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TFOK]永不永不说再见 by 烟烟

春日泽

 Chapter  1

选秀那天，不二没有到场，因此错过了和菊丸的初次邂逅。
他们真正见面，是在一个星期之后的公司大厅。
AM三层楼高，由正门进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花体英文字：Amazing World Entertainment。一道人造瀑布轻轻泻下，玻璃瓦墙壁，圆拱型天窗。大厅的黄金分割处设有接待台，两边是沙发和茶座。二楼三楼环绕而成，有兴致的，可以倚着栏杆往下看。
当时，不二正和前台小姐交代说今天会有个叫菊丸英二的新人来报到，便看见他推着旋转门进来。
很漂亮的男子，比录像里尤甚。明朗灿烂的笑容，一如外面的阳光。
不二迎上去：“请问，你是菊丸君？”
菊丸没想到还会有人迎接他，愣了一下，然后点头：“是。”
“新秀大赛第一名，真不错。”不二朝他招招手，“跟我来吧。”
身边一个盛装女子走过，微笑着冲不二点了下头。
“天！那是小野凌子？比电视上还漂亮呵！”身后的菊丸又惊又喜。
不二笑，初次到娱乐公司来的人大都有类似经历，众星捧月的偶像和自己擦肩，既新鲜又激动。
到了二楼，透过玻璃窗看，每间办公室里尽是星罗棋布的办公桌。再上一楼，则是单独的办公室居多了。
菊丸被引进一扇门，不二替他倒水：“你先坐，手冢应该马上就过来了。”
手冢国光，AM的最高领导者。
菊丸盯着不二半晌，扼腕不已。那么好看的一个男子居然是接待，AM到底有没有搞错？还说是造星工场，怎么端端浪费资源呢？
他这么想着，也把惋惜写在脸上。
不二看他的表情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也不去纠正，反而乐得如此。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菊丸捧着水杯，问。
“不二周助。”
“你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真高兴。”说着，露出恳切的笑容。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不二对他颇有好感，可能这便是所谓的“眼缘”，一见面，就讨人喜欢。
聊了几句，便说到一星期前的选秀。
“其实根本没想到会拿冠军，进决赛就很满意了。”菊丸道。
“我看了录像，你的声线极好，喜欢唱歌？”不二逐步转入正题。
“很小就喜欢，没事就爱哼哼。”菊丸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参加比赛完全是为了奖品。”
“奖品？”不二莞尔。
“不是说进决赛的话赞助商会提供一台笔记本吗。”
“没错。”
“新买的游戏总要有地方装吧，家里那台80G的硬盘实在装不下了。”吐吐舌头，“一半游戏一半音乐，都快爆掉了。”
不二笑起来，真真可爱的人。
很多事情果然都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虚掩的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人英俊冷漠，一张面孔好似希腊大理石雕像，棱角分明，比例完美。
“手冢。”不二微笑打招呼。
菊丸起身：“你好。”
“你好。”手冢略略点头，伸手与他握，“按照赛前宣布的，如果你愿意，可以成为我们的签约歌手。”
直奔主题。
“当然愿意！”很肯定。
手冢推了推树脂眼镜：“好，和约明天就能拟出来，经纪人也会替你安排。另外——”顿一下，看看一旁安静浅笑的人，“不二将是你首张专辑的监制，大部分或是所有词曲都由他负责。”
菊丸脸上的错愕和不二眼里漏出的几分俏皮让手冢立即明白，想必他又刻意忽略自己的身份。
“他的另一个名字是深蓝。”淡淡道。
菊丸这下是真的吃惊了。
流行乐坛没有人不知道深蓝，他的词曲美轮美奂，天衣无缝。甚至，大家都觉得，只要是唱他的歌必红无疑。可惜，他本人十分低调，不愿意在媒体面前曝光，公司也将他保护得很好。
“我们一起加油哦。”不二眼睛弯成好看的弧线。
手冢和菊丸最后敲定签约时间，以便前期准备能早日走上正轨。
然后，匆匆离开。
“呵呵，他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二说着，发现菊丸正睁圆了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瞪自己。
偷笑在心，嘴里却问：“怎么？”
“你干嘛不早些说自己是深蓝，害我出丑……”后半句变成忿忿。
“你也没问呀。再说，哪里出丑了？”不二表情无辜。
“怎么没有？！真不够朋友——”朋友两字就这么脱口而出，自自然然。
菊丸做势要扑上去，被不二轻松闪过。
不甘心是假，玩闹是真。
两个成年人竟在办公室里玩起捉人游戏，不亦乐乎。
是不二先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工作时间不务正业，手冢会扣我月薪。”
“你真的是深蓝？”菊丸凑近他，企图看出些门道。
“如假包换。”
菊丸撑着脑袋，吃吃笑：“和我想象中截然不同。”
“你不会有什么好的想象。”不二断言。
“何以见得？”
“公众心理大同小异，必是以为深蓝丑得不能见人，或是故作神秘。”
谁晓得是个翩翩美少年，还那么有亲和力。
送菊丸离开前，不二忽然问：“真的想好要成为公众人物了？”
“听起来怎么像是陷阱？唱歌而已，是干我最喜欢的事啊。”单纯直接的思维。
不二眨眨眼，如下谶语：“人生道路就此不同。”
这一刻，菊丸没有完全理解。
通常，真正理解的那刻，代价早已付出。


 Chapter  2

午饭后，不二去手冢办公室，看见大石。
立即明白：“菊丸的经济人么？果然只有你才合适。”
大石清俊的脸上浮起微笑：“你们见过了，如何？”
“很好。”不二表态，“选秀那天你是评委之一吧，记你一功。”
“舞台表现力极强，镁光灯下耀眼无比，唱功尤待训练但条件已属上佳。”大石说，“伯乐是手冢，他几乎立即敲定。”
不二侧过脸去望手冢：“好吧，伯乐先生，我们来商量一下大框架。”
没有理会他言语中的戏谑，手冢道：“先出单曲，同步拍摄MV。最好能赶上下月音乐台打榜。第一波宣传重点放在大学校园，然后推出专辑。”
“大学校园？”不二挑眉，“手冢，我们不谋而合。单曲的内容我已心中有数，走清纯路线，保留他身上的纯真本色。”
大石插话：“当初吸引我的就是这点。”
“恩。”不二颔首，“这股清新之风一定能吹成气候。现在的乐坛，太多浓墨重彩。”
“好，那就定了。”手冢拍板，“大石，你到各个部门知会一声。”
领命而去。
不二坐在手冢对面，拿枝笔转着玩，忽然听见他问：“你时间赶得及？”
眼前的人同期还在为另一位歌手打造新专辑。
“先前的工作已经收尾了，不会耽误大家的进度。”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二一时不得要领。
走出办公室前才听见他公布答案：“不要太累。”
恍然。
先是觉得好笑，共事快六年了，表达关心都那么别扭么？然后心头暖融融，以手冢的个性，清晰说出这样的话实属不易。
快六年了，自己都吓一跳。
当初AW还刚刚起步，旗下歌手默默无闻。不二入行不多久，在一家声名显赫的娱乐公司工作。
他清楚记得那个下午，是手冢去找他的。
“希望不二君考虑加入我们。”
一字不差，手冢在自我介绍之后这么说。
任是不二反应再快，也顿了半拍。
然后嘴角更上扬几分，玩笑道：“不知道，这算不算挖墙角？”
在别人的公司，指名道姓邀请别人的员工跳槽。
“算。”手冢居然也答了。
当时不二在圈内只是新鲜人，发表过几首作品，出色却算不上惊艳。他自己都弄不明白如何会被相中。
“我会认真考虑的。”不二和他交换了联络方式。
不晓得为什么，就这么寥寥数语，他真的有些心动。可这心动暂时找不到理性的原因做支持，只好先压下去。
毕竟事关自己的事业，不可儿戏。
手冢告辞前，不二忍不住：“能冒昧地问一下吗，为什么是我？”
“我听过你的作品。”那个男子简单做答，末了意味深长地反句，“锋芒尽收，不觉可惜？”
事后不二回忆，就是那刻，做好了决定。
锋芒尽收，不觉可惜？
刚入陌生环境，处处张扬太过危险。公司里论资排辈，抢了前辈的风头遭人嫉恨是小，刚冒头的新芽被连根拔起便吃大亏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尤其是新生的树木。
来年长成大树，自可呼风唤雨。
这是处世哲学，亦是自我保护。
辞职后，违约金是AW付的，不过马上得到回报。
不二入职，写出的第一首单曲蝉联各大电台电视台音乐排行榜三个多月。不仅歌手红遍日本，大家也记住了那个漂亮的笔名：深蓝。
现在回头想想，对那段经历似乎也没多大感慨，只是惊觉时间弹指一瞬。
下午终于将公司某个组合的最后一首歌曲交给他们的经纪人，功德圆满，全心全意打造菊丸英二。
开车回家，下班高峰塞车严重。
停在原地，听见沿街的商店都在放小野凌子新专辑的主打歌。音响质量参差不齐，合奏的效果相当有趣。
不二发现，自己的作品经由这样播放，原本若隐若现的忧伤被冲得所剩无几，倒轰轰烈烈起来。
真好玩。
出色的流行音乐不仅易于被大众接受传唱，还应该在不同环境不同情绪下时时有惊喜。他做到了。
这首歌的由来，是小野一场恋爱的终结。
都以为当红明星集万千宠爱，却不知背后寂寥无限。歌迷的疯狂和迷恋如同礼服，珍贵华美，可究竟有多少场盛宴需要穿它们？大多数时候只能挂在衣柜里，满足着，欣慰着。而真正每天需要贴身而穿的便装，翻箱倒柜都遍寻不到。
“麻烦不二君为我写首歌吧，无法拥有的，只好纪念了。”小野这么说的时候，美丽的脸孔笼上悲哀。
不二应了下来。
录歌的时候，那女子几度情绪失控。而拿到这张专辑歌迷，都能听见开首近一分钟，是轻轻哭泣的声音，然后，音乐才响起：
再见 春天被目光吹开的领口
再见 秋天随你去远方的理由
再见 七岁时痴痴仰望的星空
再见 十七岁匆匆写下的忧愁

再见 繁星夜以身相许的少年
再见 清晨时深深凝视的双眼
再见 背包里厚厚的诗和书签
再见 我曾随他跳舞的琴弦

一点点点点点
我淹没在人间
一点点点点点
我淹没在人间

不二轻轻叹口气。
原来，关起门，每个人都千疮百孔。

[注]文中歌词皆选取高晓松作品，下面章节不再赘注。



 Chapter  3

两天后，菊丸准时到AW签约。
办公室里，不二和手冢是已经见过的，还有个样貌温雅的同龄男子。
“大石秀一郎。”看见疑惑的目光投来，马上介绍自己，“你的经纪人。”
菊丸好奇地打量他：“请多指教。”
大石也不介意他放肆的目光，一迳微笑。
手冢将和约书递上：“仔细看看。”
“签下大名之后你就是AW旗下的艺人了。”不二补充。
菊丸粗略扫了扫，便准备落笔。忽然发现三人全部聚焦于他。
“让我觉得像签卖身契。”
“胡说。”不二佯装呵斥，“谁不知道手冢最疼公司艺人。”
大石忍不住别过脸去笑。
菊丸瞄瞄一旁无动于衷的手冢，自行想象动画片里Q版小人满脸黑线的模样，也笑起来，甚至快人快语：“我怎么觉得不二你在欺负手冢。”
若是大石戴眼镜，估计现在已经蹲在地上捡碎片了。
欺负？他可真敢说。
回头看不二夸张的委屈表情，再看手冢隐忍的没辙，倒真有那么点意思。
“大石，以后新闻发布会你可得盯紧点，时不时曝料娱记会爱死他。”不二一把揽过菊丸的肩膀。
签了合约，菊丸问：“究竟经纪人是做什么？”
手冢刚想回答，不二先答：“他从头管你到脚。”
“不会吧……”菊丸双手架在胸前做了个防御的姿势，“那还要我父母干什么？”
刚才被抢话的人瞪不二一眼，可惜不够严厉：“经纪人根据公司的统筹安排你的行程，包括商谈酬劳。”
“也就是说，我在的地方，大石都会在？”菊丸问。
“未必，但基本是。”
“哦——”菊丸拖了个长音，“也就是搭档关系对吧。”
大家均是一愣，多数人都称经纪人为保姆或是保镖云云，菊丸无心的诠释倒更见智慧。
“是。”不二勾起微笑，“一根绳上的蚱蜢，你好，他就好。”
菊丸点头，然后很认真地对大石说：“你放心，我会努力的。”
连手冢眼里都闪过一丝笑意。

手续办妥，单曲的词曲也就绪，马上投入制作。
录音棚里，菊丸的状态很好，才两遍，不二就打出OK的手势。
“如何？”大石问。
“非常到位，他放松极了。”不二不吝赞美之词。
菊丸几乎是从隔音室里蹦出来，嚷嚷：“不二不二，这歌太棒了！”
“词曲五分，演唱五分，相加才有满分。”
“不是不是。”菊丸连连摇头，“词曲十分，演唱也十分。”
大石骇笑，这个不知谦虚为何物的家伙。
造型部的龙崎樱乃和推广部的小阪田朋香开始和MV的导演着手打造音乐录影带。
拍摄地点选在休息日的校园。
龙崎搭配的服装具有浓厚的学生气，略微宽松的纯白高领交织衫，普通的牛仔裤，只是裤脚的地方做了打磨处理，黑色的帆布球鞋。
“好是好，总觉得还差点什么。”小朋苦苦思索。
“头发！”灵光一闪，龙崎道，“染成橘红色，凸显活泼。”
“啊！”小朋点头，“这样就画龙点睛了。”
菊丸对自己的造型满意，只是初次面对镜头，不免几分紧张。
“没关系，只要自然就好。”大石宽慰他。
导演配合整体定位，特意选了些简单的场景。
菊丸扣着棒球帽，脚踩滑板，在校园主干道穿梭。
走廊上，戴着耳塞，抱着书，一边走一边随着节拍颠颠跳跳，嘴里哼哼唱唱。
教室里，曲腿坐在课桌上，将废纸团以三分球投篮的姿势扔进纸篓，俏皮一笑。
最后是樱花树下，抱把吉他，唱着那首不二为他度身定做的单曲：

窗外的风吹窗里的铃
窗里的人是窗外风景
原谅我年少的诗与风情
原谅我语无伦次的叮咛

以后红颜老了少年心
琴弦断了旧知音
谁来歌唱谁来听
谁喊了青春谁来应

惊艳。
樱乃和小朋都忘记了手里还有数码相机，忘记了自己要抓拍一些照片放上公司主页，制作宣传海报，只是看着，看着。
大石站在不远处，双手抱胸。不得不承认，那样的菊丸相当吸引人。
清澈的眼神，干净的微笑，能勾起你心灵深处的某些回忆，某些情愫，某些感触。
难怪手冢将第一波市场定位为校园，女学生定是无法抵挡这样的男孩。
甚至对于成年的女子，看见他，会不由自主想起当初的第一场爱恋，青涩甜蜜。
秋日气候，菊丸却只穿单衣拍摄，导演一喊“收工”，大石便将外套递给他。
“当心着凉。”
“Thank You。效果好不好？”这些日子，菊丸早已习惯和大石朝夕相处，也习惯了事事征询他的意见。
“你看导演满意的脸色就知道了。”大石朝一旁努努嘴。
菊丸皱皱鼻子：“谁要看导演，我是问你呀！有点搭档意识好不好？”
大石失笑，第一次被责难说没有搭档意识呢。
“我目不转睛。”
“那还差不多。”得到赞美的某人笑得无比灿烂。

