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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文] [TF]以幸福的名义 by 烟烟 [打印本页]

作者: 春日泽    时间: 2012-5-8 10:12     标题: [TF]以幸福的名义 by 烟烟

经过DARK BLUE的时候,我稍作停顿。看看紧锁的店门,轻轻一笑。
我当然知道里面没人,因为他们两个早在一年前就离开,如今恐怕正在大洋彼岸幸福。
天色渐暗,我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顶着风往家里走。
忽然想起,初次见到他们,也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日黄昏。

我一个人瑟瑟沿街走着,天太冷。
傍晚的东京万家灯火,透出几分白天难见的妖娆。
生活在如此精致的城市万分压抑,人人都似钢铁战士,到处冲锋陷阵。
学生时代读村上春树,读川端康成,那些作家笔下的日本城市柔软潮湿,看得自己也多情起来。
毕业那天,相恋四年的男友对外宣布订婚,新娘不是我。
呵,现在看来这是老戏码,可当时却是我踏入社会上的第一课。
其实,成年之后就不该读小说,刻意把自己训练得坚强、麻木、精明,这才能百毒不侵,固若金汤。
我胡乱想着,脚步加快,忽然踩到硬物。还未来得及控制好平衡,已经半跪在地上。
狼狈至极。
不能指望会有谁帮忙,街上行人不少,闲人不多。
龇牙咧嘴地站起来,嘶,疼得厉害。
我一瘸一拐移步小巷,想借着路灯查看伤势。就在那里,看见了小小的DARK BLUE。
似茶坊,又似咖啡馆。
不理它,先进去坐下再说。
推开门,室内暖气开得正足,本能地就想往里钻。
墙壁是深深浅浅的蓝色,有一面上打了三排钉子,挂着各式各样的茶杯。桌子椅子全部木质,原木本色配以天蓝的窗帘,暧昧的灯光,氛围好得不象话。
粗粗扫一眼,堂内空无一人。
然后,我才看见坐在半月形吧台后面的两个男孩,大致和我家那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弟弟同龄。
(在论坛认识了VAN之后,我曾绞尽心思想把那幕描述给她听,可敲了半天的字发现,依旧及不上自己亲眼所见的万分之一。)
靠里坐的男孩很漂亮,是的,漂亮。栗色的短发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柔软的质地,眼睛弯弯,因此无法看出瞳孔的颜色。他双手捂着面前的杯子,稍稍侧头,嘴角停驻在最妥帖的位置,那微笑不张扬,却如同夜昙绽放的前一刻,香气藏不住得丝丝逸泄。杯子里冒着白气,使得他精致的五官略添朦胧,散发着宛如神祗般的空灵。
奇怪,漂亮,但毫不觉得女气;更确切地说,因为没有女气,所以才觉得漂亮。
身边另一个,亦是俊俏的男孩,俊多过俏,看上去沉稳内敛。英挺的面孔肃容着,朗目剑眉,戴着树脂眼镜,薄唇不见弧度,望着同伴的眼神却极温柔。在我看来,那种温柔有有层次的,一波一波,不璇不急,仿佛海浪轻抚上沙滩,无论近处远处都会被打湿。他似乎在低声说话,我听得不真切。
两人都专注于彼此,这让我觉得自己误闯了私人境地。
正打算速速离开,却听见那个眉眼都是笑的男孩说:“晚上好,请进。”
犹豫了两秒,我还是走了进去,这才发现室内洋溢的轻柔的钢琴声。
“喝点什么?”他问我。
“乌龙茶好了。”我挑最普通的。
“这里。”男孩虚指了一下吧台边的玻璃柜子,“第一排第四个罐子就是。”接着又指那排挂在墙上的杯子:“麻烦你挑好茶杯放好茶叶拿过来。”
我愣住。
真真奇怪的店,又不是吃自助餐,全要客人动手。
我正打算照做,另一个男孩走出吧台:“你坐吧,我来。”然后低头看看我的膝盖。
吓,我自己都忘了有伤在身。一瘸一拐走到角落的位置,坐下。
低头查看,右腿膝盖隐隐渗出血来。新的丝袜彻底报废,好在大衣够长,回家的路上也不致太尴尬。高根鞋被划出刻痕,已经没有光鲜的面目见人。
“怎么了?”
我以为吧台里的男孩是在问我,正张口,听见他唤“手冢”。
手冢拿了茶杯走过去,轻声道:“她似乎摔了一跤,走路不方便。”
“哦。”男孩点点头,面朝我,“前面那段路正在施工,确实不好走。”
“是呵。”我接一句。
手冢替我泡好茶,拿过来。
“谢谢。”
他略一点头,又回到吧台。
“不二,我帮你换一杯好么?凉了。”手冢问那个漂亮男孩,并把他手里的杯子拿过去,重新泡一杯热气腾腾的放在他面前。
“谢谢。”不二微笑道。
沉默片刻,我灵敏的耳朵听见手冢几乎细不可闻的回答:“傻瓜。”
似薄责,又似怜惜;似叹息,又似宠溺。
我不晓得一个简简单单的词可以有那么多含义,一时间竟怔在那里。
而后淡淡一笑,二十一世纪,没有什么感情是不能被接受的。
手冢转身走上角落的楼梯,几步便消失在我的视野。估计二楼是卧室。
“要不要OK绷?”我听见不二说话。这次是对我。
“呃……好的,谢谢。”我确实需要。
只见不二弯腰从里面取出一个小药箱,放在吧台上,淡淡道:“或者麻烦你过来拿,或者等手冢下楼替你拿。抱歉,我看不见。”
看不见?!
我自问离开校园三年来已被打磨得喜怒不形于色,可听见不二那句话,却真的大惊失色。从进屋里的那些小疑惑也统统解开。
我连忙站起来,走到吧台边取OK绷。
距离近,这次看见了他的眼睛,蓝是蓝得很漂亮,只是犹如隔着半透明的窗帘望天空,那蓝色不那么澄澈。
“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只是觉得有些难过。
“没什么。”不二笑笑。
稍作休息,我便结帐离开了。

