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TF] 法兰克福的日落 end

本帖最后由 子音 于 2010-7-31 02:12 编辑

古早的TF文,现在自己都不想看,捂脸……

法兰克福的日落
                           日落如梦,日出似幻 ——题记


法兰克福机场的候机厅,匆忙的身影掩盖了金属制座椅散发出来的冰冷光芒。候机厅两边,透明的玻璃幕墙,面对广阔的停机坪。
飞机降落,飞机起飞,一批批匆匆过影。
靠近贩售饮料机的座位上,一个棕发的年轻人在玩弄手中的相机,离他登机的时间还有3小时。接着的飞行的终点也就是这次长途旅行的目的地——瑞士。
德国。他抬头,夕阳一片殷红。
他原来是有机会来德国的,最终却选择了瑞士。不知为什么,也不是为了什么。当面前摆放着三份大学录取通知书时,他毫不犹豫地拿起苏黎世大学的那份。另外两份分外落寞地被遗忘在桌上,尽管上面的字是多么耀眼——法兰克福大学,阿姆斯特朗大学。
虽然如此,不管他的选择是什么都预示着新的开始。离开日本并不代表忘记过去,或许这样是对记忆最好的珍藏。

天空从微红渐变成橙红,随后呈绯红。
棕发的年轻人举起相机,捕捉到光线明暗的细微变化,按下快门。
“法兰克福的日落”他浅浅地笑着,收回相机,开始翻阅一张苏黎世的城区地图。细长的手指从机场的小标识滑过后,无头绪地在各个街区打转。当他找准目的地,手指顺着正确的路线一路滑下,膝边的异样让他暂时中止寻找。
一个棕红色头发的小女孩正在摆弄相机的镜盖,看样子是在研究如何把盖子取下来,却因方法不得当非但没成功反而发出了声响。
大概是察觉了一旁的注视,女孩猛然抬头,毫无畏惧的眼神迎视不二的目光。
清澈棕色的眸子立刻激醒了他的回忆。不二并没有阻止,依旧是一贯的笑脸。那女孩仰视着他,一边仍不死心地拨弄镜盖。
“Honey, what are you doing?”女孩的母亲发现女儿的失礼,急忙过来拉开她,一边向不二道歉。
“Never mind.”低柔的嗓音。
女孩被母亲带走,不二得以继续他的寻找之旅,然而眼前那双眼眸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不二周助,19岁,手塚国光,19岁。彼此相识7年。
至今为止的最后一次见面是2年前的那次比赛。
之后,手塚退出网坛,去德国发展。


刚开学的一段时间总是很忙,适应新环境,习惯上课的形式,寻找待租的单人公寓,当然还有调整时差。
那些日子里,不二只要一挨着枕头就能立刻进入酣睡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和朋友的联系不可避免的疏忽了,等到他想起和英二,大石他们联系时赫然发现自己的邮箱已呈饱和状态。
1封是乾发来的,2封来自大石,1封下面署名河村&桃城&海堂,其他的8封全是英二的!
——大石:“不二,在那边还习惯吗?时差倒过来了吗?……”很象妈妈的语气呢。微笑。
——英二:“你住在宿舍还是租公寓?上课的内容听得懂吗?应该听得懂吧,不二的德语很好啊……”好像又回到从前听英二絮絮叨叨的日子呢。笑意更深了。
——英二:“不二我已经发了6封邮件给你,怎么不给我回音哪?可别忘了我们啊……”真抱歉,英二。不二回复了邮件径直打开下一封。
——大石:“不二,前几天手塚问了我们的近况,我告诉他你去瑞士的事了。抱歉,我知道你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但是手塚……应该无所谓把……真抱歉。”
笑意淡化在嘴边。凝视了屏幕好一会儿,他觉得两个多月来的疲惫袭面而来。当他准备关闭窗口时,注意到一个小图标在闪动,提醒又有新邮件。双击邮件的同时他看见发信人的名字缩写:T.K
发信人 手塚国光
收信人 不二周助
                生活习惯了吗?学习忙的时候要注意休息。
                                              手塚
                                                                    *月*日
细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移动,唇边的笑荡漾开来。
        发信人 不二周助
        收信任 手塚国光
                一切都已习惯。谢谢 ^—^
                                                          不二
                                                                    *月*日
点击了回复,他发现还有一件事:大石嘱咐他把在瑞士的联络方式贴在同学录上。
轻敲键盘,填完最后一个字母,鼠标滑过手塚国光这个名字。迟疑了一会儿,白色的箭头回落在上面,一连串的字母和数字跳了出来。

时针和分针重叠直指向上。翻了个身,床轻轻摇晃,嘴角微微上扬,做了个好梦呢。


初到瑞士的5个月在忙碌中度过,除了学习,和家人打电话以外,不二最常做的,也是最感兴趣的事就是背着一套摄影器材到处跑。
即便自小在至美的樱花国度长大,他仍禁不住迷恋上这里的风景。纯朴,不经任何修饰的自然风光,几乎任取一个角度都能拍出让人惊叹的景致。这也是为什么瑞士是世界各国摄影师所钟情的国度之一。
交流并无多大困难,学习仍是轻松应对,再加上到处都有能满足他的相机镜头的美景,一切都令人满意。不二也是这么想,至少最初曾这么想过,然而他渐渐发现到一件事,令他的笑颜黯淡了几分。

不二拿起沾有芥末的寿司塞进嘴里,嚼了两下,舒展的眉开始聚拢。已经换了三个不同牌子的芥末仍然找不到符合口味的一种。这大概是在瑞士生活至今令他最为不满的地方了。虽然他可以做除寿司以外的晚餐,可是早在来留学前,在姐姐的指导下和锅碗油盐较量两个月,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人称天才的他也有天资匮乏的一面。
至今还记得弟弟裕太吃下那条外形颇为动人的煎鱼之后,两秒钟冲洗手间的样子,整幢楼充满了悚然的惨叫声。所幸在继续努力期间发现自制的寿司还能填饱肚子,不过少了合味的调料终究令他感到遗憾。
“芥末啊……”不知何时,不二开始说这样的梦话。-___-||| 当然他本人是不知道的。


又是一个没有阳光的日子。阴沉的天空塞满了灰色的云团,压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手塚抬眼望了望天空——真是糟糕的天气。
一对夫妇走过,依稀可以听见他们的对话。
“天气真坏哪。”
“象是要下雪了。”
路边的商店橱窗映出匆匆往来的路人。经过精心装扮的店铺和门口的圣诞树稍许带来些温暖。人们忙着给家里的冰箱添置食物,一辆辆汽车满载而归。
拐过一个街角,走进自己居住的街区。风,不经意间加速了。不知哪户人家的栅门没拴上,被吹得乒乓作响。

回到家,脱下厚厚的外套,出门前熄灭的暖气仍在房间里留下余温。
打开空空如也的冰箱,把食物分类储藏好。红茶在茶几上冒热气,沙发上的人却已经睡着,看了一半的书摊在胸口,平稳地起伏。

不知怎么地他突然惊醒,摸摸眼镜——还在,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记忆中在外人面前脱去眼镜还是第一次。
那段时间,被连续一周的期末考试和网球社的事务彻底累垮。练习结束,他破天荒地在更衣室睡着。自己只是坐在椅子上而已,天晓得怎么会昏昏沉沉地睡着。
醒来时,迷迷糊糊看到一团棕色的球消失在门口,身上多了件外套。在踩到地上的不明物后,才注意到眼镜在椅子上。 重新带上眼镜,他突然意识到什么——那个家伙!


