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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OA】More Than I Can Say(1-7 )
本帖最后由 清袖 于 2010-7-25 11:48 编辑
忍足第一次看见迹部景吾是在大马路上。
忍足第一次看见迹部景吾就认为他是个少有的美人。
忍足第一次看见迹部景吾就觉得这个少有的美人有着少有的烂脾气。
忍足是个青年而迹部景吾还只是个少年。
这让忍足觉得自己是个大人而迹部景吾只是个臭脾气的小孩子。
那天忍足只是穷极无聊的骑着自己嚣张至极的哈雷,摩托车屁股上挂着一个双十年华就把粉渣涂得像刷墙一样的大胸脯美人,虽然有点俗气但她当然真的是美人,忍足喜欢她临睡前洗得像婴儿一样干净的脸,他从不怀疑自己的审美标准,然而也没有兴趣去指导别人的审美标准。
他们把摩托停在路边颇有碍观瞻的黏在一起打情骂俏的时候看见了迹部景吾。
他正从人行道的另一头走向这一边,单肩背着一只很大的网球袋,扯得白色的制服衬衫肩头有一点点褶皱,这样的褶皱将领口略微拉大了一点,细致的锁骨就从那领口里随着他的步伐忽隐忽现。
当时人行道的指示灯是绿色,于是他甚至连余光都没有去关注两旁的车辆,只是笔直的向着马路这一边走过来,眼神也是笔直的,头扬得略高,走路的姿势不是T型台上的模特那种粗旷性感,然而却十足的优雅。
午后的阳光在他的头发上站不住脚,不断地落在上面不断地滑下去,顺着优美的颅骨曲线到肩骨再顺着小臂流到腰线再继续一路流淌,终结在被两条完美的长腿阻挡的交替明暗的影子里。
忍足不动声色的从墨镜后面观察着他,他的车正堵在马路这一边的人行道口,迹部向他走过来的时候似乎一直都盯着他,就这样盯着他从马路的那一头走向这一头。
男孩子奇妙的收敛着的嚣张甚至影响到了忍足身边的那个女人,她略微惊讶的松开了环在忍足脑后的手,微微直起身来。
如果不是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男孩子忍足几乎要觉得自己也许是欠了他的钱,不然他为什么要这样紧紧地盯着他不放。但逐渐走近了,就发现他的意图其实并不是放在自己身上,走到很近的地方的时候几乎让人有种错觉好像他会就这样从他们身上踩过去。
然而迹部在他们前方不足一米的地方转向,从摩托车的旁边走了过去,与他们擦肩的时候忍足低低的吹了一声口哨,并不轻佻但是挑逗。迹部本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扯了一抹讽刺得扎眼的笑,忍足看见他的口型微微翕动着说了一个词:“垃圾。”
忍足不置可否的笑,身后的女友却不依不饶的叫了起来:“喂~小子,你懂不懂礼貌啊?”
迹部已经走了过去,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女友伸手狠狠按住了喇叭,经过改装的极其洪亮的汽笛音立刻响彻云霄,迹部走进了他们侧后方的网球用品商店,仍然眉毛也没有动一下。
忍足轻轻挪开仍然按在喇叭上的纤长手指,向她微笑:“很吵,露娜。”
“可是,那家伙也太嚣张了。”女人收起凶悍的表情附过身来,立刻变成水汪汪眼睛的小鸟依人。
忍足非常温柔地抚摸了她的头发,淡淡的笑:“你也很吵,露娜。”
然后他轻轻推开了她,仍然温柔的对着她微笑,轻轻扭动了车上挂着的钥匙。
黑色的哈雷咆哮着甩下一路烟尘,车上的骑士有漂亮的幽蓝色半长发,路边傻乎乎站着的女人半晌才开始破口大骂,好像要把这辈子所有听过的没听过的词全都喊出来。
迹部从商店里走了出来,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神由茫然转为怨恨,找到了发泄源泉似的转头重新骂了起来。
迹部依然讽刺地优雅地微笑,嘴型轻轻弯起翕动:“垃圾。”
然后他转身走开,阳光慢慢爬上他的身子慢慢滑落下来,午后的影子微微扭曲着缩在他脚跟,模模糊糊。
迹部景吾,是个美人。
忍足侑士是个痞子,即使他一直都认为自己的相貌品位直到修养衣着都不能叫做单纯的痞子而一定要称之为雅痞,而雅痞挟裹在21世纪铺天盖地的风潮里不管横看竖看也都是个褒义词而非贬义词。
但是后来迹部对此下了断言,他坐在午后的阳光室里低头看手中的精装原文歌德诗集,另一手顺手在旁边的茶几上刷刷刷写了几个字然后一扬手,在空气中很有气势的飘啊飘的一张纸上面数个大字行云流水笔体清俊顿挫有力:“痞子就是痞子”。
话题扯远了我们拉回来,忍足在三个礼拜里换了五个女朋友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了,这还没有超过他的纪录,比如在七天里甩了九个女朋友然后迅速的在单身三天后一口气填充了六个女子进入内宫。
忍足几乎和每一个女孩子分手都沉痛而温柔,他说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这是爱情的错啊,一边说一边深沉的作出文艺青年莎士比亚风格的哲学家风度来,而女孩子们看见他“低迷”的、“憔悴”的、“沉痛”的表情之后纷纷眼含泪花:“真是可惜啊,我和忍足君没有缘分……”
所以忍足对于自己今天早上就这样毫不客气甩了露娜的行为开始忏悔,他觉得这损害了他一贯的绅士风度和良好形象,而导致他失常的直接原因就是今天第一次看见的那个嚣张得耀眼的男孩子。
认真的反省了自己之后忍足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忽然发现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大众情人做到今天才发现自己居然没有进化到男女通杀是一件多么可惜可悲的事情。
忍足在脂粉堆里打滚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双金睛火眼,例如可以透过漂亮的脂粉修饰鉴别五颜六色的化妆品后面的美丑程度,美女就是美女,就算在脸上扣个壳子他用鼻子都能嗅出来哪个是美女哪个是庸脂俗粉,更不要说一眼就能看出的硅胶的鼻子刀割的双眼皮充满了水的胸部以及在磨刀石上修炼过的下颌骨。
所以迹部景吾经过忍足侑士的鉴定,确认无疑的是个十成十的美人,通过他身上的学生制服可以清楚的看出他是马路对面那所叫做冰帝的贵族学校的学生,并且——他打网球。
这几个重点足够他从一个冰帝学园的一个姑娘那里打听到了迹部景吾的名字,他只是稍微形容了一下他骄傲的漂亮的脸,还有金色迷人的头发,以及眼睛下面那颗鲜明的泪痣,那个女孩子便大惊失色理所当然地喊了起来,啊,你说的那是迹部君啊。