MV被送去电台，一石激起千层浪。
电台点播率居高不下，单曲入榜便稳坐头把交椅。
校园内派送的海报和nCD迅速抢空。
AW官方论坛上，越来越多的人询问菊丸的消息。
这些，都起码在三个人的预料之内，手冢，不二和大石。
菊丸英二就这么红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 Chapter  4

第一张专辑势在必得，因此加班加点。
期间，菊丸去了东京几所大学献唱，秋季的校园正值文化祭如火如荼。他作为嘉宾惊鸿一现，偶尔被媒体抓到，留几张照片，或是简短地打个招呼。
这是公司的策略，吊足大家胃口，保持应有的神秘感。
“我无法和每个人握手。”菊丸坐在车里，遗憾道。
“那是当然。”大石把着方向盘。
“可是总觉得很歉疚。”
观众鼓掌不断，挥着荧光棒，唤自己的名字。何以回报？
大石颇为震动，多少站在镁光灯下所谓的明星还拥有着如此赤子之心？
这歉疚两字，何其珍贵。
“快快录歌，让专辑早日问世，就是最好的回馈。”
“嗯！”菊丸用力点头。
回公司，同往常一样，整个下午泡在录音棚。
“英二，这段念白不要抢拍，慢慢说。”
不二坐在总监的位置，戴着耳迈跟隔音室的菊丸讲话。
工作中的不二，少了平日里的闲适，优雅的微笑仍在，却逸泄出几分无法忽略的气势。他是挑剔的。
玻璃相隔的菊丸露出恭顺的表情，若有所思地点头。
重新再来。
不二冲他竖起拇指，完美。
此时，手冢和大石进来。
“进度如何？”手冢问。
拿下耳迈，不二回答：“下月初就可发片。”
大石向菊丸招招手，正在看乐谱的他走出来。
手冢提高音量，对着屋子里的工作人员：“辛苦大家了。”
转而问菊丸：“介意搬出来住吗？”
“呃？”
大石解释：“刚才我们查了一下行程。接下来英二你都会很忙，要宣传专辑，要上各类通告。你家住得离公司太远，赶来赶去会很不方便。”
“公司会在附近替你租套公寓。”手冢说。
菊丸脸上浮起犹豫的神色。
离公司近固然好，可是无法回家就意味着吃不到妈妈煮的饭菜。
“会安排欧巴桑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独自一人的公寓，该有多闷呵！
“如何？”手冢等他的答案。
“嗯……”不想违驳好意，又有所顾虑，菊丸支支吾吾起来。
“那个……大石家离公司不远么？”戳戳身边的人。
“还好。”
不二脑筋最快：“这样吧，不如大石暂时搬去和英二同住，省得以后每天接接送送，也怪累的。”
“好啊好啊。”菊丸连忙附议，没有丝毫被猜中想法的心虚表情，反而一脸雀跃。
手冢掉头去看大石。
大石露出温厚的微笑，点头应允。

搬家那天是周末，三房两厅的居室，家具电器齐全，宽敞舒适。
大石开车去接菊丸的时候，狠狠吓了一跳。
“你像逃难。”
大大小小的包裹个个塞得满满。反观自己，只有两个箱子，装的无非是换洗衣服和一些书籍CD而已。
“嘁，全部都要啊。”菊丸振振有词，忙着把行李搬上车。
司机没辙地笑笑，动手帮忙。
到公寓，大石领教了菊丸所谓的全部家当。
笔记本电脑是选秀大赛的奖品，纯黑的外壳印有DELL的商标，可惜周身被贴满主人摆着千奇百怪表情的大头照。
“我以为只有小女生才会躲在挂帘后面拍这种粘纸照。”大石哭笑不得。
“大石秀一郎你老啦！”菊丸不屑，“不觉得很可爱么？童心童心！你果然已经没有童心了。”
一个PS游戏机，当然，游戏的卡带占地面积就相当可观了。菊丸一边摆放一边向室友介绍，从最时尚的搏击到数年前的卡丁车，大石恐怕他再往下讲便要轮到那个穿着背带裤采蘑菇名叫玛丽的小人了。
那个绒毛小熊大石认得，是菊丸收到的第一份歌迷的礼物，他很喜欢也很珍惜，据说还是起了名字的，不过具体叫什么自己记不清了。
另一个旅行袋沉甸甸的，打开细看全是成套的漫画。大石对此毫无涉猎，因此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是看见机器猫眼熟，小侄子每集不落，还盼望能抱个回家从它口袋里掏些宝贝。
再来就是盘片，光盘软盘四处散落，近百张CD混在DVD当中。这些倒收得很仔细，分门别类，有些还做了标签。
“英二，服了你。”大石长吁短叹。
“不要这么说，人家会不好意思。”侧过半个身子做羞涩状。
嘿，他居然学小新！
大石终于笑倒。

忙了大半天，将行李都收拾好。
“晚上还要录歌。”大石提醒。
“知道。”菊丸脸上并无抱怨之色，是真的喜欢唱歌。
欧巴桑要下星期才开始服务两人，这顿晚餐只好叫外卖。菊丸要吃汉堡。
这代人几乎都是被西方快餐喂大，M帝国的汉堡，山德士上校的鸡腿，人家本土管这些叫Junk Food，亚洲的年轻人却吃得津津有味。
菊丸一手拿汉堡，一手拿薯条，三五不时还要腾出嘴巴吸面前的可乐。
大石的动作渐缓，到后来索性停下来看他吃得心满意足的模样，目光中已有宠溺。
“完全不要形象。”笑着给他评价。
“这里又没有别人。”菊丸口吃齿不清地回嘴。
大石递给他纸巾：“起司都快蔓延到脸颊了。”
菊丸比划了一下，示意自己没有第三只手擦，索性凑过脸来要大石代劳。
距离很近，甚至可以看见菊丸长长翘翘的睫毛闪啊闪。
大石的心神有半秒凝止，然后伸手替他擦。
“Thank You!”
道过谢的人继续享受美味。
那半秒，谁都不会在意，包括当事人。
或许，只是美丽作祟。毕竟，谁都无法不对美丽的事物动容。



 Chapter  5

音乐录影带赶在同期拍摄，花絮不断。
公司请了旗下当红女星伊藤百代做菊丸MV的女主角，合作演绎一场浪漫忧伤的校园爱情。
两个主角是大学恋人，毕业在即，一个留校，一个将回到属于自己的城市，分手在所难免。若干年后在街上相遇，微笑寒暄，那些甜蜜的惆怅的往事早已尘封。告别时两人握手，无名指上都有戒指闪着银光。
应了歌曲里反复出现的歌词：

你说青春无悔包括对我的爱恋
你说岁月会改变相许终身的誓言

伊藤出道比菊丸早，自然也要长上几岁。可她生得娇小，倒丝毫看不出是前辈。
两人在校园取景的那段配合不错，直到拍重逢。
相隔数年，物是人非，再次邂逅时，眼神中应该有太多的内容一一闪过。导演要求两人相隔五米静静对视。
菊丸，居然，频频笑场。
“我长得很好笑吗？”伊藤被这个同门师弟弄得哭笑不得。
“对不起对不起。”菊丸连连鞠躬，“可是……这样子瞪着真的好奇怪。”
轮到导演吐血：“那不是‘瞪着’，那是眼神的交流啊。”
好在后来摄像师出了主意，对视时拉远景，一闪而过，而眼神的特写两人分开拍。说也奇怪，菊丸凭空对着摄像机状态要好很多。
接着是两人的寒暄，导演说你们随便聊点什么吧。
菊丸开口便是：“前辈……”
伊藤笑弯了腰。
哪有叫以前恋人“前辈”的？！
就在这般轻松愉快的气氛里，完成了整个拍摄过程。

另一支MV原本不在计划内。
有部少年动漫正在东京电台热播，五十集过后，制作组决定更换主题曲，有意请菊丸配唱，并加制宣传短篇。
这简直是正中下怀的差使。
这样，专辑曲目由十首变成了十一首，而MV总共三支。
在网球场取景的时候，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现场到了很多歌迷，还有动漫迷。
“菊丸君会不会打网球？”制作人员问他。
“我以前可是校队主力！”扬起下巴，自夸。
“那正好。”拊掌。
据说服装是特别定做的，和片子里那群网球少年穿的一样，蓝白相间，煞是好看。
“为什么要贴这个？”菊丸好奇地看着化妆师在他右边脸颊贴OK绷。
“因为你和某人很像，索性做到家。”
“是他？”指着海报上一个红头发的男孩。
“嗯，你自己看看。”
把他推到镜子前，果然八分相似。
菊丸转着球拍走到网球场，惹来尖叫无数，有唤他名字的，也有叫“猫咪”的。因为动画片里那个男孩的Q版经常以猫咪的造型出现。
这一叫，倒促成了后来菊丸最广为人知的昵称。
拍摄尤其顺利。
当菊丸汗水淋漓地准备收工时，看见铁丝网外那么多女孩子等在秋风里，又喊又跳的，于心不忍，于是小跑过去打开了门。
事后，这个举动被手冢责怪：
“怎么能那么冒失呢？”
的确，门一打开，歌迷全部涌了进来，把菊丸团团围住。如果只是索要签名或是合影也就罢了，不少胆大的女孩一把抱住他，还有的要吻他，更多的是拉拉头发摸摸脸颊。
菊丸何曾见过这样的仗势，刹那无法做出发应。
缓过神来大石已经和工作人员把她们格开。
难怪说日本歌迷最为疯狂。听说数年前中国功夫巨星Jackie Chan来日本，还有影迷躲在他汽车途径的阴井盖下面就为和偶像近距离接触。
今天总算领教，不知该喜该忧？
逃回车里才觉得鼻梁隐隐作疼，大石一看，不知被哪个女孩的指甲划伤了，淡淡血痕。
“以后可不能这么乱来。”大石帮忙处理了一下。
“我只是想，她们也很辛苦啊，所以……”菊丸闷闷。
“明天就上娱乐版。”
“我看见有人拍照了。真是的，走到哪里都有人拍。”菊丸指指后镜，“看，还有记者跟着。”
“这可是要首先习惯的。”大石笑笑，“如果哪天没人拍你，就意味着你被娱乐圈遗忘了。”
多少有些像围城，是定律。

回公司，看见菊丸反应最大的便是小朋。
“天，怎么被毁容了？”
菊丸瞪她：“抓伤而已。”
小朋掩嘴笑：“什么伤都不可以。不要以为歌手只要嗓音就好，太多人因为长相平庸上不了镜头。”
菊丸一时找不到话反驳。
“今天消息一传出去，明天就会有歌迷来询问情况，我照实说么？”公司主页，以及各类媒体见面，歌迷联络都是推广部的责任。
“照实吧。”菊丸点头。
晚上九点，最后一首歌曲录制完毕，录音棚里一片欢腾。
“菊丸，请大家吃消夜。”不知谁提议。
“好啊好啊。”一口答应。
手冢接到不二手机时，原本想推托说那么晚了就不到场的。
“有点团队精神嘛，大家都一起的。”不二怂恿。
于是说好了和他们在寿司店碰面。
一屋子人举杯：
“祝菊丸唱片大卖！”
“庆功宴的话可要设在饭店了哦。”
席间，菊丸偷偷把不二拉出去。
“你说当初手冢和大石选中我，会不会不是因为我歌唱得好？”
“咦？”月色下，不二侧脸看他。
“小朋说长相很重要……”菊丸悻悻。
“长相确实重要，可光有长相英二是走不到今天这一步的。”
“真的？”
不二笑，朝后面扬扬头：“你自己问他们呵。”
大石和手冢也走出来吹风。
“问什么？”大石说。
“问英二是不是因为生得好看才入选。”
“你以为，我们在拿公司的声誉开玩笑？”手冢淡淡反问。
菊丸咧嘴笑了。
晚风吹过，店前的树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再看这四个男子，
一个双臂抱胸，静默着；
一个抄手临风，微笑着；
一个抬头举目，雀跃着；
一个倚树而立，惬意着。
就这么随随便便一站，便成了风景。



 Chapter  6

菊丸正式开始为自己的首张专辑宣传造势。
每天早晨，他接过大石递上的行程表都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
“这是必须的。”大石抢在他抱怨前面说。
“我知道。”谁知菊丸很懂事。
签售的第一站是本土东京，然后是横滨、大阪、名古屋和京都。
菊丸说现在才知道原来当艺人是体力活儿，往往一场签售结束，右手连提起来都困难；时时保持微笑，脸部肌肉酸涩无比；面对歌迷的拥挤，还要跟着保安东躲西藏。
大石已经体贴入微，可大多数事情必须菊丸亲力亲为。深夜回到宾馆，浑身跟散架似的。
镜头背后，菊丸几乎在很多地方都睡着过，往返的轿车里，宾馆的餐桌上，浴室的浴缸里。口头禅也变成了“好累啊。”
大石再心疼，也无能为力。
每到一处，媒体见面会少不了。
好在之前小朋已经列出很多条条杠杠的八卦问题，帮助菊丸稍稍准备，而且刁钻些的，还有大石挡着，这才平安过关。
去最后一站京都前，接到不二电话。
“英二，如何？”
“未必能活着回来。”有气无力。
“呵呵，付出总有回报。”不二说，“第一周销售情况已基本统计出来，成绩喜人。”
“不二，有时候真羡慕你。”菊丸由衷。
立在幕后，玩味地看那个光鲜亮丽的舞台，所有人都是演员。上面风云变幻，我自云淡风清。
“看看，吃点苦头就委屈了。”
“不不不，纯属有感而发。”菊丸笑，“手冢还好吧？”
“他自然好，你是公司的摇钱树，他就是那摇树的人。”不二声音俏皮起来。
“天，只有你敢这么说他。”菊丸忍俊不禁。
“为什么不敢？这样子他才生动些。”
再聊几句，大石便要菊丸早早休息，明日一早还要坐飞机。

第二天下午在京都的记者见面会，答了几个常规的问题，忽然有人问：
“菊丸君，你对有评论说专辑中第四首歌曲系深蓝抄袭之作怎么看？”
菊丸一愣：“抄袭？”
“是早晨东京刚发的《娱乐前线》里的报导。”记者把报纸递给他。
文章说菊丸英二首张专辑第四首作品的曲调和欧美著名音乐人Babyface的《Talk To Me》十分相象，而煞有介事地摆出两首歌的乐谱，并且对是否深蓝原创表示深深置疑。
“胡说！”菊丸气极，“这当然是原创。”
大石在桌下踢踢他，提醒他注意措词。
菊丸不理会，竖起眉毛继续说：“我看着这首歌诞生的，不二……我是说深蓝还改过好几次。哪能这么随便就讲人家是抄袭？！”
现场气氛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一直到访问结束，菊丸始终冷着脸。
签售完毕，他要大石买了最快的飞机票赶回东京。