“阿嚏!!!”不二很干脆地打了个喷嚏,手上满杯子的水泼出了大半。
“感冒还没全好嘛。”他嘟哝一句,把溅湿的地板擦干,视线落在了桌上的机票——12/19,还有两天。不莱梅,慕尼黑,科隆,法兰克福,几个重要的城市全包括了进去,这次的旅行,很期待呢!
抬头望向窗外,细碎的雪花在无风的夜晚静静飘落,隐约能听见街上孩子们的欢笑声。
又是一个白色圣诞节。
不二猜想家人现在会在做什么,其实用不着猜,只需回忆,因为每个圣诞节都是这样度过的:通常节日里由父亲下厨,妈妈和姐姐忙着装饰圣诞树,自己包装礼物,裕太则在一边帮忙。一家人围着餐桌进餐,满屋子融洽的气氛。还记得去年裕太看见自己送给他的一套护腕时欣喜的样子。
今年也会如此吧。
一片小雪花贴上玻璃,很快又离开,和众多的雪花一起飘落到地。
只是在那一瞬间,见证了笑颜背后隐藏的寂寞。


由于一时的疏忽没有在来法兰克福之前预定旅馆,刚才在火车站查询了全市的旅馆信息,发现全部客满。
纷纷扬扬的雪让人心烦意乱,难道今晚只能睡在车站?
“真麻烦哪。”不二的眉皱了起来,一副无奈的样子。
其实他现在应该担心的是自己的身体。在感冒没有完全康复的状况下来德国旅游,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前几天旅途中的兴奋暂时掩盖了不适,同时身体的机能也被悄悄地侵蚀。
紧皱的双眉舒展开来表示想到了对策,樱桃般红的双颊暗示了身体的异样。

即使坐在出租车里,仍感觉不到暖意。把僵冷的双手凑近嘴唇,呼出的热气几乎在一瞬间消逝,他明显感到全身在颤抖。头痛一波接一波袭来。
迷迷糊糊间,听见电台播报今天的大雪为法兰克福十年难遇的降雪量。
车窗外,雪片乘风疾速飘落,在无人的街道上肆意狂舞。
“糟糕的天气,不是吗?”司机抱怨了一句。
“嗯。”他习惯性地微笑。苍白的脸色愈发突显出双颊异常的粉红。

出租车闪着灯消失在街角。不二拎着行李朝一幢两层的房子走去。
门廊和栅栏之间是花园。栅门上锁了,他按响一边的门铃——其实在看见房子的第一眼,他就失望了,因为窗户里没透出一丝灯光。

20分钟后他几乎放弃最后的希望,继续等还是回去睡车站?后者立刻被摒除。
无论如何他总是要回家的,万一……象我一样外出了呢?不会吧!
不二靠在路边的灯柱上,头痛越来越厉害,整个人晕乎乎的。没料到会在德国遭遇这样的天气,他随身并没有多带衣服。现在所穿的只有一件纯白毛衣和黑色连帽风衣,唯一的一条围巾也已围在脖子上。
“咳……”他轻轻喘了一下,发现自己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刚才的寒意已经不在,燥热爬满全身,鼻息越来越重。
他感到自己快支持不住了。

出租车的引擎声由远及近,在不远处停下。
不二转过身,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穿深青色风衣戴眼镜的男子。
那人看到灯下的人,显然愣了一下,带着疑惑,一步步走近。

雪,无声地在两人之间飘舞。
不二微微笑了,笑容是那样的真切。

“好久不见,手塚。”
“……不二,好久不见。”


视线从书上移开,桌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23/12,1p.m.还没醒吗?
他起身倒了杯水。虽然他并不在意圣诞节但照顾一个病人也够忙的。这些应该在那个时候就意识到,而手塚当时除了惊讶还是惊讶——有谁会说了一句“好久不见”下一秒就倒在人家怀里的?
走上楼,轻轻推开门,棕发的年轻人正欠身靠在床上,打量这间陌生的房间。
“感觉好些了吗?”手塚端着杯子走进房间,不二微微点了点头。
“要喝水吗?”刚说完,就看到他晕乎乎地伸手在离杯子5cm的地方瞎抓一气。手塚把水杯放在他手里,看着他慢慢喝下。双颊的绯红消退了,额发湿沾在前额上。有了水的滋润,喉咙舒适了不少。
“这里是……你家?”
“嗯。还要水吗?”
“啊,要的。谢谢。”
“……对不起,手塚,给你添麻烦了。”
手塚一手搭在门把上,微微偏过头,“没什么。”
嘴里有苦涩的药味。全身酸痛乏力,思维乱作一团。发烧的感觉真不好受。
手塚再次进来,不二仍是晕乎乎地坐着,目光涣散。
“想吃些什么?”
“洗澡。”有那么一瞬间手塚以为不二的脑子烧坏掉了。
37.6——体温计给出让人宽心的结果,但以现在的状况去洗澡,铁定会被拖出来。
“等体温再低一点再说。现在还要休息。”不二乖乖地钻进被窝,虽然他现在很想洗澡——病人总是要听医生的话的。

晚餐时分,纷纷扬扬的雪丝毫没有减小的痕迹。
放下手上的书,看了一眼手表——7:50p.m——楼上静悄悄的,没一丝声响。为了确定有没有做第二份晚餐的必要,他上楼走进不二的房间。
厚重的窗帘阻隔了外面的声音和光亮,床上的人显然睡得正香,可能是下午服用的药引起的副作用吧。
房门轻轻地掩上恰如记忆之门轻轻地被推开。

在手塚的记忆中,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青学的网球场上。在自己加入网球社的两星期后,不二也成了队员之一。
“我叫不二周助,请多多关照。”
由大和部长亲自挑选,拥有众多荣誉的他并没有立刻展露锋芒。然而在一个月后的校内分组赛时,他令人难以置信地以一局未输的骄人战绩获得了校队资格。
微笑着从教练手中接过正式队员的服装,微笑着对待每一个人,微笑着对自己说:“手塚,我们来比一场,好吗?”
直到那时,在深秋的夕阳下,向自己提出挑战的时候,才发现他的眼神竟是如此冷冽。
那场比赛,地点选在市中心的网球馆,没有一个观众,完全属于他们两人的比赛。
持续时间?不知道,但从比赛结束后两人精疲力尽的状态来看可能持续了近3小时。
6:7手塚输了这场比赛。
从那以后,每天学校训练结束来中心球馆练习已然成了默契。两人各自的绝招都是经过相互之间的指点以及无数练习最终完成的。
以后的一场场比赛不二再也没有赢过手塚,不过也仅仅是微弱的比分差距。
大和部长曾经对自己说过“不二唯一欠缺的就是执著,这也是他输给你的原因。”尽管大和部长是自己敬仰的人,自己始终对这句话持有怀疑。在他看来,这个一直微笑着从不给国二就当上部长的自己添任何麻烦的人,才是整支球队最依赖的人——正是因为缺少执著,才会比自己更可靠。

国三,去德国治疗前一天。看完校队练习和队员道别以后,手塚叫住了正要离开更衣室的不二。
“有事吗?”依然是不变的笑容.
“不二,”
“嗯?”
“全国大赛不会像地区赛一样能够轻松应对。我对龙马的球技有足够的信心,但是现在的他还不够成熟……”
不二静静地听,笑容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意味。
“大石在全队的统领上缺乏足够的信心……”
“所以,要我带领青学夺得冠军?” 水蓝色的眼微睁,笑容仍留在嘴边。
“拜托你了。”微微点了点头,已经明白自己无须再多说什么。
“真是个不轻的任务哪,手塚。”
转身离开时听见身后的人问:“明天,几点的飞机?”
“上午十点。”
“手塚”
“什么事?”回头——水蓝深深映进褐色的眼眸。
“夺得冠军后,会回来吗?如果那时治疗还未……”
“嗯,”他直视那双蓝色眼睛,“会回来的。”
他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他也是。

合上书,拿下眼镜,窗上的灯光熄灭了。
路灯照亮飞雪无人的街道,冬夜的生气仿佛都沉寂在无尽的黑暗中。


纵使不二一直维持着温和的笑容,极少表露真正的想法,当他看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手塚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乎时,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到身后异样的声音手塚头也不回地问:“烧退了吗?”
“嗯,已经好了。早餐吃烤秋刀鱼吗?”
不二坐在餐桌旁笑眯眯地看着手塚一边拨弄着刚洗过的头发,心里暗暗感叹,如果英二他们知道这一幕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诶?手塚下厨?!还围围裙!哈~~~~~~~~~~~”英二一定会笑到气竭,然后带着小不点和桃城直奔手塚家。大石为了履行代理部长的职责会去阻止吧,不过说不定他也有这份好奇心哦!乾嘛,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收集资料的好机会,海堂和隆也会来凑热闹吧。结果——不用说就知道——“跑操场100圈!”
不二又自得其乐地笑了起来。发梢上凝结的水珠掉落在白色毛衣上,四溅开来,在肩上留下细碎的水滴。
面对这种别有意味的笑,手塚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相识最初,他对于整日微笑的不二偶尔也有一丝疑惑,不过仅仅是偶尔。他并不想过多干涉别人的事。
“习惯而已。”这是当时不二给英二的回答,看到提问的人仍是一脸的不解,他依旧微笑着说,“难以理解的话可以去问手塚呀,他不是整天板着一张脸吗?”
——午后的阳光下,少年握着球拍,蓝白球衣随风飘扬,棕发微微遮住双眼,清秀的脸上无邪的笑容迎着阳光绽放开来。球场另一端的他竟也有一瞬间的分神。

