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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季未了
已近四月,天气寒冷如昔,两周前还下了一场小雪。那时他在图书馆写论文,窗外银装素裹。
天公不作美,或淫雨霏霏,或倾盆暴雨。阳光深锁在阴暗的云层里,昏昏沉沉的阴雨天。气温还是低。
他便以为,三月不是樱花的时节。
不二在MSN上告诉他要来赏樱,他很快就敲下几个字:花期未至。
可是机票已经订好了,退票的话损失很大呢……
他不动声色。
呐呐~~还是要来^_^
他静候下文。
明天的飞机,就这样,88~~^^
没有具体时间和航班,的确很像不二的作风。
反正他只要知道:他回来了。
窗没关紧,冷风撞入室内,窗帘乱飞。他伸手扣好帘幕,不小心推倒堆在桌面的一摞书。
皱眉,因着失神。
他在法国,他在东京,偶尔在MSN上打声招呼。他抱怨巴黎的雨,想念东京的樱,而他总是默默无语,惜字如金。
一如从前,他们并肩而行的从前。
拾起一本本书,收起罕见的情绪。
忽然一张照片自翻倒的英日字典飘出,落在手冢面前。
照片被压得平整,鲜艳的色泽随岁月褪去,略微泛黄。
只是画面上二人的表情,至今未变。
是在国一的开学典礼后,观礼的父亲拉着他在人潮汹涌的樱花道上选取最美的景致拍照留念。
赏樱的人太多,背景游人如织。手冢父亲无奈,只好挑人流相对稀疏的地带,一声“茄子”之后按下快门,任务完成。
第二天拿到照片,母亲亲切地问,这孩子是国光的朋友么?
父子凑近一瞧,真真有个穿青学校服的男生出现在同一画面。由于错位,浅褐发色的孩子面朝手冢的侧脸,微微昂首,身高差形成了耳语的亲密姿态。
父母失笑,从没见过哪家孩子跟我们家国光如此亲近。
手冢认得他。
他从他身边经过时,那孩子正举着外表有点磨损的老式照相机,镜头瞄准一簇盛放的樱,小心地调整焦距。
照相机于他是过重过大了,这使他看起来有种不搭配的滑稽。
可他笑着,唇线抿着上扬,一个专注的弧度。路旁的樱流泻而下,笑颜如花。
面对镜头,手冢是一零一号的无表情。而那个被无意中摄入画面的孩子,眉眼弯弯,笑着一张讨人喜欢的脸。
从右上角切入的早樱把背景染成素雅的白,身穿传统沉黑校服的两个孩子一刚一柔,却是奇异的融合。
过了一段时间,手冢在网球部再次碰见他——因那笑靥太熟悉,他很快便想起来。
他不是应该加入摄影社的吗?手冢当时这么想,并没有像其他部员围着他问东问西。
年纪小小的手冢国光,已懂得尊重别人的隐私,只是这也成为他冷漠的标志。
在同一个社团,多少会有交集。况且,他们两个都是看得透彻的人。
国一的手冢锋芒外露,经常被学长刁难。不二是自愿帮助他的一员,并且,主动接近。
不知习惯是何时形成的,当他回过神,视线总落在一张悠闲的笑脸上。
看得深了,偶有出神。那潭澄明的蓝自然地对上,回敬一抹浅淡的笑。
他沉默,他微笑,似是如此,不曾改变。
却在一场他刻意隐瞒了手伤的比赛上,不二雀跃,期待,失望,愤怒,担忧。唇边弧度变幻,勾勒出好多表情。
他只能怔怔地说对不起。
也许太多情绪,他们不懂处理。那时,都只是心高气傲的孩子。
他记得那年的樱,也如这年晚至,却是盛比经年。
手冢依旧把照片压在英日字典里,夹在画了仙人掌的F字母首页。
睡下,一夜无梦。
第二天起了大早,多日不见的暖阳刺透层云洒下圈圈光晕。不意外的,窗外的粉色压满枝头。
天气回暖,路边的樱花顷刻于一夜间绽放。
中国古诗云: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以樱花代入,恰也应景。
不二周助,运气好得让人妒嫉。
正这么想着,人就到了。身形依然瘦削纤细,上身套了件似曾相识的浅褐色大衣——好像是从国二的冬天开始穿了。背上一个与身形不符的旅行背囊,他敢肯定那台古老的照相机占据了三分之一的空间。
发丝略长,清秀依然。这么个学生模样的人,门卫处怕也只当他是自己的学弟。
“呐,不请我进来吗?”来人笑容淡定,是吃准他会待在宿舍等他。这份心照不宣,算是异样的默契。
手冢侧了身子让他进,不二扔下背囊,四处张望。“你的房间真不像男生宿舍。”
不知是褒是贬,他决定不予回复。他是研究生,所以分配到独立的单人间,也当然延续了一贯整洁的风格。
不二跑到窗台边,呵呵地笑。“樱花全开了。”
“昨夜回暖。”原因简洁。
“不对呐……”回过头,背光的脸笑意盈盈,“樱花是为我盛放的啊!”
太像了,那种笑容……危机警报来不及拉响,不二的笑容便加深了。
“所以tezuka会让我在这里借住吧?”
