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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6 2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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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辈事件·上】
“所以说周助,让你陪人家女孩子吃饭,你都说了些什么啊!”
听筒里响起不二由美子难得崩溃的大叫,不二赶紧把手机拿远。
“由美姐,我还在上班呐……”数了十秒,不二对着话筒打哈哈,“就这样我先挂了这周末值班不回家了拜托跟妈妈讲一下~”
速度挂断,不二垮下肩膀长叹一口气,自己也觉得好笑,迅速重新挺直了脊背。
“——相亲?”
对面的办公桌,正在敲报告的手冢突然问。
“?”
不二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手冢键盘的声音都没停,就这么若无其事地问了句,“家人安排你相亲?”
“也不算啦,约会而已。”
把手机塞回口袋,不二重新拾起厚厚一摞照片,对着尸检报告逐张审视后挑拣出对应描述的创伤照片,整齐地排列在长条白卡纸上。
虽说……的确不是正式的相亲,没有双方穿着和服正襟危坐对着正装照和一条条写出的姓名职业兴趣爱好你一句我一句谨慎地问“不二君平常下班喜欢做什么呢?”这样——但是突然被妈妈姐姐安排“朋友的女儿刚刚大学放假回来,陪人家去逛逛街”,不二不是白痴,用手套想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说了什么?不过是些有趣实用的小常识而已。
……“不二君觉得这条围巾怎么样呢?今年好像很流行很长很长的挽一圈的戴法,应该很适合不二君吧?”
“嗯,颜色很适合你哦,衬得你肤色很好看。”
多么正常的回应,导购小姐见状正抓住时机准备向这对俊秀般配的金童玉女推荐——
“不过前阵子时候,曾经接过一个案子,死者就是因为围巾太长被路过的卡车卷进去拖拽了二十六米,司机完全都没有注意到呢。”
“……”
或者是——
“不二君喜欢什么食物啊?随便点的牛排也不知道合不合口味呢~”
“我很喜欢带骨牛排的啊。”
“是吗?太好了我也喜欢呢。不二君喜欢几分熟的?我在国外呆久了偏爱生一点的呢~”
“我也很喜欢三分熟的,尤其是下解剖台之后,会很有食欲啊。”
“……”
又或者是——
“啊!那边好像出事故了,好可怕啊不二君!”
“没关系,只是两辆摩托车撞到了,看起来没有人受重伤。稍等我一下可以吗?”
“不二君要去帮忙处理伤口吗?”
“不是,只是告诉他们挪开车辆到路边等交警,不然会被后面的车辆二次撞到的,上周有个案子就是,连驾驶员都被撞飞了。”
“……”
……其实也是有意的。
选择了一个边缘的时常受偏见的职业,家人会担心“找不到结婚对象”也是很正常的。临出门前姐姐还嘱咐过“千万不要把人家女孩子吓跑了”,不二却觉得如果不是从交往的一开始就坦诚相对,真的发展出恋爱关系了再了解会影响信用度的。
如果不是一开始就接受,以后一定会生风波。
最重要的是,不二目前对恋爱,没什么兴趣。
不过如果是知根知底的,或许除外……
“——呵。”
“啊,Tezuka你刚才——是在笑么?”
“没有。”
手冢秒答,迅速抬手推了下眼镜。
“办公室只有我和你两个人,”痕检的各位都出现场去了,不二不甘心地俯过身去盯着手冢的脸追问,“刚才一定是在笑吧Tezuka?”
“你听错了。”
“说起来Tezuka比我大一岁吧,”一贯明白适可而止,不二直起身继续排列照片,“26岁,家里没有催过婚事吗?”
“没有。”
“Tezuka有女朋友吗?”
“没有。”
“那——男朋友?”
“……”
键盘声停顿了一下,不二摆摆手里的照片正要说自己是开玩笑的,却听到手冢一板一眼地继续答:“也没有。”
“……怎么说呢,Get不到笑点的Tezuka也蛮可爱的呐。”
不二失笑,把最后一张照片排好,起身把挑剩下的照片一张张塞进碎纸机。轰隆轰隆的碎纸声响过后办公室内格外安静,不二找到胶水正要回座位,本能觉得不太对,抬眼看向手冢,一向不动如山的手冢不知何时已停下手里的动作站起来,面对着门的方向绷紧身体,面色严峻。
不二转身,科警课大办公室的门口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先生,须发花白,眼神笔直身板笔直衣缝也笔直,遥遥同手冢对视着。
“您找哪位?”