回到家正好开饭,看见一旁的弟弟垂涎的模样,忍俊不禁。
多大了,还似个孩子。
忽然又想起手冢和不二,忍不住叹口气。虽说一般大小,可他俩明显成熟很多。
是不是注定必须要经历些什么才能成长?
今天一整天,先是从上司那里得知刚做的文案被退回,竞争激烈,只会有人偷笑不会有人同情;同事旁敲侧击透露是一个共事两年的好友在背后摆我一道,出入同门,还是要微笑寒暄;中午接到前男友电话,说他即将结婚,希望得到祝福。退场成全之外他竟还要求我优雅大方;下班路上跌跤,经过的人只匆匆一瞥,脚下更加留神,谁有空关心陌生人?
呵,这千疮百孔的世界!
老实说,走进DARK BLUE的那刻,看见手冢和不二的瞬间,我真的以为看见了某些早已被遗失的东西,纯粹,美好,幸福。
如此一对壁人。
可是,可是不二居然看不见。他看不见。
天意弄人。
所以说,还是不要去相信什么,否则终有一天会发现,被欺骗的总是自己。

自此之后,我成了DARK BLUE的常客。
有时下班回家经过会进去坐坐,更多的,是周末带着笔记本电脑在那里耗上一整天。
店里几乎不怎么有客人,除了地段不佳,门面也不够显眼,另外便是今年的冬天实在太冷,可以的话,大家都不往外走。
一扇门将里外分割成两个世界,外面喧哗浮躁,里面宁静祥和。
窝在角落里喝茶看书,时间总在不知不觉中飞逝。
手冢并不是经常在,偶尔他要出去,总是会给我一个眼神,再看看不二。
我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叫他放心离开。
熟稔了之后,也知道了有关他们不少的事情。我甚至问起过不二的眼睛。
“怎么会的?”
“意外。”不二说得云淡风清。
可我明白,这两个字中包涵了多少痛苦不堪的经历。
“多久了?”
“半年吧。”不二答得有些慵懒,“开始不习惯,到处想开灯。而后……也就习惯黑暗了。”
我听得恻恻然,安慰道:“幸好有手冢在身边。”
不二笑了,那微笑让他看起来有几分真实感:“手冢左手的旧伤正在治疗,等到痊愈,他是要离开的。”
“离开?去哪里?”我讶异。
“去法国打网球。”
提到网球,不二的脸上瞬间亮了亮。
原来,手冢和不二在国中起便是同学,两人都是中学网球界的菁英。原本的计划是大学毕业便去国外打联赛,正式成为职业网球手,谁知发生这样的事。
这店属不二的姨妈所有,搬去九州后便给了不二消遣用,半年来到处医治眼睛都不见起色,索性把店重新开起来解闷。而手冢,因为旧伤推迟了出国时间,陪在不二身边。
“你说,手冢会离开?”我喃喃问。
“嗯。”不二点头,似乎了解入骨,“那是他最爱的网球呵。”
我沉默。
一个月之后是我的生日,二十五周岁。
红颜弹指老,仅仅刹那芳华。
正好是星期天,弟弟出门打篮球前叮嘱我:“姐姐,等我回来切蛋糕哦。”
“知道知道。”我打发他。
谁知等到傍晚五点,他都没有回来。
这家伙,打起篮球来就忘记时间。
我一恼,索性切蛋糕,装了三分之一在盒子里,拿去给手冢和不二。
才推开DARK BLUE的门,便听见两人说话。
“手冢,你的左手恢复得如何?”不二一手托腮,问。
“还好。”正在整理杯子的手冢顿了顿。
“是还好还是已经好了?”不二的微笑淡淡。
这时,手冢已经看见立在门口的我,并没有过来招呼。
“已经痊愈。”他冷静地回答。
不二叹,“早就好了,不是么?”
“好了的话,就该去打你的网球了。”
“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爸爸妈妈会找人来这里帮忙。”
手冢就站在吧台一侧认真地凝视说话的不二,似乎怕遗漏任何一处风景。
“手冢。”不二如同能感知他的存在,脸朝他的方向,“你该不会……真的……爱上我了吧?”
这次手冢出声了:“是,又如何?”
不二明显一窒,旋即笑起来:“可是我不爱你呀。”
“哦?”回应的,只是代表置疑的一个音节,却足以把那朵脆弱的微笑击碎。
笑容隐去的时候,不二皎洁如月的脸上浮起些许惆怅:“去吧去吧,我真的最喜欢你打网球时的样子。”
“网球,不是一个人的。”手冢一字一顿。
不二低下头,自言自语:“嗳,怎么就赶不走呢……”
那几个字缠缠绵绵,丝丝缕缕,如同无形的线缠在心脏上,收紧了觉着疼痛,放松了又觉痒痒的。
手冢走过去,从背后拥住他:“因为,你从来不曾真正希望我离开。”
一击即中。
我正对着手冢,看见了一双令人难以置信的眼睛。从来不知道,眼眸里可以有如此的深情缱绻,浓得化不开。
不二转过身,在手冢耳畔说了点什么,只听手冢柔声说:“我也是。”
呵,不用猜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泪凝于睫,可却是在微笑的。
以为早就不再会被什么打动,以为一颗心早就如同坚果,却因为眼前这两个男孩,心灵深处一些死去或是沉睡的东西渐渐复活,复苏。
我放下蛋糕,不再打扰他们,悄悄离去。
恐怕现在,除了彼此,再没有人能入他们的眼。
在路上接到母亲的手机,让我赶紧拦车去医院,说弟弟出事了。
我足下打跌,几乎是狂奔至手术室门口。
医生走出来,摇摇头:“是猝死,心肌忽然供血不足。”
五雷轰顶的噩耗。
我身体靠着墙失控地滑下,怎么会?弟弟一直是健康的。只是去打个篮球而已,出门前他还叮嘱我等他回来的,那一眼,竟是诀别。
上天何其残忍,招招手,便夺去你至亲至爱之人。
刚才我还犹疑着是否要再次相信幸福,这刻却给我看人间悲剧。
我掩着脸,失声痛哭。
蹒跚去看他最后一眼,原本鲜活的面容已是灰败,我的视线从额头滑至眉毛,到眼睛……眼睛!
亲爱的,姐姐希望你最后再帮助一个朋友,可好?
我走到满面泪痕的父母面前,呜咽着说:“爸爸妈妈,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把弟弟的眼角膜捐出来……”