更多的情况却问不太出了,因为接下来姑娘便陷入了综合了崇拜,迷恋,狂热,惋惜,憧憬以及诸如此类比嘉年华时游乐园门口挂着的大幅招牌上的彩灯还要复杂纷乱五彩缤纷的情绪里。
忍足没有去打扰别人的美好幻想,从女孩子的反应可以看出来,这个叫做迹部景吾的人在冰帝是个名人,而且显然是众多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两个月后忍足混进冰帝做了英语代课老师,站在迹部班里的讲台上的时候,他不知道迹部是否还记得他,他的关西腔的英语其实并不怎么样,不过这不重要,取悦校董的女儿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不费什么力气,甩了那个小姐同样也没费什么力气。
他看见迹部的眼睛,他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眸子有一点冷,只有一点点,像是一片汪洋里透出来的针,微小得漫不经心,但是他的眼睛这样漫不经心的从忍足身上扫过去的时候,忍足就觉得自己被那针扎了一下,他还没试过被谁的眼睛鄙视,这很有新鲜感。
他点了迹部的名,让他为大家朗读课文,全班人讶然盯着他好像他是从外太空空投过来的非地球生物。迹部一声不响地站起来,向后踢了一下椅子,金属在地面摩擦出锐利而刺耳的尖叫。
他笑,笑得很凉很嚣张,整张脸孔看上去都很美,像是一朵金色的冰花,就是下雪天里结在厚厚的玻璃上的那种晶体,很冷,很美,很特别。
忍足站在讲台上看着他,他也微笑,并不说话。迹部一个字也不说的站在那里,笑得很寂寞,他的眼睛毫不闪躲的盯着忍足,蓝得接近融化。
然后有人战战兢兢的站起来开口,是副班长,扎着马尾的个子不太高的女生,她有点结巴的说:老师……迹部同学……呃……迹部同学是不能说话的。
说完,她小心翼翼的看了迹部一眼,迹部维持着微笑把视线转向她,她打了个激灵,几乎要哭出来的咬着嘴唇,然后慌慌张张地坐下去,不小心被椅子背轧到头发,便真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有水汽在眼睛里打转。
忍足当然不能说不惊讶,只是忍足的一大长处就是能装,能装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于是他只是微微垂下眼睛,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完美的歉意表情,因为太完美所以反而很假,就像市面上卖的限量版的大眼睛小嘴巴苍白得没有血色的娃娃一样,假得十分完美。
他说真是对不起啊,迹部同学。他示意他坐下,带着完美的假惺惺的歉疚口气搭配假惺惺的歉疚笑容。
迹部没有坐下,向后又用力踢了一下椅子,椅子哐啷倒下去发出巨大声响,迹部扬着头从课桌中间的过道走了过来,对着忍足笔直的走过去,好像要从他身上踩过去然后走上黑板。忍足想迹部就算真的走上黑板恐怕也是这种傲慢得欠扁的表情的眼神,他想把他一口吞下去,连皮带骨,像条蟒蛇那样把他吞下去。
他甚至真的打算张嘴了,在上下颌骨即将像杠杆一样分开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的可笑,于是他笑得更莫测了一些,这时候迹部走到了讲台前面然后自如的转身向门口走过去,动作非常流畅,说不定曾经这样从课堂上潇洒自如的出走了很多次。
也许他喜欢出走,也许他生在禁锢的金丝笼子里于是只能在课堂上不断练习出走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门在迹部身后关上,挡住了漂亮的金色头发和少年清瘦的正在抽条的骨架。
他能长到多高呢?一米八,也许更高。
忍足把头别回来,安抚的对着眼泪汪汪,由于迹部的忽然出走变得更加眼泪汪汪的女孩子微笑,然后用他熟练的只是发音不那么标准的关西腔英语说来吧同学们,我们来学习美国人骂街的文化。
看着底下一群出身高贵的少爷小姐们瞪圆了眼睛忍足觉得挺高兴,和面对面骂了首相是个龟孙子差不多高兴。
二
第二天他打听到了迹部的事情,这件事情不是什么太大的秘密,不过他还是谨慎地选择了更可信一点的渠道。
迹部可以听见但是不能说话,多年前的一场车祸伤了他的声带,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发出过声音,和迹部是小学同学的那个女孩很惋惜的说迹部君的声音真是很好听呐,然后她红着脸瞟了忍足一眼,细如蚊子哼哼一样地说老师的声音也很完美。
忍足微笑,揉她的头发,看着她的脸渐渐红起来,像是要流血的番茄。
车祸发生的时候迹部正坐在车里吃冰淇淋,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学生,孩子们不可避免的喜爱这样的甜品,发生碰撞的那一瞬间冰淇淋勺子直直的顺着嗓子扎了进去,险些把声带扎穿,幸好没有扎到他的气管,只差那么一点点。
从此他再也不吃冰淇淋,也不用勺子,无论是长柄勺子还是短柄的。
迹部觉得忍足侑士就像冰淇淋一样讨厌,甜腻腻的,冰冷冷的,会让人疼痛的那种讨厌,真TMD讨厌。迹部那天吃的冰淇淋是最新款的特制蓝莓冰淇淋,颜色像透了忍足的头发。
但是忍足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不像迹部讨厌他那样讨厌迹部,多多少少都还有点喜欢,但是到底是因为喜欢而喜欢还是因为讨厌而喜欢忍足并不清楚,直到很多年以后他回想起最初认识迹部的时候,他还是不清楚。
一切都像是沾了水的毛玻璃,有那么一点透明,等水干了,便依旧模糊不清,他们之间总有那么一块讨厌的毛玻璃,忍足讨厌毛玻璃,就好像迹部讨厌蓝莓冰淇淋。
可惜忍足继续出现在迹部眼前并没有被太阳融化成一滩奶油形成的液体,同时忍足发现自己和迹部之间阻隔的东西非但只有一片毛玻璃而已,简直是一座毛玻璃围成的七扭八拐永远找不到正确出口的迷宫。
若是说迹部完全无视了忍足,那是骗人的,不管怎么说,讨厌也算是一种注意,在没有理由的情况下,没有人会去讨厌另一个人。
对于迹部来说,忍足身上最讨厌的是那一头墨蓝的头发,其次就是他那口永远慵慵懒懒的关西话,尾音很圆,声音不大,每次开口都费了很大力气一样逐渐清晰,腔调是近乎傲慢的散漫。
大抵是不能开口说话的缘故,迹部对于自己听到的东西很挑剔,晚餐后他总是坐在露台上端着骨瓷的花型茶杯听房间里Grande Utopia Beryllium的扬声器流淌若有若无的清亮音质,他偏爱清澈而悦耳的声音,恍若流动的灵活,让人感觉到生命的平静跃动,而不是从忍足嗓音里缓缓蔓延出来的缓慢,像要把什么东西吞噬并且淹没。
