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S/F/T/A]天眼 1-5 by van

本文的最初灵感来自游乃海的电影《跟踪》,没有跌宕的起伏,也绝少抢眼球的动作场面,故事走向本身也有老套之处,
但意外的,是这几年难得的颇得我心的港片,大概是被那种平实的调子触动了。

想写一个关于小虎的长篇,我在幼火之后再未为他写过什么,想补上这个遗憾。也为我家小虎庆生。

在某种程度上,跟踪仍然只是偷窥。


如果知道别人在注视我们……


瓦尔德拉达的市民都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镜子里的动作和形象,都具有特别的尊严,正是这种认识使得他们的行为不敢有丝毫疏忽大意,
即使是一对恋人赤身裸体扭在一起时,也力求姿势更美;即使是凶手将匕首刺进对方颈动脉,也要尽量使刀插得更深,血流得更多,
因为重要的不在于他们的交合或者凶手,而在于他们在镜中交合或凶杀的形象要冷静清晰……每个面孔与姿态,在镜子里都有对应的面孔和姿态,但是每个点都是颠倒的。
两个瓦尔德拉达相互依存,目光相接,却不相爱。


——《看不见的城市》伊塔洛·卡尔维诺(意)


我们注视别人的时候,究竟打算看到什么?


第一章

黑羽知道佐伯最终没有进特警队,而是被派到情报组,差点以为是有人挟私报复打击新人。
佐伯在所在那一期训练营各项成绩都在前列,难得是他各方面均衡,没有显著弱项,他也参加了特警队的考试,论笔试,他是他们那期难得的秀才,论实战,绝对不落前三,
论考官印象,特警队的副队——从来身先士卒不苟言笑的橘,考试完毕轻拍了佐伯的肩,那几乎可以算作一个公然的赞许。
但佐伯却居然落选了,反而去了和特警队相比文职味十足的情报组,在黑羽看来,简直是浪费他那身不俗的剑道和射击实力。
要说心里没失落,那是假的,但佐伯天性是个随性的人,训练营长官和他信誓旦旦讲了一番情报组的重要性,他也就接受了。
在佐伯看来,当警察无非也是拿薪水的工作,工作安排,总要有人做,当初申请去特警队,也只是想继续和黑羽他们几个混熟了的意气兄弟在一起,现在分开了,又不是见不着,
所以到最后,反倒是他来劝慰愤愤不平的黑羽。黑羽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佐伯的派遣, 是兼管着情报组与刑事组的迹部景吾的决定,
疑心自己这位好兄弟是不是什么时候开罪了那位大人物,但佐伯被黑羽逼着想了又想,得出的结论是并未打过交道,当然谈不上开罪。

迹部在警视厅内也算个传奇,他出生显赫,父亲祖父曾祖父都是有头脸的金融家,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大少爷。
不知底细的人还当他年纪轻轻升上高位是沾了家族的光,内部人都明白,当年迹部从东大法律系毕业,拒绝继承家业反而跑来干这行,
先就和家里人翻了脸,他祖父为逼他回头,施加影响,一度把个大少爷打压得去守看守所,结果真金白银到哪里都是硬通货,
迹部也就在那里挖掘出他提审犯人套取情报获得证供的超强能力,楞是一步步踩着由他之手结案的厚实的犯罪卷宗渐渐走上晋升腾达之路,他家老爷子降不住他,后来也只能听之任之。
对于迹部为什么要进警界,有很多说法,但绝对没有一种会天真到以为有钱人家大少爷正义感爆棚,比较可信度高的,也是迹部那帮手下传出来的,
大少爷喜欢践踏人,那还有什么行业比当警察更能合法地折腾甚至摧毁他人呢?
黑羽给佐伯灌输了一大堆他不知从哪听来的关于迹部景吾的风闻掌故,大抵是这个主不好伺候,但佐伯却并不在意,
论阶级,迹部高着他几层,自己不过是个没啥背景的新丁,再BH也该有直属的上司先扛着,只是不知道会被分到情报组的哪个部门。