不二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完全没有理会桌上摊着满是抄袭事件的报纸和一脸关切的菊丸和大石。
“手冢呢？”大石问。
“他说有事要出国一趟。”不二说。
“他在这个时候走开？！”菊丸提高嗓门，“那这事怎么处理？”
“英二，在娱乐圈总会有这种无聊的谣言，你以后也会有，都去理会还得了？”不二微笑拍拍他的肩膀，宠辱不惊的模样。
“可你好歹也为自己澄清一下吧。”菊丸气结。
“小朋说你推掉所有的访问，手冢知道么？”大石道。
“他似乎很赶时间，文章是昨天早晨出来的，他下午就走了。”不二垂下眼帘，淡淡勾了勾嘴角，不是没有几分落寞的。
我确实不在意，可你也不闻不问吗？
对话进行到这里，传真机忽然开始工作。
不二露出意外的神情，凑过去看。
一阵嘈杂之后，整份信息呈现在他的眼前。
大石和菊丸看见，不二的唇畔漾起越来越浓的笑意，眼神是极温柔极温柔的。
“怎么了？”
“手冢的消息。”不二把传真递给他们。
“啊，是Babyface的亲笔信函？！”大石惊喜。
“说什么？”菊丸英文不灵光，要求翻译。
“说他听过手冢送去的DEMO了，并不属于抄袭的范畴。还说他很欣赏不二的才华，希望能有机会合作。”
菊丸讶异地合不拢嘴：“不二，手冢原来亲自把你的音乐送去Babyface那里，天！
不二盯着传真半晌，按下桌上的通话机：
“小朋，麻烦你帮我接一家平面媒体的专访，不允许带相机。谢谢。”
“好的，前辈终于肯接受访问了，我这就办。”
菊丸贼笑：“我以为你不在乎的。”
“我确实不在乎。”不二悠悠道，“可有人在乎呵。”

隔天的采访进行了将近三个小时，当然，那份传真的复印件也给了记者。
难得能坐在深蓝对面，有关抄袭事件倒已经不是重点，记者洋洋洒洒问起其它种种，直到小朋出面。
“前辈，总裁回来了。”在不二耳畔轻轻道。
不二起身：“其它事情，我们推广部的经理会跟您说的。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在手冢办公室门前站定，弯起食指轻扣几声。
“请进。”里面传出凛冽如恒的声音。
推门进去，手冢在沙发上翻看文件。
不二一双浅蓝色的眸子望定面眼前人，盈盈笑着。
“访问结束了？”手冢也不闪躲与他的对视。
“嗯。”不二坐在他身边，一手支颐，脸朝手冢，柔声问：“你说……怎么办呢？”
“呃？”手冢顺势也转过脸，两人目光再次有了交集。
“好像……欠你很多，如果哪天我忽然要离开这里，会很不安。”
“忽然离开？”手冢蹙眉，警觉道。
“呵呵，打个比方而已。”不二意识到自己失言，打起哈哈来。
“你最好不要有跳槽的念头。”手冢冷冷说。
“不不不，怎么会呢？”不二笑着摆手，然后似是自言自语，“哪里有第二人能让我跳槽。”
手冢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那就专心留在这里。”
“这里？”不二故意曲解意思，比划了一下手冢身边的位置。
手冢眼里已有纵容的温柔，淡淡道：“随你怎么以为。”
“哦。”不二眨眨眼睛，似是随意地靠在他肩上，抱怨：“最好下次不要穿这么昂贵的西装，太挺刮，靠得不舒服。”
“你很麻烦。”说归说，还是把外套卸下来。
不二把脸埋在他肩膀，咯咯笑起来。



 Chapter  7

不到一个月，菊丸的唱片销售量早就爬升至六位数，媒体曝光率也在圈内屈指可数。举办过一次小型歌迷会，现场两千名Fans全情投入，气氛高到极点。公司趁势推出相关周边，套照、钥匙圈、记事本、茶杯垫……所有日常能想到用到的小玩意都被印上菊丸的笑脸，或是特别邀请漫画家设计的Q版造型。
“是不是该给他放个假？”坐在手冢对面，不二问。
“第二张专辑的词曲情况如何？”
“做好三分之二了，会有所突破。”
“他还不能放假，除非开始录音。多少新人如流星一闪，然后悄无声息。”
“可怜的猫咪。”不二露出同情的表情。
“下午公司的慈善义演筹备会他出席么？”
“出席吧。早晨该是去录一档综艺节目，中午就能回来。”
正说到这里，只见小朋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前辈，菊丸出事了！”

手冢和不二赶去休息室，看见菊丸蜷在沙发一个角落，身上披着大石的外套，头发湿漉漉的。
“怎么回事？”手冢发问。
大石叹口气，道出缘由。
那档节目先前给出的梗概是：先接受专访，然后做几个小游戏。专访结束后，编导说游戏设在一个装饰成酒吧的密封摄影棚。
菊丸录节目时，大石被请去了咖啡厅等候。
“里面的情况我也是事后才知道。”大石脸上充满自责。
菊丸被告知要反绑在一张椅子上，然后一边自行挣脱一边在规定时间内回答主持人的提问，最后要在储物室里找到藏起来的女歌迷。
虽然先前的预审单上没有给出此项游戏，菊丸听着好玩，便答应了。
谁知节目录到一半，忽然警铃长鸣，然后看见储物室里冒出浓浓白烟，室内开始弥漫焦味，还有女孩的尖叫：“救命啊！着火了！”
工作人员全部抢出门外，也没有人理会菊丸和女歌迷。
菊丸又慌又急，努力挣脱绑住自己的绳子后，先去储物室救人。哪里料到门被锁上，拍了半天，才见女孩捂着手帕哭着跑出来。
后来才晓得这是节目的一部分，火灾的假象全是事先安排好的，室内有拍摄全过程的探头。女歌迷也是工作人员装扮的。
菊丸带着女孩想逃出摄影棚，发现大门也被锁上了，急得两人去找其它出口，女孩为求效果逼真，在屋里哭喊着乱窜，一不小心打翻桌上点燃的蜡烛台。
这下，弄假成真。
等到节目组的人冲进来救火，两人已经狼狈不堪。
“这是什么见鬼的节目？”小朋听完后跳起来。
“英二，……”不二坐到菊丸身边才发现，他身体微微发抖，脸上的惊恐也未褪尽。秋冬天气，本来就已经沁凉入体，被淋了水，又受到惊吓。
“你还好吧？”
“嗯。”菊丸勉强牵了牵嘴角。
“手冢，你怎么说？”不二抬眼望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凌厉。
“大石，你先送菊丸回去，下午的会他不用参加了。”手冢转而对小朋说，“立即和那家电视台联系，要求节目组销毁录像，并公开向菊丸道歉，赔偿事宜再议。在他们没有做到前，我们公司所有艺人拒绝上所有那家电视台的所有通告。”
“是。”小朋响亮地应道。
“所有艺人？手冢，……”菊丸不安地插话。
“这个不用你操心。”不二将食指竖在唇边，对他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可是，……”
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影响到其他人啊！拒绝上所有通告，虽然电视台不止一家，可这事非同小可。
“菊丸君放心好了，他们很快就会道歉的。要不然，歌迷也不会答应的。”小朋眯起眼睛，一脸狡黠。
“网站上发布的消息不要太过火。”手冢简直有读心术，“省得歌迷有什么过激行为。”
“是——”小朋偷偷吐舌头，退出去忙了。
不二替菊丸拉大衣时碰到他手臂，听见他“嘶”一声倒抽凉气。
“手臂怎么了？”大石紧张地抢过来。
撩起袖管查看，一大片淤青。
“可能是刚才撞的。”菊丸基本已经缓过来，脸上浮起委屈的神色，“痛！”
在公司，人人当他宝贝，猫咪猫咪叫得亲热。谁知跑出去录个节目却被如此折腾。若是被歌迷知道，还不心疼死？
大石愈加歉疚：“对不起，责任在我。”
“责任在公司。”手冢说，“抱歉，没有替你筛选好通告。”
“不是的不是的。”菊丸慌忙摆手。
不二笑：“他们爱道歉，就由着他们。”
“可……”
“把你带进娱乐圈，是要负责任的。”手冢一语中的。
先前始终坚强的菊丸，这下倒红了眼眶。

回到公寓，好好泡了个澡。
菊丸趴在沙发上看电视，大石帮他吹头发。
“舒服点了没有？”大石问。伤到的手臂刚才已经帮他擦过药酒。
“嗯。”菊丸被暖风吹得昏昏欲睡。
“别睡着了，会着凉的。”大石推他一把。
“大石，”菊丸叫他，“当时你知道我在火场里，有没有很着急？”
“当然。”
“那，有多着急呢？”
这问题古怪，大石抓不住重点。
“多着急？”
“门被打开后，我第一个看见的是你，真好。”菊丸也没有等他的答案，自顾自说下去。然后把头埋进在臂弯呵呵笑起来。
大石似乎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脸孔一热，不知该如何接口，便索性不做声。
电视里，一个当红艺人正在向记者抱怨说，公司只把他当赚钱的工具，圈内根本交不到真正的朋友。
“不对呵……完全不对。”菊丸认真地自言自语。
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歪歪脑袋，笑了。



 Chapter  8
．
两天后，那家电视台正式向菊丸道歉。AW施压是一个原因，歌迷自然是另一个原因。
菊丸的官网上发布消息没几个小时，电视台的电子邮箱几度瘫痪，全部是歌迷愤怒的声讨，论坛上更是刀光剑影。
偷拍的录影带被寄回公司，请他们自行处理。
“不如我们看一下？”不二一脸坏笑。
“不许不许！”菊丸抢过，抱在怀里。
“英二，乖～～让哥哥看看吧。”不二像召唤小狗似的跟他招手。
“不要！”这次立场坚定，完全不理会糖衣炮弹。
“大石，你想不想看？”无辜的人被拖进战场。
“大石才不像你！”菊丸噘嘴，“很丢脸的。”
“谁说的，英雄救美怎么会丢脸？”不二继续逗他。
“嗳……不二，算了。”大石笑。
“好吧，大石说算了那就算了。”
“大石对我最好！”菊丸跑过去抱他。
不二佯装难过：“英二真是没良心，谁劳心劳力为你写新歌？谁听你一遍一遍试唱？谁通宵达旦赶后期制作？原来‘最好’的那个人不是我呵？”
菊丸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讪讪道：“不是的……不二，你也很好，我的意思是……”
求助地望向大石，谁知身边的人神色还要不自然。
忽然意识到不二又给自己下套，菊丸开始叫嚣：“不二周助，你耍我？”
只见不二慢条斯理地“嘘”了声：“不要那么大声说话，会伤害你的声带。马上就要灌第二张唱片，千万保护好嗓子。”
菊丸那一拳无疑是打在了棉花上，眼睁睁地看着不二将话题偷换掉，又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容地离开。
“大石。”菊丸满脸疑惑，“你说，手冢跟不二相处那么久，怎么还没被他气死？”
大石忍俊不禁：“因为那个是手冢呀。”

半月后，AW旗下大多数艺人参加了文化部举办的慈善义演，为残障儿童募集善款。
菊丸在休息室里被记者团团围住。
“请问菊丸君是否会因为上次电视台的事故而减少或拒绝参加游戏类综艺节目？”
“不会啊，不过我会更加小心。”
“接下来有些什么安排？”
“我的工作重心将慢慢转移到新专辑的制作。”
“能不能透露一下新专辑的具体细节？”
菊丸笑得狡黠：“秘密。”
“那幕后人员还是原班么？”
“嗯。”这个朋香说过可以回答，“我们合作得很愉快，所以继续。”
零零散散问了些其它问题，忽然有个女记者递过话筒：
“菊丸君有女朋友吗？”
“没有呀。”这个问题不算新颖，他回答过数次。
“那除了家人，身边最亲近的人是谁呢？”
“大石吧。”不知不觉，走入了设好的圈套。
“有多亲近？”
纵使菊丸毫无心机，也觉得这问题奇怪，勉勉强强说：
“嗯……他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个经纪人而已。”
采访结束，菊丸也就没再多想。

第二天清早到公司，就被朋香叫住，塞给他一份报纸：
“你昨天说了什么了？”
菊丸仔细一看，很醒目的标题——菊丸英二坦言和经纪人关系暧昧
正文说大石在菊丸身边出现在各种公开场合，明眼人都能发现，他所做的早已逾越了一个经纪人的职责。然后把昨天采访的对话断章取义地描述了一遍。
菊丸立在原地，脑子“轰”得一下炸开了。
朋香苦笑：“要么就是没有一丁点儿绯闻，那么就来个那么轰动的。”
“怎么办？”菊丸颤声问。
“这真是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朋香倒宽慰他，“其实也没什么，现在小报的记者就喜欢挖这种东西，空穴来风胡编乱造。”
“我不知道她问的是那个意思。”
“当然不能让你知道，本来就想套你话。”朋香单手叉腰，“所以啊，我叫你不要总是有问必答。娱乐圈就是这样，言多必失。”
“那这个……”
“我会帮你在网站上应付歌迷，你自己呢，找个公开场合稍稍澄清一下。马上就过去了，每天都有新鲜的消息，今天有人自杀的话，谁还记得昨天有人裸奔呐。”
菊丸随口应了，思绪却一片混乱。
好像忽然间，很多事情都浮出水面，自己的世界开始复杂。
措手不及。

然后，是大石先开始不对劲。
原本两人形影不离，抬头不见低头见。自从菊丸开始筹备第二张专辑，穿梭于服装部，企划部和推广部，大石走开的时间越来越长，见了面，也只是淡淡招呼，尽量避免交谈。
往往，他把菊丸送回公寓，自己还要往外跑，到了深夜才回来。好几次菊丸忍不住敲他的房间门，都被“我想睡了”之类的原因拒之门外。
终于，菊丸在走廊把大石堵住。
“等等！”一把拦住这些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
“你干嘛躲着我？”
“没……没有啊。”避开询问的目光。
“撒谎。”菊丸开始冒火。
大石不响。
“因为那篇报导？”虽然两人并未谈及，但小朋势必是让大石知道了。
“英二，你是公众人物，凡事……”
“他们没有完全说错。”菊丸硬生生打断他。
大石愣在原地，好半天才艰涩地开口：“其实，你该去澄清一下。”
“澄清？”菊丸倒退一步，“澄清你为什么对我好？”
“因为我是你的经纪人，职责所在。”一狠心，清晰地说。
职责所在。
原来，只是，职责所在。
瞬间，菊丸的脸上闪过太多神色，震惊，失望，愤怒，伤心……然后，归于平静。
他微微低下头，几簇额发挡住了眼睛，嘴角缓缓勾起一丝自嘲的笑。
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轻轻的，慢慢的，精疲力竭：
“大石，你是笨蛋……”



 Chapter  9

“我可不可以暂时住到你那里？”
不二听见菊丸这么问时，滞了一下，然后点头：“当然，怎么了？”
“也没什么。”处得久了，不二那套打哈哈掩饰的本事菊丸全学会了，可惜并不纯熟，“只是想在录专辑之前好好练习，进棚之后会比较有效率。”
“也好。大石知道么？”
菊丸别过脸,冷冷：“管他什么事？”
“呵，这话新鲜，他是你经纪人兼室友，自然要知道。”不二笑。
“你一会儿要是看见他跟他说一声好吧？”菊丸草草交代。
不二盯着菊丸，心念飞转。
几天来，这对搭档的冷淡自己也是看到的，并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深蓝不会空到去浏览娱乐小报看八卦），就算是朋友，私事也不便过问。
“好。”不二应下。
大石得知，似乎松了口气的模样：“也好，那就麻烦不二你了。”
“没关系，反正他最近主要在公司，我可以载他过来。”
第一张唱片大卖，公司送了辆宝马给菊丸，拉风帅气，可惜名车无用武之地。自从大石领教过他脚踩油门横冲直撞的技术之后，便不再允许他坐在驾驶座上。那车，也被菊丸送给了姐姐。
因此他进进出出，并没有自己的坐骑，全由大石一手包办。