“手塚,有芥末吗?”
“有。在右边第二个橱里,自己拿吧。”
“谢谢。”
早就听说不二的口味与众不同,但亲眼所见时仍忍不住暗暗吃惊——吃鱼也要沾芥末!而且还是很多很多!
“唔……”
手塚抬头疑惑地看不二,后者报以满意的微笑,“芥末很好吃。”
“……ぁ”毫无头绪的一句话让手塚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应了一声。
“我在瑞士找不到合味的芥末,这个,”不二晃了晃芥末罐,“你在哪里买的?能不能带我去?”
“可以。”
——沉默。
“手塚的手艺真不错。”
——没有回答。
进厨房,看手塚洗碗,微笑着问:“要不要我帮忙?”得到很干脆的回答“不用。”
于是身边多了一个闲人,无所事事地游荡,最后坐定在沙发上,问走出厨房的人:“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是租的吗?”
“不,房子是父亲的。偶尔母亲会来德国住一段时间。”手塚看了看窗外,雪已经停了。
路上的积雪被清扫在一边,高高地堆在灌木丛上。汽车缓缓行使在冰滑的路面上。
“走吧,乘现在雪停了。”
“好啊。”
手塚看到不二的穿着时不禁皱了皱眉——一件薄薄的毛衣外加风衣和围巾,这么冷的天里又想发烧吗!他从衣柜里找出一件厚厚的大衣给这个大病初愈现在又不知死活的家伙。
“穿上。”俨然是部长的威严。
“啊……谢谢。”

只是出门买几罐芥末而已,不二一样有本事把它变成全城观光,让手塚好好尽了一份主人的义务。
“手塚,”坐在回程的公车上,不二对身边的人说,“今天的晚餐由我来做吧,就算是谢礼。这几天由你照顾真的很抱歉。”
手塚瞥一眼满脸诚恳的不二,点点头。这时候的他一点都没考虑到身边的人独特的口味,如果考虑到了就会立刻拒绝吧。
那顿饭之后手塚决定在不二留宿的几天内,坚决不让他走近厨房半步。
当不二端出那盘煎鱼时,手塚还是有一点赞许的,至少那鱼的外观可以打80分,如果满分是100分的话,但是在他吃下第一条鱼后——
“不吃了吗?”
“不了。”喝下第8杯水,手塚捂住嘴,打了个水嗝,空气中仿佛充满了水分子,互相碰撞。看到不二带着无害的微笑嘀咕“这很好吃。”手塚就有点气结,这能吃吗?!
“只是放了点特制辣酱而已”。身后传来始作俑者的自言自语。
呃……厨房的门槛怎么高出许多?
“手塚,在煮什么?面条吗?”不二从厨房门口探头进来,把脏盘子放在水槽里,开始冲洗。
“盘子……”
“由我来洗,做晚餐当然包括洗盘子。”不二围上围裙,回头冲手塚笑笑,“我做的菜好像不合你口味。”
视线从那张微笑的脸上移开,落在逐渐沸腾起来的水上。
“今天是圣诞夜吧。”水蓝色的眼睛出神地看着水流淌过瓷白色的盘子,细长的手指顺着边缘画了个圈。
棕发垂荡在耳旁,无法看见被遮住的双眸。“前几年的圣诞夜也是一个人过的吗?
火熄灭了,沸腾的水达到了最终的高度渐渐平静下来,升腾起的雾气让眼镜模糊了片刻。
“……不觉得寂寞吗?”关上水流,盘子与盘子间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激起无数细小的水分子在寂静的空气中飘荡。
“习惯了。”一如既往平稳低沉的声调。脚步声逐渐远去。
果然,还是没有变呢。

“后天就走吗?”
“嗯。”
“去德国读书会很辛苦吧。”
一片花瓣盘旋着落在肩上,仿佛触动了心中的弦。“一直一个人,不会觉得寂寞吗?”
粉红色花瓣追随而去。
风吹起棕色的发,碎碎地飞扬在花瓣间。摇曳的樱花树,飘舞的花瓣,散落于水蓝,涟漪圈圈。

那一年,他们16岁。山间樱花烂漫。


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趣地看手塚泡茶,一列娴熟的动作体现出他独有的优雅。
道声“谢谢”,接过瓷白印有黛蓝花纹图案的茶杯,深棕红色澄澈的液体轻轻晃荡,扬起浓郁的香气。啜一口,温热的浓香溢满唇齿。抬头看见那人眼眸中微笑的自己。仍是不变的表情,眼底却似驻留着浅浅的柔。
“很好喝。”低柔的嗓音似乎也染有湿漉漉的醇香。
“来德国已经有4年了吧,没有回去过吗?”
“偶尔。”
“手塚现在在法兰克福大学吧。”
“嗯。”
“什么专业呢?”
“医学。你呢?”
“分子物理。”顿了顿又说,“除了英二,大石和龙马,其他人好像都不再打网球了。”无奈的笑挑在嘴角。
不再飘雪的夜空显得格外清透幽远,深蓝的天幕上散落着几点星。路灯投下冷清的光,丝毫感染不到节日的气息。
空气仿佛凝结一般。不二有点后悔说出那句话,他始终不愿听到那个问题,于是起身,走到窗边,视线集中在路边的残雪上,漫无目的。
然而手塚还是问了,如同他预感的一样——“你为什么要放弃?”他并没说出余下两个字,而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就象不二回答与不回答,又能改变什么吗?
“手塚不打网球是因为手臂的伤?”轻描淡写,似问非问,好像在自言自语。
窗上映出落寞的笑。身后的人也站到了窗前,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他穿透一切的目光。
“我,没有了目标呢。”澄蓝的眼眸转向身边的人却没能迎上他的目光。
手塚静静地望着无人的街道,从那张冰冷的脸上依然读不出一丝一毫的情感。
不二笑了笑,其实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他应该早已明白。


从小在网球场上从未遇到对手的自己,在认识手塚之后第一次发现世界上果真有自己打不倒的人。
他,不二周助,在赢过一次后就在也没能打败他,微弱的比分差距正体现了拥有强烈的执著与否的差别。手塚无时不刻不在进步,自己也时,然而天性的不同注定了他无法达到眼前这个人的高度。终于,他承认“始终还是敌不过手塚啊。”
中心球馆镁光灯的刺眼光芒照亮球场的每一个角落,无处可躲,无处可藏这份感情。
两人各据球场一边,凝视良久,棕发少年忽而又嫣然一笑。褐发少年发稍上的汗滴滴落在地上,低沉的声音回荡开来:“让我看看你的真正实力,不二。”
不二几乎有点微怒,那人的固执已经把他逼得十分难堪。
“给自己一个目标才能走得更远。”那人如是说,褐色的发闪着汗水的光,高高地飘扬在空中。接起那只黄色的球的同时,他已经明确自己的目标。
“那手塚你的目标呢?”走在回家的路上,不二问。
“带领青学进入全国大赛。”
真搞不懂明明还是国中生,为什么看上去那么的老成持重,语调气势好像部长一样。不二捂住嘴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很好的宣言啊……部长。”
还是国一新生的手塚并没有过多的理会“部长”两个字,静静地看着笑个不停地不二。这句话他也曾经对大石说过,那时听的人大吃一惊,而现在这个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却在同一时刻和自己望向了同一个方向。他似乎得到了一些安慰,觉得青学有了这个被称为天才的不二周助,实现自己的目标也变得容易许多。
走到家门口,回头微笑着向手塚说声“再见”,得到的是始终如一的无言的点头,转身离去。
“想过以后我们都不再打网球的日子吗?”高挑的背影渐渐远去,显然没有听见不二的低语,不过即使听见了给出的答复也只可能是一个——“没有”。


“以后会做医生吗?继承家业吗?”
“也许。”
窗边的两人又陷入深深的沉默。每次提及将来的事总免不了踌躇一番,仿佛在痛下决心割舍掉什么一般。那一段相互扶持,鼓励着走过的时光充满了年少张扬,往事历历在目,好像随时回头都会重逢那一张张自信满满的笑脸。
长期受伤病的困扰,手塚最终不得不退出网坛,正当人们为此感到遗憾时,另一个同样瞩目的天才人物也悄然隐退。评论家们无不扼腕叹息:日本网坛的双子星就此陨落。

站在地球上仰望天空,会感到地球是如此的寂寞,天空中那些行星看起来离得那么近,好像站在一颗行星上伸手就能与对面星球上的人握手——这是小时候人人都会有的想法。
等到长大了才知道行星与行星之间的距离竟是要以光年计算。即使相距不远,各自也有各自的轨道,永远不可能交会,永远平行相伴。