尽管那只是个玩世不恭的男子,上课的时候抽烟,墨蓝掩映下的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却有一双冰冷的眼,吊儿郎当的关西腔英语从他嘴里吐出来带着诡异的妖魔气。
这家伙就是个痞子,即使他笑得再优雅穿得再得体也只是个痞子,迹部皱着眉翻过一页原文小说,讲台上忍足正在阐述近200年来所谓上流社会中的情书艺术。
关于那种种的帽子花边以及彬彬有礼的甜言蜜语,没有人怀疑谁会比忍足更有研究,中世纪欧洲男人身上引以为豪的绅士风度,谦逊并且小心翼翼的呵护,筑构在巨大的自我膨胀里,绅士们用手心托起了自己的爱人,准备随时失手将她跌落于地,而后侧耳倾听精美瓷器破碎的悦耳声响,面露微笑。
台上忍足说了个什么笑话,满堂发出轰然笑声,扰了迹部看小说的兴致,他砰然合上巨大的书本,起身准备离开。
“迹部同学,这是你在我的课上第十八次离堂,是我讲的东西不合你的胃口么?”忍足在他就快走出门的时候忽然开口,粉笔在指缝间熟练地打转,眼睛漫不经心地盯着讲台地面。
迹部理也不理的伸手握住门把,在拉开前的一瞬间停顿了一下,然后扭过头来。
“这些海誓山盟的最后是什么?”他勾着唇角极快速地“说”出一句话,根本不指望有谁能“听”见他说了什么,便头也不回地从教室里走了出去。
声音对于迹部来说是件奇怪的东西,在不断厌憎的同时无比向往,充满了弹性的音符流经耳鼓在大脑中央悬浮,无论是充满了哀伤的蓝调情歌还是节奏轻快的凯尔特小曲,或者是充满了暗色歇斯底里的重金属音乐,他觉得自己在谋杀自己的脑细胞,他习惯这样。
七月学园祭的时候校园里热闹非凡,今年的学生会别出心裁地将活动的时间设计在晚上,从天台上望下去灯火通明的冰帝校园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喧嚣从四面八方涌动过来,他塞上耳塞,漠然望着下方,缤纷的彩带和气球,五颜六色的展台以及舞台剧的表演。这样的感觉很奇妙,耳朵里充满了音乐,却觉得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世界上每一个人都与己无关。
他冷冷地挑了挑嘴角,夏季温暖的风从脚底盘旋而上,死死咬住脚踝像条狡诈的蛇。余光里天台的门被推开来,他并没有回头。
来者在他侧后方半步的距离站住,微弱的火光一闪而逝,烟草特有的微醺在空气中散发慵懒的辛辣甜香,淡淡的薄荷气息逐渐弥散而后失去影踪,理所当然。
迹部淡淡皱了眉,向后退了半步打算转身,本来到这里是想要寻两三分清静,却偏巧遇见了最不喜欢看见的人,多少都觉得扫兴,耳机里女歌手细若游丝的嗓音绰约婉转,悠绵得像是谁的筷子敲了酒杯。
他看见那个男人倚着铁丝网一脸似笑非笑,耳朵里音乐掩盖了一切,他看见那个男人轻轻挑着唇慢慢地说话,没有声音,只有唇瓣张合的动作,不疾不徐。
他看着男人直起腰向前走了两步,伸手轻轻拉掉了他一边耳塞,清丽的女声一下子失却平衡摔倒在空气中,瞬间变得皱巴巴的,他看见细长的白色烟身在那人指间凋谢,像一朵惨白的枯萎的花。
他低沉的声音倾泻进空气间,恍似有形。
I knew I loved you before I met you
I think I dreamed you into life……
他微微俯身,略偏着头看他的眼,墨蓝碎发在眼前错落着深鹜眼神。薄荷气的烟草味道顺着他低缓的呼吸钻进毛孔,迹部一动不动地回望过去,唇角的冷弧渐渐扯高。
“这就是所谓的海誓山盟。”忍足淡笑着直起身来,青色的淡烟从脸上掠过,中指指尖轻轻弹了一下烟身,最后一截烟灰跌碎,灰零败落。“难道你知道它的最后是什么?”
他仍旧挂着那种冷静而优雅的微笑,墨蓝眼眸里的光很凉。
迹部转身就走,把随着夜风流动的细微轻笑甩在脑后,他有条不紊地加快步伐,在心里嗤笑,那个自己都不相信誓言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对本大爷说教。
他的手握住天台门冰冷的铁制把手那一刻,夜空中砰然绽开大朵的烟火,绚烂的金色,身后有声音不大不小地传过来:“看见了么,这才是最美的东西,不存在以后。”
他把他隔绝在厚重的铁门后面。
三
那天晚上迹部才意识到忍足竟然看懂了他离堂时候说过的话,这种出乎意料的用心让他对忍足的印象有种矛盾的改善和更深的藐视。
那个男人眼睛里的东西昭然若揭,那是种深邃而淡漠的欲望,汇合在一起竟然是近乎于圣洁的幽蓝,啧,这难道就是谎言的极致么?
他们之间仍然少有交流,迹部仍旧在忍足的课上离堂,他不屑于听那些太简单的语法也不屑于听忍足用圆润的关西口音掰国际上的各类花边新闻。忍足再也不曾阻止他,若无其事地带着明显的纵容态度。从那个绽放了烟火的夜晚开始,有人静静撒了网,有人轻巧游离。
接下来也许会是场华丽的游戏,也或许会不了了之,优雅的贵族轻轻抛落以爱情为赌注的白手套,接受挑战的人才是傻瓜。
知道不知道花言巧语的最终对某大爷有什么好处,他还想不出,迹部静静地微仰下颌,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衫,骄傲得像一只羽翼不丰的天鹅。
虚掩着的教室门缝间透出某个男人修长随意的半边身子,明亮的角落里某个金棕色碎发飞扬的少年的脸朝向完全相反的方向,轻蹙着眉看着天空,上面那朵湛白的巨大云彩,正肥胖而臃肿地随风蠕动,经由太阳前方的时候投下微蓝的阴影。
坐在考场上监考的时候,忍足百无聊赖的翻着娱乐版报纸,声音尽量放轻免得惊扰了某些已经一头汗仿佛这时候地上掉一根针那些汗水都会争先恐后直落下来的学生。
只他一人监考,于是仍旧肆无忌惮的点燃香烟,第一口深深吸下去,薄薄的烟雾上升,镜片后面的眼睛细细眯成长的弧线,头向后仰倒,一连串动作熟练而流畅地完成,并不侨情地故意放缓。
底下的学生们早已见怪不怪,埋着头笔尖刷刷地发出和白纸亲密接触的声响。他微微偏了偏头,正对上熟悉的角落里一道锐利的视线,冷笑的表情,眼睛里的不屑明显得紧。
忍足并不觉局促,慢慢弯起唇笑,唇角缓缓溢出绵细烟雾。迹部把头埋下去,熟练地低头答卷,没有再抬头。
夏日午后的阳光穿过长窗落在他眉宇之间,舒展而傲气的飞扬弧度,忍足饶有兴味的让视线从迹部脸上一寸寸爬过去,爬过带着些微不耐的眼神,顺着笔挺的鼻梁,落在抿成一线的嘴唇上。
迹部冷着脸拎着卷子站起来,穿过整个教室把卷子拍在讲台上,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但显然不满。
他扭头拉开考场门走出去,卷进来的气流带动了考卷上附着的纸:“你打算让本大爷控告你骚扰?”