两天后，菊丸出席三得利一款新茶代言的新闻发布会。
他安静地坐在一边听公司老总宣传自家的品牌，等到人家走到面前才恍然意识到该起立接受聘书，握手，微笑。
明显的状态不佳。
菊丸对着麦克说准备好的发言，并回答记者提问。
对，马上就会拍广告。
是，是第一支。
酬劳不便透露。
可能吧，我服从公司安排。
不知道。
抱歉，我不清楚。
可能是因为习惯了菊丸接受采访时一贯的健谈，今天他突如其来的简洁让记者不太满意。
“今天怎么菊丸君的经纪人不在场？”离主题越来越远。
菊丸有两秒钟的沉默，然后说：“既然提到了，我想我必须澄清一下。大石君作为我的经纪人很称职，我们也是不错的朋友，但决不是有些人以为的暧昧关系。请大家不要胡乱猜测，更不要写些失实的报导造成我和他的困扰。就这些，谢谢。”
起立，鞠了一躬，便离开现场。
台下犹如炸开了锅。
“怎么搞的，还没问完就走了？”
“连菊丸都开始耍大牌。”
“艺人都一个德行，眼睛生到头顶。”
…… ……
菊丸钻进车里，立即塞上耳线听音乐。
大石从后镜看他闭上眼睛不言不语，清雅的脸上渐渐浮起痛苦的神色。
或者，这决定真的错了？否则为何连共处时周遭的空气都压抑不堪？
可是，的的确确是为了彼此好呵。
这几天回到公寓，冷冷清清的，颇不习惯。
往常，菊丸总是喜欢开着音响，将CD散在茶几上，没听几首便换掉一张。
往常，菊丸总是喜欢穿着睡衣满屋子转悠，哼些不知名的歌曲。
往常，菊丸总是喜欢拉着他打电玩，一玩游戏便亢奋得要命，手舞足蹈还嘟嘟囔囔。
往常，菊丸总是喜欢在他面前滔滔不绝，附上肢体语言，表情也生动无比。
你看，习惯就是这么可怕的东西。
习惯了，若想消灭，便如同从身上剜去些什么，连血连肉地疼。

这次的消息惊动了手冢。
菊丸被叫去他办公室，看见大石也在。
“为什么最近会有那么多负面新闻？”手冢指指面前电脑的液晶屏，他原本是想上娱乐网站查看即将举行的音乐颁奖大赏的细节，谁知却意外发现大堆关于菊丸的最新消息。
说他对记者态度冷淡，说他和经纪人关系忽然不合，说他最近状态欠佳，说他指责记者报导失实。
菊丸垂手站在那里：“对不起。”
“希望你们两个不要把私人的情绪带到工作上。”手冢严肃道，“尤其是作为艺人，要力求把最完美一面呈现在公众面前。
“是……”
手冢说得全都没错，可菊丸觉得自己也没错呀。
那么，究竟是谁错了呢？


“被手冢训话了？”
晚饭时，不二问菊丸。
“诶，是我不对。”
“是不是因为最近行程排得太紧所以累了？”不二帮他舀汤，“你可以跟大石说。”
“嗯。”菊丸点点头。
真的不对劲了，很少看见那么安静的菊丸，用简单的音节说话，有时索性点头或是摇头完事。
“你在酝酿情绪么？”不二撑起下巴问。
“什么？”这话成功引起菊丸全部注意。
“下张专辑会有几首比较哀伤的歌曲，英二这样子，我会以为在调整状态哦。”
终于，菊丸笑了一下。
不二进卧室前，对他说：“我会睡得很晚，无聊的话过来敲门哦。”
菊丸怎会不知道朋友的苦心，感激地点头。
心情跌到谷底，偏偏那个最关键的人物，却撒手不管。总说是为自己好，可那种好，近乎武断。
大石，你这个胆小鬼！
晚上躺在床上，菊丸随便拣了张CD放点声音。不二对音乐的涉猎很广，房间里有各国歌手的专辑。
一个女声开始吟唱，中文歌？
菊丸完全听不懂她在唱什么，却惊讶于这个凛冽剔透的声音。像是钻石匕首，华丽矜贵，将深夜将房里的空气割得支离破碎。
安静的室内，只有这样一个声音弥漫，对目前的菊丸来说简直无法承受。
原来，音乐是让快乐的人更快乐，寂寞的人更寂寞。
他抱着被子去敲隔壁房门，不二似乎是预料到的表情。
“有话对我说么？”
菊丸看他正开着笔记本电脑改乐谱，摇了摇头：“一个人很闷而已。”
“那好，你先睡，我还有些工作。”不二重新座好，背对菊丸，“要是晚上睡相太差，我把你赶回去。”
菊丸吐吐舌头，躺下。
屋里只有写字台的灯亮着，还有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这样的气氛，让人安定。
望着不二的背影，菊丸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不是他呢？为什么喜欢的偏偏是大石？不二从来就是温言软语，音乐上是更是良师益友。不像大石，这个不许，那个不许，还要气自己。
“想什么？”听见菊丸轻微的叹息，不二问。
“我在想，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宁可喜欢你。”毫无防备的，菊丸脱口而出。
不二悠悠转过身来，脸上挂着招牌微笑，眼里满是促狭。他走到床边，凑过去：“那么……英二要不要试一下？”
菊丸“噌”地将薄被拉过头，声音从被窝里传来：“不要！坚决不要！”
这下轮到不二疑惑，他拍拍被子：“咦？”
菊丸坐起来，表情煞是认真：“手冢会杀了我。”
不二没料到他有此一言，顿时哭笑不得。
调侃的本事还在，是不是说明这个快要郁闷死的小孩尚有自救的能力？



 Chapter  10

新一季的时尚杂志邀请菊丸做封面。
摄影师是熟人，公司推出的明星套照都出自他之手。天生的职业敏感让他很快发现菊丸的变化。
“瞧瞧这眼神……”他对负责补妆的龙崎慨叹。
原本，菊丸最适合动态取相，姿势表情天然去雕饰，尤其是特写时，那双灵动清澈的眼睛几乎一望到底。
今天的镜头里，往日的张扬敛尽，他乖巧地做着要求的动作，摄影师调整焦距的时间稍长，他便开始恍惚，笑也笑得淡淡倦倦。眼神里多了些内容，说不清，道不明，游离于忧郁和迷惘之间，却真真实实让镜头捕捉下来。
“真叫人惊艳。”摄影师一边暗快门一边啧啧，“这表情能叫多少女孩疯狂。”
龙崎笑：“留几张给我们上传到他的主页。”
“好。”
大石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布景前的男子。脑中浮现的，皆是第一次引他来拍照的情景。
菊丸新奇地到处看看摸摸，问东问西，兴起时还对着镜头扮鬼脸。
“大石，拍照好闷啊，你陪我说话。”
“大石，我口渴……喝可乐好不好？”
“大石，我跟你一起拍吧，来呀来呀。”
“大石，……”
“大石，……”
回忆就这么一股脑儿地涌上来，完全不理会已经不堪重负的思维。没想到，就这么日积月累，菊丸英二已经占满他的心房。
心如刀割。

下午驱车赶赴广告拍摄现场。
寒风瑟瑟的天气，为了要遵循“清纯清爽”的广告定位，菊丸不得不按照要求换上亚麻的单衣单裤，在人工搭出来的海滩上踩着浪花迎风奔跑，然后惬意地将罐子里的饮料喝尽。
“这样不行，那么冷的天怎么能完全没有保暖措施？”大石意欲和拍摄方交涉。
“没关系。”菊丸拉住他，“我照做就是，否则，不知道明天又闹出什么新闻。”
非常非常理智的口吻，理智得让人心疼。
刚开始，我们都是横冲直撞的孩子，跌倒了有人扶，撞伤了有人医，闯祸了自有人原谅。可忽然会有一天，不再有人理会你，还等着揪你的错。要等被撞到了伤到了受责罚了才明白，原来我犯错了。
坚强就是这么炼成的，理智就是这么产生的。
代价太大。
菊丸表现得很好，收工时众人交口称赞。
他冻得脸色苍白，嘴唇几乎有些发青，坐到车里都还在打冷战。
“英二，……”大石实在看不下去，很努力才克制住想要抱他的冲动。
“我想回家，我想看看爸爸妈妈。”菊丸缩进厚厚的大衣，闭上眼睛说。
“好，我会和不二说。”大石调转车头。

夜幕下，菊丸站在家门口，有些发怔。
自从搬出去后，回来探望家人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时候只能打个电话，实在因为太忙碌。
推门进去，父母正吃着晚饭，看见他一脸惊喜。
“呀，英二回来了！怎么不事先打个电话告诉我们呢？”母亲迎上来。
霎时，这些天来受到的委屈一齐涌上心头，菊丸扑到母亲怀里失声痛哭，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长。
这下把二老吓坏了。
“怎么了怎么了？”母亲摸着他的头，焦急地问。父亲拍着他的背。
“没事。”菊丸放开母亲，吸吸鼻子，“只是很想你们。”
“傻孩子。”母亲替他擦眼泪，“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小男孩。”
在父母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无论走得多远，长到多大，你永远是他们当年抱在怀里的宝贝。
“好了好了，过来吃饭。”父亲拉过他坐下。
“嗯！”
吃饭时，母亲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大哥升职了，二哥交了新女朋友，大姐明年打算结婚，二姐正在考驾照。
菊丸听着，觉得好像一切又都回到了从前。
父亲问起他的近况。
“我很好。”菊丸笑笑。
“总能在电视上看到你，邻居都羡慕我们有这么个出色的儿子呢。”父亲很骄傲。
“一定吃苦了吧，看看，都瘦了一大圈。”母亲抚上他的脸颊。
“不苦，就是有点累。”
“我们不在你身边，自己要当心啊。有空呢，就常常回来。”母亲殷殷叮嘱，“累的话就歇歇，大不了咱们不当明星嘛。”
“爸爸妈妈也要保重身体。”菊丸道。
“真是懂事了。”父亲笑，“原本你妈这么唠叨，你一定要抱怨了。”
“有么？”菊丸莞尔。
“看，自己都不肯承认了。”母亲亲昵地捏他的鼻子。

在家里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大石来接他去公司。
两人还是一路无语。
昨晚，大石整夜辗转反侧，东想西想，终于敌不过自己的真心，决定缴械投降。
地下车库里，大石将车驶到自己的车位。
“英二，对不起。”
菊丸正打算开门的动作停止：“对不起什么？”
“上次的话，我收回。”
菊丸不搭腔。
“我承认自己确实有些怯懦了。你站在风口浪尖，如果事情闹大，舆论的压力无法想象。不能因为感情的事毁了你的前途。”
“那现在呢？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已经想好了，也准备好了。”
菊丸斜眼看他：“大石，你把我当女人哄？想逃了，就拿话伤我；想通了，又过来安慰几句。”
开门，下车：“太迟了。”
大石如遭雷击，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跌进冰窖，从里冷到外。
半晌，重重伏在方向盘上，汽车发出尖锐的鸣声，响彻整个停车场。
直到管理人员来敲他的车窗：“先生！先生！”
这才失魂落魄地走出来，锁上车。
一转身，发现菊丸站在不远处，怜悯地望着他。
“你现在明白我当时的感受了吧？”
“对不起，……”嘴唇都在哆嗦。
“大石，你是笨蛋。可我偏喜欢你这个笨蛋……”
大石猛然抬头，从大悲到大喜转换得太快，一时难以反应。
下一秒重重把菊丸抱在怀里，搂得很紧很紧：“英二，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菊丸双手勾住他脖子，忿忿：“还有下次，看你还那么走运！”
回来了，一切都回来了，以更汹涌的姿态。



 Chapter  11

年底是各大音乐颁奖典礼的高峰时期，菊丸收获颇丰。
最具潜质新人，最畅销专辑和最受欢迎单曲这三项比较有份量，其余还有些奇奇怪怪名目的奖项，也尽入囊中。
“本来想让他开始录音的，谁知最近通告还是那么多。”不二随手翻着杂志，对大石抱怨。
“我会尽快排好下月日程表，争取月底进棚吧。”大石说。
不二点头，然后问：“怎么，你们雨过天晴了？”
大石笑得一脸幸福。
“这条路不好走，可要是你们两个的话，我信。”
“谢谢。”
“我看你这次是真下决心了？”
“嗯。”大石肃容。
或者，那份周全被理解成了优柔寡断。可试问，谁的感情路是能轻易选择的？尤其是，那个选择关系到自己最在乎的人。
一旦坚定了，便全情投入。
正说着话，菊丸跑进来。
“不二不二，今天的娱乐早报上有你的照片。”
“呃？”
找到那一页，果然。可是因为偷拍，而且距离比较远，照片模糊。报导也只是猜测，那很有可能就是深蓝本人。
“有些得寸进尺呵。”不二合上报纸。
“你放心，要是被问到，我会否认的。”菊丸知道他不愿曝光。
不二笑：“也好，让你还了我一个人情。”
“我哪里欠你人情？”菊丸不服。
“你把我家当避风港，说来便来，说走便走，是不是欠下一个大大的人情？”不二慢条斯理地解释。
菊丸语塞，比划了半天说不出话。
“快些讨好我，否则以后看谁收留你。”不二自己才是得寸进尺的人。
“收留？我又不是小猫小狗的。”菊丸跳起来。
“也是，小猫小狗哪有英二这么麻烦的。”
“你你你……”菊丸气死了，一把拽过大石，“你说，我是不是很麻烦？”
“别问大石这么尴尬的问题。”不二挡驾，“他不晓得该维护你好，还是维护真理好。”
估计再没有人灭火这只猫咪要爆炸了，大石无可奈何地拉他到身边，附耳说了些什么，马上看见那人儿眉开眼笑。
“看来大石是放弃真理了。”不二眯着眼睛坏笑。
“哼。”心情大好的人摆出“不和你计较”的表情。
大石被唤出去，不二看他带上门，问菊丸：
“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坐到他对面。
“英二有没有后悔踏进这个是非之地？”
菊丸垂下眼帘，沉默了几秒，清晰地回答：“没有。”
“没有……么？即使经过那么多事？”
“其实，有时也会觉得很难过，生活没有以前那么单纯了。回家看爸爸妈妈，也会忽然很想回到过去的日子。”菊丸趴在桌子上说，“可是，不后悔。认识手冢，认识不二你，认识大石，还有那么多喜欢我的歌迷，我觉得值得。”
不二唇畔泛起微笑。他最是喜欢这样的菊丸，一如当初在AW大堂见到的那个阳光少年。
忽然，菊丸开始哼唱即将要录制的新歌，还是深蓝的风格，流畅婉约。
“我最喜欢这首，做主打好吧？”问他的监制。
“《永不永不说再见》吗？也好。”不二应允。
“永不永不说再见，可能么？”菊丸轻轻问。
“问烟烟。”
“嘁。”菊丸不屑，“她怎么会知道，也不过是个写一点算一点的人罢了。”
“英二有没有兴趣参与第二张专辑的幕后制作？”不二问。
“我？”菊丸坐直身子，“可以吗？”
“当然，我会教你。”不二说，“这样的话，将来若真的在台前倦了，也好留在幕后。”
“好的好的！”菊丸兴趣盎然。