不二出神地望着窗外的路灯,起初听到那歌声他以为是错觉,直到看见一队身穿礼服的小孩子缓缓地整齐地走进这个街区。
“他们是……?”不二疑惑地问。
“教堂的唱诗班。”
“这是传统吗?”
“是吧。”不可置否的语气,“每年圣诞节都是这样。”
“诶,很不错嘛。”
如果说哥特式的教堂建筑体现了人类渴望接近上帝,进入天堂的愿望,那么颂歌则是人类为了净化灵魂,踏上天堂之路而谱写的。洁白的大理石,牧师的长袍,彩色玻璃拼出圣母图案,陡尖的塔顶,白鸽。
“很好的感觉啊。”回头看见手塚又坐回沙发上,无所事事地翻阅茶几上的书。
“今天是圣诞夜。”不二语气里似有一点不满。
“怎样?”那人连头都没抬,冷冷地扔回话题。
早料到会有这种答复,不二无奈地笑笑,“你没想过做些除了看书以外的事?”
“没。”随手翻过一页,瞥见不二走上楼梯。等到视线再次离开书,手塚微微扬起眉,不二的笑脸从相机后面冒出来。
“手塚,笑一个。”
清冷的眼神回应了不知好歹的提议。
“这个不是笑啦。”不二的语气格外认真。
那种能冰死人的目光射到清透犹如古井寒水,温和犹如杨柳春风的笑脸上,被毫无保留地反弹回来。不再是部长就没有罚人跑操场的权利,然而即使是,也依然奈何不了眼前这个人。
下定决心不再理会他,下一秒又被一句“手塚,我问你”给绊住,听他的语气很严肃,以为是什么连天才都感到困扰的问题,抬头看着那个人,“什么?”
“一加一等于几?”
虽然知道肯定有预谋,但是意想不到的问题还是让思维停顿了半秒,本能地回答出问题,看着这个放下相机大笑不止的人,手塚第一次有了想把人摁倒在沙发上的冲动。
“很不错的表情。”不二放下相机,像诡计得逞后的小孩,开怀地笑。手塚双眉微蹙,拿着书向书架走去,听着身后的人絮絮叨叨。
“我想去白天经过的那个Christmas Market,一起去吗?”
“现在?”手塚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随手把书插进一个空当。
“嗯,今天是圣诞夜嘛,那里应该会有很多好玩的东西。”看到手塚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一排书上,似乎对自己的提议全然不在意,不二有点失望,“不想去吗?”
“走吧。”迅速明确的答复倒是让他愣了一下。
“TEZUKA真好~~~”扑上去蹭蹭,马上跳开,偷笑着看那人满头黑线。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他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虽然在德国已经生活了四年,他只去过一次Christmas Market。
浓郁的节日气氛似乎感染不了他,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视线的一端总是锁定一个点。那个棕色的脑袋在人海中时沉时浮,兴致盎然地在无数店铺中转来转去,好几次手塚一不留神就跟丢了人影,正待放眼寻找忽而那人又在哪个转角冒了出来,心有灵犀似地回头张望,向远处的自己笑笑。
像一只高飞的风筝,牵着的线细细长长的几乎看不出。每次风筝不见了,拉拉线,总能从天空的某个角落出现。

一个人站在集市的一角,思绪飘荡,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搭上他的肩,条件反射地回头却和一只深棕色的玩具熊打了个照面,挑眉,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果然那张熟悉的笑脸从玩具熊背后探出来。歪歪头带点歉意,“对不起,等了很久吧。”
“没什么。”
低头看摆弄怀里的毛绒熊的人,始终免不了感到惊讶。“你玩有奖游戏就是为了这个?”
“嗯。”很坦率的回答。“很可爱的熊,不是吗?”仰起脸,天真地笑,像一个得到心仪已久的礼物的孩子。
“……啊,很可爱。”对那种笑似乎缺少抵抗力,冷峻的眼神竟也有一晃而过的温柔。
“哈,好香。”身边的人被诱人的香肠味吸引,手塚无奈只得当玩具熊的临时保姆。巨大的毛茸茸的熊怎么看也觉得可爱,而手塚抱着它……怎么看也有点别扭。
他看着熊的主人跑到买香肠的店铺前,颇有兴趣地问“有没有辣味的?”,突然感到怀里的熊莫名其妙地抖动,低头——一个5、6岁的小女孩执坳地扯着熊熊的脚爪。
“熊熊,熊熊。”稚嫩的童声一遍遍重复。抬头,满是羡慕、渴望。
不二转身看到手塚微微弯下腰,对女孩说了些什么,却露出束手无策的表情,求援似地望向不二。
轻笑,走近,“喜欢吗?”不二蹲下身,温和地问女孩。
女孩重重地点点头,拽着熊爪的手又缩紧了些。
“想要吗?”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接过手塚怀里的熊,递给那个一脸惊喜的女孩,“送给你,圣诞礼物哦。”
女孩笑着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说声“谢谢大哥哥”转身奔走了。
“你刚才和她说了什么?”回头笑问。
“说这是我朋友的。”
“手塚好无趣哦~”故意拖长音调,看他的反应,“你就舍得让她失望?”
“……那个玩具,你不是很喜欢吗?”手塚反问,实话实说。
一瞬间不二想原来自己是个那么容易就能被感动的人,仅仅一句话就足够。


回到家,一进门就感到冷落。没有任何节日的装饰,冷冷清清的。不二轻叹一声,果然符合他的性格。
手塚瞥一眼站在空荡荡的起居室中间无缘无故,至少在他看来是无缘无故唉声叹气的人,看看表,已经凌晨一点了。
“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嗯。”不二掩嘴打了个呵欠,像是想起什么突然问坐在沙发上的人,“NE~TEZUKA,你有没有收到圣诞礼物?”
手塚不知道这个古怪精灵的人又在想什么,“没有。”
“那,想不想要?”
“嗯?”
手塚睁大眼睛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事实上他的确不明白。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不二的脸,长长的睫毛覆盖住水蓝,细碎的影投在白皙的面颊上,柔软的棕发扫过前额,有几簇碰触到自己的鼻梁,落在镜片上。
“晚安。”不二起身,微笑着向他道别。
最初他呆了几秒钟,就这样维持着一个姿势坐在沙发上,而后他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事有那么点反应——至少,他,手塚国光,也不是那种无趣到连接吻都不知为何物的人。

手塚还蛮好玩的,不二坐在床上没心肝地想着。他的唇薄薄的,线条硬朗,其间吐出的语句永远带着一种气势——王者的气势。自己一直甘愿居于这个孤冷,清傲的男人之下,或近或远地面对他,从没想过要越雷池一步,而刚才,他居然吻了他。从未有人这样做过吧,他一定很惊讶,惊讶得一时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呵呵~~他有点得意起那瞬间想出的鬼点子。食指轻轻在唇间滑过,他的唇并不象想象中那么冰冷,有点粗砺,但还是感觉得到坚硬的线条下包含的柔软。
浅浅的吻,不留痕迹,风轻云淡。
虽然没有明确地面对,但是不二知道心里始终存在着一个疑问——他,人称天才的不二周助,或许,已经喜欢上了手塚国光。
很奇怪是吗?这种不会被接受的感情持续了多久?仅仅是刚开始?还是2年?3年?或是相识最初?他从未考虑过。
带着做坏事后素来有的心安理得,不二早早地进入梦乡。今晚逼得一个从来不会失眠的人,至少看似不会失眠的人睡不着是不是太残忍了?
他翻了个身,似有浅浅的笑留在唇边 。

“早安,手塚起得好早啊。”晃悠到厨房,一脸阳光的笑容恰似窗外的朝阳。
“早。”镜片后的眼神依然冷然。
“为什么手塚无论穿什么都是一个表情?”身边那个人又起了耍人的心眼,好笑地看着青学网球社前部长系着围裙,带着一副命令人跑100圈的表情煎荷包蛋。
手塚摆放好两份早餐,不二拿出餐具递给他。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微微侧过头看着对面的人:“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早在那次以乾的蔬菜汁作为赌注的跑步练习中,通过那句“不想最后一个过终点是因为更喜欢看到别人痛苦的样子。”桃城武就已发觉到这个整日微笑的天才学长的恐怖之处,此刻手塚或许能体会到当时桃城暗暗发誓决不能让这个人成为自己的敌人的苦衷吧。
轻挑细长的眉,低低地回了一句:“很好。”便不再理会。