黑羽这个人,乍看莽撞毛躁,其实最古道热肠爱操心,知道佐伯的去向,早就把情报组的情况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情报组下,又分着情报分析、技术支持实验室、档案中心和新成立的情报特搜四个科。
情报分析科的负责人伴佬,再熬过一年就可以领着丰厚养老金舒舒服服体体面面光荣退休,工作多交给乾贞治负责,乾原本是法医出身,被伴佬挖了角,
事实证明伴此佬不愧是警界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狐狸,一双小眯缝眼算得上是巨眼识英。
情报分析科自打乾来了后,成绩蒸蒸日上,伴佬从此过着喝茶看报倒计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惬意日子。
负责技术支持实验室的华村女士从美国回来,一口纽约腔的古怪日语,再加上传说中34F的霸道胸围,足以傲视警界,据说这位女士的手段可称为糖果与皮鞭齐下,
一扫之前实验室技术支持人员中的懒散作风,变革为真正高效标准化的美式风格。
档案中心,向来被戏称为“回收站”,顾名思义,就是其他各部门不想要的主都被踢到这里来,目前负责人石川,资料不祥——太没有存在感了。
情报特搜,刚一成立,就得了个“狗仔队”的恶名,也就是跟踪监视嫌疑人,最吃苦受累无聊又看不出成绩,前任几个队长都没干久,找理由钻门路另谋美差,
最后,为了避免该部门成立之初就惨遭夭折,调来了手冢国光专门负责,才算走上正轨。
手冢国光,原本和迹部同期进入警界,当年迹部还在看守所审犯人的时候,他已经在重案组初露锋芒,
和人称“警界的脸面与骄傲”的大少爷被打到底层都张扬跋扈我行我素的作派不同,手冢素来以作风稳健头脑冷静行事低调坚韧不妥协而著称,很早就倍受赏识,
一度成为史上最年轻的重案组负责人。
因此不管官方说得如何冠冕,手冢会被贬来接手“狗仔队”一直有诸多猜测,比较接近事实的,是认为和他去年在一起案子中,无视上方施加的压力,揭露涉及警界黑幕一事有关。
当时的事件因为引起媒体关注,两位高级官员不得不引咎辞职。如今风水轮流转,手冢倒作了迹部的手下,这两位从入职开始就常被拿来比较的当事人,不知作何感想。

佐伯对那些纷纷扰扰的传言倒并不上心,如果单挑人,他很有意愿跟着曾被视为“警界的良心与希望”的手冢——虽然从仕途看来,手冢的希望是相当渺茫了,
但工作内容本身,实在让人灰心。去技术实验室是个不错的挑战与学习机会,但那位御姐上司,却让佐伯莫名的心怯远之。
怎么想,也还不至于沦落到去档案中心,那么比较理想的就是情报分析科了。
这就是佐伯和黑羽喝着啤酒聊出来的结论。


第二章

佐伯在黎明前被铃声吵醒,迷迷瞪瞪还以为自己仍在训练营碰上半夜搞突训,腾地从床上跳下就去抓长裤,重重撞上角柜呀呀吃痛,才总算看清周围公寓的背景。
角柜上手机信号铃闪得如火如荼,配着铃声急促,佐伯一把抓过,“喂?”
“佐伯虎次郎?”从未听过的音色,低沉却稳定,不象恶意骚扰。
“是我,哪位?”佐伯竭力抵抗阵阵睡意。
“以下内容我只说一遍,”语气简洁、明确,透着不言而喻的权威,佐伯一激灵,清醒了,这当回,男人已经报了一个地址,“……盯住B座309室住户。”
佐伯努力复忆那个地址,“……请问你是……”
“四十分钟内赶到,”不容追问已被打断,“有人接应你之前,不要被对方发现。”
佐伯只楞了几秒钟,意识到对方已经挂了电话,他冲进盥洗室,用冷水浇了一把脸,抓起外套,想想又回身拿了顶棒球帽,冲出门去。

虽然尚未清楚全部状况,但男人语调里有某种东西敦促佐伯去执行。只用了三十二分钟,他就到了指定公寓楼下。
这是一栋新式连体住宅楼,佐伯盯着双向通话电控楼门锁傻了眼,天就要亮了,该上班的上班,该出门的出门,这楼里至少住着两百户人,他怎么判断谁是B座309?
身后有动静,佐伯机敏闪到拐角,心里闪过模糊一个念头:这模样被人撞到了,会不会当成变态跟踪狂?
只见早班的邮差一封封往信报箱里塞东西,佐伯突然有了主意,等邮差走了,四顾无人,快步溜到信报箱前,一溜找过去,看到了,B座309,没邮件,也没报纸。
佐伯摸遍外套口袋,还好找到一张不知什么时候塞进去的废广告,动手把广告折成一支纸鹤,故意折的很粗略,象小孩子的玩作,插进309的报箱,特别露出边角在外头。
做好准备工作,佐伯溜到街对面不显眼处,紧紧盯着自己做过手脚的那个报箱。