不二到家后，就接到姐姐的电话。
“我在报纸上看见你。”由美子的声音优雅依旧。
“姐姐也会看那东西？”不二抱着电话为自己煮咖啡。
“是用来垫沙发时偶然翻到。”
“那不是我。”抵赖。
“不是你，是深蓝。”
不二笑，姐姐终究是姐姐，那几岁可不是白长的。
“周助，爸爸知道会生气。”
不二举起的咖啡杯顿了一顿，淡淡：“我已经让他生过气。”
“你答应不曝光的。”
“这次是我不小心，可看起来没有太严重。”
“昨天接到爸爸电话，他要我提醒你，约定的时间快到了。”由美子缓缓说。
“我记得。”不二抿一口咖啡。
“那么……”
“反悔了……怎么办呢？”
电话那头寂静无声。
“姐姐，我喜欢现在的生活。”
由美子的笑声传来：“我早该猜到的。可当初是你和爸爸约定的哦，而且，还信誓旦旦。”
不二将杯中的黑色液体搅出一个个漩涡：“因为很多事情不在预料，……”
“哦？”职业敏感，由美子听出了端倪，“你有必须留下的理由了？”
“嗯。”
“周助，你说爸爸会答应吗？”
“不会。”很肯定。
“呵呵，裕太还有半年就要完成学业了，爸爸希望你先过去，然后是他。”
“大概，我又要让他失望了。”不二的语气并无波澜。
“那么，六年前的事要重演了。”由美子感慨，“看看我能怎么帮你。”
“我知道姐姐最疼我。”
“嗳，爸爸强硬起来你也是知道的。”
“目前……只能这样了。”不二的语气转而轻松起来，“不和姐姐多说了，要收费的呢。”
由美子是心理医生，和病人谈话按时计费。
“那么，我会再和你联络。”
两人同时收线。
不二靠在沙发上，一抹愁云笼上眉梢。
时间过得真快，那个约定……自己几乎要忘记了呢。

第二天上午，不二去找手冢。
“我打算，让英二涉足幕后。”
“征求我的意见？”手冢望着他。
“不。”不二笑得灿烂，“我决定了，只是跟你说一声。”
手冢冷峻的表情几乎有些挂不住，眼前这个人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既然你决定了，那就这样吧。”
工作上，两人向来独立。你有你的世界，我有我的世界，只是私下共处时，仅有一个世界。
“手冢，那两个人的事你怎么看？”
“什么事？”
“你知道的。”不二才不理会他含糊其词，“虽然坐在这个位置，底下的事你知道得一清二楚。”
“如果是赞美的话，我接受。”手冢稳稳答道。
不二好气好笑。
“感情的事，自己觉得好，那便是好了。”
手冢的答案，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手冢，我快要生日了。”
这话题突兀。
“我知道，还有两个多月。”
“我和父亲曾经有过约定，这个生日之后，便要回他的公司打理业务。”
“约定？”手冢皱眉。
“当初父亲就不赞成我做这份工作，花了不少心思才让他稍作让步，说好明年生日过完就去中国帮他。”
“去中国？你从来没有提起。”
不二笑笑：“我总觉得时间尚早。”
手冢沉吟片刻：“我以前说过，你最好不要有跳槽的念头。”
“嗯？”不二抬眼看他。
“我说，不行。”清晰，坚定。
不二缓缓牵起嘴角，眉眼间尽是温柔和喜悦，他慢慢道：“手冢，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 Chapter  12

菊丸开始新专辑录音后，不见清闲，反而愈加忙碌起来。因为参与幕后制作，很多事情都要从头学起。
这样一来，进度渐缓。
“没有关系么？”大石问手冢。这不是自己录音玩，档期、费用等等因素皆要纳入考虑。
“目前的速度尚可，让不二慢慢教他好了。”手冢淡淡道。
大石露出一个了解的微笑。菊丸就是那样的人，无论做了什么，都能轻易得到别人体谅和包容。即使因为任性犯点错误，公司里的同事也就嘴上训几句，不消片刻又跟他嘻嘻哈哈。不晓得这是不是成为偶像的先决条件，让人喜欢到近乎纵容。
圣诞夜公司有PARTY，大家玩闹到深夜十一点。因为明天还要工作，不得不散场。可大多数人接下来还有活动。
“我和樱乃去中心广场购物，先走了哦！”朋香挽着好友跟大家道别。
“BYE－BYE。”在里屋换衣服的菊丸听见，探出半个身子招手。
这下，两个女孩都满脸黑线地定在原地。
菊丸穿得非常夸张，除了厚厚的羽绒服，绒线帽拉到了眉毛，围巾掩到了鼻子，活像刚从爱斯基摩游玩回来。
“菊丸君，你打算这么出去？”义不容辞的，作为他整体形象设计的龙崎樱乃发话。
“是啊是啊。”包得太多，连点头都困难。
“天，你有点偶像的自觉好不好？”朋香痛苦地揉着太阳穴。
菊丸对于穿着丝毫不挑剔，甚至到了给什么穿什么的地步。平时做通告，会有赞助商提供服装，拍广告，会有广告商送衣服，作为公司艺人出席公益活动，还会有一拔工作人员帮他打理。
事事包办的直接后果便是，菊丸在镜头背后总是牛仔裤和宽大的粗绒线衣打天下。
“如果被歌迷或记者认出来，你肯定形象全无。”朋香进一步提点。
菊丸把围巾取下来方便自己说话：“我就是不要他们认出来啊！”
出名后，彻底丧失逛街的权利。
“可是英二，”不二笑眯眯地开口，“你穿得那么显眼，谁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的吧？”
直击要害。
菊丸的表情立即垮台：“我真的很想出去逛逛啊。”
“你要什么，我们替你买就是了。”樱乃不忍，安慰他。
“我想要整条大街，怎么办？”菊丸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那就去做小泉纯一郎的女婿。”朋香伶牙俐齿，拉过好友就走，“快点啦，否则圣诞礼物要分光了。”
气得菊丸哇哇大叫。
“英二是想要任天堂新出的一款电玩吧？”大石最是清楚。
“嗯。”使劲点头，表示迫切想要。
“那就去我家吧。”不二慢条斯理地说。
“咦？”菊丸盯着他。
“我家有烟囱，圣诞老人才好爬进来呀。”不二的口气像哄小孩。
菊丸反诘：“你家的烟囱早就塞住了。”
这两人没有营养的对白使得手冢在心里叹气，忍不住插话：“不二的弟弟也喜欢收集电玩，所以他一定已经买了。”
“不二，你还有个弟弟啊？”菊丸的注意力被分散大半。
“嗯，在国外读书。”不二笑得浅浅淡淡。
“真是个好哥哥，还帮他买电玩，……”果然人比人气死人，菊丸郁闷起来。
“先送给英二好了，反正他一时半会儿也会不了国。”
“真的吗？”一副《贫穷贵公子》里太郎看见食物的振奋表情。
“真的真的。”不二转身建议大石和手冢，“圣诞夜哪有落单的，不如一起来我家。”
“好，快点走吧。”菊丸推大石一把。
“明天还要工作。”手冢语气平直。
“我家睡四个人的地方还是有的。”不二说。
“对啊，大不了我再和不二挤一张床。”菊丸的话就这么随随便便蹦了出来。
这下明白什么叫祸从口出。大石的脸色顿时冷了冷，手冢微微皱起了眉头。
“嘿嘿……”菊丸干笑，望向不二求助。
可惜那个笑得犹如天使的人没有丝毫解围的意思，反而往火星子里添把柴：“也好，英二晚上很乖呢。”
菊丸几乎吐血，他颇为尴尬地对大石解释：“大石，其实……”
“走吧。”最先行动的居然是手冢，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拉过不二的手朝停车场走。
被牵着的人转头对菊丸眨眨眼，表示“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真真择友不甚，菊丸偷偷去瞄大石：“不是他说的那样啦，……”
大石噗哧笑出声。
“喂，你没生气啊？”菊丸恼，害自己白紧张一把。
大石揽过他：“乍一听确实不舒服。可那个是不二呵，是不二的话，怎么会是你呢？”
这话有语病，可菊丸听懂了：“是不二话，偏只能是手冢吗？”
大石嘴角的笑意勾得更深，不答。
“切，小看我。”菊丸闹腾起来。
“不是小看，而是看准了。”大石替他把围巾围好，动作细致温柔。
菊丸有几分失神地望着眼前的脸孔，胸腔里涌动着一波一波的暖意，涨得满满。
看准了……么？恼他的笃然，又爱煞了他的坦然不疑。
嗳，看来，是菊丸的话，就只能是大石了。




 Chapter  13

到不二的家，菊丸熟门熟路地换鞋，挂外套。
“我去煮咖啡，有意见吗？”不二问。
“深更半夜喝咖啡？”菊丸傻眼，可等了半天没有人声援，立即改口，“好耶，我最喜欢不二的咖啡了。”
见风使舵的家伙。
不消片刻，室内便满是纯厚的香气，熏人欲醉。
不二端出来，放在茶几上。
“咦，什么时候多了把小提琴？”菊丸指指放在钢琴边的黑盒子。
“前几天整理储藏室找出来的，很久不拉了。”
菊丸打开琴盖，将琴放在左肩的锁骨，拉弦轴对准喉正中，腮与下颚轻轻放在腮托上，左手同时上位。光这个姿势就叫不二小小意外：“英二学过？”
菊丸嘻嘻一笑，持弓的右手提起，在弦与弓接触的刹那，婉转的声音响起。
一小段过后，发现自己成为其余三人目光焦点。
“居然还留着这手？”大石惊喜。
“很早以前学的。”菊丸有些不好意思，“小时候特别调皮，我妈妈听说学乐器能让孩子静下来，就死拖活拽把我揪去学音乐校。”
荒废时日已久，可基本功仍在。
“难怪英二对乐谱反应极快。”不二说。
“这样，在新专辑里录一段琴。”手冢提议。
“不行不行。”菊丸连连摆手，“我几乎已经拉不出完整的曲子了。”
“练一首就行。”不二相当赞同手冢的话，“到时候举办演唱会歌迷会什么的，也好多个噱头。”
“对啊，这样很有新鲜感。”大石接腔。
“练一首啊……”菊丸还是犹犹豫豫，“哪一首？”
“第二主打曲好了。”不二坐到钢琴前，打开琴盖，“谱子你已经烂熟于心了，我们合作试试看。”
钢琴先起音，小提琴跟上。
开始几遍疙疙瘩瘩，而后越来越顺利。
时间便在音乐和咖啡中静静流淌，已是凌晨，大石和手冢惬意地靠在沙发上，聆听这难得的合奏。
岂止是听觉上的享受。
不二和菊丸各有各的漂亮，凑在一起谁都不会抢了谁的风头。前者美在静雅，暗香涌动，连绵不绝；后者美在灵动，喜怒哀乐，皆是风情。
旋律在某一时刻嘎然而止。
“你看，不是很好吗？”不二抬头对立在身边的菊丸道。
“嗯。”菊丸意犹未尽，“我也觉得不错耶。”
两人恍然惊觉把另外两人晾在一边太久了。
“呀，真是抱歉。”不二坐过去，“工作第一，是不是，手冢？”
“很不错。”手冢给出评价。
“我看英二都快把来这里的目的给忘记了。”大石笑着说。
“说谁我忘记了？”菊丸蹭到不二身旁：“不二，是不是到了送礼物的时间了？”
不二从柜子里拿出盒子，递给他：“要不要先玩一下？”
“要！”菊丸两眼放光，然后拖过大石，“大石大石，我们玩双打。”
按照惯例，有求必应。
手冢和不二便去了书房。
“看来今天不用准备床铺了。手冢，不如考虑明天放我们假吧？”不二歪着脑袋，给出自认为英明无比的建议。
“不行。”遭到一口回绝。
“嗳，还是那么公私分明。”不二似是很惋惜地叹气。
“你父亲那边的事怎样了？”毫无征兆地，手冢提起这个话题。
不二脸上的微笑渐渐敛去：“有一点点棘手，不过，总是有办法的吧。”
“那你弟弟呢？”
“他还有半年就从MIT毕业了，爸爸想我先过去熟悉业务，然后裕太过来帮我。他就可以安享晚年。”不二抬头冲他弯了弯眼睛，“手冢还不知道吧，我也是读商科的呢。爸爸早就规划好了的。”
“究竟，有多少事我还不知道？”手冢的声音微有愠意。
认识那么久，最近才发现还是错过了眼前这个人的很多故事。原本以为，自己了解得很多也很深了，可到头来，还是如同站在局外。
“你生气？”不二试探着。
“说不说是你的权利。”手冢冷冷回答。
“果然是生气了。”不二微笑趴在写字台上望着他，“那些事，我自己都不怎么想起。想到了，便觉得好像无论是怎样的故事，结局早就等在眼前，这样会很不快乐呢。”
手冢，不二周助这些年来很快乐。而快乐是自己给的。
“至于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不二垂下眼睛思考了片刻，“倒确实还有一件事，可那件事，我自己都不是很确定。”
“什么？”
“究竟，有多喜欢你？”轻轻的说出来，生怕惊扰了什么。
喜欢，是很早就知道了的，久到无法追溯。
那么究竟，有多喜欢？
缱绻的，眷恋的，知己的，暧昧的，……这林林总总的感觉能叠加出一个答案么？
手冢的眸子专注地凝视着不二，如一泓潭，深幽沉静，缓缓包容一切。然后，微蹙的眉峰疏散开来，端正的嘴角渐渐绽出一个细致得不可思议的笑，很浅很淡，蜻蜓点水一般，却仿佛冰破雪融，寒意尽散。
“这个的话……我知道。”
“你知道？”不二坐直了身体。
“嗯。”手冢仅仅应了声，没有多话。
或者，本来是不知道的，只是当亲耳听见他那么问了，当那个意识变成语言，一切就无比清晰起来。
这个问题太重了，问出口，方觉沉甸甸。
这个答案太长了，想回答，却千头万绪。
书房里很安静，可周围流转的空气却应景般地酝酿着什么。
“我也知道了。”不二轻笑起来，“终于，知道了呵。”
这时，听见菊丸在客厅嚷嚷：“不二，肚子好饿啊，有没有东西吃？”
“来了。”应他。
“出去吧。”不二站起来，伸手给他。
“好。”手冢自自然然地握住。
这次，十指相扣。