视线越过手中的报纸,停在那个刚刚从厨房里洗好碗出来后就走来走去忙得没停过的人身上,看着他背了个单肩背包手里拿着照相机站定在面前。“要出去?”
“嗯。想拍些照片,本来到这里就是来旅游的。”不二微笑着歪过头看坐在沙发上的手塚,“一起去吗?”
“不。”手塚回绝,重新埋头于报纸。
略带遗憾地撇了撇嘴,不二走到门口,身后传来手塚的声音:“外面冷,穿我的外套。在衣橱里。”
“谢谢。”
一开门,幸福的笑容犹如朝阳般灿烂。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一个国家城市的建筑向来能反映出这个国家国民的性格,英国的冷漠内敛,法国的浪漫柔情,意大利的热情奔放。
在这里,无论新旧建筑都能很好地与周围融合,线条简单硬朗却不失力度,隐隐还透出一股自傲。 雕像,建筑仿佛是一曲曲凝固的交响乐,静站其旁,依稀能聆听到铿锵的旋律。一直以来吸引他的就是这种无声的美,所以才会有这次的旅行。可以舒舒服服地坐下,在宁静中寻找到心灵的默契,在别人看来是寂寞难熬的事,不二却享受其中。相比雅典、佛罗伦萨太多的历史积淀,这里的空气显然更轻松、更自由。
广场边长椅上一位棕发的年轻人伸手给鸽子喂食。风带起他长长的发,碎蓝宝石般的眼睛惬意地眯起。阳光勾勒出他细致的面部线条,白皙的肌肤隐隐透明,像一尊水晶雕塑静坐着。偶尔,含笑的目光追随鸽群在广场的蓝天划出一道道弧线。欣赏风景的同时自己也融入其中被欣赏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手塚有点心烦意乱,一行行字母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面前,视线扫过却完全不知道看了些什么。
啜一口仍有余温的红茶,他看看表,却发现自己看时间的频率实在太高了,因为现在只是9:46分,秒针距离上一次看时只走了两圈,距离上上次也才走了五圈。
对于自己的反常,他有点恼怒。将书签插于两页之间,合上书。起身穿上外套,左手插在衣袋里,在起居室里漫无目的地来回踱步,细长的眉重重纠结,镜片后的目光不再如往常一样平稳。
当分针的指向近似垂直时,他听到前院栅门被拉开的声音。
几乎是在不二伸手敲门的同一时间,门自动开了。也就是那时不二第一次在这个人的脸上看到了期盼和释然。
以后每次回想起此时此刻,不二总感到莫名的感动和幸福,就像小孩子藏了最爱吃的糖果在被窝里晚上偷着吃一样,从心底深处涌起的幸福感觉。
“我回来了。”
“进来吧。”
“对不起,回来晚了。”不二在玄关脱下鞋,跟在手塚后面走进起居室。
“没什么。”手塚脱下外套放进衣橱。一连串的动作全落在不二眼里。
“手塚,那个,还有吃的吗?”不二笑得有点涩,“我还没吃晚饭。”
他始终很难应对手塚这种能看透一切的目光,撇了撇嘴,“我的包掉了……被偷了。”他实话实说,“不过没什么很大的损失,里面只有一点现金和一张地图。我勉强记得路,边走边问就回来了。”回答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最后又拿出那张迷死人不偿命的笑脸,“NE,TEZUKA,我已经全说了。现在我很饿。”
手塚感觉自己很难在继续理智地面对眼前这个笑眯眯的人。你是笨蛋吗!他很想冲他大喊,最终只是死死地盯了他几秒转身进了厨房。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桌上就摆出了牛排烤土豆和一份奶油蘑菇浓汤,看得出是早就准备好的。
心情大好地解决盘里的所有东西,擦擦嘴,冲手塚笑笑,“好好吃哦!还想要。”手塚冷汗,“只有这点了,还不够的话就吃昨天买的香肠吧。”
不二点头说:“好啊,好啊,手塚也来尝尝吧。”把香肠放进嘴的一刹那手塚才发现今天自己反常得可以,居然放任那人进厨房,还不知死活地吃了一片经过他手的香肠。
“我放了些调味料,会更好吃哦。”
不用问,口腔里蔓延开来的呛人味道就已经告诉了答案。芥末!很多很多!再加上原本就是辣味的!
该死的!手塚暗骂一句,直冲洗手间。身后的人一脸无辜,这很好吃啊,转身揉揉早就憋得发酸的肚子。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手塚在门口拍掉粘在裤腿上的雪粒,走进玄关把外套挂进衣橱,抬腕看表,11:15。整个上午都在清理屋顶上的积雪累得够呛。泡杯红茶慰劳自己,转身发现起居室里不见个人影,微微蹙起眉——怎么?还没起来?红茶在桌上冒热气。
他上楼,轻扣不二的房门,很久都没有回音。
难不成又出去了?不会啊,昨天晚上他并没有提起要出门的事。
“不二。”有点疑惑,有点不安。
房间里细微的声响,像是口齿不清地应了一声,接着又陷入沉寂。
“我进来了。”手塚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对着房门的床上的人不安分地翻了个身,梦呓般嘟哝着:“还想睡。”
走到床边,由于窗帘放下的关系房间里光线昏暗,他依稀看见一簇露在被子外面的棕发。“起来了,已经很晚了。”
那丛发晃了晃。“好累……别吵我。”
“快起来,我要拉窗帘了。”几近威胁的口吻。
脑袋向下缩了缩,忽然一个转身,不二眯眼扫过面前的人。“我说我很累。”慵懒的语气带着不满。
床边的人一句话也没说,但是不二隔着被子也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冷气,冰冷彻骨,纵使有再好的兴致也被打断了吧。
“HAI,HAI,HAI~部长大人。”无奈地应着起身。揉揉睡得发胀的脑袋,抬头璀璨一笑“我饿了”。
经他这么一提,手塚看着他暴露在空气中瘦削的锁骨,不知怎么地想到了秀色可餐。
“我去准备午餐。”他有点晕乎,走到门口再添一句,“快点穿衣服,会冷的。”
不二冲那个人的背影笑笑。虽然他们之间早已解除部长和部员的关系,但他发现自己依然无法反抗那些部长式的祈使句,从很早以前就是这样。
“不二击球速度加快。”
“不二,20圈。”
“不二,……”
似乎对手塚的话他只能回以淡淡的笑,然后照做。
像着了魔一样,从很早很早以前。


吃完午饭,他心满意足地趴在沙发上看手塚穿上外套:“要出去吗?”
“嗯,去扫雪。”
“哦?”他一下子来了兴趣,“我可以帮忙吗?”
“可以。”
清扫积雪比想象中累得多,在不二看来除了登上梯子到屋顶转了一圈之外就没什么好玩的了。偶尔掉进衣领的雪粒让他冷得直哆嗦。
“这些都要扫到后院去吗?”不二揉揉腰。“NE~TEZUKA,是不是冬天下雪后都要上屋顶扫雪?”
“嗯,秋天还要清理枯叶。”
“诶~~听上去很麻烦嘛。”不二皱皱眉。
“你在瑞士是住学生宿舍吗?”
“不是,租了一间公寓。”抬头看看手塚,忽而一笑,“想不想去瑞士玩?可以登山哦,手塚喜欢登山吧。”
“嗯。”
“那以后来瑞士我们一起去吧,季节对的话还可以滑雪。”不二停下手上的工作看着手塚,期待得到一个答复。
“……”手塚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是继续埋头清扫。
“NE~~~TEZUKA?”不二微微侧头。
“……我会考虑看看。”
几乎是不由自主地瞥了那人一眼。冬日的阳光下,笑颜如同高山融雪纯净无垢。
手塚知道自己踩到了薄冰,咯啦啦~~~脚下一阵脆响,无可抑制地沉沦。

理所当然地把手塚的话理解成“一定会来。”不二高高兴兴地跑去清扫后院,撇下手塚一个人在前院,楞楞地想着什么沉啊浮啊的。

积雪一点点堆积到角落,手塚走到后院。后院墙边的几棵树只剩下光秃的枝干,树下,不二跪在那里,双手左拍右拍,不知道在捣弄些什么。
“不二,你在干什么?”手塚扶了一下眼镜,疑惑地走近。
“好了,完成了!”不二欣喜地跳起来,也不顾膝盖上沾满了雪屑,转身故作神秘地挡在那一团白白的东西面前。看到手塚几乎要被一堆问号淹死,他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向右横跨一步,展示自己的杰作,神色间颇为得意。
“怎么样?像手塚吧。”
手塚看清了那团白乎乎的东西原来是个雪人,戴着眼镜,嘴角向下,坚硬的线条竟也带有一丝部长的风范。
“……”这次手塚是彻彻底底的语塞。
那人显然还没尽兴,看看手塚又看看雪人,自语道:“嗯~~还要做些改动。”
于是下一秒,手塚看到了一个微笑的不二和一个微笑的手塚,不,不,不,是微笑的雪人。
风回荡在宽阔的庭院间,扬起不二的发,视线被切得细细碎碎的,但他仍然看到了,看到手塚薄薄的唇弯起一个极漂亮的弧度。
“不错。”简短的评价,已是他表达赞扬的极限。笑容退去后,依然是冷然。
有时候不二很不明白,这个人真的是天生在感情表达方面就有缺陷吗?以前对自己的球技的评价只是微微颔首;大家捧着奖杯站在面前,也不过是短短的一句“很好,辛苦大家了。”然而,这不是他最关心的,他始终……
“TEZUKA……”他低喃。
“怎么了?”
定然望着不苟言笑的人,不知怎么突然涌起一阵心酸,“没什么,我很累,进屋去吧。”
虽然不清楚不二突然的转变,但隐隐地,他感到空气中的摩擦,没有多问一句,跟着进了门。
“不二”叫住要上楼的人。
“有事吗?”
“今天谢谢你。”
一摆手,笑容恬然,“没什么。”