进进出出的人渐渐多起来,每次有人走向报箱方向,佐伯都一阵紧张,时间似乎过得慢吞无比,
有一次,一只被主人牵出来的狗狐疑地嗅到他身边,好在佐伯似乎生来对付动物很有一套,拍拍摸摸挠挠哄一哄,狗儿总算放过他,撒欢去别的地方尿尿耍玩了。
也就这当回,从楼里出来个青年男子,随意瞟眼信报箱,就放慢了脚步,径直转过去,把挂在309邮箱口上那只纸鹤抽出来,佐伯心一跳,看着他掏钥匙打开邮箱往里看——找到了,B座309!
年轻人多半以为是楼里孩子的恶作剧,不在意地顺手揉了团往垃圾桶一丢,步出了公寓楼。
佐伯戴上棒球帽,小心跟上。

年轻人个头不高,斜挎着一个大包,身型装扮倒象个学生,长袖T恤外套了件背心,背心上的风帽拉起来戴在头上。他步调从容,不象是有什么急事等着赶时间。
佐伯不远不近跟着,就看着他拐进一家快餐店,店面沿街外墙一溜玻璃窗,早晨的客人多,想起那个人交代的“绝对不要被发现”,
佐伯决定还是不要冒险跟进去,而是过了街,隔着窗子注意年轻人的一举一动。
年轻人靠窗坐下,点了餐,目光抬起,望向窗外,佐伯反应快,侧身在贩卖机上买了听咖啡,他几乎可以感到年轻人的视线从他背上掠过,并未停留。
这之后一路进了地铁站,佐伯更为谨慎,又要保持距离,又提防着不要在拥挤人潮中把对方跟丢了。
年轻人出了列车,又拐进一家刚开门的音像店,这车站的商店都是朝着通道和站外广场两边开门,又看不清里面状况,
佐伯选择跟进去,刚进去,就见那年轻人折返出来,几乎撞到佐伯,佐伯尽量自然地让到一边。
那之后他更不敢跟近,远远跟了一条街,年轻人拐进一条巷子,佐伯加紧几步,刚要探头先看一下,却发现年轻人已然转过身来,“喂,你,从音像店出来就一直跟着我,想做什么?!”

佐伯脑子一空,被发现了?!男人的命令又在耳边响起:有人接应你之前,不要被对方发现。
真是最糟糕的状况,佐伯努力做出平静的样子,先要找个说辞,怎么解释,矢口否认么?
他目光所及,瞥到年轻人书包上挂着一个军曹,几乎是本能反应,他露出诚恳又略带腼腆的——曾经多次被黑羽形容为“好人标本”的本色笑容,
“啊,真是冒昧,我一直在想怎么开口,您书包上那个是军曹限量版吧,我女朋友超迷这个,我一直在帮她找都没找到,
刚才在音像店突然看见了,就忍不住跟上来……请问,您那个能转让么?”
年轻人站在那里,佐伯有点紧张,他会怀疑自己的企图么?