 Chapter  14

元旦之后，菊丸的专辑制作进入冲刺阶段，混音润色，然后便等着把母带送去拷贝。
不二和树在这期间抵达东京。
“爸爸来了，晚上为他洗尘。”由美子在电话里这么对弟弟说。
“好，我会准时到。”
在父亲暂住的宾馆所属餐厅，父子两见了面。
“爸爸该早些告诉我们要来，也好去机场接您。”不二道。
“这点小事，没关系。”不二和树笑笑，“你们都有工作。”
提到工作，不二心中一凛。
父亲在接下来的闲聊中说到裕太的美国的情况，还说母亲和朋友去欧洲游玩因此这次没有同行。
关于当初的那个约定，他只字不提。
“不如爸爸住来我这里？”不二建议。
“不用了，这边公司还有些事要处理，宾馆的话进进出出方便。”
三年前，不二和树将公司总部移师上海，致力于开拓中国市场。而日本本部经过早先数十年的经营，早已成为首屈一指的企业。
晚餐到尾声的时候，不二和树忽然问女儿：“由美子，要不要随我去中国看看？”
“旅游的话当然好。”
“索性在那里嫁人。”父亲打趣，“中国很多出色的年轻人呵。”
“爸！”由美子嗔道，“您就这么急着赶我出门？”
不二笑起来：“姐姐眼界高，要慢慢挑。”
“周助。”不二和树转向儿子，笑容敛上几分，“听由美子说，你不愿去中国？”
“是的，我并不想离开这里。”不二正色道。
“也不愿接手公司？”并没有逼问的气势，如同征询。
“是的，我很抱歉。”不二如实做答。
“违背诺言的话……该给你什么惩罚呢？”不二和树半真半假地问，笑容依旧淡淡，似乎这并非什么大不了的状况，只是茶余饭后多一个话题罢了。
在不二的记忆里，从小到大，父亲没有对自己板过脸，始终和颜悦色。失望也好，欣喜也罢，那一脸的云淡风清最叫人琢磨不透。
对于父亲的打算，他心中无底。
“爸爸，……”还想说些什么。
“周助，你坚持是吗？”
顿了两秒，不二缓缓点头：“是。”
“那样的话……我知道了。”
这个话题就此结束。
父亲的反应在不二的预料之内，可真的看见了，仍旧一阵阵不安。
明明了解不会这么简单结束，又对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毫无把握。也只有生他养他的父亲才会给他这样的压迫感。

一星期之后，菊丸第二张专辑的巡回宣传开始了。
用当事人的话来说，他又将投身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发布首张专辑时媒体的狂轰乱炸以及行程表上密密麻麻的安排尤在眼前。
“有必要摆出那么视死如归的表情么？”大石看着整装待发的菊丸，好气又好笑。今天是宣传计划中第一场电视访问。
“我在背小朋给的大纲啊。”菊丸叹气，“省得过会儿又说错话。”
“看来英二是真的小心谨慎了不少。”大石道。
“为什么娱乐圈总是说得多错得多呢？又不许人家沉默，否则便说端架子耍大牌。可有些问题真的太叫人生气。”
菊丸正感慨着，朋香一路小跑进休息室。
“访问取消了。”气喘吁吁。
“呃？”大石一愣。
“刚才电视台来电话说，菊丸的访问取消了。”朋香皱眉重复。
“照理说现在正是抢着要做英二专访的时候啊？”大石疑惑，“说原因了么？”
“没有。”朋香摇头，“还有更奇怪的……”
“什么什么？”菊丸倒是置身事外的模样，只是好奇而已。
“走，去总裁那里。”朋香拉着他快步走到手冢办公室。
“今天一早，各大媒体都打来电话，表示取消了一切有关菊丸的访问，电台电视台还将我们送去的DEMO和MV全都退了回来。”事态严重，朋香必须知会手冢。
“不是吧？”菊丸做了个要晕倒的姿势，笑，“我没有得罪他们啊。”
“这事情突然，又莫名其妙的。”大石完全理不出头绪，问手冢，“你怎么看？”
手冢蹙眉，只交代了一句：“这事暂时不要让不二知道。”
“什么不要我知道？”
说曹操，曹操到。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晓得该不该开口。
“嗳。”不二夸张地叹气，“都已经开始合伙瞒着我了呢，真不够朋友。”
“朋香，你先出去忙吧，继续联络那些媒体然后给我消息。”
手冢把小阪田支出去。
“怎么了？”
手冢思索片刻，回答：“菊丸，遭到媒体封杀。”
不二脸色顿变，单手撑着额头，神情似乎隐着说不出懊丧。
这反应让大石和菊丸意外。
“不二。”菊丸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不二扬脸露出一个疏散倦怠的笑，算是回答。
“手冢，你也想到了吧？是我父亲。”轻声说。
不二和树的企业是日本各大媒体最大的赞助商之一，只要稍稍施加压力，封杀一个小小明星易如反掌。
父亲最是了解儿子的软肋，这一下，不二完全置身进退两难的境地。
不再劝说，不再责怪，只是让你知道，因为你的任性，牵连身边的朋友。
“你不要胡思乱想。”手冢些许担忧地望着他。
不二摇头：“这是事实呵，手冢。”
“你们能不能让我稍微了解一下目前的状况？”菊丸忍不住插话，他实在听得一头雾水。
“英二，来。”不二拉他到身边坐下，把自己和父亲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原本他是不打算告诉菊丸和大石的，可现在他们已经被卷了进来，再隐瞒，便过分了。
两人静静听完故事始末，大石先开口：“你觉得是你父亲拿这件事给你压力？”
不二苦笑，点头。
这何止是压力，一招便致命。
“还有我。”手冢忽然说，“前几天接到你父亲的电话了，他希望我劝你离职或是索性解雇。”
“你没有告诉我？”不二诧异。
“小事情，拒绝就是。”手冢轻描淡写。
“那个……”始终沉默的菊丸发问，“是不是从今天起我就不用赶通告了？”
大石语塞，不晓得如何回答。
“是不是从今天起我就不用进出各家电台电视台了？”继续问。
“那是不是从今天起也不会有记者拍我的照片写我的报导了？”怎么没人说话？
“菊丸！”手冢欲制止他说下去，生怕增添不二的内疚。
只见菊丸若有所思的神情忽然变成兴奋，拊掌道：“那样的话真是太好了！”
“咦？”三人都一脸匪夷所思。
“我既可以出专辑，又可以不必理会媒体，这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啊！”看他的手舞足蹈的模样，确实不像开玩笑。
不二露出败给你了的表情，柔声道：“如果这是英二安慰我的方式，那么谢谢。”
“我是实话实说啊！”菊丸眨眨眼。
“不二。”他冷不防严肃起来，“你最好不要有逃跑的念头哦。如果让我知道你打算离开我们，那我才会真的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
“我同意。”大石接过话，“既然坚持了，就要坚持下去。”
不二心中一阵暖意：“可是英二的宣传……”
菊丸新专辑即将推出，媒体宣传无疑是极为重要的一个环节。如果电台不播，电视不放，没有专访，没有报导，就这么悄悄把CD摆上货架，谁知道？
“这种事情交给手冢伤脑筋就好。”菊丸揶揄。
“嗯。”手冢居然应了，稳稳答道，“办法，总是有的。”
“况且，”菊丸微扬下巴，倨傲地宣称，“不需要宣传我的专辑照样可以卖得很好呀！”
“凭什么如此自信？”大石侧目。
“就凭制作是深蓝，而歌手是菊丸英二。”菊丸答得滴水不漏。
不二笑着揽住他的肩膀，暗叹，幸好是这样的菊丸。



 Chapter  15

手冢的方案立即出台。
即使传统媒体全部被封锁，有一个宣传途径是无论如何无法封杀的——网络。
菊丸的官方主页增加了一个服务器，为了可能到来的点击率高峰。新专辑的主打歌曲试听是惯例，并且安排了MV的在线观看，还首次发布菊丸录音时的花絮视频。
推广部通过GOOGLE搜索出许许多多歌迷自己建的菊丸个站论坛，以官网为中心，把点连成线，把线结成网，消息迅速传开。
属下十辆宣传车，周身的液晶屏不间断播放菊丸的MV，穿梭于大街小巷。
几个主要城市市中心的电子看板的黄金时段全部被AW租下，发布即时签售信息。
朋香建议菊丸同当初推出单曲时一样，举行校园的小型巡回演唱会，与歌迷亲密接触。而向来和AW有良好合作关系的大型音像店也提供场地签售。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你们欺骗我的感情……”坐在车里赶往下一个签售地点的菊丸哭诉，“我还以为就此清闲。”
“英二以为坐在家里睡个懒觉，专辑就能卖到五六位数？”大石笑着反问。
通告专访确实不用赶了，可歌迷如果无法在电视上看见你，那么就走到他们身边去。
菊丸用鼻子出声，发了个表示不满的单音节。
其实专辑上架第一天，推广部尤其紧张。毕竟，面对这样的情况是第一次，而这样的宣传手段也不知能否见效。
出发去首场签售前，龙崎问大石：“菊丸君压力很大吧？”
“他么？他不怕压力，越关注自己越如鱼得水。”了如指掌。
“也就是自我陶醉型。”朋香插进来，笑。
菊丸趁红灯的空挡拿出照片在上面签名，稍后会作为礼物送出。
“大石，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个不安分的人，签完大名还要在一旁画鬼脸。
“什么？”
菊丸收好照片：“总觉得，不二的爸爸不是坏人。”
“哦？”大石露出微笑，看他一眼。
“我知道被封杀是因为他，也知道不二现在那么为难还是因为他，可……”菊丸忽然觉得自己的话逻辑上说不过去，塞在那里。
“可还是觉得他不坏是吧？”大石接下去。
“嗯。”菊丸重重点头，“他是不二的爸爸呵！能生出这么个儿子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
总算找到些理由。
“就好像，我爸爸妈妈都是很好的人一样！”补充的时候已然露出得意的神情。
大石忍俊不禁，这家伙，无论何时都不忘记夸夸自己。
菊丸捶他：“我很认真地在跟你探讨耶！”
“我同意。”连忙敛住笑，“这样的话，英二，我们可以试试再做些什么。”
望着大石若有所思的侧脸，菊丸的好奇心指数狂飙上升。

手冢并未料到，不二的父亲会约他见面。
离AW不远的咖啡厅，不二和树先到了。手冢进门时惊讶地发现，他选的那个靠墙临窗的位置亦是不二最喜欢的。
问好，就座。
“上次打电话给手冢君就很冒昧，这次更是。”冬日的阳光斜斜投到桌子上，光影斑驳。不二和树的语气也温和。
“不，这没什么。”手冢欠了欠身，“反倒知道伯父来日本，作为不二的朋友，我们该去拜访您的。”
不二和树淡淡一笑：“首先，我很抱歉。原本，有关周助的去留该是我们的家务事，可还是牵扯到了你的公司和艺人。”
手冢静静听着。
“周助的第一样乐器就是我买来送给他的，而后，小提琴，吉他，钢琴，一件件添置。他喜欢音乐，学得尤其快。”
手冢双手交握放在面前，换了个轻松的姿势。
“写词谱曲是他的嗜好，这我很早就知道，早先，也零零星星听过几首。”
“他极有才气。”手冢跟了一句。
不二和树点头：“如果不是有一次我发现他在商业上的天赋，或许，今天也不会这么逼着他。”
手冢眼睛亮了亮，居然可以在这里听见另一个他不知道的不二周助。
果然，不二和树缓缓往下讲：“他大一的那年暑假，是我们公司打算开拓海外市场的计划刚刚有些眉目的时候。我把成堆的资料数据往家里带，并要周助帮忙整理。谁知道一星期之后，那孩子交给我一份企划书，说是写着玩的。我看了之后惊讶极了，那是一份完整的零起点公司运营计划呵！”
唇边漾起微笑，饱含作为父亲的骄傲：“虽然有稚嫩的地方，可那些项目完全可行。也就是那时，我知道，他绝对能胜任我这个位置。”
“这点，我相信。”手冢点头。
谈话的气氛出乎意料得好，完全是一个长辈在向后生晚辈讲述往事，安逸祥和。
“那么，想必手冢君能理解我的本意了吧？”不二和树打量着面前同样出色的年轻人。
“我能理解。”手冢迎上他探询的目光，“可是，抱歉，并不能接受。”
不二和树也不恼：“周助在这里的经历，他姐姐大都告诉了我，很感谢你们这些朋友的照顾。只是，娱乐圈并不缺一个深蓝。如果手冢君愿意，我可以替你牵线物色些优秀的词曲作者。”
“可能深蓝的确不止一个。”手冢顿了顿，“但是，不二周助是独一无二的。”
不二和树轻轻叹了口气，似乎觉得这事情有些棘手。
“前几天周助找我，我告诉他，等他想通的那天就是菊丸英二解除封杀的一天。看来，你们都很支持他的固执。”
“可以这么说。”
“那么……”不二和树露出为难的样子，“你看，现在仅仅是菊丸被封杀，如果是AW的所有艺人呢？恐怕公司不能承受吧？”
手冢忽然觉得，不二那不温不火、淡定从容的性格完全遗传自他父亲。好比现在，若是换成别人，恐怕早就剑拔弩张了，可对面的长辈依旧不动声色，甚至，用带几分赞赏和宽厚的眼光望着自己。连威胁的话，都说得如同商榷一般。
“手冢君，请慎重考虑一下吧。”不二和树劝道。
手冢沉默片刻，回答掷地有声：“公司，我不会放弃；不二，我更不会放弃。”



 Chapter  16

一清早到公司，就没有看见不二。
“不二人呢？”手冢问属下，“他昨天有没有请假？”
“没有啊。”摇头。
手冢在打他家电话，无人接听；打他手机，关机中。
隐隐中升腾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临近中午，终于在办公室坐不下去，手冢匆匆开车去他的公寓。
按了半天门铃，没有人开门。猛然听见身后汽车引擎熄火的声音，转头一看，不二从车上下来，好奇地看着自己。
“手冢？”
“你跑到哪里去了？”怒气，藏不住地往上蹿。
极少听见手冢用那么严厉的声音对自己说话，不二愣了愣：“我……我去办点事啊。”
“手机为什么关着？”
不二掏出来一看：“呀，没电了！”
两人进屋，手冢依旧沉着脸：“今天不来公司怎么不事先说一声？”
不二有些好笑地回答：“总裁大人，今天是我的休假啊。”
呃？
“是么？”无意识地反问。
“当然！”不二加重语气，“今天是10号吧？每个月10号是我的例行休假，你特批的，忘了吗？”
确实是忘记了，或者说，忽略了。一个早晨没有看见不二，并且联络不到他，这很容易让手冢往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上去想，越想越是不安。
破天荒头一次，他有了慌张的情绪。
不二替手机换上新的电池板，短消息就噌噌噌地跳出来。
“不二，你在哪里？”
“不二，收到信息给我回电。”
“不二，……”
“不二，……”
他放下手机，笑盈盈地凝视着手冢，柔声问：“你担心我？”
“担心我会一声不响地走掉？”
刚才在门口，就在手冢回头的刹那，不二轻易地捕捉到他眼里深深的焦灼，只一瞬，在看清自己之后便恢复一贯的平静。
可仅仅就这一瞬，足以让他战栗。
记忆中，手冢冷静如恒。
记忆中，手冢凝然如止。
而他，这百年难得一见的惊惶，是因为自己呵！
这样的认知和意识几乎将不二没顶，心疼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那疼痛，却渗满快要溢出的幸福。
“我确实担心。”手冢转过身，坦言。
不二上前一步，悄无声息地环住了他的腰，伏在他背上，将自己的心跳毫无保留地传递给这个男子。
“手冢，放心。”轻轻吐出这句话。
这一刻才明白，原来，每一声清淡如水的话语，都是最深切的沉诺；每一次临别的瞬目旋身，都是最热切的难舍。
这样的你我，该是要放心彼此的呵。
手冢缓缓转过身，右手拥着不二，左手细致地抚过他的额头，眼角，脸颊，下颚，仿佛在抚摸一件精致的瓷器，温柔的，神圣的，容不得半点亵渎。
“以后，随时让我知道你的行踪。”手冢道，“否则我会以为你在试探。”
试探？不二笑出声来。
曾经的确有过这样的念头，恶作剧一下，好试探自己在手冢心中的份量。也有过很多机会，可，从来没有实践。
感情，是不可以试炼的。因为它本身就充满太多吊诡离奇，难以捉摸的变化。多少人使出全身解数去捍卫，最终失去；多少人倾尽全力去保持，最终变质。这样的东西，何忍再去试探？
今天无意之间，不二看到了结果，而真正的结果是，他心疼手冢，非常，非常。
“我刚才，去干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舒服地靠在手冢身上，不二俏皮地说。
“不好的事情？”
不二眼里闪着狡黠，凑过去跟手冢耳语。
听完后，手冢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会不会出事？”
“放心，我有分寸。爸爸公司的电脑系统，我是最熟悉的。”不二说。
“当然，你可是大一就写出公司企划的天才呵。”难得的，手冢调侃道。
“你怎么知道？”不二瞪大眼睛，意外。
“昨天，我去见过你父亲了。”
“哦。”也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淡淡应了声。
“不关心我们说了什么？”手冢问怀里的人。
“说我呀。”不二没好气，“他一定是跟你说我过去的事了，然后你就来取笑我。”
手冢揽着他的手紧了紧：“老实说，你和你父亲很像。”
“很多人都这么说。”不二笑，“长相遗传母亲，性格遗传父亲。”
“如果是这样的话，”手冢接上去，“你喜欢的，你父亲一定也会喜欢。”
“这样说，也未尝不可……”不二喃喃自语。

