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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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F]春日照藤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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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周原
时间:
2010-7-24 23:50
标题:
[TF]春日照藤花
春日照藤花
藤花。
再一次遇见不二,是十年后的春天,后山的老藤花开正好。
午后的温润阳光穿过打开的窗户落在房间的地板上,轻风抚弄着半掩的透明白纱窗帘,我像往常一样念故事书哄新之助睡着,满足地凝视那孩子小小脸孔上挂着的,即便是睡梦中也掩藏不住的简单笑容,感觉很幸福。妻子藤子则在隔壁的和室里继续着她的油画,中间隔断的障子被打开了,我刚好可以看到整个的画架和她的背影。
画布上,山间的那树淡紫如今正逐渐展开它的模样,萎蕤下垂的枝叶和花朵虽还只是些粗略的印象的色块,细部也尚待慢慢加强,然而那历久弥新的生机究竟已经生根。
房间里面很安静,只有笔尖擦过画面时发出的沙沙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的干净气味。藤子时不时地歪过脑袋审视比划,棕色发丝便轻轻扫过脸颊。我出神观看了良久,然后站起身,说出去走走。
这个四月的气温较往年略高,暖风吹在身上带着融融的曛热气息。我把外套搭在胳膊上,只穿一件薄毛衣,信步走到半山的时候,额角已然微有汗意。
老藤就在跟前。
根基处粗壮虬结的枝干几乎盈抱,褐色的条蔓一如既往地攀援缠绕于这座老旧棚架的上头,羽状复叶层层叠叠地摊开它的翅翼,累累花串从上头悬挂下来,花瓣的基部是深沉的蓝紫,到末梢却溶化成薄烟的淡色。不过或许是虫蛀的关系,阴面有两枝有些焦枯,若是不二看见,大概又会发一通树犹如此的慨叹吧,我倒觉得坦然,仿佛这颓唐正是为了映衬身边的烂漫。
因为有了冬天,我们才更喜欢春天吧。十年前不二离开的时候这样说。成田机场候机大厅的门口,穿着白色羽绒服的他微笑着停了下来。
就到这里吧。不然我怕我会从飞机上逃下来呢。
那一日的东京刚刚下过一场大雪,虽然已经放晴,天色还是灰。风刮过的时候,树木房屋上堆积的干燥的雪屑便重又悉悉碎碎地飞扬起来。
他的棕色柔软短发也纠结着飞扬起来。
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手冢,而现在我要走了。
我点头。
不祝我一路顺风么?
你就是风。
他笑了,露出可爱的虎牙。
所以我只让你送,如果英二这家伙在,没准会抱住我哭着不让走呢。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放肆的笑容。他总是在笑却从未如此开怀。
手冢,谢谢你送我。
身影就此消失在了机场汹涌的人潮中。
从此以后的很多日子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倒也不是多么深切的牵挂,只是从成堆的工作里面抬起头来的时候,这个过于自由的灵魂总能带给我某种对于飞翔的虚幻的憧憬,然而我对不二的全部好奇也就止在了这样的疑问里,有的时候忙起来,连这样的疑问都省略了——就好像新之助曾经成天念叨他那顶断了线的风筝。
那是他生日的时候我做了送他的礼物,三天后在蓝天中消失了踪影。
爸爸你说它会不会被别的小朋友捡走了呢。
可能吧。
那孩子悻悻地跑开了,可在外头玩了一阵子突然又回来。
我想是挂在树上了吧。他指着隔壁家院子里的刺槐。
也许。
不要落在小池塘里才好啊。
看着小家伙那歪着脑袋,眯缝起眼睛思考的样子,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没了就没了吧,再做一个就是了。
过了没有许久,他也就把风筝的事情忘记了,迷上了新的玩具,一个模型越野车。他信誓旦旦地说长大了要开着它带我们去沙漠看仙人掌。我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的这些,孩子的小脑瓜子总是奇妙的。
自从有了孩子,我觉得自己异常柔软起来。连项目组的同僚都说手冢组长的脸孔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尤其是菊丸,每次看到我办公桌上面放着的儿子的照片便大叫着唏嘘不已:这孩子居然可以笑得这么好看,实在不可思议呐,手冢!通常这个时候,大石或者就会循着声音走过来,拍着往日搭档的肩膀,冲我抱歉地微笑。
大学毕业之后,我们三个人刚巧进了同一家软件公司。我和菊丸一组,大石则在我们的隔壁。说是刚巧也不过对我而言,那两个或许根本有约在先,我究竟不是好管闲事的人,只在msn上遇到不二的时候提了一句,而那时的他正坐在从波兰前往捷克的列车上。
说起来,大家认识也有十多年了吧。他说。
啊,是。
都那么久了呢。哈,有时候还真羡慕他们两个。
确实难得。
那么,英二的事情就拜托手冢啦。
什么意思?