很久以后忍足才知道迹部讨厌别人盯着他的脸,尤其是嘴唇,他讨厌被人看穿,他乐于用唇语“说”着别人听不见的话,享受对方脸上茫然的表情。
所以迹部对于忍足第一次回应来自于一场视觉骚扰,迹部觉得那种眼神令人讨厌到了极点,那种缓慢的仔细的游移带来异常压迫的危险感,甚至可以攀得上更直接更低下的词语。
迹部咬着牙在门外听门内传出努力压抑过的低沉笑声,觉得自己对那个男人的厌恶肯定一辈子都不会改观,他这样觉得。
一个月后他从走廊上经过的时候看见忍足坐在绘画教室里,傍晚时分,窗外渗进来的阳光无孔不入的金红,忍足的脸逆着光线,半长的头发利落地扎高,嘴里横叼着一根铅笔,两鬓散落下来的碎头发随着用笔的动作轻轻摇晃,单薄的发丝在金红的光线里透着诡异的靛青色。
大大的画板遮了他半张侧脸,他画得极其专著却仍动物般直觉地抬头。他看见门口站着的高挑冷漠的少年,于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那一瞬间迹部觉得忍足侑士真是个天生的戏子,惯常暧昧冰冷的笑容在温暖的橘黄色空气里变得那样柔软甚至殷勤,他说:“小景,你来了。”
他的口气无比自然,甚至平淡无奇,好像这样的称呼他已经叫了多年,好像他们之间从来就是这样熟稔。
迹部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带着些许警觉地盯着那张过份温暖的笑脸,忍足轻轻把画板倚在一边,向他走过来。
迹部仍然一动不动,他微扬着下颌,带着种立于山颠俯视众生的轻蔑看着那个一步一步前进的男人,他的笑容在无所不在的橘色光线中变得模糊,恍如融化,融化之后黄金一样流动,进入任何可能存在的缝隙而后侵占。
他在他面前咫尺站住,近得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细细地吹拂在皮肤上的感觉,汗毛抗议地竖立起来,每一个毛孔都用力地扩张着表达自己的颤栗。
然而并没有人退缩,忍足的笑容甚至更甜腻了些,整个人就像在阳光中溶化的蓝莓冰淇淋,甜腻而粘稠、冰冷而危险。他俯在他耳边用低得接近叹息的声音说话,低沉得像要断气的声音稳实庄重却怎么听都带着恶劣的笑意。
“我喜欢你,”迹部觉得顺着耳根子直到脖子蔓延到半边身子都在厌恶地发麻,“所以……请成为我的吧。”
忍足轻轻直起身,这是一场俗气而恶劣的玩笑,但那双深邃的墨蓝色眸子却明显地显示出一种坚决的不容拒绝地势在必得。
迹部本能地拒绝这种庸俗可笑的游戏,他冷冷哼了一声转身,他要离开这个狂妄的戏子和疯子,他还来得及迈出第二步就被人从后面拉住,不轻不重,不容拒绝。
声音慢慢地贴合耳际:“小景,你喜欢我,别不承认。”他恶质的笑音听在耳中近乎冷酷无情。
迹部用力挣脱他,向前两步拉开距离,肩端得很平,防备的姿势,些微不安。他没有回头
忍足微笑,在他身后单膝跪下,仰视覆着柔软金棕色头发的后脑:“请让我做您的骑士。”他的笑容和语气都无比谦虚,谦虚得恍惚。
他们在并不正式的第一次告白中错失了对方的表情。
四
凡事有一就有二有三,初次再次下下次。忍足再次说这样的话的时候迹部已经学会了面不改色,忍足垂着眼睛用中指抻了抻烟身,说小景,做良家妇女和援助交际只有一线之隔,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也只有一线之隔。
他抬起头看他因这低俗的比喻渐渐要着火的眼,他眯起眼笑得很欠扁。
他在夕阳流火的大树下面说天上总有云,鱼总需要水,亲爱的我喜欢你,请让我做你的鱼食吧。
他冷笑着转身送给他一道拉得很长的漂亮影子和漂亮的后脑勺。
他在那幅日本画完成之后给他看上面微仰头颅,穿着敞开的白色衬衫,张着双臂的金发男孩的背影。迹部挑挑眉,伸手从包里拿出一杆红笔,在角上写一个大大的59底下附送不规则等号。
忍足一边皱眉看他一脸心满意足地把笔收进背包里站起身来,一边龇牙咧嘴地同样满足的把那幅画夹回画夹。
从实际理论上来说,喜欢上一个人的先决条件是幻想他其实也喜欢你。某个叫做迹部景吾的小孩自从十岁那年发生车祸之后独来独往成了习惯,喜欢听音乐喜欢看原文书籍,喜欢玫瑰喜欢华丽的黑金色调。
现在被迫习惯某个顶着一头讨厌蓝色毛发的“肯定”爱慕着他的“变态老男人”时刻用眼睛骚扰他。事实悲哀地证明,如果你习惯了一件你讨厌的事物,那就必然从其中挖掘到了不讨厌的部分,忍足在接下女学生女老师第一千零N次情书的时候曾言,拒绝别人的爱慕是不人道的。既然如此,迹部景吾少爷也就乐得人道的让这个全校雌性都神魂颠倒的男人讨好。
忍足喜欢看他用似笑非笑的讽刺眼神看他,几个月前那一点点凉变成一点点亮,夏夜里明灭的萤火一样隐隐约约。
忍足把中世纪那些说着完全不可能兑现情话的绅士们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殷勤而且小心,嘴巴随时都好像被蜂蜜腌渍过,迹部毫不怀疑他随时准备将外衣铺在泥泞里免得弄脏了淑女的脚。
他们逐渐开始用纸笔交流之后忍足轻轻笑着在纸上写,为了小景我可以把我整个人都铺上去。迹部对此嗤之以鼻,忍足身上有着所谓典型绅士身上的优雅倨傲,一边可以跪倒在地一边可以藐视一切的目空一切。
迹部觉得忍足就像是那只蹲在树下看着乌鸦的狐狸,他张着大嘴等他松懈,然后吃到自己想要的那块肉。
迹部不介意听他奉承,也不介意在听他奉承的时候自我满足顺便讨论一下,前提是他已经放好了自己的肉。
忍足和迹部的第一次单独约会是在一个闷热的夏日傍晚,从空荡荡的网球场旁边经过的时候忍足看见把头埋在水龙头下面的男孩子,水流挟裹着夕阳流动的金色流动在同样色系的柔软发丝上,把它们拉成半透明的柱体垂落下来。
浅金色的网球拍孤零零地靠在一旁,映着余晖散发着谄媚的微光。
忍足走过去拍他的肩膀,瘦削而结实的骨骼颤栗了一下,水淋淋的头颅猛然抬起……忍足侑士帅哥的脸上切实地享受到了难得的夏日清凉。
反射性地后退开去,咕咕哝哝地摘下眼镜擦拭,抬眼间那个男孩子正面对他的狼狈静静微笑,发梢滴下的晶莹水珠吞没了硕大的夕阳……
那一瞬的怦然一辈子也忘不了,忍足后来靠在床头这样对迹部说,他说小景如果我之前都是玩笑从那一秒钟开始我就认真了。他得到的回应是一只大大的羽毛枕头,狠狠地压在脸上,气都喘不上来,他在枕头里慢慢地咧开嘴笑,手指慢慢向上抚摸到温暖的嘴唇,微微上扬的弧度。
怦然是一瞬间的事情,闪神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身经百战的忍足帅哥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追上已经收拾好球拍准备闪人的迹部:“小景这么晚还没有回家么?”
