上，“其实这个姿势很舒服，但我以为对客人会不礼貌。”
Fuji笑了：“您真是一位非常绅士的龙。”
“以前也有人这么夸过我。”
“哦。”
“我不太记得时间了，可能是几十年，也可能是几百年。”它摇了摇头，“我睡得太久都糊涂了。我只记得他叫作yukimura，是在你们之前最后一个来探望我的人。”
“虽然不确定，但我大概知道他是谁。”Fuji想起Oshitari讲给他的故事，“他是Hyutei家的人。”
另一边的Kikumaru和Momoshiro露出吃惊的表情。
“他是什么人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龙说，“重要的是他是我的朋友。我喜欢他，所以与他作出了约定。这可跟契约不一样，它没有强制性，但是我乐意去履行它。”
“您经常做出约定么？”
“不。”它说，“龙只跟朋友做出约定。我们的生命太长了，人类的一生对我们来说只是睡个午觉那么长的时间。而我们大部分时间也的确都在睡觉，久而久之就忘记醒过来——除非有人唤醒我们。这对于龙来说是十分珍惜的。”
“通常很难有人能找到龙，而你们能找到这里，说明你们是好家伙。”
“这种判断可没有根据哦，龙先生。”
“不，我们心里清楚。”龙看着他，“可不要小看我们积累千年的智力。我们曾经做过祈祷，相信每一位前来的人。事实证明，我们的祈祷很有效。”
“您真善良。”Fuji诚恳地说。
“我很高兴听到这样的赞美。”
Fuji微笑。
“其实我也非常希望能与您做朋友。”他说，“不过我似乎没有什么可以与您约定的。我的心愿在见到您的时候就已经实现了。”
龙轻哼了一声，看上去并不赞同：“你们来到这里就是我的朋友了。约定是对友情的承诺，而不是必要的工具。我倒是很希望你们能给我讲讲外面的故事。我想我睡得太久了。”
“这有何难。”Fuji说，“我们都很乐意。”
谈话持续了很长的时间。龙的好奇心很强，它让Fuji给他讲述在它睡眠期间大陆所发生的所有事，包括各个国家之间的变化，包括战争。偶尔其他几人会补充，这让它得到的信息更加丰富。
“……所以说，您们是因为意外和不小心，才能聚到一起。”
“嗯。”
“这可真有趣。”龙心满意足地说，“我很久没有听过这么有趣的故事了。谢谢你，Fuji。”
“不客气。”Fuji微笑，说了半天的故事让他有些口渴，“之前提到战争，我倒是有一个小小的请求需要拜托您呢。”
“是什么？”龙好奇地问。
“这很简单，您能将耳朵靠过来一点么？”
龙把它巨大的脑袋伸到Fuji面前。法师微笑地伏在它耳上，说了几句话。
“唔……很不错的主意啊。”龙说，“我很喜欢这样……想想看我好像真的很久没有出门散步了。”
Fuji靠回Tezuka的怀里：“很高兴您能喜欢这个主意。”
龙抬起头舒展了一下身体：“既然如此，我不如现在就出去吧。”它渐渐浮起，有微弱的风从房间里吹起。
“跟您们聊天让我很快乐，朋友们。”它的声音听起来遥远而庄严，“期待我们能再见面。”风渐渐变强，而龙的身影也越来越淡，终于消失在空中。
“走……了吗？”Kikumaru仰头看着龙消失的地方。现在这个房间和他们刚进来时的一样安静，龙并没有在这里留下任何痕迹。
“我倒是很好奇Fuji你最后对它说了什么。”Momoshiro问。
“只是一个很小的请求。”Fuji说，眼睛却是看着Tezuka的，“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带来奇迹。”
Tezuka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我的力气到现在都还没恢复过来呢。”Fuji好笑地在他掌中动了动手指，“说不定以后什么魔法也不能用了——只能变出一点小花。”
“不要紧。”Tezuka说，“我们在一起，就不需要魔法。我可以照顾你。”
Fuji愣住了，他看着Tezuka的眼神仿佛流露出了什么，而对方只是温柔地抓着他的手，目不转睛地与他对视。
末了，Fuji轻轻低下头：“我以为永远都听不到这句话。”
“不说不代表不会做。”Tezuka坚定地说。
Fuji轻轻地笑，他看向魔法阵中心的那柄剑，剑柄上的宝石已经完全碎裂了，剑身也破碎不堪，似乎碰一下就会断裂，更不要提从地上把它拔起。
“你的剑……恐怕已经不能要了吧。”
Tezuka伸手搂紧他。
他说：“不要紧，只要战争停止，骑士也就不再需要剑了。”
大陆历375年的7月20日，这个一天对于长久战争了几十年的格里昂和帕洛尼来说，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那一天他们集结了两国最强大的军队，在格拉迪斯展开一轮新的残酷的较量。无论是格里昂的骑士还是帕洛尼的佣兵，都尽全力冲向敌方，要以自己手上的兵器与身体内的血液来换取自己国家的胜利。
而正当战争进行到高潮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奇妙的生物，它摆动着优美修长的身体，从战场上空飞旋而过，高亢的叫声唤起所有人的注意力。
“龙！那是龙！”