英二是我最好的朋友呐,所以拜托了。
其实我至今都不知道他究竟拜托了我什么,然而当时还是应承了下来。事实上,不二刚离开那两天,菊丸就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动物,懒散且消沉。他说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不二为什么要走,更不要说是不辞而别。
日本不好么?东京不好么?我们都在啊!那家伙简直莫名其妙!呐呐,大石?呐,手冢!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我回答。
可是我真的不懂!
我们不需要懂。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心里非常宁静。
是的,如果这是不二选定的道路,我认为自己除了祝福没有什么可以给予。风筝向往的是风,而不是牵绊的线。
其实放风筝的人也一样。
后来,我在路边的灌木丛里面找到了新之助的风筝,翅翼折断了,颜料也被露水打湿。然而我没有告诉他,默默将它收好。我怕他难过。即便已经有了新的玩具,但是我想,他或许更愿意相信曾经的风筝好好地在天上,在他所看不见的地方,飞翔。
反正时间总在静静流逝,而寂寞也总会渐渐淡去。
不二离开的两个月后,菊丸和大石一道在东京市内租下一间两居室,开始了两个单身男人热热闹闹的同居生活,搬家的那天我们三个人一起撮了一顿,菊丸下的厨。我对他说今后还请不要大意地相互支持下去,有什么困难找我。他咯咯地笑,扭头看向大石,带有某种胜利的喜悦。
五年后,我在家里人的安排下结了婚,妻子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女子,我很爱她。婚前藤子在一所私立小学教美术,画的一手好油画,而我们独处的大多数时间里,她都安静地坐在画架前,我则在一旁沉默相伴,干着自己的事情。大石曾说他羡慕我生活得如此从容,不像他每天都要面对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四处救场犹恐不及,最后在菊丸的侧目相向之下,微笑着闭上了嘴。
再过了一年零九个月,新之助出生。他的头发天生就带有蜂蜜一般的温柔色泽,软软的垂在耳际,眼睛狭长,笑起来的时候,双眼便弯出好看的弧线。不二看到我发去的照片后在msn上一连打了十多个笑脸,如果可能,我想他巴不得让我亲眼看到他那笑得直不起腰来的样子。
从今天起小助被我认养了。微笑。反对无效哦,手冢。
我说我根本求之不得。
如今新之助也已经三岁了。小家伙成天像尾巴一样的跟着我,目光里充满崇拜,然后笑眯眯地叫道:“呐,爸爸”,每到这个时候,我便掩藏不住眼底的笑意。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生活如此这般继续。
不二周助依旧在世界地图上继续他的旅程,从每个落脚处寄回一张风光明信片,盖着各式各样的邮戳。藤子将它们小心地钉在了我书房东面的空白墙壁上,斑斓而随意的,风吹过的时候,近百张明信片就像千只鹤的羽翼一般优雅而轻柔地振动起来。
这次是格陵兰海。
后山的藤花马上就要开放了吧。他写,和往常一样,全部用了假名,乍看之下仿佛孩提时代曾经流行过的某种暗号游戏。
而现在的我就坐在这一架浅紫色的花串底下,抱着胳膊,将目光投向远方。
头顶,是春日的阳光透过层叠镶嵌的羽状叶片和宛曲交错的纠缠枝条投下的透明光线。淡金色的微尘在这光线里浮游。周围非常宁静,偶尔传来两声雀鸟的清鸣。
尽管有些疵瑕,今年的藤花还算是顶好的,更何况,枯枝的旁边已然萌出细小的新条。他看到也应该高兴。
我从外套的口袋里翻出一本小小薄薄的故事书,就是一个多钟头前我正在给新之助念的那本。扉页的正中印有一行淡紫色的小字:“写给还是小男孩的T。”
“这个春天,熊终于回到了当初它离开的那座冰山。离开的时候,它只是一头小小的白熊,如今已经长成老大。”
故事这样开头。
而正像你所猜测的,讲故事的那个大人叫做不二周助。
故事。
塔兰特和它的朋友们
不二周助 著
写给还是小男孩的T
这个春天,熊终于回到了当初它离开的那座冰山。离开的时候,它只是一头小小的白熊,如今已经长成老大。
如你所知,北极的春天来得很晚,所以常常一不小心就被人遗忘。但我可以教你一个诀窍。倘若你看到冰山的冷淡脸孔从长夜的黛色中渐渐苏醒,接着被露出地平线的第一缕阳光擦亮,迎着阳光的地方是透明的浅金,到了两边就褪成了淡紫,最后在深蓝的天空中慢慢融化,那就是说北极的春天来临了。
这一天就是这样。
熊站在冰山的前面,而太阳浮在山后的地平线上。它惊奇地发现熟悉的冰山居然是淡紫色的,藤花的淡紫,而且镶着金色的边。这些,当它还是一头小小的熊的时候从未发觉。
好在现在它回来了。皮毛上的杂色还没来得及洗净。那是它行走过很多地方的证明。
熊究竟是哪一天认识的冰山,它自己也记不分明。在它的记忆中,冰山似乎一直都在这里。当它和火红狐狸带着傻呵呵的天真笑容,在冰原上玩着掷冰球游戏的时候,它就在这里了,威严而沉默地站立,带着不要大意的神情。
这意义不明的沉默,曾让熊觉得无比有趣,就好像谜语书上最难解的那道问题,或是神庙里最古怪的那枚符咒,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索。所以,它常常一边挥掌将冰球打回狐狸那边,一边笑眯眯地说,快看冰山,它在看你呢。
狐狸总是将信将疑地转过脸去,冰球便攻其不备地呼啦啦砸向它的脚边,咚的一声毫不客气,溅起的细碎冰屑有点凉。
“可惜啊……猫咪又输了呢。”
熊充满遗憾地摊开双手。
“啊啊啊,塔兰特实在太狡猾了!”