迹部笔直地向前走,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这么明显的白痴问题他也问得出口,这个笨蛋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那么赏脸跟我吃顿饭好了。”忍足伸手拉住了他,从迹部身后非常自然地摘下网球袋提在手里。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干净毛巾擦拭他还在滴水的头发。
半湿的头发渗出的多余水分浸透了球衫肩部,黏嗒嗒的有点冷。迹部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看不见忍足的脸,忍足也看不见他。
只有干燥的毛巾后支配的手掌,坚定而坚持地顺着头骨的弧度摩擦,细心地擦拭后颈湿濡的皮肤,他闭上眼睛皱了皱眉。
最后忍足把他的网球袋甩上自己肩头,径自前行并且拉住了迹部的手:“小景不说不同意我就当作你同意了哟。”
如果可以迹部很想骂他是个BAGA,可惜迹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所以只能在一路被忍足拉进那家日式小餐馆的这段时间在心里反复骂了一千遍。
吃了一顿不明所以的饭之后忍足靠在自己的摩托车上点烟,含含糊糊地蠕动嘴唇控制烟卷,他问小景要我送你回家么?
迹部撇过头用口型干脆利落地丢出一个“不”。
“哦呀,那我们再去玩会好了。”忍足闭上眼睛慢慢吸了一口香烟,转身发动车子在烟雾缭绕中冲着迹部挑眉,“或者,小景家里有门禁?”
迹部的回答是二话不说地跨上摩托后座,毫不客气地狠狠在他肩膀上掐了一把,惹来一阵装模作样的低声哀嚎。
近月来他们的相处模式逐渐融洽,一直保持梗着脖子格格不入的状态实在是有些辛苦。久而久之纠缠与反纠缠的戏码中的两个主角都渐渐懈怠,放松了神经或许更利于身心发展。
迹部早已经习惯了时刻被人注视,只不过是在某些上课时间多那么两只眼珠子也没什么,他照旧在忍足的课上开小差,只是懒得再玩出走的游戏。
看着忍足站在讲台上装出道貌岸然的学究状是很有趣的事情,尽管所有忍足侑士代课的学生都知道这个英俊得不像话的老师其实是个玩世不恭的痞子,但只有迹部景吾知道他是怎样用彬彬有礼掩盖了狼子野心,最典型的例举就是那副明明不近视还要顶在鼻梁上装斯文用的眼镜。
那种无论怎么样的打压都百折不挠的表情,看似大度却让人心里发毛,迹部知道他藏住了企图心,但还有什么躲在那后面,还有多少躲在那后面?
忍足站在讲台上对着提问的女生温柔微笑,细黑边的镜框恍如结界隔绝一切,迹部想起那晚天台上他镜片后面冷冷的光,他不耐烦地刷一声拉开了百叶窗,无视被夏日烈阳照射得浑身燥热的同窗小声嘀咕出的抱怨,还有某人仍然专心致志解答问题的表情。
五
温暖微窒的风随着摩托车的高速前进像大团的棉花兜头撞来,迹部把脸往下缩了缩,阖上眼皮,空气中有淡淡的古龙水香气,跟着气流没边儿没沿儿地在鼻尖下面忽悠过去,一闪即逝,周而复始。
鼻端的味道被腥咸的海洋气息笼罩的时候迹部才发现他们停在海边,夕阳已经沉甸甸地坠了下去像只大得不像话的橘子,只剩下尖端的一点点留在海平面以外,不一会也像被谁扯着腿一样摔了下去。
忍足从后备箱拉出一件皮夹克丢给他,迹部用指尖拎着那件衣服一脸嫌恶,忍足就笑着凑过来作势要解衬衣扣子:“难道小景要我身上这件才满意?”
迹部白他一眼,把手上的衣服劈头盖脸地砸在他脸上,忍足眼明手快地接住,把衣服从头上扯下来笑:“穿着点吧,怪冷的。”
迹部坚决地摇头,头也不回地往海边走去。
松散的沙粒渐渐深厚,一脚一脚踩下去总有些不管不顾地从鞋帮处侵入进来,渐渐就走得很不舒服,索性坐下来用力甩掉皮鞋,“扑通”一声掉到水里的高档小牛皮鞋被浸了个透。
“哦呀哦呀,我的少爷。”忍足啧啧连声地在他旁边坐下,“你的鞋子可顶得上穷人家孩子半年的生活费了。”
迹部冷眼看着潮水连拉带扯的把鞋只拽得离岸更远了一些,一动不动。
黄金打造的牢笼也是牢笼,迹部从来没有庆幸过自己生活在大富之家,至少从十岁那年开始就没有庆幸过。
昏迷了一周醒过来之后看见的第一个人是管家的事情恐怕一般家庭的小孩是想象不到的,也对,他们没有管家这种奢侈物。
管家大叔摸摸他的额头神情复杂,说老爷夫人来过了刚刚走,做了一辈子老实人的中年男人眼神躲躲闪闪。迹部的喉咙火烧火燎的疼但不想出声,他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浑身上下都跟着嗓子一起疼,胸口一阵阵地发闷。
迹部家的大家长在他出院一周后才匆忙从欧洲回程,他坐在日光室里头也不抬地看书,对面法式雕花长椅上的双亲脸上的歉疚掩盖得只剩蛛丝马迹,却也已经没有兴趣去端倪。
作为未来的家族继承人,依赖感是不必要的,自卑感也是不必要的,软弱感更是不必要的,亲情这样的感情太脆弱,不需要被培养灌溉。
他安安静静地读完手中书本章节的最后一个字,抬起头来给父母安心而漠然的微笑,他掀了掀嘴唇,没有出声。
对于自己不能出声这件事情,他并没有感觉到过大的遗憾,尤其是看到眼前那两个血亲努力压抑过的疼痛表情之后,他觉得这反而是件有趣的事情。
母亲走过来拥抱他,穿过馥郁的典雅香气和柔软头发,他看见父亲沉默的脸。他们爱他,他并不怀疑,但相比较而言,总有什么比他更重要些,他从来懒得抗争,从今以后也没有生理条件去抗争。
父母在一周之后再次离开,欧美分部的公司正要上市,他们很忙,迹部觉得做个富豪也很可怜,他所认识的所有集团员工都有一个安定而平凡的家庭,而他的父母没有。
他躺在自家花园的草坪上,墨蓝天幕上的星星无声地掉落,坠进他的眼睛,他闭上眼,风轻轻吹拂他的眼睫,他想我不会把星星让给你,十岁的迹部紧紧扯着他的一角天空,他对掠过庭铃轻轻脆笑的气流说我不会让给你。
海风挟裹着强劲的力度越发放肆地从脸上奔跑而过,咸咸的味道萦绕不去,迹部躺在沙滩上,慢慢从海中匍匐而上的细浪小心翼翼地冲刷赤裸的足跟,头发缠进柔软的沙粒,肉体在慢慢下陷,灵魂直要从头心逃窜而出。
这是自由的味道,他深深呼吸了一口,窜入鼻息的味道多了一些淡淡的薄荷清凉。他紧闭的眼睛慢慢睁开一线,忍足的脸悬在上空几十公分,端详着什么疑难杂症一样看着他,不同以往的一本正经,一钩惨白色的细月挂在他凌乱的碎发旁边,被密密匝匝的星星夺了眼目。
不以为意的挑眉,扬了扬下颌重新闭上眼,感觉沉重的头颅好像无可救药一样又往下陷了一些,他自来已经习惯了别人看着他发呆,无论那眼光里面到底是羡慕还是轻蔑,是憧憬还是惋惜,别人的情绪与他无涉。
对方的声音带着潮湿的气息往下凑近,在耳边低沉地笑:“小景,你现在的样子很好吃……”
迹部皱了皱眉,沾着潮湿沙砾的细长手指在口袋里随便掏了掏,抓出什么丢进忍足怀里,不耐烦地在沙滩上翻身,距离那个危险的变态远了一点。
