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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木笔 于 2010-10-29 11:33 编辑
之前那篇是旧文,所以看到命题作文就又当了一回考生,噗,匆促而就,大家莫嫌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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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三月,小桥人家,和煦暖风荡过绿水解冻了一个严冬的寒寂,路边已有小儿呼朋唤友出去放风筝踏青。天高气清,流水边上一溜整洁的黑瓦百墙,出来的几个洗衣淘米的妇人看着岸上欢快的小儿摇摇头,面上却全是温柔含笑的神情。
手冢整整身上的小长衫看看有没有弄脏了惹母亲不高兴,然后抱着书拐进了回家必经的一条小巷。这件长衫是他母亲在他第一天上学的时候特意给他做的:“上学了以后肯定是个秀才,我们家国光还要做举人进士。”父亲在一边看着妻子给儿子穿上衣服,虽然沉默不语,但是他分明看得出父亲满眼的期盼。父亲也是读过几年书的,不过在龙崎先生来了这个江南小城开蒙授课就把儿子送了去。
他一边听着自己落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一边在心里默背今天先生教授的内容。蓦然看到拐角处围着几个小孩子,看样子是在斗殴。那几个都是邻里相熟的小子,淘气花样百出,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那个,他认识是离他家不远处不二家的次子小裕。
那小孩明显不是周围三四个半大小子的对手,脸上脏兮兮的,还破了个口子,可是依然不肯服输,一边胡乱用手抵挡一边嚷嚷:“你敢再这么说我哥,我打你!”,他正要冲过去解围,忽然看到从巷子另一头跑过来一个人,伸开双臂护在那孩子面前,身影比起周围的人来明显瘦弱,可是眼里却有凛然的怒气,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周围的人也怔了一下,然后一起扑上去:“哼,是你弟弟先挑衅我们,来一个一起打。”他依然不为所动地把弟弟护在后面,拳头落在身上也不吭声。
手冢急忙过去喝了一声:“住手!”声音不高,却自有一种威严,那几个家伙都停下了手。手冢的年纪并不比他们大多少,可周围的几个孩子却都有点惧他,俨然是个“孩子王”,领头的一个孩子抢先道:“都是周裕先动手,是他不对。”
“把人都打伤了,还有理?道歉。”那帮人不情不愿地对着不二兄弟嘟囔一句:“对不起”,然后跑得影儿都不见了。
他转头看到那个哥哥周助蹲下身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轻轻地给弟弟脏兮兮的小脸擦了擦,弟弟嗫嚅着不敢抬头看他:“哥哥,我不是故意要打架的。。。都是他们,他们说,你长得像个女孩子,还带女孩子的玩意,一点都不像个男孩子,以后也不会成为男子汉。我很生气,非常生气。”
“恩,我知道,小裕是个好孩子。”他语气柔和地哄着,像个大人一样,虽然分明并没有比弟弟大多少。然后回过头来对着手冢微微一笑,用清澈的童声说道:“手冢哥哥,谢谢你。”
那个笑容明朗和煦如这三月暖风,眼里清透明亮,丝毫不见了刚才那满溢的愤怒和戾气,脸上明明也是脏兮兮的,却没顾得上给自己擦一下。
“不。。。应该的”手冢被闹了个大红脸,此时他不过一个十岁的孩童,尚未练就宠辱不惊喜怒不行于色的面上功夫,他低头看着地面,忽然发现了一物,捡了起来仔细看看,然后对周助说道:“这是你的东西吗?”