火红狐狸哇哇叫着,扭过脸去满脸委屈地对着一旁观战的埃格海德。然而这只温和的海豹到底爱莫能助,只得伸出爪子揉揉额前的灰黑色软毛,抱歉地微笑,“啊,卡特……”
通常在这个时候,熊会觉得冰山的脸孔比平时更严肃冰冷一些。
它偷偷吐了吐舌头。
卡特是一只特别的狐狸,同所有故事书里的狐狸都不相同,和所有故事书外的狐狸也不相同,它极其纯真而良善,所以总是很快乐。此刻,它已经从这个毫无新意的暗算中恢复过来,蹦跳着酝酿下一轮反击了。这只特别的好狐狸有一个可爱的名字和一身与北极的单调极不相称的红色皮毛,远远望去好像是一团火在雪地上燃烧。
我叫卡特。K-A-T,卡特。
我叫塔兰特。T-A-L-E-N-T,塔兰特。
天才塔兰特?狐狸晃着脑袋崇敬地看熊。
熊呵呵地笑。
它们这样认识,接着成为朋友。好朋友。很好的朋友。它们一起掷冰球玩。在一次天昏地暗的冰球厮杀中,卡特的制胜一击不幸偏离了预定轨道,幸运地砸到一只赶路的海豹的圆脑袋。那只海豹有一个古怪的名字叫做埃格海德。E-G-G-H-E-A-D,埃格海德。可惜狐狸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太拗口,它总是亲昵地叫它鸡蛋或者蛋蛋,就好像熊喜欢管狐狸叫猫咪或者小笨猫。
如果为你懂得孩子的游戏,你一定会同意这是个了不起的创意。错乱是顶高级的幽默。比方说,熊后来认识了一只老虎,结果发现它温和得像一只兔子。又比如,很多很多年以后的某一天,在某个灰黑色城市里,熊向着广场上散步的某只肥胖的鸽子充满礼貌地微笑。他说,嗨,火鸡先生,最近流感挺可怕呢。那位认真的绅士不无遗憾地白了它一眼,一摇三晃地走开了。它说它是鸽子。
当年的卡特虽然单纯,却是只绝顶聪明的狐狸,它笑嘻嘻地张开爪子扑到熊的身上,甚至十分配合地学上两声猫叫。
“喵,塔兰特!再打一场吧,这次一定是我赢!”狐狸说话的声音也和它本人一样,总是在跳跃。
“想赢我的话还早得很呢,猫咪。”熊的眼睛弯成友好的弧度,它觉得这样的自己比较平易近人。
海豹于是伸出他的前肢在浮雪上面写下:“某年某月某日。T vs K。One set match。裁判O。”画完这个象形程度极高的签名之后,海豹挠了挠脑袋,接着往下写:“赛事主席F”,横平竖直,郑重其事。
F就是弗里奇德。F-R-I-G-I-D,弗里奇德。
“吓,人如其名,不是么。”熊望着向冰山微笑起来。这时,长达半年的白昼正在走向它的尾稍,太阳懒洋洋地蹭在地平线上仿佛就要睡去。冰山的脸孔有点黑。
这只叫做猫咪的狐狸最后还是输给了那只号称天才的熊。
“那是因为你总是上窜下跳浪费了体力,虽然动作帅气又漂亮。”熊挨着冰山的脚跟坐下,看着四仰八叉躺在冰地上的狐狸正大口大口喘着气。海豹努力想把它拉起来,它说卡特你这样会着凉的,卡特快擦擦汗不然要结冰。
狐狸闭上眼睛不理它。
“塔兰特,照你的话来说,弗里奇德才是掷冰球游戏最伟大的玩家咯?”
“哎?”海豹一脸惊诧地看着狐狸。
“猫咪没有听说过Frigid Zone么?”熊托着下巴,斜过眼睛瞟了一眼身后的冰山。
“寒……带?”