然后他听到被压抑的笑声,年轻人的肩膀轻轻地耸动。
“您没事吧?”佐伯略不安地问。
似乎再也忍不住,年轻人抬手扯下风帽,摇一摇浅茶色的短发,低头笑得乐不可之,
“呐,手冢,你从哪里挖掘出这小子,太逗了,笑死我了,老实说,我所见过的所有反应中,他不一定是最出色的,但一定是最绝妙的。”
佐伯茫然回头,一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典型商业菁英的打扮,裹在风衣里挺拔健美的身材,一丝不苟的衬衣领带,
不带一点多余表情的冷俊面容,眼镜片上无机质的反光还带着清晨的丝丝寒意。
“佐伯虎次郎?”
“是。”佐伯绝对不笨,他已经猜出眼前这人的身份,下意识地肃然,连一旁的年轻人都勉强收敛了笑声。
“目标离开公寓后去了哪里?”
“他八点二十七分左右离开公寓,先去了一家名叫朝和的店吃早餐,”佐伯回答,
“在店里呆了半个钟头,九点差十分时他接了一个电话,大概说了一分钟的样子,那之后就离开快餐店,直接去了地铁线的平成入口,坐了十点过八分的上行线,
坐了四站路,出来后,又到了一家名为上秋的音像店,在那里只呆了三分钟就出来,一直到了这里。”
“这期间他有没有跟人接触?”
“进快餐店之前,他经过旁边一家花店,和正在布置的老板娘说了几句话,在地铁上,有一个男人差点撞到他,双方没有对话。”
“撞到他的男人什么样子?”
佐伯微愕然,他闭上眼,开始回忆,感谢与生俱来的卓越视力和良好的记忆,他努力捕捉早上那匆忙一瞥,
“大概四十出头,有点谢顶,中等身材,穿灰色西服套装,左手拿黑色公文包,对,左手无名指上有戴结婚戒指。”佐伯睁眼,坦然一笑,“抱歉,我只能记得这么多。”
旁边的年轻人开始鼓掌,“很精彩了,特别是我信箱上那只纸鹤,是你的作品吧,非常聪明,”
佐伯这才看清他的长相,清秀的五官,并不显眼,看起来却格外舒服,此刻唇角眼畔都流溢着浅笑,“不过最令人难忘的还是最后的军曹。”
分明是半夸赞半取笑的口吻,佐伯如同等待最终评价般望向那个传说中的“警界的良心与希望”,手冢却只是伸出手,
“欢迎加入情报特搜组,我是负责人手冢国光,那一位是你的同事,不二周助。”
对着手冢冷然的容颜和不二宛然的笑靥,佐伯莫名就坚定了:果然,没进特警队也没什么可惜的。


第三章

监控和搜证是情报特搜组的两大任务。据说之前有警员在跟踪嫌犯过程中过早暴露,导致嫌犯作出过激反应,殃及无辜,这也促成警方成立专门进行监视和跟踪工作的情报特搜组。
特搜组属于支援部队,不独立经办案件,根据需要配合其他诸如重案组、毒品组、反恐组等行动,跟一个标底持续个十几天数个月一无所获也是常用的事,
而一旦掌握证据时机成熟就退出,交给各负责部门进行抓捕,确实是辛劳受力不讨好的苦差。
特搜组的同事基本都在外面跑,很少聚到一起,花了一段时间,佐伯才基本认全组内的常驻探员。

代号“土豆”的大石秀一郎,特搜组内按资历排第一的前辈,早在手冢调来接手之前,就是前前任负责人的手下,也是硕果仅存坚持下来的一位,他帮佐伯领来了装备。
特搜组不穿制服,甚至不带警章,最重要的配备是内置式的微型耳麦、隐形麦克风、可折叠的高倍望远镜,尽管并不复杂,大石还是尽职尽责一样一样演示给佐伯。

代号“板烧”的河村,憨厚朴实的笑容,佐伯倒听说过他的事,河村以前是特警队的,一年前,特警队在一起劫持人质事件中出动,结果出了意外,导致人质一死一伤,
高层为了向媒体交代,居然丢他出来做替罪羊。河村本来准备辞职,结果被手冢拉进了特搜组。
他话不多,送给佐伯一包巧克力,“这个要随身常备,我们的工作,经常在一地方窝十几个小时,饿肚子会影响体力”。

代号“猫脸”的菊丸,灵动慧黠一双大眼,看模样倒象是街头的时尚少年,迫不及待向佐伯炫耀他自备的装束,简单一翻就改变颜色和风格的帽子,两面穿的外套,连背包都可以由小变大。
“长裤和鞋子就没那么方便吧?”佐伯问,菊丸得意一笑,三两下就把裤腿拆下来,变成短裤,连运动鞋上眩目的花纹居然都是可撕下的胶贴。

代号“黑人”的神尾,国中时候就拿过全国青少年自行车越野赛第二名,从轮滑、单车,到摩托、汽车,甚至大卡,只要有轮子的东西就玩得溜转,
“训练营的藤原教官跟我提起过你,”神尾打量着佐伯,一脸好胜的神气,“他说你车技一流,什么时候找地方飚一场吧。”

代号“幺妹”的橘杏,唯一的女性,眉眼透着落落大方的爽气,据她自己说以前在交通课,申请了很多次想调情报这边都没被批准,
“那些性别歧视的官僚,后来我直接找了头,他给我机会,我通过考核。这就是我们头的好处,虽然严厉但绝对一视同仁。”