那是一枚小小的银镶镜,一面刻着八卦图符,一边刻着几种奇形怪状的野兽,幼儿衣服上经常别着的东西,但年纪稍长还带着的多数是女孩子的饰物。
“是我的”周助低头轻轻说。
手冢过来弯下腰给他别在衣襟上:“这个银镶镜这一面是八卦图,那一面都是辟邪的圣兽,你父母希望你平平安安长大才给你这个,是很好的东西呢。”
那孩子眼里有些什么清清亮亮的东西在闪动:“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
“啊,书上说的,肯定不会错”他答道,心里有些小小的自责,这其实是他从山海经这些杂书上看来的,和怀里抱着的《诗经》《论语》没有任何关系,不过用来安慰一个小孩子应该不过分吧。虽然男孩子不常带这东西,但是他也明白那是辟邪用的。后来他才知道,体瘦多病的男孩带些女孩的东西不过是父母期望孩子祛病防灾的避忌之法,他并没有揣测错了。
过了几天,龙崎先生的私塾里面忽然又来了一个学生,那孩子对着先生一鞠躬,然后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侧过脸对他露出了熟悉的笑容:“手冢哥哥,以后请多指教。”
手冢发现周助读书很有天赋,其实他只小了两岁,因为从小体弱多病才显得比同龄孩子瘦小,爹娘顾惜他身体迟迟没有送他去私塾念书,虽然起步晚,可是记性好又聪明,手冢也很乐意帮他,很快就赶上私塾里的其他孩子了,周助并没有一丝得意之色:“手冢哥哥不要轻易被我赶上啊。”他也回敬却是语气柔和:“我等着。”
有一次他回家又碰到不二弟弟,看到小裕对他犹犹豫豫地问:“手冢哥哥,那个,读书真的这么好玩吗?”
他想了想,很认真地点点头。
小裕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撅着小嘴很委屈地说:“我也要读书。怪不得哥哥自从上次听你说书上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之后就缠着爹娘说要去你读书的那地方呢,可是现在他回家还不停地看书,都不陪我玩了”
他眼前蓦然浮现那个说着“不要被我赶上”的笑脸,忽然有种很欣慰的感觉。
两家离得并不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起走着上学放学,“手冢哥哥”也变成了“手冢”,路边沿河一带的柳树绿了又枯,他们也把那从家门到私塾的几座小桥几块石板数了个遍。周助的身体慢慢变好,虽然还是瘦小,却不再病弱,只是不见他衣襟上别着那枚银镶镜了。
再见到那枚银镶镜,是在十多年之后,周助在汴京城外的长亭送他西去边关。
从年少相伴求学到州试初露头角省试扬名京城直到殿试震惊朝野,此后一同为官多年沉浮,却没有一次分离如此次这般萧索怅然。周助举手敬一杯酒,一时无言,只反复念着唐人那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呐。。。”无限惆怅,也只和着酒一起饮下。
从谏议贬为经略安抚使,一个江南出生的人一去西北大漠戍边,不知何年而回,说是生离也许就成死别。手冢不知如何开口相劝,只轻轻说道:“周助,你已尽力”
太后持权,与奸相勾结,别人为了自保就算不攀附也闭口不言,但那不可能是手冢,身为谏议,他一次次进书皇上弹劾太后越礼丞相徇私,终至让那群人恼羞成怒,本已被莫须有的不敬之罪下狱,是周助洋洋洒洒上万言书力保手冢。
比起手冢的正派耿直不避嫌疑,周助行事更为委婉,让人抓不到什么把柄,似是中立,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四两拨千金,完了又极少置身事中不参与是非。所以朝臣们也都为他以命相保手冢的姿势给震惊了,言辞恳切句句在理,辗转下来,皇上终于难得独断一次把手冢降为经略安抚使,看似不过贬了两级,但一则远离京城无法继续上言进谏,二则塞外苦寒之地流寇盗贼西夏骑兵屡屡进犯,不过比流放略好一点,也依然给太后一个面子。做到如此,周助知道皇上已无任何回旋余地了,他叹息一声,只有送别。