<四人的假期>
                                重逢,似乎是全新的开端——副题记

不二承认即使他的预感很准也有不管用的时候,有些事往往发生得让他措手不及。譬如就像现在,为什么英二和大石会出现在手塚家门口?事实上,不只有他一头雾水,那两个人也是。
“FUJI~~~~~~”猫咪还是万年不变的习惯,见到好友立刻飞扑上去。不二在想,对这个习惯大石忍了多久了?
身上的猫突然回头,“OISHI~我们来的是德国吧?”不等大石回答,又转过来问自己,“FUJI怎么会在这里?还是我们到了瑞士?”
“不二到这里来度假。”房子真正的主人走出来,解开他们的疑团。
“怎么回事?”不二仍是不明白。
“大石和英二路过这里,顺便拜访一下。”
“怎么不跟我说?”回头看手塚,他一脸的无奈,“我刚刚收到邮件。”
“对不起,打扰了。英二突然提出要来手塚家看看,临时决定的,我也是在路上用手机发的邮件。”大石急忙解释。
“没关系。”略一点头,算是招呼。相处多年大家早已习惯。
“太好了,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不二NIA~这样四个人又聚在一起了NIA~~”
“嗯,真的很好呢。”不二的笑发自内心。自从四年前手塚去了德国之后,大家一直没有机会再聚。
“英二,下来了,不二会累的。”
“诶~~人家好久没见面了嘛~” 大石作势要把英二抱下,无奈敌不过他的软软甜甜。
“进来吧。”
“诶,好。”

“这么说,你们是来参加体能训练的?”不二端茶给两人。
“嗯,这个赛季已经结束了,教练帮我们联系了这次训练。”
“顺便放假~”英二在一边扮鬼脸,“对了,不二是什么时候来的?”
“23号吧。”
“是22号。你睡了一天。”手塚走进起居室,递给他茶。
“啊,好像是哦。”
“嗯?什么睡了一天?”英二从茶杯上抬起头来。
“没什么,”不二微笑带过,“你们今年的成绩倒是不错呢。”
“不二知道?”英二兴奋地睁大眼。
“是啊,我经常上网查你们的消息。”
“可是,法网之后就没什么好成绩了,一系列大师赛都发挥得不好,温网的第二轮也没过。”英二的情绪忽转低落,“都怪我状态不好。”
手塚静静地听,不二想说些安慰的话,被大石抢先一步,“英二,运动员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处在巅峰状态的,偶尔状态不佳,加上比赛场地不适应导致发挥不好都是正常的事,不要再责怪自己了。”
“大石说的没错,明年还可以继续努力。”出乎意料地手塚开口安慰。
“但是,”英二抬头,眼里的真诚让不二有那么一瞬间认为是泪,“一开始,和不二约好了呀,要一起捧起大满贯的冠军奖杯,现在不二退出了,我至今没能实现我的那部分承诺。”
承诺吗?不二低下头,眼里分明是失神。

他和手塚之间曾经也有过承诺。
“NE~TEZUKA,我们来约定好吗?”
“?”
“一起拿到美网冠军。”
手塚觉得有点好笑,冠军只有一个,他们又不是双打,怎么可能一起捧杯。
“我的意思是今年我拿,明年换你。”不二对他的如意算盘很满意。
“哦?那这次的比赛你是实在必得了?”
“手塚不肯的话,那就交换次序好了。”
冠军在多少人眼里是至高荣誉,在他看来就像小孩子的玩具,说换就换。
“随你。”
“那就这样说定咯~”
那次对话是在三年前,美网开赛之际。之前,他们各自都有系列赛的冠军进帐,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日本网坛也因为有了这两颗新星而备受瞩目。成长的道路上总要付出代价,但他们都没想到代价来得如此之快,又是如此地沉重。
因为赛事安排的关系,不二和手塚在第三轮就碰面了。
“NE~TEZUKA,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哦。”
“彼此彼此。”       
其实伤势复发的原因并不在于不二。这个赛季赛事密集,再加上之前手塚经过两场艰苦的比赛打败两名高排位种子选手,在那个时候,他已经有所察觉。只是他绝对不会说出来。
当不二在球场另一边目睹手塚抓紧肩膀,难以隐忍的痛苦表情,那一刻他才明白真正的伤痛是会痛彻心扉的。
那一年美网冠军的得主是一位西班牙人,亚军则是不二周助。不二在收到手塚的祝贺的第二天,得知他宣布退出网坛的消息,原因是左手的伤无法治愈。
恬然的笑掩饰不住疲倦,不二对家人说“我想继续读书。”
一星期后天才不二周助引退,原因是太累了。

天性使然,是强求不来的,清淡如此也只有天才不二周助做得到。
不二,独一不二。媒体如是说。

撇开纷纷扰扰,他在一年半后拿到了苏黎世大学的通知书。飞机带他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一切从头开始,然而有些事永远无法RESTART。


“英二和大石现在不是仍在努力吗?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二微笑,开始打岔,“你们刚来,想不想参观手塚的家?”
“好啊!”猫自然是一口答应。
手塚欣然起身带他们上楼。不知是有意无意,他回头看了不二一眼,别样的深沉让不二不禁一怔,随即唇边漾开浅浅的笑来。
过去的事的确不该去想了呢。

“好大的房子哦~”英二感叹。
“楼上两间卧室,楼下一间,外带起居室、储藏室、前院和后院。”
“咦?那这样的话只有三间卧室NIA~那晚上我要和FUJI睡NIA~~~”
“呵呵,我没异议,只是……”不二捧住突然挂上他的脖子的猫,瞅瞅大石,“大石的意见如何?”
“这和OISHI有什么关系?和我睡的人是你诶~”猫不解,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不二几乎气岔,一边的大石一副快吐血的样子,勉强点点头。
“那这样吧,今天菊丸和不二睡在我的房间,大石睡不二的卧室,我睡一楼。”手塚很快做出安排。
“怎么?要换房间?”不二问。
“你现在睡的那间床太小,两个人一起会挤的。”
“啊啦啊啦,去手塚的房间看看啦。”英二拖不二兴冲冲地进房间,不觉一呆,“是KING SIZE欸~”
大石和手塚进来,只看到红头发的猫兴奋地在那张KING SIZE的床上打滚。“四个半!”
黑线。
大石抢在手塚发飙之前,成功把猫营救出来。“EIJI,我们去楼下看看吧。”
“英二还真是可爱呢。”不二斜倚着门,看大石宠溺的眼神,哄猫下楼,“NE~?”
被问的人含糊地应了一声,明显的心不在焉。想好过去的事不再提起的,还是忍不住要开口,“不二”
那人侧过头,灯光给他姣好的笑颜加上了一道光晕。“嗯?”
“你没有必要因为内疚而退出,我说过那于你无关。”
“是啊,你是说过,但是我也说过我只是觉得累而已。”
“你这样会让我很困扰。”
抿嘴浅笑,“应该说手塚不要内疚才对吧。这一切都只是不二周助自己的选择。”
那张笑颜背后,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和他相处了很久,手塚第一次有想要去了望一个人的冲动,然而那个人是不二呵,是他的话,又有可能吗?
廊灯投在墙上,交错起层叠的光晕,夜色似柔和地流动。
现在的生活不是很适合自己吗?最初打网球,只是单纯地为了享受乐趣,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追随某个人的脚步。当发现无法从那只黄色的小球身上获得快乐的时候,他一度很疑惑。
有什么错了吗?
“我不适合。”笑着低喃,隐隐的哀伤,“如果不是手臂的伤,手塚会是一位很好的选手。”