此外,还有代号“小白”的坛,代号“轮盘”的千石,因为毒品组一个案子,已经出调两个多月没回来,也就没见到。
不二问佐伯,“感觉如何?”
“学到很多。”倒不是客套,特搜组的人员构成让佐伯暗暗吃惊,也对手冢这个长官有了初步的更清晰的认识。
“我就没什么可教你的了,”不二笑得轻松,“在特搜组我唯一的特长就是脸。”
“?”佐伯没搞清不二是不是在开玩笑,还是忍不住又仔细看了看那张笑得世界大同的脸。
“你觉得我象警察么?”不二笑盈盈地问。
“不象。”佐伯老实回答。
“我的代号是‘棕熊’。至于头,在内部通讯频道里的代号是‘极光’,就是只有在最冷的地方才会出现的光哦,”不二托着下巴笑得亲切,
“对了,佐伯也要有个代号呢,我建议‘青蛙’。”
幸好手冢一锤定音,“佐伯的代号为‘老虎’。”
佐伯心里松了口气,不二尤自不甘心地笑,“哪有青蛙贴切可爱。”

平时 执行任务,2-3人组队,根据任务需要,每次出动1个或几个小队进行配合,佐伯算是新人,按惯例先轮流跟各组一起学习,
“其实我们组队也经常根据实际情况调整,不过已经建立起默契的搭档会在一段时间内相对固定。”大石仔细地向佐伯解释。
“就是,比如我成为正式探员后,一直是和大石合作呢。”菊丸补充。
“人手很紧张,”手冢直接提出要求,“我只给你一周时间熟悉工作。”

到了周末,大石居然设法为佐伯安排了一场欢迎会,倒让佐伯都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去了一家叫“千鹤”的小居酒屋,老板娘三十多岁,温柔含蓄,颇有几分动人风韵,菊丸橘杏张口就是“千代姐”,语气极熟稔的。
“又来打扰了。”手冢最后进来。
不二笑,“我们一下来这么多人,真不好意思,干脆贡献阿隆出来帮忙吧。”
河村已经套上围裙卷起袖子,老板娘抿嘴一笑,也不多客套,显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河村家以前是开料理店的,他可是一把好手呢,做我们这行可惜了。”不二一本正经地说。
看着河村面对千代略有些窘迫低头卖力干活的光景,佐伯自然明白,笑笑没有接话,和神尾斗酒去了。

过了几天,黑羽约佐伯出来,佐伯正跟着神尾一组跟踪一个纵火案的嫌疑人,橘杏来接他的班,提前到了,神尾一个劲劝佐伯先走,佐伯也就闪人了。
他和黑羽在常去的酒吧见面,一瓶啤酒下去,黑羽拍拍他的肩,“我一直担心你郁闷,看见你这么坦然我也放心了。”
佐伯笑,“我有什么好郁闷,我那些同事都很不错,他们能干的好,坚持的住,我也做得到。”
“也是,手冢国光啊,特警队的橘副队,也是对他很推崇的,对了,他妹妹在你们特搜。”
“你是说橘杏?”佐伯这才知道这层关系。
“你们那里还有警花,我们这里只有爷们,这么想想你小子还是走运了。”黑羽又捶了佐伯一把。
“其实想想倒觉得很庆幸,”面对肝胆相照的好友,佐伯也坦率,“有时候我真觉得,不必用枪管指着别人,很轻松,”他笑笑,“是不是有点没出息?”
“怎么会,”黑羽瞅着他,“别人不知道,我还不了解你,你小子好样的,当然稍微实心眼了点。”


第四章

纵火这个案子,佐伯和神尾起早贪黑轮班全天候盯了十几天,别说线索,连点可疑之处都没摸到。
上头通知收班,佐伯心里多少有些失望,这是他来情报特搜组后正式接触的第一个案子,如此毫无作为的开场总让人意兴阑珊。
手冢接了佐伯的报告,“第一次实战,有什么收获?”
佐伯想了想,略有些无奈,“觉得使不上力。”
手冢目光犀利,“那么,你期望什么样的结果?”
“……不清楚,至少能有所帮助吧。”
手冢追问,“那么你认为神尾和你这么多天的工作没有帮助?”
佐伯楞了,没接上话。
“你们至少证明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案件的突破口不在这里,”手冢起身,
“这就是现实中的破案,不会有侥幸的灵感,没有任何捷径,但要记住,黑暗中的每次摸索绝非没有意义……辛苦了,今天就先回去休息吧。”