“手冢,你知道,其实我并不愿留在朝堂与这些人共事。我所想要的,不过授三五童子,闲看四时花落,但你这一走,我又如何安心挂冠还乡。。。”当年意气风发也自然想过一番作为,待尝尽世事冷暖,他便早有归意,然而看到手冢如此不知疲倦不留退路,又似乎回到年少时仰头相望便觉得跟着他天下就无难事,且又知他做事耿介不知变通,更不忍留他一人独自对抗一群位高权重者,相伴而行就这么多年。此次手冢离去,朝中真正秉公主事之人便没有几人,虽然手冢不言,周助却明白他期望自己留下,若是自己也撤手回乡不问天下事,他在西北也必然日日忧心。“你放心,你不在了,朝中还有石尚书这些人,还有我”他依然露出了似曾相识的笑容,只是眼神已不是少年的清澈,而是深邃悠远,似乎这秋日的萧瑟全部容纳其中,又似乎只有眼前一人。
手冢抬手按上他的肩膀轻拍,眼里有了然有欣慰有担忧也有深沉的叹息:“辛苦你了。。。”
他又如何不知周助辞官归隐的心思,所以才不出言相留,自己被远贬戍边没有什么怨忿之心,伴君如伴虎,坚持正道便终有得罪当权者的一天,在上书之前便知会有今日,如今真如此了倒也坦然,可如果周助苦撑大局,有一日被贬到塞外或南疆那等恶劣境地,难保还有命回来。却不料周助说继续留下,看他虽然闲闲一句“你放心”,可是多年相知便明白周助此时心意已决,竟说不出任何回绝的话来。
周助从怀里摸出一物,半开玩笑半认真:“这个送你,你说它可保我平安长大,我能好好活到现在可知此物或许竟是灵验的,我既已平安长大便不需要了,望它保你平安回来。”
手冢仔细端详那枚小小的物事,是那枚银镶镜,两面都是蹭亮的银色,不似银器久置失了光泽,想来一直带在身边。年少种种纷涌脑中,他不禁有些动容,眼里也有一丝笑意:“你也放心,我们必有再见之时。”
“手冢国光向来是守信重诺之人,那么我便等着。”他的脸色渐渐明朗,他相信他,一直如此。
此后六年不见,直到太后逝世皇上才把手冢召回。六年时间,那人居然凭书生之力和几个年轻将领把本来兵力不足训练不严的队伍大变样,边防严密局势大为改观,西夏终于要求和谈,边境也终于盼来多年不见的安宁。周助听到消息并没有像别人那样不可置信地狂喜,“这个人,不论在哪里都能让人不得不叹服呢”
他曾问过:“等天下安定,我们就一同返乡临水而居,教几个童子,闲时喝喝酒下下棋可好?”那人很郑重地点点头,当时他只是笑笑,天下真能有安定之时么,所以只不过江湖庙堂,有他的地方便是归处。然而没想到那人真有放下一切的时候,虽然不是天下无事,可至少边境无纷争,百姓无疾苦,那人竟如他一样闲闲一句:“不二,我们走”,便又回到了最初的家园。
再见那枚银镶镜,在他有一次和手冢畅饮酒醉睡在了他的床,醒来发现床头有个小布包,好奇打开一看就是此物,依旧银光蹭亮一如他当年递给手冢的时候,岁月竟似无痕。
他笑了笑,又小心地包起来放在床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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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ee talk:
这是之前写同窗系列得到的灵感,所以也算其中一篇吧。银镶镜是真有此物,南方的风俗幼儿辟邪用的,因为小孩多病多灾,红楼里有过此类解释不多说。只是我不知道南方方言应该怎么翻译成普通话就找了一个音最近的,民间的东西也无法考证年代,放在北宋年间也应该不至于不合适吧。
幼驯什么的最美了,从少时相伴,相知相惜到老此一生真是奇迹了。可是我只会写清水,所以怎么想努力甜腻都没办法呀,哭
其实我是原著党,所以写东西必定要塞几个原著情节进去,而且以改动背景身份事件却用同样的动作对话为乐(不要理我的怪异癖好~原著里面我最萌的小不二是他护着弟弟和一帮人打架,然后脏兮兮的像个小脏猴的小不二掏出手帕给同样脏兮兮的小脏猴不二弟弟擦脸,当时就萌翻了,什么叫哥哥,这才叫哥哥呀,所以叫“手冢哥哥”绝对是我写这篇文最high的时候,让手冢这个独生子也过一把做哥哥的瘾吧。而手冢也绝对是个喜欢一个人打群架的主,所以就想出了这个。
总之不管怎样,他们,我们,都不是一个人,那么岁月静好,万事无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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