摆摆手,像是要把烦人的思绪甩开,走了几步,回头对身后的人说:“下楼去吧,我听到英二在叫唤了。”
果然,一下楼就听见英二大呼小叫“肚子饿~”,手塚抬腕看表,已经八点多了。因为没有准备足够的晚餐材料,他们决定出去吃。不二提议去瓦格勒茨大街上的一家餐馆,还描述了那里的SPECIAL DISH——干白葡萄酒烹鲈鱼,英二听得两眼发光,果然猫是天生爱吃鱼的。
出门时,虽然说不冷,但仍然被套上厚厚的外套。凝视那一脸的冷峻,不二暗叹,如果他只会用这种方式表达感情,该是件多么无趣的事。
手塚觉察到了凝滞的视线,一抬头,直望入那片水蓝。不二摇首微笑,示意没事,回头看见英二乖乖地站定,让大石帮他重新系好围巾,浓浓的柔情仿佛淡化了冬夜的严寒。
“还真像模范夫妻呢~”笑。
英二有片刻的分神没听到,倒是一旁的大石微微红了脸。


四人选在窗边的座位坐定。
虽然都是日常打扮,毫无张扬,但是英二显眼的发色使得他们很快被认了出来。
不二笑眯眯地看着签名、合影忙了半天的猫一脸的无奈,“为什么在这里也会被认出来NIA~?我要胡椒粉。”
“为什么这么说?”不二递给他胡椒粉罐。
“英二已经被球迷吓怕了。”大石在一边解释。
“是啊是啊,”猫不住地点头,“在家想去超市买几罐牙膏都会被堵在路边好久,更别提逛街了。完全没有自由嘛~”
“这个就是成名的代价。因为你们表现出色,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球迷啊。”不二一手支颌,浅笑盈盈,“怎么?英二不喜欢吗?”
“不,不是,当然喜欢啊。有人支持的感觉很好呢,NIA~OISHI?”
“是啊。”
“HE~感情很好嘛。”弯弯的眼睛微睁,“那么,你们会一直在一起咯?”
“啊?FUJI你在说什么啊!”英二脸红得可爱。
“我是说,你们以后会继续双打吗?”半眯的水蓝里尽是戏谑。手塚暗叹,天才果然是狡猾的,挖好了坑,等人掉进去,偏偏有些人就是会木知木觉地钻进去。
“啊,这个啊,会啊。是不是,OISHI?”
“嗯。”大石接下话题,偷偷喘了口气。
“FUJI呢?FUJI以后会做些什么?”猫咪在不二肩上左蹭右蹭,早忘了刚才的窘迫是谁造成的,分明就是不知交友不慎为何物。
“欸~这个啊,还没有想好呢。”
“不二,你说过想要办一个个人摄影展。”大石记起在不二去瑞士之前,大家为他开了个欢送会。当时他是这么说的。
“嗯,是有这个打算,不过这需要几年的时间。”
“到时候可要通知我们哪。”
“这个当然。”
“TEZUKA呢?”
手塚听到大石问自己,刚想开口听到对面英二低语,“TEZUKA还是去开冰雕展好了。”旋即和不二笑作一团。
面前的两只笑到快疯掉,身边的大石也是忍俊不禁。部长不愧为部长,轻挑嘴角,“可以试试开标本展,随时欢迎菊丸当我的模特。”
石化。
部长也会开玩笑???!!!
猫好像还不知死活,“什么模特?我可以吗?”很兴奋的样子,结果被不二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手塚主修医科。”
安慰受惊的猫是件很累人的事,大石义不容辞。


冬夜的街很冷,彻骨透心,呼出的白雾模糊了视线,桔黄的街灯圈出重重光晕。
看着大石轻声细语地安抚,不二不由得羡慕起来。侧头看身边的人,依然是冰一样冷的表情。
英二他没说错呢。
轻笑,略带嘲讽,嘴角勾起一抹苦涩。
喜欢,已经不再是猜测了吧。就算是,又能改变什么?
这份不可能被接受的感情。
苦笑着摇摇头,幽然吐气,无波的水蓝如白雾缭绕,隐现点点光泽。
明天,就是回去的日子。
“不二”很意外地,手塚叫了他。
“嗯?”
“在想什么?”
一瞬间不二感觉自己象是作错事的小孩子被发现一样,低头笑笑,“没有啊。”
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的回答,继续笑得波澜不惊,“大概天冷了,比较容易胡思乱想吧。”
不二倏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手塚,看着他拉起自己的右手。
手指蜷起,手背抵着掌心,整个地包容入他温暖宽厚的左手,指尖涌来的阵阵暖意瓦解了层层冰霜。
“的确很冷。”手塚微微蹙眉。
“习惯了,没事的。”不二心慌意乱地抽回手,匆忙中视线相交,别样的专注让不二有片刻的分神。

回到家,英二借着灯光察觉到不二的异样,关切地问:“FUJI你的脸怎么那么红?是不是刚才酒喝多了?”
回头朝英二笑笑,一不留神绊在突起的台阶上,摇摇晃晃往前倒,下一秒窝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仰头,对上那双清冷的眸子。
“没事?”
“呵呵,好像真的喝多了。”随手撩撩发,“已经很晚了呢,大家早点休息吧。”
“好啊~~我和FUIJI睡~~”英二像得到特赦令一样,兴奋地飞扑过来。
看着不二搂着英二亲密的样子,另外两人怀疑自己是不是作了个错误的决定。

不二抱着被子在房间门口被大石挡住,“怎么了?”
“嗯……那个……不二,”大石的语气郑重得让不二有一瞬的愣神。
“英二睡觉喜欢踢被子……晚上很冷……”
不二笑出声来,“好啦,我会照顾他的。”看大石还有什么要说的样子,进而调侃他,“如果大石想换床的话,现在还来得及哦~”
“你们在说什么呀~”英二洗完澡出来,正好听到,“OISHI~我要和不二睡啦~~”
大石几乎石被逼无奈地下搂去的,英二听说了大石的絮絮叨叨后很是不满,“OISHIばか~~”
“英二,大石很关心你哦。”
“……我知道啦,可是……”英二趴在桌上,“有时候他好烦哦~”
不二笑着摇头。被幸福包围着却把它当作束缚,是不是该点醒这只懵懵懂懂的猫了?
“FUJI”英二像发现新大陆,“这不是我们国中时的合影吗?”
不二被唤过去,盯着桌上的照片好一会,忽而轻笑。
“HE~没想到部长也会念旧,那个时候大家在一起真好NIA~”过去几年了英二还是改不了称呼手塚为“部长”的习惯,不过现在听来还真有国中时的感觉。
“我睡了。”一整天的奔波累着了猫咪,放下了照片,倒头就睡。
不二轻轻地为他盖上被子,回到桌前,凝视着相架出神。
照片里最显眼的莫过于那座奖杯了,银色的晶亮的,就像少年们为之拼搏洒下的汗水。
越前自信朗朗地捧着它,身后的MOMO急不可待地扑上来。菊丸挤在越前身边,猫爪搭在奖杯上,一边的大石笑得温和。站在大石身后的是薰,脸色铁青,两边的学长一个镜片闪闪,一个握着球怕怒吼“We are the champion~~”。
再往左边,不二好笑,站得那么近居然丝毫不受河村的热焰感染,就算是真正的冰山也自愧弗如吧。瞟到一边恬静略显落寞的笑脸,不二疑惑,当时的自己在想什么?他清楚地记得捧得冠军时,手塚对自己的那句“谢谢”,俨然是部长对部员的语调。那时,自己是在回味这句话吗?
他歪歪头,棕色的发丝垂落在眼前。有时候连自己都看不透那种意味全无的笑容,想从中读出什么也是徒劳。


“哥哥的笑很假。”裕太和自己起争执时,曾经说过。
虚伪么?
那次由美子斥责了裕太,裕太离家也是从那时开始。两个最爱的弟弟起了冲突,她只能保护到一个,这至今仍是她的遗憾。
由美子姐姐是唯一能够看透自己的人,“有些事情是无法逃避的,只有等,等到你有能力、有勇气去解决的时候再去面对。在此之前,它会一直静静地在那里。永远不要期盼它会自动消失。”
“周助不是胆小鬼吧。”
“?”
“花一辈子的时间去等是毫无意义的事。”
“嗯……会是终生的遗憾呢~”懒懒地拖长音调,向姐姐报以感谢的微笑。