有人高喊道。他们停住手下的攻击，抬头注视那传说中的生物。像是响应了人们的呼唤，它在战场上盘旋，尾巴轻轻掠过平原的树顶，吐吸吹拂着碧绿的草地。所有人被它庞大的身躯所震慑住了。而它也在盘旋三周后朝着太阳飞去，不一会就消失在视野中。
战场上万籁俱寂。他们还没有摆脱刚才那一幕，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不是一个梦。
有人松开手中的兵器，“当”地掉落在地上。
“这是奇迹……”
不知是谁先开口说的这句话，然而就像涟漪扩散一样，不断有人扔掉手里的兵器，跪倒在草丛里，对着天空做出祈祷的姿势。
“这是奇迹！”
“龙出现了！战争结束了！”
“这是神给予我们的指示！”
一时间，无论是格里昂还是帕洛尼的战士们都没有了继续战斗下去的意志。他们不分彼此握住对方的手，拥抱住彼此的身体。感谢神展现给他们的奇迹。
一切都结束了。
那一年，格里昂与帕洛尼全面停战，两国正式开始签订和平协议，彼此都达成了共识。
次年春天，随着协议的正式宣布，纠缠两国人民七十多年的战争终于落下帷幕。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两个国家的人民开始重建家园，过起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而勇士们也默默离开，展开了新的旅程。”
“Fuji你骗人。”小男孩睁着闪亮的眼睛说，“我妈妈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龙。”
Fuji微笑着看他，他的胸前挂着一枚小小的鳞片，在夕阳下呈现出五彩的色泽。
另外一个小女孩牵着他的衣角，怯怯地说：“可是雷蒙，Fuji从不骗人。”
“不可能。”雷蒙鼓起胸膛，“大人们都喜欢骗人，Fuji讲的只是童话，洛娜你被骗了。”
“可是我喜欢这个故事，我相信他。” 洛娜坚定地说。
“够了够了，孩子们。”Fuji从树桩上站起来，“不要吵了。雷蒙，你将来也会变成大人，那时候你会说谎么？”
“我当然不会！我会长成一个诚实的大人，比你们都出色的多。”
“真是远大的梦想。”Fuji拍了拍他的小脑袋，“不过你不能否认世界上还是有说实话的大人。当然或许我不是，不过总有人会是。你要学着去相信他们才行。”
雷蒙别过小脑袋哼了一声。洛娜听见了，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也转过去不理他。
Fuji不禁莞尔。
“好啦，你们两个。”Fuji牵过他们的手，“天已经很晚了，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我相信你们的妈妈一定在家里做好香喷喷的饭菜等着你们呢。”
“可是我还想听故事，Fuji。” 洛娜摇着他的手，“再讲一些给我听吧。”
“明天听也是一样的，亲爱的。听我的话，乖乖回家好么？”Fuji低头吻了一下小女孩的额头，这个举动更招来了雷蒙的不满。
洛娜微微红着脸，点了点头。
Fuji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头顶，然后牵过洛娜的手放到雷蒙手中。
“你们该和好了。雷蒙，你是男子汉，要把洛娜平安送回家。”
“不用你说我也会。”他嘟囔着，握紧小女孩的手，“走啦，洛娜。”
“再见，Fuji。”小女孩依依不舍地挥手。
“再见。”Fuji微笑着对他们摆摆手，目送着他们消失在村子的路口，然后才慢悠悠地转身往回走。
Tezuka靠在另一棵树下，看见Fuji走过来，他直起上半身。胸口龙形的缀饰因此而不停晃动。
“等很久了吧？”Fuji走过去，Tezuka很自然地握住他的手。
“没有太久。”他说。
两个人彼此牵着手，慢慢向家的方向走去。
“那两个孩子真可爱，我很喜欢他们呢。”
“如果你想要，我们可以去领养一个。”Tezuka对他说。
Fuji轻轻一笑：“没有那个必要Tezuka，我有你就够了。”他转头看着被夕阳染红的天空，“不过说真的，我好久都没有见到他们了，还真有点怀念。”
“你想去看他们么？”
“嗯。”
“这并不困难，王都离这里不太远。”
“我想我们还是做一些准备吧，顺便去旅行也好。”
Tezuka想了想：“也好。你想去哪里？”
“嗯，先去莱斯好了，我想看看海。然后我们可以一路向北走，穿过王都到达沃尔。”
“去看Atobe？”
“还有Oshitari。对了，我们还可以去见一见龙先生。它睡了这么多年，一定又很无聊了吧，我们可以找它叙叙旧，多好的主意……”
……
是的，幸福是上天赐予我们每个人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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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22 2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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