直觉奇怪,不二还是挂起素常的微笑扬声问。
“——国光。”
不知是回答还是招呼,老先生开口,声如洪钟字正腔圆地念。
“国光是——啊,”不二猛回神,折身看手冢,“对,Tezuka名字是……”
“爷爷。”
手冢低声道。
“——这么说您是?”不二醒悟,抚掌笑道。
“我是国光的爷爷。”
“……”
祖孙俩就这么继续无言对视,不寻常的气氛让夹在中间的不二尴尬不已。本想继续事不关己地贴照片,无奈这两人气氛太凝重,整间屋子空气都沉滞了。
“手冢——先生您好,”见手冢本人不动,不二打起精神迎过去,“我是去年新来的法医不二周助,一直以来承蒙国光君的照顾了……您,喝点什么?茶吗?”
“……你也是,法医吗?”
老先生完全不领情,倒是听到不二的自我介绍时瞳孔动了动,嘴角抿了一下,唇边的纹路更深了几分。
“……红茶还是绿茶,先生?”
“不用了,”手冢爷爷终于看了不二一眼,冷淡地拒绝道,又扬声命令了一句:“国光,这周末必须回家。”
话音刚落,老先生连告别都没有,径直转身离开,擦得锃亮的皮鞋在走廊地面上嗒嗒地响,脚步又快又稳健,完全不符合他的年龄。
“……看来,Tezuka你爷爷好像不太喜欢我呐。”
话虽这么说,不二的表情倒是完全不介意。
“对不起。”
爷爷走后手冢明显放松了很多,低声道。
“嗯?”不二笑着摆手,“为什么要道歉。”
“……不二,这周末不回家?”
“是啊,怎么?”
“——可以的话,去我家住一晚吧。”
“——唉?!”
“只是吃晚饭而已,不用穿得这么正式。”
“Tezuka才是,明明只是回家而已。”
虽然手冢反复申明只是回去吃一顿饭,最多再住一晚,不二不愿意的话也可以连夜开车往回赶——愈是强调没有什么,不二愈是直觉“有什么”。
因为手冢紧张得过分了。
虽然旁人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不二还是注意到了他系了四遍打得结结实实的领带和扣得格外严实的袖扣。
重要的是,手冢君你“回家而已”为什么要把西服新熨得笔挺,一边念“不用正式”一边奋力给皮鞋上蜡,连带着不二也郑重其事起来。
临行前不二买了花和点心,拜托店里用缎带打了漂亮的蝴蝶结,慎重地抱在怀里。手冢家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跨了两个片区,开车一个半小时,之前连续加班的不二强撑着跟手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没多久,开上高架桥的时候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手冢已经在倒车入库,车内空调调高了一些,身上盖着手冢的西服外套。
“我很久没回来了。”
进门前手冢犹疑了一下推不二敲门,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工作真辛苦呢Tezuka。”
“不是……”
手冢尚未说完,门已经被打开,作为客人的不二在玄关被女主人迎进来。自我介绍为“我是国光的妈妈彩菜,国光昨天有打电话介绍过不二君”的女性看起来比想象中亲切得多,一边温和地称赞着不二的手信一边招呼他们进正房先坐,歉意地笑道“晚饭马上就好招待不周不二君不要介意”便匆匆离开了。而应该是主人的手冢默不吭声地跟在不二身后,两人孤零零地在正屋站了一会儿手冢才仿佛回过神来,试探地问了一句“要不要带你参观一下。”
手冢的家是改良的和式住宅,庭院虽小却修整得错落有致,一楼的正屋还是拉门,窗格是木的,高高的天井板保持着原木素雅的浅黄色,餐厅的榻榻米上倒是摆了红木的餐桌和椅子,隔壁是小的道场,靠墙摆放着护具和竹剑。手冢的卧室在二楼,倒是西式的房间,单人床上盖着床罩,虽然打扫的很干净,空气却沉滞,看起来便是很久没有住过的样子。
“客房是和式的,”手冢对好奇地探头看墙上挂着的装饰鱼饵的不二说,“要是住不惯也可以睡我这间——或者我们吃完饭就回署里。”
“——第六遍。”
不二哭笑不得地伸出两只手比出六根指头:“Tezuka你就这么不欢迎我借宿么?”