没有一丝倦意,不二起身,想下楼倒杯水,离开房间前,把那只不听话的猫爪塞进被子。
起居室黑暗一片,但直觉告诉他有人。摸索着找到开关。
沙发上的人有点不适应,抬手挡了一下刺眼的光,回头,有一点惊讶,“不二?”
“这么晚了还不睡?”
“手塚也没睡,”不二端着杯子从厨房出来,“在想什么?”凌晨两点,没有人会放着暖暖的被窝不睡,而睡沙发吧。
手塚不答话,静静地看着不二晃到自己面前,转过身面对着窗。
轻握杯子,“NE~TEZUKA,明天,明天我就要回去了。”
他能感觉到来自身后的注视,灼热的视线简直要把他融化掉。
空气被挤压着,快要涨破。
挂钟机械地走动,微微急促的呼吸被很好地隐藏起来。
“是吗?”淡漠的语气让不二以为刚才只是自己的幻觉。
玻璃窗染上了桔黄的灯光,沙发上的人起身,“早点睡。”
窗上映出落寞的笑。额抵上玻璃,冰冷清晰地刺着他的神经。
“我在期待什么?……傻瓜”
窗外浓重的黑。
日落日出,黑夜白昼,
明与暗,平滑的镜面映出彼此的痕迹,相隔无形的分界线,平行,延伸,无限。


一早醒来的猫还没好好享受赖床的乐趣,就被吓得倦意全无。“欸~~~~~~~~~~~FUJI你刚才说什么?”
不二笑得甜美,“就是那样啊,怎么?EIJI不能接受吗?”
猫抱着被子一跃而起,对着不二瞪了半秒,随即惊天动地的喊声贯穿了二楼的走廊直冲一楼卧室:“OISHI~~~~~FUJI说要和我交往!!!”
!!!
一幢房子里两个人同时愣住。
大石只觉得接住猫的手臂一沉。手塚伸向眼镜的手停滞了0.1秒,穿戴整齐走出卧室,迎面碰见笑容如朝阳的某人对自己点点头说“早啊”。
餐桌上一片混乱。
“英二,你还没给我答复哟~”某人嚼着面包笑得开心。
英二的神情近似恳求,转向大石寻求救援,却不知大石已经焦头烂额。
大石对英二的感情从国中开始就是有目共睹。因为是个害羞的人,他从没想过要表白,一直认为维持现状也不错,却万万没想到现在不二会进来插一脚,使得他进退两难。
“英二不接受吗?”不二的笑容黯淡了几分,那失落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不,不是……”英二真是急死了,想要解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对情感这方面真是茫然得可以。
“英二不喜欢我吗?”
“不是,我喜欢不二。”猫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么和我交往吧。”不二笑得像只嚼着酸葡萄的狐。
“……不行……我……”
“为什么?”
“不一样的。”
呃?不二眨眨眼睛,“什么不一样?”
“……那个……”猫急得快哭了,又去讨救兵,“OISHI~~”
“EIJI~”大石一脸无奈。
话题就这样再三人间绕来绕去,一个笑得奸诈,一个急得发飙,一个彻底无力。
手塚难得在这样一个清朗的早晨感到头疼,最后实在忍不住干涉:“不二,不要闹了。”
出乎意料,不二没有反驳,只是对他笑了笑低头继续他的早餐。
收拾好盘子,上楼前还不忘记整猫,“英二,我给你时间考虑。”
猫咪垂头低唤,凄凄惨惨。

所有的行李都装进一个双肩背包里,简简单单,随时都可以离开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身后,门被打开,掩上。沉稳的脚步。“明天就走吗?”
面前的人并不理睬自己,把一叠明信片塞进背包。
“今天晚上是除夕夜,”手塚顿一顿,接着走近,“菊丸想要大家一起过新年。”
不二忽然笑了,棕色发丝擦过微颤的睫毛,“NE~我可以把这认为是你挽留的方式吗?”
身后的人沉默了许久。
不二几乎想要再一次牵动嘴角,给自己一个嘲讽的笑,一转身却迎上一个温暖的怀抱。
转变来得太突然,思维无法跟上节拍,恍惚间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听那人用低沉的声音唤自己的名字,“不二”,拖着长长的叹息。
不二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只是下意识地靠上手塚的肩,一点一点,美好得如同沉溺,自己的呼吸透过衣服,接触到那人的肌肤。
“NE~TEZUKA”不二弯弯眼睛,“这个就是你的挽留吗?”
手塚的嘴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你的回答呢?”
不二笑出声来,恶劣本性重现,“如果我说不呢?”
“我不允许。”
“哪有这样做主人的。”微嗔的语调,听得出是在玩笑。
“……留下来吧。”
“……嗯。”
环住身体的双手收紧,感受到彼此的气息,温和的,悠然的。再普通不过的拥抱,不二却有种想哭的冲动,原来,自己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坚强。眨眨眼睛,长长地吐气,在手塚肩膀埋得更深。
“那个,刚才你和菊丸说的事……”
“刺激到你了?”不二接得快,依偎在手塚怀里笑得欠扁。
“……知道你是在开玩笑。”手塚闷闷地说,啄了一下柔软的棕发,“但是,大石会不高兴。”
“傻瓜才看不出这是机会,”不二轻笑,“看着吧,结果很快就会出来。”
“他们的事由他们自己解决,这样比较好吧。”
不二笑出声来,“哦哦,还是吃醋了呢~~”抬头,和手塚相距咫尺,“你就希望看着他们不声不响地闷着?”
“谁才是啊?”手塚的语调懒懒,略带嘲意,抬起下巴看不二眯着眼一脸的不爽。
“哼,除了你还有谁。”不二忿忿,埋首在手塚的颈窝。
和这个人拌嘴也是一种幸福。手塚吻吻他的发,眼里的温柔浓浓化开。后来,每当怀念这段时光他一直庆幸自己当时抓住了最后的机会,没有留下永远的遗憾。
“FU~JI~~”英二声调略扬,欢快的断音一蹦一跳推门进来,倏然刹车。
不二抬头,叫住门口那只满头冷汗想转身就跑的猫,“英二,有事吗?”
虽然不二的笑容很亲切,但英二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手塚的脸色。
“我不知道你们在忙……”话一出口,他恨不得咬自己舌头,“不,不是,那个……FUJI你来一下。”英二最终决定远离这块是非之地。
向来猫咪闯的祸是由主人来收拾,这次也不例外。大石不明白,自己好端端地在起居室看电视,顺带回味刚才的甜蜜,怎么就被手塚的视线冻了个正着呢?回头看见另外两人在后院兴奋地玩雪才幡然醒悟。

面对冻得直打哆嗦的两只,手塚除了无可奈何之外,只能命令他们立刻去换衣服。其实一开始他是在不二被灌了一脖子的雪之后,“熊猫”雪战正式开始,直到手塚出面,“你们,全部给我回来!”相对于部长的威势,大石任劳任怨地挨了不少雪弹终于把自家的猫从“火线”上拉了下来。
“NE~EIJI,除夕夜想怎么安排?”不二拿毛巾擦干发梢,问。
“除夕夜?”英二有点迷糊。
“今天是12月31号。”
善意的提醒唤来猫的豁然,“啊~~我居然忘了!”
“哦~”挑眉,“那我现在告诉你了啊。”
“嗯~~~让我想想。晚餐吃什么呢?”
不二好笑地看着猫一脸的认真。真是,不管什么都想着吃吗?
“OISHI~~除夕夜晚餐吃什么好呀?”猫扔下毛巾,跑去找参谋。
“英二想吃什么呢?”大石眼里尽是温情。
不等英二把“全部”这种毫无探讨价值答案说出,不二提议吃火锅。建议很快得到一致赞成。
英二拉着不二走在前面,火红的发色映着夕阳,欢快的步伐将寒冷凝固的空气打散。不二任他挽着臂膀,回望身后两人,不一样的表情却也是同样的温情,眨眨眼睛,嘴角的弧度勾出暖意来。四人的身影融入城市的地平线,落日在身后静静地注视,仿佛是在铭刻些什么。


相册一页页翻过去,过去的停留在瞬间,将来的仍是空白,而现在却真实地存在。


<四人的假期——完>

END

子音大~ 您这文某琪一直一直很喜欢也一直一直收藏呐~ 呵呵~ 写得很好很好~ 真的很好~ 话说看了这文,某琪对法兰克福有更多美好印象(之前去的时候就很喜欢~~)甚至想以后会在那里定居呢~现在的电脑桌面就是法兰克福的黄昏景色... (有点遗憾为什么没早点看到这文以至没有照下来那日落...还好好歹还有张黄昏...) 呵呵~~ 总之,谢谢亲写出这么美好的文 ~~请继续加油~不要大意地给这两只幸福吧~ 呵呵^^

TOP

回复 2# QI1029TF


    那个,除了谢谢喜欢以外不知说什么好,还真是杨提督的‘2秒致辞’XDD
这是最早的一篇pot文,现在看来已不尽完美(这幼稚的笔调捂脸……),不过我永远记得那时认真的态度和愉悦的心情。那样的心境或许已经无法重现了。
总之,谢谢喜欢!

TOP