“弗里奇德领域。”海豹一脸认真地回答,像是在追溯某个遥远的神话。
“啊!”狐狸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它似乎是听过这个动人的传说,在它还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妈妈拍着摇篮里的它说卡特啊,这片冰原上有一个叫做弗里奇德的冰球玩得极好什么样的球都能原封不动的打回来而且从不挪动脚步,而那时的它哼了一声假装睡着,它觉得自己才是最了不得的狐狸。
“后来不知从哪座高山下来了一头高傲的雪豹,一道的是一匹懒散的苍狼,一只活跃的鼬鼠……嗯,对对,还有绵羊,因为它老睡觉所以……”
“啊啊蛋蛋,重点重点!”
“对不起对不起。”海豹有点不好意思,仰起脸看了看冰山,见它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继续说道:“雪豹和弗里奇德打了一场。”
沉醉在本大爷的美技中吧。雪豹这样说。你的伤让你坚持不了多久。
它抬起下巴,前爪搭上眉尖。
左侧的冰体因为环境的关系松动了。啊嗯。见鬼的厄尔尼诺。可惜本大爷不习惯慈悲。
尽管它这样说,右眼睑的下方一簇色泽较深的毛发却让表情充满怜悯。
如此最好,不要大意的上吧。
冰山回答。
雪豹的球技和它的外貌一样华丽而嚣张,当它扬起前爪奋力拍回每一个来球的时候,那修长的身体就像弓弦一样舒展,碧蓝色的瞳仁里闪过箭簇的寒光。但是,弗里奇德领域是不怕它的,怎么来的怎么回去,简单简洁简省,没有半点迟疑。
弗里奇德只用行动说话。
那是一场伟大的比赛,从北极的白天打到黑夜,最后不得不拿出探照灯好让它们继续。直到雪亮的暗夜里传来沉默的轰响,巨大的冰块从侧翼崩塌着滑下。
弗里奇德输了。
雪豹专著地平视良久。
弗里奇德你是本大爷遇到过的最好的对手。它说,前爪高高地举起,指向头顶的天际,探照灯的白炽光亮在它身后投下硕大的黑色剪影。
一阵从北极腹地吹来的寒风擦着它们的身体呼啸着席卷而去。
“所以现在弗里奇德很少打球。它有伤。但无疑它还是最厉害的。”海豹说。
“喵,原来如此。”狐狸长长地感叹了一声,偏过头看着它,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此刻,它们正肩并肩地躺在冰面上。太阳终于睡着,北极星孤傲地闪耀,天空像一匹柔软的墨蓝色天鹅绒铺在极高极远的上头,却似乎伸出手去就触摸得到。狐狸朝着海豹挪动了一下身体,它说它冷,而熊早已悄然离开。
从前的生活大概就是这样。白天的大多数时间里,熊和狐狸一起玩闹,开点无伤大雅的笑话,逗弄一两只过路的北极兔,或者趁人不备制造一起小小的雪崩,海豹总在一旁担忧地说小心小心,然后把一切都照顾得很好。冰山照旧是沉默,只有实在忍不住要笑出来的时候,才会搬出清冷的声音说:塔兰特,绕冰山二十圈。熊兴高采烈地去了,边跑边说,原来费里奇德喜欢做太阳呐真是没有想到。它于是当真板起了脸孔不再说话。
如果天气好,冰山也会心血来潮和它们切磋两下技艺,说是切磋,更多的还是指导。狐狸虽然屡战屡败,却依旧很是雀跃。
“弗里奇德真是太厉害了不是么!”它欢快地嚷嚷着,一边将小冰球高高地抛上天空,腾空翻了一个筋斗,背过手从身后刷地接住。
“卡特也很厉害啊。”
“多谢!”狐狸举起前爪嘻嘻哈哈地朝说话的海豹敬了个礼。
“呐呐,蛋蛋你说弗里奇德和塔兰特到底谁更厉害一点呢。”
“这个啊……还是弗里奇德吧。”
“我倒觉得塔兰特能赢呢。”狐狸追着尾巴打了个滚,火红的皮毛称着白色的冰面分外好看。
“塔兰特没有野心。”海豹认真地思索良久,这样答道。
熊在一旁笑眯眯地听着也不搭话,直到狐狸蹦蹦跳跳地搭上他的肩膀说要比划一下的时候,才一边拨弄着手掌里的冰球一边问猫咪这回准备丢几分。
这个问题直到最后或许谁都没有真正弄清答案。
然而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你想打会儿球玩,熊绝对是理想的伙伴,因为和它打球很舒服,很自由,很轻松。它通常习惯由你操控比赛节奏,而后迎合跟随,不刁难不忤逆,胜负的天平忽而也会陡然微妙一倾,可马上又会重新从容摇晃着恢复平静,于是你也会玩得很尽兴。
除非你期待的偏偏是激烈碰撞擦出的灼人火花。
“你不认真,塔兰特。”
一场打完,熊拍干净手上的冰屑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现在正努力对着地面哈着热气,就着浮上表面的水汽仔细勾画冰山的肖像。
“我输得心服口服,”它歪着脑袋冲冰山微笑,“到底是弗里奇德呢。”
“如果你发现对手可以不着痕迹地轻松顺应任何人的任何球路,你便不可能接受上述回答。”
熊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膀。
“呐,是弗里奇德太在意胜负了吧,不过游戏而已。”
“既然你这样想。”
倘若冰山能够移动,熊以为此刻它定会拂袖而去。可惜它不能。所以,弗里奇德只是昂起头望向远方,白色的伟岸身躯挺立着,仿佛一座无法逾越的坚毅城墙正摆出傲然审视的姿态,它说:征服我,或者,离开。
“如果弗里奇德觉得不满,球赛我可以不参加。”
熊低着头,脸上的表情谁也没能看见。
可就算是这样说了,它们依旧在一起打球。冰山还是一贯的严肃认真积极紧张,熊也还是一贯的言笑晏晏随性自在。冰山照样罚熊跑圈,因为熊照样敢于拿它开涮。就如同你所能记起的那些少年意气,风一样的,吹过了,也就飘散。
塔兰特其实是担心弗里奇德再受伤吧?狐狸偷偷问过它。
哎?为什么这样想?