“……四年了。”
手冢摇头,叹气道,“除了两次过年——我只有祖母过世的时候回来过一次。”
不二抿起唇,安静地等手冢继续说下去,手冢却也沉默了。
一时无言中,楼下庭院里盈满水的鹿音子“咚”地敲在石上,泠泠地响。
“大和课长真是压榨劳力。”
不二汗笑着试图打破冷场,手冢没有接话,侧头看写字台上老旧的企鹅闹钟,十几年前少年用的幼稚陈旧的款式,依然滴滴答答地走个不停。
“该吃饭了。”
他忽然道,然后率先出门走下了楼梯。
彩菜阿姨的厨艺相当不错,满桌的和式料理不仅美味,连装盘都颇为考究。饭桌上气氛有点沉闷,不二身为外人也不好多话,只好挂着谦和的笑脸专心进食,偶尔抬眼观察一下这一家的四个人。
正座的国一爷爷比第一次见的时候好像更严肃了几分,在家里穿着细条纹的和服,头发和胡子都梳得一丝不苟,下筷子的时候不时能感觉到拔刀般凌厉的寒意。对座的是手冢的父亲,刚刚下班回家的他拉松了领带卷起衬衣袖口,看起来温和而几分软弱,被凝重的空气压抑得和不二一样埋头大吃,只有拜托妻子盛饭的时候冲不二腼腆地扯开一个不自然的笑,性格跟爷爷完全不像,倒是手冢隔代遗传了个十成十,绷紧的唇角都杀死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唯一悠闲自在的就是彩菜阿姨了,一边招呼着不二多吃一点一边用温情溺爱的眼神看自己的儿子,跟照顾小孩子一样絮絮地嘱咐着当心一点不要吃到衣服上,剥虾壳不要刺到手,酱油不要倒太多味增汤要不要再添一碗。明显许久没有听过这种唠叨的手冢略略有些不自在地侧眼瞟不二,看到他忍不住笑出来的酒窝之后轻咳了一声,默默地把芥末罐子递给他。
“不二君是国光的同事吧?看起来很年轻啊,大学刚毕业吗?”
“不,我工作一年多了,伯母。”
“啊啦,比国光小几岁啊?”
“我们差不多同岁,伯母,我读了研。”
“也是法医吗?警校?”
“我是日本医科大学毕业的,伯母。”
“啊呀,医学院也出法医的吗?国光从来不跟我们讲我也不太清楚呢。”
“是的,我们在学校临床学的多一点,可能跟Te——国光君学的不太一样。国光君一直很照顾我呐。”
“——彩菜。”
一直沉默的爷爷突然咳嗽了一声,不轻不重地警告道。
“啊啦,那妈妈就放心了,”彩菜倒是一点也不受影响,继续笑吟吟地看自己对面的儿子,“我家国光也会照顾人什么的——不二君要不要再添碗饭?”
“你——来一下。”
好容易艰辛地吃完晚饭,不二开始考虑要不要听从手冢的意见趁夜溜回警署,刚起身准备帮忙收拾餐具,就被爷爷威严地喊住了。
不二抬眼,确认是在叫自己之后诧异了一秒,半是求助地偏头瞄向手冢,对方自回家以来就没有对家长说过话,此时还是一言不发地收筷子。
“……好的爷爷。”
手冢老爷爷的气场太端肃,连走路姿势都与常人不太相同,踏在木长廊上步伐稳健踏实,不二跟在他身后看他雪白的发挺拔的身形,不由得问出一句:
“爷爷——练柔道?”
国一爷爷“嗯”了一声,头也不回:“你也练过?”
“小的时候学了一点——上大学就没再练了。”
“身体的锻炼坚持不下来,不如没有学过!”
爷爷突然怒斥了一句,不二脊背一凛,屏住呼吸。
“……国光也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坚持练。”
未料国一爷爷梗了一下,闷闷地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正坐下来,示意不二也坐。
“你也是法医?”
不二耐心地等了很久,等到腿都有些麻了才听到爷爷开口问了这么一句,忙不迭地点头:“是的爷爷,国光君算是我的老师吧。”
“那个逆子?”
不二没料到,爷爷居然很不客气地冷嗤了一声:
“医科大毕业,做什么不好,去干这么又脏又不吉利的活。”
“我大学读的就是法医系,爷爷。”
面对老人直白的嫌弃,不二只好压着性子含笑解释。
“你的家长不反对?”
“他们都很尊重我的选择,爷爷。”
“……为什么选择这个?”
这一句国一没有疾言厉色,挑起花白的眉,深刻的皱纹中目光依然凌人,他顿了一下,道:“我退休前也是刑警,但是法医……不是我能接受的刑警。”
“因为我喜欢啊,爷爷。”
不二坦然地微笑起来,唇角自然地舒展,眼睛柔和而真诚地弯起来。
“……”
意外地,爷爷沉默了。
“……你是第一个这么回答我的。”
半响,国一冷声道。
“是么?”不二不解,笑问,“国光君是怎么回答的?”
“……”
再度默不作声,不二无奈地看着面前端坐的老人,想着他和他孙子真的是一脉相承地像。
“——不二。”
正暗自念叨着手冢的不二一惊,转头看门口。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手冢把虚拉着的门推开,不带任何感情地说,“该你洗澡了。”
“——啊。”
不二询问地看向国一,对方没有理睬门口的孙子,只是微微颔首,于是不二起身低头致意,跟着手冢离开了正屋。
“……看。”
一路无话,快要走到浴室的时候手冢忽然开口,不二纳闷地抬头。
“——这就是我不回家的理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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