忍足就着依稀的星光辨别迹部扔到身上的反着光的鲜艳小物件——欧版精致巧克力一枚——哭笑不得。
最后把迹部从沙滩上逼起身的还是逐渐寒气入侵的气温,他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之后终于坐了起来。鞋子早已经被欢笑着捡了便宜的潮汐拖进大海深处,显然大少爷也绝不肯再穿那被潮水洗礼个通透的昂贵垃圾。
忍足拎着那件当初被迹部抛弃的夹克裹上他的肩,迹部老实不客气地把赤裸的双脚塞进他怀里,头也不扭地用眼角扫他一眼,有东西可以利用就要充分利用这是基本的商业原则,迹部从小深谙此道。
忍足挑起嘴角,身体重心前倾把娇贵少爷托付给他的身体部分尽量严密地包裹起来,冰冷的体温穿过薄薄的衬衣一直透进皮肤底层,奇异地灼烧。
迹部满意地抿了抿嘴唇,向前坐了一点,把头歪在忍足后肩,眼睛望向和忍足完全相反的方向。
满天都是星星,密密麻麻地几乎挤不开,一副随时随刻都摇摇欲坠的模样。迹部觉得这一刻他们就像处在那种半圆的透明水晶球体里面,轻轻摇晃两下,细碎的雪花也好各种各样的装饰物也好就纷纷扬扬不紧不慢地掉落下来。
真是TMD的浪漫,这一刻恍惚有另一个自我冷眼旁观这两个傻子,一切所谓浪漫都是傻子的行径,迹部一向这样认为。
忍足的声音隔了一个肩膀却好像隔了一个世界,他说小景,好像要下雨了呢。
迹部仰头看繁密的群星,想那个家伙真能耐啊撒谎也不打草稿,在忍足身前的身体部分却切实感受到了细碎水珠的侵蚀。
他把头从他肩膀上抬起来,扭回去,细若银线的雨丝果然牵丝拉绊地连成一片,映着细弱的光线若隐若现,他费解地仰头,一肩的距离,相反的方向,半是晴空半是雨……
忍足凑在他耳边轻轻地笑。
小景,世界只分两种地方,下雨的,和不下雨的……
小景,我们有了整个世界……
渐大的雨珠濡湿了脸庞,迹部瞬也不瞬地盯着面前微勾唇角的男人的脸,他想忍足侑士你这个骗子。
六
后来被忍足背着走在空无一人的山间公路上,迹部还是在心里暗骂这个背负着他的家伙是个十足的骗子。
因为在忍足说完那句肉麻兮兮的话之后,那块雨云就毫不留情地随风而来,仅仅两三分钟之后,整个世界都在下雨。
忍足拉着他起身,把皮夹克扯高盖住他的头,一把抱着他往机车方向狂奔,雨势已经恍若渐进音样狂轰乱炸地砸下来,挟裹着细小的冰砾。
于是他们只好同处在同样充满了夏日冰雹的世界里,被大自然狼狈不堪地驱赶,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事情,最糟糕的事情是在公路上逃窜了半小时之后忍足忽然将车子熄火,扭过头来对他苦笑:“没油了,小景。”
于是的于是,他们现在只好徒步在空荡荡的马路上前进,打算在附近找到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才看见前面有间小屋,没有人,紧紧关着门,他们坐在门面狭小的台阶上,看着密实的雨帘刷拉拉的黏在一起从屋檐边倾斜而下。
真是该死的夏季天气。
忍足把迹部紧紧抱在怀里,湿透了的衣物彼此黏合,冰冷的肌肤表层却无法制造出温暖对方的温度。
几分钟之后迹部再次开始打喷嚏,眉头紧紧拧成结,恨恨地瞪了忍足一眼,身体却再次紧紧蜷缩靠得更紧密了一些。
忍足也只能无奈地感觉带着水汽的冷风从两人身上肆虐而过,下意识地摸口袋想要点一根烟,还没掏出来就被迹部在肩膀上狠狠凿了一下,手指远远一指附赠一个白眼。
忍足顺着他下颌扬起的方向透过被水模糊了的镜片只能看见一团灰蒙蒙,不解地回头用眼神询问,却被迹部不耐烦地掐了一把,要从他身上跳下去。
忍足制止了他的动作,然后在迹部有些焦躁起来的视线里爬了爬头发,抱着他一路小跑着穿过越来越大的雨势冲过去。
走得近了才看清那是所中学的校园,门口的金漆大字写着关田女子中学,密密的阴云集合在暗红砖砌的教学楼顶,夹杂着间断的闪电,看来颇具恐怖片效果,里面会忽然窜出什么地缚灵也不好说。
不过总的来说学校总比那小小的屋檐更具可比性,忍足咧嘴笑了笑把迹部放下,伸手去揉弄他的头发,说哦呀少爷,你的眼神可真是好。
迹部显然是不满他把他放在湿透了的水泥地上的举动,怕凉地轻轻跳了两下后狠狠一脚踩在忍足脚上。
忍足现在倒是万分庆幸迹部少爷没有穿鞋,那样大的力气踩下来倒也效果不彰,一边装模作样的哀哀叫着一边手脚并用地攀着雕花大铁门爬了进去。
看守室里漆黑一片悄然无声,这样的天气果然适合睡觉适合鸡鸣狗盗。
随后他们迅速根据经验找到一间社团更衣室,像强盗一样冲进温暖的室内翻找干燥毛巾擦拭头发和四肢,忍足给迹部找了一双看起来很新的木屐,仔细擦了好几遍。养尊处优的少年仍旧皱眉,莫可奈何地穿上,迅速地一连串地打了好几个喷嚏,嘴唇蠕动着咒骂了一句。
“洗个澡找件干衣服换上吧,那边好像有淋浴室。”忍足伸手探了探迹部的额头,细腻皮肤的表层残留着冰冷的雨水温度,暂时还没有发烧,这点让他稍微有些放心。
迹部难得的听话,站起身来摇晃出去,忍足把湿透的T恤从身上拽下来,披上擦干了的皮夹克,冰冷的皮革令汗毛抗议地竖起,但显然没有更好的选择。把脚上湿透了的皮鞋放到窗下晾着,在女校更衣室里大摇大摆的感觉有些好笑,他侧耳听淋浴室传出隐约的水声,拿着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头发,沿着走廊溜达到另一头的小图书室。
靠坐在高大的书架中间吸烟,放在夹克内兜却仍不免潮湿的烟草散发出略嫌辛辣的刺鼻味道,他蹙着眉把烟卷从唇角摘下来,眯着眼睛在烟雾中去检查烟身的湿润程度,听得清脆的木屐声音渐行渐近。
外面的雨仿佛小了很多,哼着淅沥软绵的声响,夜色透着不清晰的蓝,没有其他光线,此刻的迹部在忍足眼中也就有些模模糊糊的,他刚刚洗完澡,身上散发着清新的热水味道,干净得近乎无趣,却诱人得紧。
他裹着一条很大的海滩浴巾,白色的T恤领口从毛巾的缺口处探出来,毛巾下摆却是两条直直的光裸的腿,在夜色里耀着莹白的光。
大约是从小过着西式生活的原因,迹部的腿并没有像大多数日本人一样由于长期跪坐而形成小腿粗短的毛病,忍足去看他的网球比赛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有着怎样一双标致的长腿,视线停留在那双美腿上的时间也就本着秀色可餐的原则与盯在某人漂亮脸蛋上的时间不分轩轾。
实际上忍足越来越喜欢在没课的时间跑去网球场看迹部练习,看汗水慢慢从光洁的额头淌下来游曳着进入形状优美的锁骨。迹部每次看见他的视线从自己腿上留连一番转回脸上的时候都一脸鄙夷神色,仍然大摇大摆毫不忸怩地继续练习。
然而光天化日之下光明正大的用眼睛吃冰淇淋和现在这种孤男寡男共处黑暗空间的感觉完全不同,忍足从地上站起来,调笑的皮相在书架间隙中半明半暗:“小景你不用这样诱惑我吧,嗯?”