因为我每天都和塔兰特打球。
狐狸眨巴着大眼睛,表情分外得意,连露出的小犬牙上也闪着精光。
放心放心啦,我不告诉别人。
可猫咪终究会忍不住向埃格海德汇报。尽管肚子里小声嘟哝着,熊的脸孔还是笑嘻嘻的。
记忆里的北极时间总是过得太慢,慢得让人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每到寒夜来临的时候,冰原上一切户外活动都取消了,极圈的上下一片灰黑色的死寂,只有寒风的尖利刀锋刮擦着冻得严严实实的冰壳,发出飒飒的锐响,仿佛手指甲猛然划过玻璃黑板的表面。
火红狐狸和蛋头海豹不知躲去了哪个温暖的巢穴。
熊从来答不上来,因为通常说来它才是偷偷溜走的那个,而后舒舒服服地窝在半山腰的某个背风的冰缝里,小前爪托着下巴有一茬没一茬地和冰山聊着天。
冰山说过,倘若觉得无聊它乐意相伴,随时。既然有人主动递来鸡毛,不当令箭使未免太过可惜。
“费里奇德冷么?”
“正好修养。”
熊支着下巴的手偷偷伸出一根指头。
“唔,也是。话说回来,那只雪豹后来没有再找过你么?”
“没有。”
第二根。
“不甘心?”
“啊,但总有一天我会赢回来,以这片冰原的名义。”
“这样啊。”熊笑眯眯地用中指拨弄着下巴上的软毛,“呐,苍狼和雪豹的关系好像不一般呢。”
“不知道。”
现在是无名指。
“不如猜猜猫咪它们现在在干些什么吧。”
“没兴趣。”
哈哈,一只手全中。
熊翘起的双腿一勾一勾地摇晃着,笑眯眯的,很是开心。
那只绰号猫咪的火红狐狸曾经嘟着嘴对它说,和弗里奇德聊天是它所能想象的这片冰原上最闷的事情。熊说不会啊,我觉得很有趣。比如说你可以玩猜猜猜的游戏。
什么叫猜猜猜?狐狸问。
就是心里事先想好一个答案,然后问弗里奇德,看他回答地是不是一样。
狐狸扮了个鬼脸。
塔兰特啊,还是很无聊哎!
然而反正熊是乐在其中的,于是它问:
“费里奇德没有好奇心么?”
“有。”
“比如说?”
“比如说你什么时候才会认真起来?”
又猜对了啊。
“还是说,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弗里奇德一字一顿地说。
熊撇了撇嘴角,翻身枕着自己的胳膊躺下,瞪着大眼睛看着头顶那道狭长而深邃的裂口,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弗里奇德说话的当口,猛地张开翅膀飞走了。
“那弗里奇德又想要什么呢?”它低低地说。
弗里奇德沉静地扬起脸来,头顶就是太阳。熊也跟着扬脸看去,却只看见冰山那坚毅的面孔,在炫目太阳光下显得分外明亮。
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呢?