佐伯敬礼,出来,神尾抱着胳臂在外面等他,点头,“去喝一杯?”
几杯清酒下肚,神尾问,“被头教训了?”
“有点惭愧呢,”佐伯摸头,“确实是我急于求成。”
“你算好了,”神尾笑,“我刚来比你毛躁多了,根本静不下心,就想着调到重案组去,被头叫去还挺冲,口口声声说做这份工作一点成就感都没有,结果头问我:
你的成就感就是那么肤浅的东西。后来头说,如果我能证明自己可以做好这份工作,他会负责推荐我去重案组,如果因为不喜欢就做不好,那么干脆不用做警察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碰碰杯子,一干而尽。
“那现在呢?”佐伯笑问。
“在哪里不是协助破案?”神尾痛快地伸个懒腰,起身去拿外套,“好了,我还要回去一趟,今天的客我请。”
今天是橘杏在总部轮值,一起耗了这么些天,佐伯还看不出他的心思?也不和神尾多客气,“那多谢了,改天我回请。”
“自己兄弟,算那么清楚干什么。”神尾拍拍佐伯的肩,走了。

佐伯多坐了一会,从店里出来,向地铁站走去,远远看见对街一个人影一晃,却是不二,想起排班表上看到他是今天轮休的,快跑几步准备上去打个招呼,但不二的样子却让他不由缓下脚步。
就见不二手插在兜里,时快时慢,象个无所事事出来遛街的闲人,但佐伯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他顺着不二行走的方向前看,观察路上的行人,他在跟着哪一个呢?
佐伯拨了不二的号码,就见不二从兜里掏出手机,扫了一眼,接通,“喂?我是Kuroro, Giroro你在哪里?”
佐伯心里叹口气,青蛙军曹似乎已成了不二最喜欢拿来调侃他的典故,“我在你后面五十米。”
“看见我前面穿灰色和黄色外套的男人了么?”
佐伯很快确认目标,“看到了。”
“你设法帮我绕到他前面去。”
“好的,什么人?”佐伯加快步子,从另一条路饶过去。
“应该是三年前一桩连续持械抢劫案的嫌犯,当警方掌握证据准备抓捕时被他跑了,通缉至今下落不明,今天正好在街上看到了。”
“能确认么?”
“我当时可是在报纸上见过他的照片,”不二语气轻松却理直气壮,“不正想确认么,据说他的左手腕上有一处刺青。”
佐伯心里暗惊,三年前见过的照片,现在居然能一眼认出?

他已经先到了下一个路口,就看着目标和不二一前一后往这边走,正好路边一个商店卸完货,店员推出来小山高的一摞纸箱子,
佐伯心念一动,迎面过去,看准时机,脚下一个趔趄,撞到那堆纸箱上,纸箱翻落,男人本能地抬手去挡,佐伯道歉,忙着帮店员收拾,男人骂咧着过去。
佐伯掏出电话,“Kuroro,没有刺青,不过有块疤痕,很象是洗刺青后留下的。”
“眼神真厉害,Giroro,”不二笑,“那么混乱的一瞬间,都让你看到了。”
“看过照片一次,就不会忘记的人,眼神更厉害吧。”佐伯诚恳地说,“难怪说,唯一的特长就是脸呢。”
他听到手机里传来不二轻柔的笑声。

两人盯紧那家伙,通知了总部,没过多一会,就看见几辆警车冲过来,男人似乎知道不妙,拔腿就跑,被一窝蜂冲上去的警员结实地压在下面。
不二瞅完热闹,微笑转向佐伯,做个OK手势,“下面就不用我们操心了,走吧。”
佐伯正要接话,一辆车停在旁边,一个男人下车,径直走向他们,男人长了一张气势不凡的俊美容颜,眼神咄咄逼人的骄傲又锐利。
佐伯略吃惊,虽然以前并未当面见过,但这张号称足以代表“警界的脸面和骄傲”的脸是谁都不会认不出的。
“通风报信了就想跑么?”迹部景吾略带嘲弄地说。
不二似模似样地叹口气,“这年头当好人还要录口供,难得放一天假。不过,真稀罕啊,竟然劳动高级警官出动。”
迹部冷哼,“当时让这家伙跑了的,是我一个手下。”把手里纸盒扔到不二怀里,“慰劳品,记得明天交报告给我。今天放过你。”
不二开心惊呼,“哇,是阿麦斯的限时特供点心呢,”不领情地坏笑,“来抓犯人的路上还买糕点么?”
“难道这工夫,你不二周助就会把人跟丢?”迹部回敬,这才把目光转到佐伯身上,审视片刻,“佐伯虎次郎?”
“是。”
“好好干,本大爷选派的人,还没走眼过。”迹部回身上了车。
不二追在后面笑,“大爷要真心疼我们,少派点活吧,都快被压死了。”
迹部冷傲一笑,撩下一句,“手冢国光带的队伍,会被压倒么?”