迹部仍是一张平静而鄙夷的脸,晃悠悠的走过来在忍足身边坐下,木屐发出清脆的响动然后是被用力抛弃的抗议撞击。
迹部裹着大浴巾只露出一张精致脸孔,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散发着潮湿的洗发水香气。忍足想今天一整天这家伙的头发就没有干过,一边想一边抓起自己手边的毛巾再次给他擦头发。
迹部不自在地扭着头躲闪,在毛巾的掩盖下看起来分外可爱。忍足忍不住加重手劲在他头心揉了两把,接着小腿上就重重地挨了一脚。
再接下来忍足就一脸郁卒地抽着冷气面部表情复杂难名,由于迹部的攻击性动作而散开的浴巾下摆露出来的倒不是什么春光明媚,却是一角暗红格子的裙摆。
“呐,小景你找不到更好的替代品么?”忍足摇了摇头把视线从裙子移回迹部不以为然的脸。
迹部更鄙夷地瞪了他一眼,站起身光着脚肆无忌惮地借着夜光不耐烦地抽看书架上的硬皮书本,从身后看去披在肩头的浴巾遮挡不住的裙摆就摇摇曳曳顾盼生姿地考验某人的神经线。
忍足只好到更衣室去重新翻找,最后的结果是那间他们用来栖身的社团更衣室貌似是舞蹈社,除了各种长裙短裙民族裙没有什么富裕的选择,他从一堆蕾丝花边中挣脱,明智地选择了撤退。
两手空空地回到图书室,看迹部眼神凉透透讽刺刺地靠着书架望着他,不甘示弱地微笑回敬,一手撑住书架边沿凑到近前:“小景,你看起来越来越好吃了……”
迹部皱眉带出嫌恶脸色,却并没有躲闪,忍足本是打算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却发现情形尴尬,通常调戏迹部到这一步就准备接受少爷的暴力攻击,迹部完全没有反应的反应反而让人骑虎难下,嘴唇僵持在一吐息之间,彼此的呼吸轻若拂羽地掠过带来微痛的刺挠感。
迹部渐渐冷笑起来的唇弧一点点提高,眼神里的讽刺越来越凉,最后他在忍足面前霍然直身,隐秘平缓的呼吸变成骤然流动的气流而卷起的细腻香气好像在嘲笑什么一样,然后在下一刻跌落进宽厚肩膀,背部重新靠上高大木架。
迹部勾着嘴唇看忍足眼镜后面优雅燃烧的狂漠炙热,里面隐隐约约的咬牙切齿令他觉得愉快,忍足的额头抵上他的,冰冷的金属细框摩擦发梢,墨蓝渲成一片深不可测的暗潮,他在他面前慢慢地呼吸,气息针一样扎在对方嘴唇。
这仍是一种僵持,只是距离更近,更加难以忍耐,有什么岌岌可危地即将断裂,恍惚间几乎能听见什么逐渐干燥接近燃点迸出细碎火星的错觉。
半晌忍足低声笑出声来,嘴唇就这样顺着迹部的脸仅余一分地沿唇角滑动到耳侧,绝妙的调戏姿态,在张嘴就能咬到对方耳朵的距离开口:“你知道吗,小景……”他的手指在木质框架上不紧不慢地轻轻叩着:“每一次挑衅就是一次葬送。”
他重新把脸转回迹部的视野范畴,在暗淡的室内瞳孔是一色深奥的黑,映着亮闪闪的光:“不死不休吗?少爷。”
迹部眼也不眨地望着对面的男人,甚至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平静。忍足脸上那种猫捉老鼠的表情实在是称不上像个好人,但在这样一刻他忽然了解自己之所以会让这么个痞子男人不厌其烦地靠近实在是因为已经看够了唯唯诺诺的巴结脸孔。
或许,完全不同的人彼此是存在绝对吸引条件的。
这可真是堕落。
迹部自嘲地笑起来,抬手不算轻地拍在忍足脸上,从某人的控制中脱离开去,得意洋洋地站在门口微笑。
忍足把偏了的眼镜扶正,淡淡一笑,手背顺着尚且留着轻微麻痹感的脸颊摩挲了两下:“小景,网球拍捏得太久了,掌心都起茧了哟。”
他们坐在图书室的窗台上等着天亮,雨一直到清晨时分才终于心满意足地停了,破云而出又圆又大的太阳打着呵欠一点点爬出来躺在树梢上,暖洋洋的橘子颜色,背景是被水冲过的瓷砖一样光滑瓦蓝的天空。
从教学楼里高高兴兴走出去的时候,遇见了和太阳一起打着呵欠扫院子的看门老大爷,趁着老头瞪着老花眼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忍足牵着迹部就跑,身手利落地把迹部送上墙头,自己翻过去仰着头招呼:“跳下来,小景。”
迹部皱着眉犹豫,后面扬着扫把追过来的老人越杀越近。
“小景别怕,我会接着你的。”忍足勾着嘴唇笑得很鬼。
迹部咬了咬牙闭上眼睛跳了下去,果然被接得很牢, 里面脾气暴躁的老先生嗓门可比寺院钟鸣:“哪来的贼男女,看我抓住你们送到警察局去!#¥•……#%¥%”
忍足咳了两声,到底忍不住“噗”地笑出来,迹部怔了怔,血直往头顶上冲,抬手对着忍足的脸就是一拳,忍足“哎哟”一声弯下腰去,好死不死地还从嘴角挤出带着鼻音的笑音:“风景……果然很好看呐……”
七
第二天迹部换上洗净熨平的校服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平生第一次“偷”了一条不值钱的棉布裙子。
第二天在校门口看见肿了半边脸的忍足帅哥被一众女性众星捧月,一望见他眼睛便亮闪闪的满是笑意,本来就肿成一条缝的左眼肿得更细。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听见忍足低得死人的性感嗓门变成牙疼的含糊语调,于是当堂的英文课难得正常的放教学磁带练了把听力。
第二天放学看见忍足在校门口用骑着哈雷的神勇姿态骑着一辆脚踏车。
看见迹部他笑,用手拍拍后坐,示意他上来。
迹部剜他一眼打定主意绝对不陪他丢人,扭头从旁边看都不看他一眼的走过去,忍足也不恼,踩着脚踏车不紧不慢跟在后面,一副可以跟到天荒地老的模样。
拐过三个街角迹部实在忍不住,扭过头来瞪他,忍足笑笑地回视,迹部一声不吭,忍足也一声不吭,大眼瞪小眼地维持了三五分钟迹部觉得自己真TM像个白痴,脖子一扭往前继续走,被忍足在后面抓住了手腕。
“上来吧小景,我送你回家。”他说,听起来好像牙疼得更厉害,比在课上更含糊了。
模糊不清的语调让迹部找回了点平衡感,这才端着恩赐的表情坐上车子后坐。