毫无逻辑可言,这就是不二周助特有的逻辑。
大局已定,手冢庆幸昨天到超市买了芥末和辣椒。他的味觉,一定还是那么特殊。
不二挖出背囊里的衣服找照相机,手冢一看就皱眉。照相机不出所料的占据了三分之一,另外的三分之一塞了各种劲辣芥末类零食——早料到他的住所不会放零食,剩下的才是衣物。
“什么时候走?”换洗衣物,只有一套。
“明天早上。”摆弄照相机,对着无表情的脸调整焦距。
“有事?”
“婚礼。”透过镜头,还是看不出表情波动。
“替我恭喜令姐。”
“为什么不能是我的?”
“是你的吗?”
“好吧,不是。”
他不喜欢跟太有逻辑思维的人争论,例如手冢国光。
“不问我回来干什么?”
“赏樱。”
“可是你说花期未至。”
“你说樱花是为你盛放的。”
“好吧,我是回来看樱花的,我只看樱花好了。”
“那我打电话告诉他们,你要看樱花不能赴约。”
“什么?”
“晚上在河村寿司店……”
“呐,tezuka,”不二的笑容有点抽,“有没有人说过,你还真会让人生出挫败感。”
“Fuji,这句话你在国三的时候说过。”
这个男人,的确会让人生出挫败感。
迎面吹来的风很冰,刮得两颊刺痛。虽然回暖,夜晚的风还是很冷啊!不二摸了摸染红的两颊,继续走着歪歪斜斜的曲线。
刚才是谁说要替他洗尘然后开始灌酒的?害他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原本还想像国二那年的庆功宴,以敬茶为名骗手冢喝乾汁的。
唔……脑袋被酒精熏得不太灵光。回忆翻开了一页,那些剪影那些片断便无序地播放。像在电脑里开了许多媒体播放器,然后全部按下“PLAY”键。
国二的冬,他走在他的身侧,昂首微笑。
『如果我和你进了不同的学校,会怎么样呢?』
『说不定会在哪个大会相遇,进行很精采的比赛呢。』
『你觉得哪个比较好呢?在同个学校,或者是进入不同学校成为敌人?』
并肩而行之时,总是他随便说着,而他简短的应答几句。
无意的,他提起将来。呵……手冢的回答是……
『我没有空想的兴趣。』
对,他就是这样的人。
然后下雪了……
不二抬头,雪,当然是没有的了。覆盖眼帘的是雪般洁白的早樱,开初绽放,在微风中舞动身姿。
月色清冽,头顶的樱朦胧一片,树影随风扫掠过他的脸。
手冢走在前面,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黑影。
从前,他就喜欢走在手冢的左后方,跟随他的脚步,视线里尽是他笔直的背影。
『总觉得……只要和你在一起,无论多高都可以登上去……』
那时,是这样想的吧……
比国一时成熟了、理智了,却不知,他们的关系,也许已模糊了,暧昧了。
他记得那年的樱,也若今夜莹白,如雪纷飞。
“怎么了?” 身边少了熏人的气息,手冢缓了脚步。
“没什么。”不二跟上去,两人的距离又回到最初的十二公分,似远若近。
一路夜樱随月流泻,暗香浮动。
“呐,tezuka……”不二轻唤,“樱花的花期有多长?”
“半个月左右。”是醉了吧?含糊不清的问这种问题。
“很短呢,要是错过的话,又要等下一年了。”
“嗯。”
“每年每年都错过然后每年每年的回来……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公公了也要拄着拐杖来赏樱……”不二低声笑了起来,“这样,每年每年都能见到tezuka了呐。”
低哑的笑声划破静谧的空气,渗进风中飘得好远。
仿佛,又回到国三的夏。
『德国……好远呢……』
午休的天台,他倚着护栏,望见飞机划破晴空留下的痕迹。
低头,微笑。
『回来之后,就是完美的手冢国光了吧?』
呐,能不能,别走得太远?
可最后的最后,离开的人,又是谁?
『法国?』
『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
他扶了扶眼镜,眼前的笑靥太灿烂。
『我会想念东京的樱花呐……』
愈行愈远。
那年的樱,他们都错过了。
“Fuji!”手冢回头,对上一双澄蓝的眸。“不会错过的。”
“嗯?”眯起眼睛,站在梯级上的身体不太稳。晃了几下,最后跌入一副等待已久的怀抱。
“我们,不会错过。”
不二订了早上九点的飞机,不得不手忙脚乱地把行李收拾好。
少了三分之一的零食,果然轻松多了。
“不用送我了,你十点有课吧?”不二站在大学门口,要抢过手冢手上的背囊。
手冢替他拦了辆出租车,把背囊放进车尾箱。“请到成田机场。”
“上课别打瞌睡哦。”不二摇下玻璃窗,一脸促狭的笑。
“是谁差点睡过头的?”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是谁令我差点睡过头的?”
司机在前座轻声咳嗽,打情骂俏到此为止。
“字典。”递过英日字典时轻轻敲了敲褐色的脑袋。
“谢谢!大石和河村都没有这本字典呐……”不二想起国中时跑到一班借字典的台词。
汽车发动,身后的樱花道模糊在挡风玻璃前。
上了飞机,不二才发现夹在字典里的照片。F字母的首页,有他画下的仙人掌。
照片中,两个孩子走得很近,仿佛并肩而行,低声耳语。
身后的樱,开得正盛。
不经意翻转照片,有清晰的墨水字迹——
花季未了
他闭上眼睛任笑意蔓延。
呐,tezuka……
我办好转学手续再回来时,也是樱落季节了吧?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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