第二年开春的时候熊就一个人跑去了别的地方。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如果说弗里奇德的话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听故事的人或许会笑出声来吧。
如果你曾经也是一个孩子,那你一定会同意熊的这个说法:少年的眼光总是投向外面的世界的,他们总是固执地探问着这样的问题,比如,地平线的尽头是怎样的,比如,那里是否就能够触及太阳。
当年的熊大概就是在认真地思索了弗里奇德的问题之后,怀抱着这样的憧憬离开了纯白色的冰原,义无反顾地走向未知的世界去的。
如今回想起来,熊和冰山的交往当真并非如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浮泛,就好像狐狸一直觉得海豹管头管脚很是罗嗦,可一转身看不见它却还会寂寞。
曾经经历过的很多事情都流水一样混混沌沌地过去了,然而有天心血来潮从遥远的未来回头眺望,才发现很多视而不见的细枝末节原来都是线索。
熊对着自己笑了起来。
它终于回来了。这应该是北极走出冬季后的第一个早晨。冰原还在沉睡,而阳光已经开始了它的旅程,从天地交汇处贴着地面前行,前行,前行,直到那温暖的金色触手攀爬上熊的肩膀。
熊走过很多地方,有过很多早晨,没有一个比得上这里。
在别处,太阳唤醒人们,在冰原,人们唤醒太阳。
不管走到哪里,老有人向它抱怨,说如果天永远不会亮那该多好,不用早起,不用挤电车,不用点头哈腰的看老板的脸色……哎呀塔兰特,我顶好能找个无人乡野隐居起来。熊于是微笑着回答说,我来的那个地方黑夜足有半年那么长,然后是同样长达半年的白天。来人瞪直眼睛张大嘴,非要它说出这地方的名字,熊便一字一顿地告诉他,Frigid Zone。
寒带啊!极圈?
嗯。Frigid Zone。
来人通常立刻换上一脸同情说难怪它跑出来了,那种地方可真不是人呆的哟,生活一定很艰苦,要什么没什么——呐,再来杯热咖啡怎样?它于是配合着点头,说些他们想听的聪明话。
熊很久都没有再提起过冰山、海豹和火红狐狸了。只有一次,它和一个六岁大的孩子聊天,那孩子一本正经地教育他说北极不可能有火红狐狸,因为缺乏保护色;北极熊是海豹的天敌,所以海豹也不会跑到内陆自投罗网;而且全球气候变暖,北极的冰山要融化了。
书上都是这么说的。那孩子撇了撇嘴。叔叔不看书么?
熊笑眯眯的,眉毛和眼睛完成了月牙形,它说小弟弟你懂得真多,它说小弟弟你是天才呢。
书上说,北极狐狸夏秋的皮毛是咖啡色的,到了冬天变成白色。书上说,海豹尽管相貌温和,可一旦狂暴起来,也会相互撕咬到彼此血肉模糊。书上说,冰山的八分之七都沉在水里,你所能看到的不过是很小的一块。书上还说时间的沙漏总在试图美化着那些曾经,所以童年总是美好的。
人们管这样的书叫做真实。
可如果你看到有那么一本书,它说在遥远的北极,有一只叫做卡特的火红狐狸和一头叫做埃格海德的温柔海豹正围绕着一座叫做弗里奇德的沉默冰山跑圈,因为在之前的冰球比赛里面狐狸和海豹二人联手也没能战胜冰山的封冻领域,那么人们定会一笑而过,说不过是哄哄小孩子的童话。
这是一个太过真实的世界,所以熊宁可相信童话。
可它又为什么执拗地从童话里跑出去呢了?
现在每次出门,熊都会很小心以免搞错方向,大都市那些纵横交错的大道及其背后曲里拐弯的弄巷总是麻烦的。可当年的出走却是异乎寻常地简单,你知道,如果说有个什么样的所在只存有南方一个方向,那么北极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南方会怎样的世界呢?南方的南方呢?南方的南方的南方呢?一路上,熊不停问自己。
旅行真是一件很有趣味的事情,眼看着世界越走越广大,色彩越走越缤纷,只有时间越走越是短小。太阳越来越快地升起,月亮越来越快地落下,日升月落之间,熊独自一人穿梭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从一个方向,到另一个方向。
之前它刚把身上的皮毛染成了茶金色,听说这是当季的时尚。发型屋的美丽小姐瞪大眼睛赞叹说,这位先生,你真是我见过的最适合茶金色的人,或许她对每个人都这样说,熊还是微笑着说了声谢谢,心里挺高兴。
城市在没有星星的夜空下摊开拥挤的地图,唱寂寞的歌。
熊偶尔也会记起离开的时候弗里奇德对它说过,无论走到哪里北极星总在最北的北方。然而熊根本看不见它。在霓虹如星河一般闪耀的城市里,是看不见真正的星星的。
弗里奇德若是知道,又会怎么说呢。一想到这个熊就觉得很有趣。
于是它一路自顾自地往南走,听凭那看不见的北极星默默跟在后头。
渐渐的,它学会了在下班之后到居酒屋坐坐,聊些男人们感兴趣的话题,时不时说上两句应景的俏皮话,也会在很深的深夜,带着微醺的迷惘晃荡在霓虹璀璨的街道上,嘴里哼着童年的歌谣,却忘记该往哪个方向回家。
——为什么我们的心会咚咚响?