不二撇嘴笑笑,看着迹部的车风一般地去了,押送犯人的警车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叹口气,“那家伙惨了。”
“?”佐伯不解。
“绝对不能招惹那位心高气傲的大爷,”不二一本正经回答,
“如果你犯了事,案子又交到迹部手里,最明智地就是洗干净脖子送上门去听凭发落,任何的抵赖顽抗都会遭受惨重的报复,特别是这位一逃三年,
等着看吧,他会受到特别关照从重从快从严处理的。”
他眉弯眼顺说得愉快,佐伯只觉莫名一股寒意从脚底伸起,心里嘀咕,特意去招惹不能招惹的大爷的你更吓人吧。
不二笑咪咪回头,宝贝似的捧着手中盒子,“找个地方分享吧,大爷的慰问品可都是高档货,你我工薪阶层难得吃到的。”


第五章

虽然工作确实辛苦沉闷,佐伯已渐渐上路,这天做完汇报,手冢难得没有追问要他补充,只是略点头——这已是最大的首肯。
但佐伯却没有想到,正当他憋着劲要好好干的时候,打击却来的如此迅猛。

反贪组要求合作,说是警员内部有人跟黑社会暴力团伙勾结,他们调查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得到线报,在次日晚上,团伙的人会和内鬼见面,这是一个确认身份的绝好机会。
特搜组除了大石菊丸另有任务,其余人全部支援这边。
因为是在风化街,全部做了必要的变装,如果说看见橘杏和神尾的视觉妆,佐伯还没觉得什么,但看见手冢亲自出马,黑色的法式高领衬衫,随意敞开的领口一点银光闪耀,
下摆塞进同色系的紧身窄臀长裤,连眼镜都换成了时尚眩酷的黑色墨镜,一改平时的严谨端肃,散发着邪魅冷冽的性感气息,佐伯着实吓了一跳。
不二从手冢身后跳出,“这位可是我们店的头牌。”
“不二!”手冢的语气明显带上警告的意味。
佐伯和其他人忍了又忍,到底没敢笑出来。
不二的装扮就象时下年轻人中流行的中性风格,嘴上的唇彩有瑰丽的色泽。他走近一身飞车党装扮的佐伯,帮他理了理额前那绺银发,“很适合你哦,老虎。”
——佐伯意识到,这还是第一次不二叫他的正式代号。

因为不清楚确定的见面所在,只能在区域内全面布控,佐伯和另一位反贪干员一组,两人骑着机车,看似百无聊赖地兜圈,其实负责巡查周边。
所有人已到位,笼子静静张开,等着猎物钻进来。
暴力团伙的接头人九点四十七分出现,第一个发现他的人是河村,佐伯按照手冢的指示,再兜了一圈,特意从接头人身边张扬地驶过,
对方显然还没发现自己被盯上,吞云吐雾悠闲地跺步向前。

佐伯就在这时候,注意到那场小小混乱,一个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被一个男人凶狠地推到地上,女人大声地申辩和求饶,但男人毫不手软的老拳相向。
妓女和皮条客的纠纷,在这条街上司空见惯,男人的同伙边看边笑,三三两两的闲人们远远看着热闹,恰好经过的路人加快了脚步。
女人趴在地上发出悲惨的哀鸣,佐伯就觉得喉头有点紧,他的同伴注意到异样,靠近他,“不要管闲事,时间快到了,盯紧目标。”
女人跌跌撞撞爬起来,企图逃跑,男人冲上去抓住她的头发,女人绝望地挣扎撕打,大概是长长的指甲划破了男人的脸,男人大怒,抓起她的头朝墙上摔去。
佐伯只觉得血一下子涌上来,他跳下机车,推开企图上来阻止他的同事,他甚至听不到是不是有人在耳机里对他喊什么,他只听到那女人凄切的求救,
在他了解自己想做什么之前,重重一拳打到施暴男人脸上,一声闷哼,似乎还混着鼻骨粉碎的声音。
他的同伴扑上来,被佐伯扫倒,很快就衍变成一场街头斗殴,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呼啸而来巡逻车的警笛。