两个人在小街道转来转去,要往左转的时候迹部就在忍足左胳膊上掐一把,往右转的时候就在右胳膊上掐一把,在迹部家主宅前面停下的时候忍足扭头抓着他的手做出一副恶狠狠表情,说小景你再掐我就把你十个指头一个个咬下来吃到肚子里。低沉声音加上模糊不清再加上本就不大认真的调调听不出多少威胁反而更具喜剧效果。
迹部弯着唇笑得像个孩子,把手从忍足手里抽出,轻巧地从后座上跳下,往门里走,那里有准点按时恭候着的管家,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忍足和他的脚踏车。
迹部要进门的时候回头看了忍足一眼,停了脚步。管家和蔼地微笑:“这位先生,请一起进来吧。”
用晚餐的地方是个小阳光室,全玻璃的构造可以清楚地看见庭院内盛开的花朵,沾着好天气的夕阳光线,摇摇曳曳的大片花田让忍足忽然想起了迹部的红色格布裙。
他借着拨开额发的动作掩住低笑,接收到两道恶狠狠的视线,便干脆抬起头对上方形小桌对面的脸:“哦呀,难道我们不用宴会桌吃饭么?”那人用那种看蠢才的眼神又斜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用餐。
迹部身上无疑具备了富家公子和商界未来精英所应有的所有特质,然而有些地方却又完全不一样,比如说进家门都有庭院车接送的迹部少爷为什么要每天步行二十多分钟去上学,至少上学放学的时间里冰帝门口堆满了名牌轿车,而迹部少爷总是一派洒脱地从车阵里走出去,脚步轻盈。
餐后在书房里忍足对着楼下排成一排长短不一的劳斯莱斯扬扬下巴说我就不知道了,小景你为什么不派车去接送自己上下学?
迹部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心想你忍足侑士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本大爷最讨厌吃蓝莓冰淇淋最讨厌用勺子最讨厌坐汽车,最讨厌……你……
他方一抬眼,对面一张放大无数倍的英俊猪头脸吓他一跳,本想抓过桌上的硬玉镇纸砸上他的头,看在他一天下来好容易消了点肿的份上开恩作罢,探出一半的手鬼使神差抚上青淤的眼角,询问的神色很明了。
“已经不疼了,小景别担心。”忍足捉着他的手笑,配上卡通效果大概可以明显看见缝缝里面有闪光。
迹部黑着脸指尖用力,果然忍足抽着气用乌龟躲进壳里一样迅速的速度把头缩了回去,捂着眼睛嘴巴里喃喃的念:“果然很辛苦啊,不能吵光剩下打了……”
迹部耳朵尖,收得一清二楚,想要瞪他却又没了心气,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子邪火,抬手指着书房门示意他出去。
忍足难得的没有反对意见,转身出门丝毫不拖泥带水看不出任何留情眷恋。书房门轻轻一响关得严实,迹部的火气窜了三尺三丈高,抓起旁边一只象牙笔筒砸在地上,虽说地毯厚实却也在桌子腿上撞出不小声响,门外仍旧一片静悄悄,没来由地让人更火大。
心烦意乱地在书房一直呆到天色全黑,才算心平气和了些,懒洋洋从椅子上坐直身子下地,拉开书房门看见某人靠在走廊墙壁上好整以暇的喝咖啡,看见他好整以暇地轻轻举杯致意:“第七杯。”
迹部很想翻白眼,这个人怎么就能像外星生物一样无处不在百折不挠还能保持这种优雅微笑,估计是中世纪情书研究得太多导致性格扭曲自我膨胀。
忍足走过来低头吻他的头发,说现在不生气了吧?说话的时候,咖啡的浓香就模模糊糊地传出来,熏得人头脑发晕,所以被忍足的嘴唇贴上来的时候迹部的脑子里居然还在想,大夏天喝热咖啡的多半是大脑缺氧神经有毛病的主。
还没转完念头温热嘴唇已经离开,只是稍瞬即逝的轻微贴合,忍足舔着嘴角一幅狼样表情,眯起的眼睛闪出的光芒怎么看怎么都脱离了卡通效果显得那么危险。
“小景……果然还是不那么精明的时候比较可口。”他低声笑着,重新低头捕获了他的唇,密密地辗转吻过去,像孩子在吃棒棒糖一样细细含住,没有什么侵略的意图,几乎可称得上柔情蜜意。
如果不是管家根据时间频率又来送咖啡的时候不小心把托盘整个打翻在地毯上,迹部仍旧意识不到他就这样被这个家伙吻到了。
此后发生的事情让迹部充分认识到任何事情都不能开了先河让那个男人占到便宜,比如不能跟他约会不能让他送他回家不能让他抱更不能让他亲,可惜既然已经有了破例也就有如日本海的水奔流而出永不回头,某个叫做忍足侑士的衣冠禽兽上课的时候仍旧道貌岸然,到了放学就骑着小自行车在校门口望穿秋水样的等着载他回家或者载他约会。
那辆没了油淋了雨的哈雷不知被弃置何处,每天做体力劳动载着迹部小爷一路从校门骑到迹部主宅门口媲美人力车夫,如果迹部小爷嘴里再含着根冰棍什么的就更像夏日恋情的完美注脚。
不过出于迹部少爷对于甜食和冷食的极度憎恶这是不可能的,相对而言忍足更偏好这类东西,饭后甜点之后搂着他躲在书房里接吻,把草莓香草柠檬橘子巧克力各种各样的甜丝丝的味道往他嘴里灌,看着迹部皱着眉一脸吃了苦瓜的别扭样子就笑得特别开心,开心得不像偷了糖的贼,简直像强盗。
尽管迹部再怎么不承认,他和忍足侑士也已经俨然是对恋人,肯去利用仰慕自己的人本身就是一种承认的表示,他还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冷酷,可惜迹部少爷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所以他只是摆放了一座模糊不清的迷宫却以为那可以抵挡一切洪水猛兽,忍足也只不过在那座迷宫里不慌不忙地多绕了几个圈而已,等到事情像沿着曲里拐弯的道路走到出口才发现不管怎么绕都只能通向一个终点,且不论这迷宫是金雕的玉刻的还是毛玻璃围出来的,任谁想要后悔是已经来不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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