——因为雨会发出滴答声。
——为什么时间会跑得这么快?
——是风把它都吹跑了。
——为什么你要我握着你的手?
——因为和你在一起,我感觉很温暖。
熊对着这样的自己微笑起来。
南方的南方的南方难道不就是北方么,北极星从来遥远地指着路。
于是这个春天,它终于一路回到了当初离开的冰山。离开的时候它只是一头小小的白熊,如今却已长成老大。
熊站在冰山的前面,而太阳浮在山后的地平线上。它惊奇地发现熟悉的冰山居然是淡紫色的,镶着金色的边。这些,当它还是一头小小的熊的时候从未发觉。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奇怪的,问题的答案总在最近又最远的地方漂浮着。有的时候,你越是想要接近它,就越是需要先离开它。
“好久不见呐,弗里奇德。”
熊一边拍打着身上的浮土,一边乐呵呵地打着招呼。
那些金色和紫色让冰山的脸孔不可思议的柔软起来,仿佛藤花正在晶莹的冰层底下绽放。
“你知道,我一直在等待。”冰山说。
“所以我回来了。”
“那么,打一场如何。”
“这可真是太好啦。”
要不了多久,那只火红色的狐狸就会张牙舞爪的蹦跳在出现在春日的太阳底下,死死地搂住熊的脖子说再也不会放开它。温柔的海豹也一定会在一旁嗔怪地拽下狐狸的四只小爪,而后把离别后的故事一件一件数给熊听,狐狸究竟闯了多少祸,冰山赢了多少比赛,它们大家有多想它。
就像你所看到的那样,北极的春天这样来临。
春日。
故事讲到一半的时候,新之助就睡着了。这孩子这两天有点感冒,呼吸不太顺畅的样子,小小的鼻翼轻轻地扇动着,带着细弱的鼾声。春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玻璃的折射落在小家伙肉嘟嘟的脸上,泛着淡淡的金色。我看着他,心底觉得柔软。
不二真是说了一个顶无趣的故事,可我还是把它念完了。
“写给还是小男孩的T。”写下它们的人早已不再是那个温柔得有些倔强的小男孩,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献书的小男孩也已经变成一个愚蠢的大人。
放下书的时候,我发现藤子在看我,便向她歉意地点了点头。
“刚才吵到你了吧?应该把幛子拉上的。”
“怎么会呢。”她晃动着手上的画笔,表情中有种顽皮的狡黠,“如果不是工作在身,我也想和小助一道躺下听故事呢。”
藤子正在画的油画是送给不二的。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建立的关联,反正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像老朋友一样热络了。有时候我甚至开始怀疑,究竟是藤子因为我认识的不二,还是我因为不二认识的藤子。然而不管怎么讲,都是令人愉快的发现。他们确实在很多地方非常相像。菊丸说这叫物以类聚,手冢这么没有趣味的人,总也需要一个有趣的人来中和。
英二的话还真是前后矛盾。虽然当时大石如此取笑,但我却懂得菊丸的意思。
我想他是对的。无论生活怎么更改,仍然脱不开它那隐伏的中轴。
不二素来喜欢后山的老藤。从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开始,但逢花开时节,便会挎着相机爬上山来,有时是我们两个,有时和大石菊丸一道,也或者他悄然独行。长久以来,不二都近乎偏执地坚持着某种角度和构图,那些花朵照片在他的相册里面排成了长长的序列。曾经的春日或明媚或阴霾,好在藤花总是依旧,而那小小的淡紫色蝶形花冠上最为浅淡的旗瓣,在画面的黄金分割点上也总是仿佛破茧而出的蝴蝶翅翼般舒展。
我真正明白这些照片的用意却是很多年以后。藤子告诉我当她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老师让他们试着记下一朵牵牛花的一天。清晨含苞,中午盛放,黄昏悄然而歇,结果自然是这样,可当时每隔几分钟就跑去看花的她却总觉和上一刻相比并没有什么改变。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不同的呢,当时的自己真是想了很久也不明白。
她说,然后微笑着看我。
如今不二的相册躺在了我的书架上,藤子想必也看过,所以她对不二说,假使不介意她愿意为他继续,用油彩和画笔。事情于是就这样成了。看到孩子般兴奋的两人,我不由得也随之高兴起来。
藤子刷刷地往画布上涂抹着颜料,用了饱和度较高的淡紫和鹅黄表现花瓣与阳光的质感,整个画面比前两年都要明亮温暖一些。我走过去,斜靠在画架边的矮桌旁看她。
“稍微评价一下吧?”她仰起脸看我,“对于我的新尝试。”
“很棒。”
“你总是这么惜字如金呢,这会让我担心你言不由衷哦。”
“我从来有一说一。”