不二和树回到宾馆，前台小姐便交给他一个信封。
“不二先生，这是给您的。”
摸了摸，里面是硬的。封面没有署名，只有“敬启”的字样。
回到房间打开一看，是张光盘，还附了纸条：
“伯父，这是我们从不二这些年来创作的歌曲中挑选出来的三十首，希望您能抽空听听。”
落款是菊丸英二和大石秀一郎。
意外。
不二和树把光盘塞进笔记本电脑的光驱，连上音响，悠扬的曲调顿时充盈着室内。
他坐在窗边，凝神细听，脸上逐渐舒展开一朵不张扬的微笑。
夜晚七点，离宾馆不远处的电子看板开始播放菊丸新专辑主打歌的MV。因为正对着窗台，站起来能清晰看到每一幕。
MV终了，屏幕上那个红发的漂亮男子抬头仰望蓝天，口白的字幕出现——
或许，这真的是个充斥着各式各样离别的时代，可我仍然固执地希望，我和我所有爱的人，永不永不说再见……
不二和树双手抱胸倚在窗边，也不知是感慨还是无奈：“嗳，这群孩子呵……”




 Chapter  17

事实证明，菊丸的自信并不盲目。
一周后，专辑销售情况送到手冢手上。数据显示，前三天并没有第一张专辑那么热卖，但后劲十足，始终保持良好势头。而因为国内媒体限制，使得公司将媒体宣传重点转移，海外的销售量节节攀升。
“不错。”手冢将数据递给当事人，淡淡称赞。
“只是‘不错’而已么？”果然是给个梯子就往上爬的性格。
“公司会给你奖励，你也可以提要求。”
“可不可以放假？”
“不可以。”
斩钉截铁地回绝。
“你说过我可以要奖励。”菊丸委屈。
“物质上的。”手冢看看一旁的大石，话里有话，“比如，和你的经纪人换套更大的公寓。”
菊丸几乎噎住。
人与人真真不能太熟稔，看，就连手冢也会揶揄他。
大石已然出师，不见任何尴尬神色，反而揽过他，一迳微笑：“这个倒不用。”
菊丸脸上微微泛起红潮，平白提供不二娱乐对象。
外面忽然喧哗起来。
“我去看看。”菊丸借故溜出去。
倚栏往底楼的大厅望去，吓，这么多记者？！
只听有个眼尖的大叫：“看，菊丸英二在上面！”马上，所有摄像机摄影机的焦点齐齐对准自己，镁光灯乱闪一气。
菊丸像只受惊的兔子逃回房间，“砰”地把门关上。
“怎么了？”不二问。
“我被通缉。”菊丸脱口而出。
“坏事做多……”不二的玩笑硬生生停住，眼神光芒璀璨，嘴角缓缓扬起。他先去寻找手冢的目光。
交汇，了然。
朋香和樱乃大力敲门进来。
“外面一堆记者要采访菊丸，饥渴得要命。”朋香口不择言。
“电话预约也排满，看来菊丸君要先出去应付一下才好。”樱乃补充。
整整十天的封杀，解除。
“我，不，要。”菊丸一字一顿，悠哉游哉往沙发上窝。
“别耍大牌，你多久没上电视电台了啊？”朋香似后母，喝道。
“不，要。”两个音节被发得抑扬顿挫。
“不要闹了，艺人何必与媒体过不去。”朋香苦口婆心。
“不，要。”
“喂——”朋香正准备上前拽他，猛然发现除了自己和樱乃着急，其余三人都不做声。
“大石君，……”搬出一号救兵。
大石低头笑笑，耸肩摊手，表示无能为力，摆明了宠溺。
“不二君，……”搬出二号救兵。
不二眨眨眼，微笑如常，摆明了纵容。
“总裁，……”只好求助最高领导者。
手冢道：“让他自己决定好了。”
朋香和樱乃气结。
只有那三人晓得，这整件事，菊丸是最委屈最无辜的。被封杀的日子里，原本只要上几个通告便达到的众所周知，现在需要他到处演出签售；而原本大多数活动都是因为有电视宣传赞助商才卖力，如今只能公司筹备，有时甚至需要他在寒风中坐上一整天，签名，陪歌迷留影。
从头到尾，菊丸没有抱怨过。他知道，自己的丝毫异样很可能影响到不二的情绪。每天，依旧和大家嘻嘻哈哈，即使不知道何时能结束。
这一切的一切，别人不知道，身边的三个人统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所以，菊丸半真半假端架子，他们没有人发话。
“怎么搞的？”龙崎疑惑。
“菊丸，这么说吧。”朋香走到他身边，“或者，你真的可以不依靠媒体。但是你要知道，还有多多少少歌迷无法亲眼见到你，她们只能通过电视和电台，报纸和杂志知道你的消息。”
说到歌迷，菊丸最是心软。
他伸个懒腰跳起来：“好啦好啦，我出去就是。”
“就知道菊丸君最疼歌迷。”樱乃浅笑，“我先替你化妆。”
走到门口，不二说话：“英二，……”
“帮我个忙。”被菊丸打断他略带歉意的开头。
“什么？”
菊丸凑到他耳边：“用用你的特权，让手冢放我个长假吧。”
这耳语不轻不响，恰好能让手冢听见。
然后，菊丸十指合一，做了个膜拜的动作：“拜托拜托。”
不二忍俊不禁，刚才湿湿潮潮的气氛荡然无存。
“好。”
“耶！恩人啊～～”菊丸笑得灿烂，拉过大石，“我们走了哦。”
关上房门，手冢先开口：“你父亲撤消了封杀。”
“嗯。”不二点头。
“这意味着结束？”
“不知道。”不二答，“爸爸的心思，我也猜不透。”
“不二，你小时候忤逆过你父亲的意愿么？”手冢问。
“小时候，爸爸的意愿就是我的意愿。”不二微笑，“我们总是想到一起。”
“你很崇敬他。”
“是。”不二应道。
“现在呢？”
“仍然。”并无犹豫。
“所以，几年前你决定入行而不去中国，也一定为难了很久。”手冢猜测。
不二淡淡道：“那时，爸爸肯定比我更为难。”
手冢挑眉。
“我今天请个假好吗？”不二道，“我想到爸爸那边去一次。”
“现在？”
“现在。”
“好。”手冢点头。
看着不二掩门离去，手冢顿时觉得，虽然两边立场不同，也有矛盾的焦点，但这并不能算是一场抗争，因为，他们爱的，是同一个人。



 Chapter  18

不二在父亲的房间看见弟弟裕太，意外。
他看上去风尘仆仆，行李堆在一角，还没来得及整理。
“咦？怎么回国了？”如果没有记错，裕太的毕业时间该是五个月之后。
“论文完成了。”裕太还是老样子，简单地回应。
“真是厉害呢。”不二对弟弟的冷淡视而不见，微笑赞许，“提前半年毕业。”
“你自己可是提前了整整一年！”裕太的声音似乎有些窝火。
不二摸着鼻子讪笑起来。
裕太懂事之后就不喜欢和自己亲近，也不能怪他，人人都拿他俩比来比去，结果，做弟弟的始终活在哥哥的影子里。偏这个哥哥还不是普通人，使得裕太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
正说着，由美子敲门进来。
“呀，还真飞回来了呵。”她拍拍裕太的肩膀。
坐在单人沙发悠哉喝茶的不二和树缓缓开口：“这是要开家庭会议么？”
“爸，您偏心。”裕太走到父亲面前。
不二和树放下茶杯，抬头。
“中国那边我完全可以胜任啊，你却只想着哥哥。”裕太闷闷，“从来就是这样，您总觉得哥哥比我出色，什么事他都是首选。”
不二和树唇边漾起笑：“所以，你急着回国向我证明？”
“反正，我对总公司的统筹很有信心。”豪言壮语。
“裕太怎么知道我来了日本？”
“是我无意中提到的。”由美子插话，“前几天跟裕太打电话，说起。”
不二和树点点头，然后对不二道：“周助，你随我进来。”
“嗯。”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卧室。
“爸爸，英二的事……谢谢。”不二待父亲坐下，说。
不二和树没有接腔，只是径自开了电脑，音乐响起。
“这是你写的吧？”忽然问了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是。挺早以前的作品了。”
“真不错，菊丸和大石那两个孩子挑选出来的首首都是精品。”不二和树十指交握在胸前，微微颔首。
“呃？”不二并不晓得此事。
“他们灌的光盘，送来给我听。”
不二低头一笑：“这两个家伙……”
“周助，别站着，过来做。”不二和树指指茶几旁的另一个圈椅。
“好。”不二坐下。
不二和树侧过半个身子面朝他：“在周助心里，我是不是一个特别专权的父亲？”
“不，从来不是。”不二迎上父亲的眼光，认真道。
“哦？”不二和树扬起眉毛，“即使经过这次？”
“这次？”不二右手支起下巴，露出疑惑的表情，“不是都过去了么？”
不二和树笑出生来，人也后仰：“周助，真不该把你生得那么聪明。聪明的小孩通常喜欢和长辈作对。”
“我像爸爸。”不二也笑。
不二和树起身踱到窗台边，声音严肃了几分：“公司那边的电脑系统出了点不大不小的状况，是你吧？你妈妈忽然结束欧洲之行回到中国，说身体不舒服要我速速回去，一定是由美子出的主意；裕太嘴上说宁可没有你这个哥哥，可匆匆结束学业赶到日本嚷嚷着要替你的位子，摆明了是帮你解围。”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爸爸。”不二轻声道。
“呵，还有你那几个出色的朋友。”不二和树揶揄，“周助，我怎么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帮你？难怪你能那么放心地对我说不。”
不二咬着下唇，不好意思地笑。
“倒让我有众叛亲离的感觉……”
“不是的，爸爸。”不二慌忙道，“其实，我们都是明白的。”
“我们？”不二和树重复这个词，“就是因为这个‘我们’，你才执意留下，才执意继续做深蓝吧？”
“嗯。”不二重重点头。
“周助，我单独见过手冢，他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有胆色，有担当，也很冷静。”不二和树的目光忽然炯炯，“他是原因之一么？”
不二一怔，犹豫了片刻：“是。”
不二和树重新坐好，淡淡问：“你认为，我会开明到这种程度？”
“我对爸爸开明的程度并没有概念。”不二坦言，“但是，我对爸爸疼爱我的程度很有把握。”
不二和树望进儿子他眼睛里，并没有找到不安和恐惧，那灼灼灿灿的反而是沉静和信任。
叹口气：“鹊鸟总要离巢。”字里行间，透着些些微微的伤感。
“不，我永远是爸爸的儿子，而且，以您为傲。”不二握住父亲的手，如同小时候被牵着到处走。
“好了好了。”不二和树拍拍他，“我后天就回中国了。”
“这么急？”
“嗯，要让裕太开始参与公司运作，而且还要兼顾东京方面步调。”
不二忽然有了主意：“爸爸，以三十岁为限，再给我几年自由的时间。”
“不用了，到时候，我们再这样折腾一次？”不二和树笑。
不二难为情，摆手：“不是，我是说，三十岁之后，我想参与东京总部的运作，中国地区交给裕太，那您就可以轻松了。”
“那深蓝呢？”
“深蓝会继续存在，两者，我可以兼顾。”不二自信地笑笑，“只要不离开这里。”
不二和树和颜悦色地点点头：“好，你愿意的话就这样。”
冷不防，不二在父亲看似没有波澜的微笑里找到一丝狡黠，他试探着开口：“爸爸，这个，也在您预料之内？”
不二和树没有回答，只是唇边笑意更深了几许。
不二叹服，欲擒故纵呵！只不过这次，他心甘情愿。
走出房间看见裕太在和由美子讲话，不二上前拥住弟弟，在他耳畔轻轻道：“谢谢。”
由美子曾经跟他说过，裕太对你不服气，也对你冷淡，可在心里，他比任何人都崇拜你这个哥哥。
不二相信。
“干吗啊？”裕太手忙脚乱地挣脱那个拥抱，“我可不是为了你才回来的。”
呵呵，掩耳盗铃的小孩，别扭地可爱。





尾声.