再次到DARK BLUE,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不二迎上来,是的,他重见光明。
“谢谢。”
看见那双明亮的眼睛,我不禁悲从中来,转过头去:“不要谢我,只是机缘巧合。我确实很想帮你,却不是付出这般代价。”
不二也露出哀伤的神色:“你……和你的家人,好些了没有?”
“伤口总需要时间。”我叹。
手冢走上来:“节哀。”
我点头。

大约在三个月之后,手冢和不二办妥一切手续,离开了日本。
之后,我经常能收到他们的EMAIL,问候,或是说说近况。
他们在法网成绩不错,两人感情依旧稳固。
这伤痕累累的世界,起码,还有手冢和不二是幸福的。
这总算给我一些安慰。
…… …… ……
地球依旧在转。
想想真叫人气氛,你觉得天大的事,它却依旧转它的,雷打不动。
偏还把日子拨得飞快。
回到家,沐浴更衣,为自己泡杯茶,然后开电脑,照例先去论坛。
在网上写故事渐渐成为习惯,经常会有人跟贴:呀,只写喜剧,可见是个乐观积极的人。
我躲在屏幕后面笑。
不不不,所谓乐观,是被逼到绝境的无奈;所谓积极,是被逼到死角的颓然。
成人世界,真正积极乐观的早已绝迹,全部是被激出来聊以自慰的情绪。
看见VAN的新文,点击率和回帖依旧高得吓人,我也去挤高峰。认识时间并不算长,是个慧黠聪敏的女子,文如其人,我很是喜欢。
读完,回帖,看看时间,正好。
去客厅开电视,法网比赛刚刚开始转播。
上星期收到EMAIL,不二说今天是他和手冢对决。
呵,有趣有趣,即使网球只懂皮毛,也要好好看看。
电视上,不二将球童递上的球放在一边口袋,又从另一边掏出一只,发第一球。
连我都觉得那球击得太过温吞,仿佛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手冢轻轻接住,不是用球拍,是用手。
解说员已经发出一连串的疑惑,看起来,场内观众也不解。
给出两人特写。只见不二盈盈笑,手冢握球,虽各占半场,目光却纠缠在一起。
然后,手冢,居然,轻轻吻了吻不二击过来的球。
全场哗然。
我噌地跳起来,指着电视机尖叫,要死了要死了,他们竟敢如此暧昧?!而且,当着镜头内外的众目睽睽之下。
仿佛一种仪式。过后,两人的目光都凌厉起来,会是一场精彩的比赛。
看完转播,我心满意足。
深夜上线,在MSN上遇见VAN,她喜气洋洋地说要结婚了。
恭喜。
来,写个故事送给我。
当然当然。
坐在屏幕前,我开始构思故事。想来想去,满脑子手冢和不二。
于是,我决定把它记录下来,送给幸福的VAN。
以幸福的名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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