“唔,算啦。”藤子无奈地耸了耸肩,“今年的画大概这两天就能完工,有些着急着想知道不二君会喜欢哪一幅呐。对了,你能肯定他今年一定回来么?问他老也闪烁其词,真是讨厌。”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抑或许是习惯了我的寡言,她也只是眨了眨眼睛不再追问。
软风吹动着窗沿上悬挂着的那只江户风铃,清澈的单音在空气中悠然荡漾,细线坠下的短册上,是结婚的时候不二赠予我的题句。
“春日照藤花,末叶尽舒展。”
那样熟悉的字迹。一如他孩童般的习惯,全部用了假名。
藤子拿着刀笔和干擦,一点一点的,这些春日花朵在我的眼前慢慢变得丰润明朗,微湿的颜料散发出清新而微涩的松脂气息。
这样的午后安详完美得令人竟然生出寂寞,饱满的,带着温热的寂寞,如同藤蔓一样纠结攀爬。当年告别了不二的我走在东京的街头,眼看着纷扬的雪屑在风中飞散,圣诞节的亮红色铺天盖地把世界都盖满了,商场的音响欢快歌咏着同样的句子,“We Wish You Merry Christmas……And Happy New Year……”那时节,大概就是这样的寂寞。
网球是要两个人打的,而我放下球拍亦已经年,即便曾经的青春无悔,可多少还是会遗憾吧。藤子说我每次回忆起少年时光都会微笑,仿佛是想起了多么有趣的故事一般喜悦由衷,她都忍不住要妒嫉起来。
故事未必见得有趣,可我已经老了。
“想去的话就抓紧哟,那么好的太阳。”藤子冷不丁地探出笔杆戳了戳我的手背,脸上洋溢着窥破秘密的得意,让我几乎忍俊不禁,于是点头说恭敬不如从命。
她笑了。
随后的故事就是你所眼见的,这个叫做手冢国光的男人拿着一本小小薄薄的故事书,一个人坐在后山的古旧藤架下,眼看细细碎碎的阳光从纠缠的藤蔓和浅紫色花串的空隙间撒落下来,金黄金黄的,就像是秋日田地里麦浪的金黄,向着远方的天际凝望出神。然而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叫他的名字,他会说,呐,手冢,你在呵。轻缓低回,一如当年。
我抬起头。
“手冢。”
久违的棕色柔软短发在我的眼前纠结着飞扬,阳光的照射下,那棕色变成了金黄,就像是秋日天地里麦浪的金黄。
“我回来啦!”不二像从前一样地微笑,双眼眯缝成细长的弧度,熟悉的温柔里面如今却参杂了一点成熟的沧桑。这沧桑很称他,我以为,就像十五岁的他在十五岁的我前往九州疗养之前说伤痛成就男人而那伤痛很称我一样。
“回来了。”我像从前一样平稳作答,尔后腾地站起身来,张开手臂重重地拥抱了他,在他最喜欢的藤花跟前,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紧攥着一段无法磨灭的淡紫色记忆而在松开手的当口便会随风散去。
“好久不见,不二。”
“没想真的会在这里看到手冢呐,更没想到能够受到如此火热的欢迎。”他松开我,猫着腰剧烈地笑着,兴奋得有些气喘。
“如果是你的暗号,我想我还是有能力拆解。”我说。
毕竟这样的假名游戏我们玩过太多次,尤其在他想甩掉无尾熊一样黏人的菊丸单独行动的时候,我那本寻常出借的英文字典里便会出现一阕短歌模样的便签,连假名的书体也极尽风雅。
这样的小把戏在我看来真的很无聊。
然而总有一些事情是你明知无聊却仍旧不要大意地全力以赴,特别是,当它作为彼此的秘密存在的时候。
“但是手冢,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一次我并没有约定时间呐。”
笑够了之后,他在我身边随意地坐下,玩味地看我。
“所以我也没有愚蠢守候,一切只是碰巧。”我扶了扶眼镜,实话实说。
“唔,手冢的作风。”他会心浅笑。
“但我确实一直在等待。”
这也是实话实说。
不二有些吃惊地看着我。我微一耸肩,冲他扬起手里的小书。
“有的时候我也会想看看童话。不过很可惜,小助似乎不领你的情。”
“吓,真是失败呢。”不二接过,信手翻检着,很高兴的样子。
他的手上,书中可爱的彩色插图在我的眼前一张张闪过,放电影一样。那是不二的手绘,念故事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尽管可爱,却究竟不是小孩子能够读懂的故事,就像我有的时候读不懂新之助。
然而每个孩子都会长大的,在未来或者曾经的某一天。
“那么手冢呢,也觉得没有意思么?”
“小男孩T指的是我的话。”看着他眼睛,我这样回答。
“权当作是你好了。”他的瞳仁清澈而透亮。“反正所有的大人起先都是孩子。”
身后不远处,那树烟一样的淡紫宁静绽放。藤蔓是老旧的,花朵到底年年如新。我们就这样相互对望着,愉快地笑起来了。在春日的阳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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