不二和树离开东京的三天后，菊丸收到摄制组的邀请，请他在一部偶像剧中担当男主角。这是个扩大知名度的决好机会，他自己也兴趣盎然。
“会不会是不二你父亲牵的头？”大石问。
“不知道。”不二耸肩，“不过我爸爸倒是很喜欢英二，尤其是他的MV。”
“那是。”菊丸往大石怀里噌噌，骄傲的样子果然似猫咪。
“不二，松岛请你替她写首歌。”手冢发话。
松岛是其它公司的女艺人，新专辑正在筹备，希望得到深蓝一臂之力。她还有个身份，是手冢曾经的学妹。
“不要不要，深蓝是我的！”菊丸一把扑住不二，树袋熊一样抱着。
“是你的？”手冢皱眉，牵过不二往身边揽。
菊丸吐吐舌头，重新回到大石身边。
“可以，我应该有空。”不二抱着手臂微笑。
菊丸眼珠一转，绘声绘色地说：“不二，我上次和大石看见手冢送松岛回家呢，那个女生真是漂亮，‘学长’叫得特甜，手冢还问起他们老师的近况。是不是，大石？”
被拖下水的人无奈，点头。
其实那天大家出席一个记者会，松岛的经纪人有要事离开。散席后，外面大雨滂沱，手冢才绅士地送她回家。
“这样啊？”不二沉吟片刻，对手冢道，“好像，我最近没有什么时间呢。”
“不二。”手冢气结，“你要公私分明。”
三个人都笑起来。
“说说而已嘛，你替她开的口，我自然答应。”不二握他的手。
手冢的眼神顿生柔情。
“昨天选秀第一名的那个男孩今天要来报到了吧？”大石问。
“什么选秀？”菊丸疑惑。
“一年前你胜出的那个。”手冢回答。
“天！”菊丸抚胸，目瞪口呆：“一年了？居然已经一年了？”
不二笑：“时间很快吧，新人辈出。”
“我要去看看！”菊丸一溜烟便跑出了房间。
站在大厅，菊丸定定地望着那扇旋转门，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一年前，他从那里进来，走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当时，不二还对他说：人生路就此不同。
言犹在耳，居然已是三百多个日日夜夜。
这一年里经历了太多的事，喜怒哀乐，皆成阅历。可他从来没有忘记，初次踏进AM那刻激动新奇的心情。
感慨，引得唏嘘无限。
“啊！菊丸前辈，我好喜欢你的。”只见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孩冲自己跑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你是佐藤？新秀大赛的第一名对吧？”直觉的，菊丸问。
“嗯嗯。”男孩点头，“我是因为知道前辈从那里脱颖而出才去参加的比赛，你是我的偶像呢。”
菊丸灿烂一笑：“谢谢，我带你去手冢那里好不好？”
“好啊好啊。”佐藤立即乖乖尾随，穿过大厅时，他好奇地到处张望。
菊丸故意放慢步子，让他看个够。
抬头，发现大石、不二和手冢正倚着三楼的围栏往下看自己，莫名，菊丸的眼睛里泛起潮气。
不知道在将来的日子里，这个新鲜一如当年的自己的男孩会遇到哪些人，经历哪些事，又拥有怎样的感情世界呢？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像自己一般幸运，有如此之多的人爱护疼惜？
拭目以待。

•END•






永不永不说再见 番外

“不二，我……”
推开工作室的门，话说一半便打住，有客人在。
下一秒，菊丸认出来访者是深田。在他学生时代，深田是当仁不让的玉女偶像。可惜时光把人抛，如花美誉，也敌不过似水流年。说得残酷些，已过气。
露背低胸上装，短裙，可惜光洁紧绷的皮肤只留在昨日的影像中。年轻的时候即使素面朝天，脸孔都晶莹发光。菊丸难以置信，这和记忆中那个水灵的女子差相差甚远。
“前辈，你好。”菊丸打算退出去，“你们慢些聊，……”
“不不。”深田站起来，“我正准备告辞。”
她面朝不二：“那就拜托了。”
“我尽力。”不二微笑。
出门前，她顿了顿：“菊丸君现在真的很红呵，有机会的话，我们合唱一曲可好？”
“当然，是我的荣幸。”菊丸公式化地接口。
送走深田，他立即露出本性，脱了鞋随随便便往沙发上一躺：“累死了。”
不二递水：“大石呢？”
“在楼下安排明天的行程，还有很多事要交代。”菊丸灌下半杯，抹抹嘴问：“深田前辈找你邀歌？”
“嗯。”不二点头，“可惜她对自己的定位完全错误，有些困难哪。”
已过不惑，却还做少女打扮，喜欢唱些青涩爱情，相当不伦不类。
有些女人越老越聪明，气质修养都到达一定的境界，处处赏心悦目；有些女人越老越糊涂，企图留住青春，反而弄巧成拙。人可以不服老，却不能不认老。
“真可怜。”菊丸喃喃。是不是每个娱乐圈里的人都要有这样的自觉，有朝一日门庭冷落鞍马稀。
“嗯，她的公司已经不肯为她做大支出了。”不二道。
一旦不能跻身一流，所有的附件也逐渐怠慢。
“呐，不二。”菊丸双手叠在脑后，轻声问，“我将来也会这样么？”
听到这话，不二似乎有些意外，勾起嘴角：“英二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在成名前和成名后，你觉得最大差别在哪里？”
菊丸不假思索：“以前出去吃饭都是你们付钱，现在是我。”
不二笑出声：“这样的话我可以肯定地回答，你不会。”
正说着，朋香敲门进来，捧着沓信件堆在茶几上：“菊丸，你的。”
转身疑惑地问横在沙发上的人：“为什么一回公司就把衣服换掉？”
离开做通告的时候分明把他打扮得衣冠楚楚，不知何时成了他自己的T恤和牛仔裤。
“这样子舒服。”菊丸坐起来摆了个夸张的造型，自我陶醉一番，“还是很帅啊。”
人漂亮，自然穿什么都好看。
朋香替樱乃忿忿，造型部简直被彻底无视了。
菊丸拆信读，不二细心地发现，他一只手不住地揉着脖子。
“怎么了？”指指，问。
菊丸放下信，摇头：“不知道，疼了很久了，最近越来越厉害。”
“该去看一下医生。”
“大石也这么说。”菊丸道，“等我忙完这阵。”
“明天录完歌就去。”不二建议，“以你的效率，上午就可以完成。”
第二天要录首单曲，菊丸应邀为新年上映的柯南剧场版唱片尾曲，制作公司请深蓝操刀。深知两人合作将近三年，驾轻就熟，天衣无缝。
说到新歌，菊丸兴奋起来：“那首歌真棒！”
不二故意曲解：“呵，英二倒说说，你的哪首歌不棒？”
菊丸笑嘻嘻地扑住他：“不是的不是的，深蓝的每首歌我都喜欢。”语毕，佯装要凑近亲他。
正好手冢推门进来。
菊丸立即松手，伶俐地跳到一边，对着不二挤眉弄眼。
“老板好。”他似招财猫般晃着手臂打招呼。
手冢微微颔首：“大石说你身体不适？”
“这里。”菊丸双手箍住自己脖子，“会不会是扭了？”
手冢拍拍他的肩膀：“尽快去看医生。公司尚不至把你逼到这种程度吧？”
“哪有。”听出关心的语气，菊丸乱摆手，“是我嫌麻烦，反正是小事。”
不二微笑：“手冢，你该端出总裁的架子命令英二，那样比较有效果。”
“不要煽风点火。”菊丸瞪他，“手冢是最好的老板。”
不二高高挑起眉毛：“多动听的恭维。”
“我下去找大石。”菊丸一溜烟跑了。
“不二。”手冢坐下，凝眸看他，“以后工作时间不要太纵容他胡闹。”
不二眨眨眼睛，一副不得要领的表情，“你是指……哪方面的胡闹？”
“你心里清楚。”手冢稳稳道。
“哦。”不二装模作样地点头，“那今后总裁该要以身作则。”
手冢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淡淡道：“我不同，我是手冢。”
不二眸中的光华稍纵即逝，他侧头煞有介事：“双重标准的话，英二会不高兴。”
“大石会高兴。”
不二支着桌子上笑起来。
第二天。
录音棚一切就绪，伴奏音乐响起。才唱了一句，不二就挥手喊停。
“英二，你感冒？”
对着隔音玻璃，菊丸狐疑地摇头。
“声音亮一些，那不是你最擅长的么？”不二做了个重新开始的手势。
第二遍，效果依旧不佳，为了不影响菊丸的情绪，不二由他继续往下唱，却止不住纳罕，菊丸的声线向来明晃晃，怎么现在暗哑了几分？
到了第一个高潮，菊丸自己停下来，嗓音明显分叉了。
只见他摘下耳迈，从隔音室走出来，身处空调正足的房间，额头竟訫出汗珠。
“怎么了？”不二觉察到情况不妙。
“不二。”菊丸紧张地拽住他，“我嗓子疼，到了高音忽然就疼起来。”
不二略略思索，问：“这些天脖子疼，究竟疼在哪里？”
菊丸稍有犹疑，然后指指喉结的位置。
不二一惊，肃容道：“英二，那不是脖子的问题，是声带。”
菊丸当即愣住。
“录音的事不要管了，你和大石立即去医院检查，马上。”不二几乎是把他推了出去。
一直到医生收起内窥镜，菊丸都觉得大约是不难解决的咽喉问题。
“为什么拖到现在才来治疗？”四十来岁的女医生翻翻眼皮，问。
这下，菊丸和大石都一身冷汗。这问题的潜台词莫不是“你已病入膏肓”？
“要紧么？”菊丸小心翼翼。
医生答得很简介：“声带长茧。”
“多久才能好？”
“一年半载，三年五载，都有可能。”
顿时，菊丸脸色刷白，仿佛被雷惊到的孩子。
声带对于歌手而言，几乎就是全部。
回程的车上，他异常沉默。
“英二，别胡思乱想，医生总要说得严重些。”大石安抚。
菊丸像是完全没有听到。
手冢和不二同大石联络后便赶了过来。
“用声过度，先不支持手术，考虑采用声音休息和药物治疗。如果效果不佳，再手术。”由大石传达医生的建议。
菊丸热心，公益活动场场必到，小型歌迷会也积极，加上本身的广告通告，前段时间确实如同车轮大战。
偏他不肯对口型，坚持唱现场。
手冢当机立断：“好，暂时停止他的一切活动。”
菊丸脸上愁云惨淡，问大石：“决定好的有哪些？”
“三个广告代言，一部连续剧的客串，一次校园歌迷见面，还有……”大石滞了一滞，“年底的演唱会筹备。”
他知道菊丸期待了很久。
不二微笑：“原本变着法子问手冢讨休假，真的给了，倒闷闷不乐。”
“那不同。”菊丸皱眉嘟囔，忽然想起，“柯南的那首歌怎么办？”
“你只管休息。”不二拍拍他的肩膀。
“让我录完再休息吧。”菊丸可怜兮兮地央求。
手冢摇头：“治疗不能耽搁，勉强录音，效果也不会好。”
不二沉吟片刻：“我略微改改，给桃城唱，风格还比较吻合。”
这下菊丸跳起来：“为什么不等我好了？！”
大石为难：“时间上恐怕有问题。”
“说好了是写给我的。”菊丸坚持。
很有默契地，没有人接口。
手冢端起茶几上的咖啡喝着，不二随手翻起了娱乐杂志，大石则安排治疗时间。
菊丸莫名其妙地望着三人各自悠闲，简直气炸。
索性也赌气，不再说话。
第一次，安静，却不融洽。
十分钟后，终究是他耐不住性子，闷闷地问：“喂，你们到底做什么？”
不二抬头，笑吟吟：“等你冷静。”
“我哪有不冷静？！”条件反射地否认，底气不足。
大石忍俊不禁，这倒毛的猫咪，完全不懂得掩饰自己，轻易就能看出他的不安，否则也不至于为一首歌不依不饶。
不二放柔声音：“那么，你可是要同我争执？”
菊丸两手交握搁在膝盖上，垂下眼帘，轻声说：“对不起……那不是我的本意。”
医院归来，纷杂的情绪就始终找不到出口，焦虑，紧张，还有惶恐。
出道至今，不是未曾经历困难，都可以人为地克服。唯独身体状况，手冢他们帮不上忙，自己也束手无策。
一年半载尚不算长，若真如医生所说，可能需三年五载方能痊愈，那在娱乐圈，菊丸英二这个名字将永远沉寂。
谁没有了谁不能过？日出日落，一切如恒。
“空白期公司会有统筹，你不必担心。”手冢权威地表示。
终于，菊丸顺从地点点头。
离开前，手冢取出文件夹：“这是续约书，有任何不清楚可以问大石，没有意见的话就签字。”
“眼下这个状况……续约？”菊丸难以置信，声带恢复情况还不得而知。
不二和大石似乎早就了然。
手冢不动声色地扫他一眼，毫无波澜地反问：“怎么，你对公司的决定有异议？”
菊丸接过续约书，龙飞凤舞地签下名字，递上，唇畔扬起就诊后的第一道弧线。
待手冢和不二离开，大石揽过他，玩笑道：“放心了？”
续约只是姿态，重要的是传达的讯息。
此刻，菊丸觉得说谢谢已经多余。
扣上安全带，手冢发动引擎。
“损失有多少？”不二似是漫不经心地问。
菊丸原定的行程统统取消，除了违约金，应有的收入为零。
“无妨。”手冢眉毛都未动一下。
不二报出一个数字，侧过脸去求证：“差不多吧？”
然后，愉快地捕捉到他眼里的惊讶，八九不离十。
手冢缓缓说：“精选集的宣传刚刚结束，新的套照即将发行，还有眼下黄金时间的广告，一年之内，我并不但心他在娱乐圈的地位会动摇。”
“第一步做什么？”不二好奇。
“替他的声带买保险。”手冢语气认真。
不二一怔，笑得前俯后仰。
菊丸开始了漫长的休假，市面上猜测种种。有人说他同公司不和被雪藏，有人说他飞赴国外秘密结婚，林林总总，千奇百怪。
朋香在接受采访时掩嘴骇笑：“他不过是休息调整罢了。”
而当事人则躲在远郊的公寓里，过着安逸到近乎懒惰的生活。
声带恢复情况良好，不好的是体重。
不二在一月之后抽空探他，惊讶地发现菊丸标志性的的小尖下巴圆了不少，吓得连忙叮嘱，千万要控制体重，常规的健身不能懈怠。否则复出之日，叫歌迷如何接受？
菊丸扮鬼脸，成天电玩电视电脑，一日三餐又极有规律，不胖才怪。
晚饭后，他依照惯例去自己的官方网站浏览，玩心忽起，随手注册了个ID在一大堆“我爱菊丸”的帖子后面跟上一句“我也爱菊丸！”
完后，对着屏幕吃吃地笑，自恋的感觉真不错。
跑到客厅，发现大石正在翻自己扔在沙发上的漫画。
“咦，你明明不喜欢看这个的。”菊丸把脑袋支在靠背上，一手挡住近在咫尺的灯光。
大石把光线调暗，菊丸的脸庞仿佛也跟着暗了些。
“哦，我只是想知道，你在看什么。”
因为菊丸喜欢，所以想知道、想了解他在喜欢的东西。
菊丸把脸埋进沙发，有极至的感动。
半晌，他直起腰，又迅速弯下，吻落在大石的脸颊。
七个月之后重新照内窥镜，发现茧已经消失。
“耶！”菊丸从凳子上蹦起来，比出招牌V字的手势。
医生冷眼瞪他，警告：“还有复发的可能，不唱歌的时候别嚷嚷。”
菊丸吐吐舌头，闭嘴。
“她好像很讨厌我。”事后偷偷问大石。
“因为你使得全院一半以上的护士工作效率减半。”大石半真半假地说。
“哦，难怪。”他居然全盘接收。
这家伙！
首场大型售票演唱会终于提上日程，公司安排这种方式让菊丸重新出现在公众面前。
当天，数万人在台下挥舞着荧光棒，呼喊菊丸英二的名字。
菊丸从后台悄悄探出头去，庞大的场面看得他胸口一热。
VIP区，大石，手冢和不二已经入座。
灯光渐暗，倒数计时开始。菊丸闭上眼睛。
五 ——
这是我的舞台，我的音乐。
四 ——
大家都为我而来。
三 ——
他们为我尖叫，为我疯狂。
二 ——
我终究属于这里。
一 ——
因为我们有过约定，永不永不说再见。
深吸一口气，他露出飞扬的微笑，信步出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