任务完全搞砸,在维持秩序的辖区警员赶到之前,接头人已经开溜,连目标内鬼的影子都没摸到。
佐伯脸上还带着淤青,听着办公室里反贪组负责人的咆哮。神尾大概是想来安慰他,被橘杏轻轻拉走,终于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拉开,恼羞成怒的男人看都没看佐伯一眼,气势汹汹去了。
佐伯走进办公室,深深鞠一躬,“我很抱歉。”
手冢坐在办公桌后静静看着他,“你只是按照自己的意志做了你认为该做的事,如果能坚持这意志,就不要道歉,如果不能坚持,一开始就不要做!”
佐伯的手握成了拳,他还无法回答。
“回去休息,自己好好想想。”手冢结束了谈话。

佐伯坐在更衣室的长凳上,衣服只换了一半,脸上的伤火辣辣,但手冢的话却更尖锐地灼烧着他的内心。
有人走进来,坐在他对面,是不二,还带着急救箱。
不二用药棉轻轻擦拭佐伯左眼下很大那块青紫,“真象青蛙呢,”他轻笑,“可惜我不在场,错过一场好架。”
佐伯忍不住笑了,不二声音里有种很真诚又很简单的东西,让他突然轻松许多,“是啊,打的时候觉得很痛快……”他略侧过脸方便不二擦涂药水,“……那个,这样做是不是很不顾大局?”
“大局么?似乎不是我喜欢考虑的事情,”不二淡淡回答,“不过,如果我是那个女孩子的亲属,我会很感谢你那么做……”
不二故意拿药棉在佐伯伤处狠狠按了一下,佐伯倒吸一口气,没敢叫痛。
“手冢不也没怪你么?”不二把东西重新收好,“他或许很严厉,但绝不是不通情理。”
“我知道,所以我反而更加惭愧,不是为了打架的行为本身,”佐伯楞楞望着前方,“有一瞬间,我完全忘记了我是在执行任务,从这个意义上,我很不称职,缺乏做警察的自觉。”
他停了停,不二安静听着。

“我不是东京人,”重新开口,佐伯换了话题,
“我在千叶的海边长大,一个很宁静的小城市,你几乎认识所有人,读中学的时候,我交了个女朋友,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美,我现在都记得……
我以为生活是可以那样简单的,但那一年的暑假,她一个亲戚的小孩从东京来……她很快就和那个人睡了,当我去问她,她告诉我去东京对于她有多么重要,我完全不能理解……
我们当然分手了,后来因为机缘,我来了东京读书、工作,而她却留在了千叶,嫁了人,有年我回去,
听老家的人说,她丈夫打她打的很厉害,我没有去看她就回了东京,后来我听说,有一次她丈夫喝得烂醉,打爆了她的头,她在地上躺了几个小时,没人知道,
后来被发现送到医院,虽然命保住了,但脑子出了问题……”
佐伯直直地看向不二,“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去看她么?当时我觉得她是咎由自取,所以我什么都没有做……”
不二陪他坐着,好久都没有说话,当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很轻,轻得几乎佐伯听不到,
“……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意愿多么强烈,我们都是无力的个体,但是,哪怕……只能让一颗心免于忧伤……是的,哪怕只能让一颗心免于忧伤。”

精彩的都是坑,喜欢的都是坑,再次重温这么多久久未更的大坑,又勾起了我滴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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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斑竹,这么些年了,重新读来还是觉得余香满口。
好像没搬完?貌似后来VAN补了一章~
其实 我一直在你身边,从未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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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是我最挂念的坑啊,还有午夜飞行和女装骑士。。。希望van大回来撒把土也好~~~话说前段时间把《跟踪》看了,典型的港片,可能因为小虎实在太闪耀了,反而不能接受徐子珊饰演
若幸福不过为了 分享一宿三餐
无谓还去羡慕  一起吃半生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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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看VAN大的文,居然发现一只我没看过的坑。VAN大不知道爬到什么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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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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